“损失?萧亚军,你做什么让他损失了?你俩跟我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萧亚军面色愈发不好看,眼见着蒋海朝嘴唇蠕动,真相呼之欲出,他彻底绷不住,出声制止他。
“没有,那事是个误会,我不是成心要放你鸽子。”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但在顾芊面前,他不想丢了面儿。
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他不能输。
憋下一口气,萧亚军说:“这样吧,蒋同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继续帮你,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说了,那只是误会。”
误会?
蒋海朝在心里冷笑,但特殊时段,他确实不好跟萧亚军彻底撕破脸。
他要是还继续回来帮忙,确实能省下他不少工夫。
到底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
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态度稍作缓和:“行啊。”
答应的速度比萧亚军想象中快:“不过你放了我鸽子,这报酬嘛……”
萧亚军故作不在意地道:“报酬无所谓,你看着给。”
“行,那就这么定了,如果再失约……”
萧亚军眸色阴郁,暗暗握紧拳头,摇头道:
“放心,不会。”
……
蒋海朝说顾芊是他的福星,跟在她屁股后头排队,把人夸上了天。
“帮了我这么大个忙,请你吃饭怎么样?”
对上他热切的目光,顾芊难得心慌,扭头不看他:“帮完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帮了你什么。”
蒋海朝轻笑:“没关系,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请我?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顾芊白他一眼。
被发现了,倒也不尴尬,反正顾芊知道他的小心思。
她不愿意去,蒋海朝没勉强,跟着她一块儿排队,等排到后,把顾芊那份扛上了肩膀,跨上自行车,直接给她拎回了家。
张丽华见状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倒了杯开水给他泡麦乳精。
蒋海朝不渴,可又实在抵不过张丽华热情的劲儿,一口闷下,差点没把他甜齁死。
被心上人的母亲如此热情相待,自然是开心的,最后又被张丽华留在顾家吃了顿早餐,才骑上自行车跟顾芊一块儿回文工团上班去。
出了顾家,顾芊对他的态度恢复之前的冷淡。
蒋海朝怕惹她嫌,路上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最后把人送到后厨门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萧亚军的加入使得蒋海朝的倒卖行动愈发畅通无阻,但合作期间,相看两厌的二人还真就一句没交流过。
工资上也给他扣了五块钱,从原来的二十五变成了一晚上二十,比起他的正经工作也不算差了。
八天工作下来,萧亚军拢共得了一百六,钱拿到手后,心中对蒋海朝的不喜居然奇异地被抚平了。
果然“钱能解百恨”。
见他高兴地数钱,雷子跟几个兄弟相互递了个眼神,小平头上前,胳膊肘戳了戳他。
“哎,我说,萧师傅,你也算个人才啊,要不以后跟咱哥几个一块儿干得了。”
萧亚军边数钱边摇头:“你们这行当太危险了,我一家子老小还指望我养家,要是出点差错,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人群里传出轻嗤声——
“赚钱还怕啥危不危险的,想赚大钱,那不就得舍掉些东西吗。”
“再说了,有啥危险,咱蒋哥是啥人物?他爸可是大领导,关系深着呢,上边的形势都躲不过他的眼,一有风吹草动咱就收手,怕啥?”
萧亚军数钱的动作愣住:“他爸是领导?哪儿的领导?”
雷子跟小平头使了个颜色,小平头立马噤口不语。
“哪里的领导就不关你的事了,反正你要知道,咱哥是有关系的人,要不然也不敢干这么大啊。”
这倒是,萧亚军默默在心里同意他们的话。
蒋海朝跟他的一群兄弟们绝对是萧亚军见过干得最狂的一个团队,一个晚上倒腾的粮食抵得过黑市那些倒爷一个星期的量。
虽如此,仍然没心动。
主要是他背上担子太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算了,我就不掺和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开我的货车,明年春节你们要是找不到人手,来找我,放心,我不会再放你们鸽子了。”
他想通了,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就这么一叠毛票,足够家里人好几个月的开支。
良久后,得到兄弟们一句笑话:“迂腐。”
*
76年底,人们明显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春风逐渐吹拂而来,是自由的味道。
除夕前的两周里,蒋海朝跟他的小团队们一天不落地大干了一场。
鹿城是省会,经济能力全省第一,居民购买力也遥遥领先,今年的情况比之前预算的两千还要多出四百块钱,这零头被蒋海朝当作奖金,全分给了底下的兄弟们。
四百块钱,足够让大伙儿过个充实又奢华的年。
蒋海朝也闷声发大财,这样的利润若再持续个一年半载,妥妥的万元户了!
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赚钱从来不是一件伸手就来的事儿。
从小年开始,居民们忙碌的脚步便没停下来,总后大院的年味一点不比外边少,一辆辆气派的吉普、红旗车、解放牌……在总后大院中络绎不绝。
文工团早早的放了假,蒋海朝的大哥和二姐拖家带口地回了大院。
按道理,除夕这样重要的节日蒋汶该同她丈夫上婆家去,奈何蒋胜军地位高,蒋汶就是要回娘家过,婆家也一个字不敢说。
儿子女儿回家后,梁慧高兴地整宿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忙忙碌碌,又是调浆糊,又是贴春联,贴年画,还要挂灯笼、大扫除……忙得不亦乐乎。
小孙子东升瞌睡少,一大早起来帮奶奶干活儿,蒋海朝还在屋里呼呼大睡呢,不多时便被外头欢声笑语吵醒。
梁慧进屋把窗帘拉开,本想掀他被子,念及孩子大了,还是别像小时候那样不知**。
拍拍被面,推搡道:“海朝,快起来,今天你大爷二爷都来了,叔叔伯伯们也都在外头,赖床像什么话。”
蒋海朝磨磨蹭蹭难起难动,良久后,才在梁慧的念叨里蠕动着身体起了床。
一出房间,闹哄哄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疼,小孩子们热情地扑上来要哥哥抱,长辈坐在沙发上喝茶,同他打招呼。
蒋海朝的精神值瞬间拉满,一一招呼过去后,总算进入洗手间。
边洗漱,梁慧还在门口絮叨:“本来我说把小顾请来做一顿,让你大爷二大爷他们都尝尝那好手艺,你爸非不同意。”
蒋海朝刷牙的动作一顿,火速漱完口,擦了把嘴:“不同意就算了,我还怕累到她。”
梁慧掩嘴笑,斜靠在门板上:“真喜欢人家?”
蒋海朝扫她一眼,无奈道:“妈,您看我这像说假话的样子吗?”
梁慧当然知道儿子是认真的,不然也不会贸然把人带到喜宴上。
只叹息:“要是搁以前,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但经过蕙佳那事儿后,妈是彻底想开了。你这孩子啊,生来就跟你大哥二姐不一样,谁都没法把你束缚住。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跟谁谈,跟谁结婚,妈都不在意了。妈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妈啥也不求。”
蒋海朝轻笑出声,迅速洗完脸,就着湿漉漉的手一把揽住他妈的肩膀。
“哎呀,要不然怎么说你是我妈呢,真懂我。”
“我算是晓得了,谁不反对你,你就跟谁好。”梁慧好笑地拍开他:“还笑得出来,就算你妈我不介意你跟谁好,你爸那边不可能不介意,别高兴太早。”
“我爸?”提起蒋胜军,蒋海朝便没了好脸色。
语气也没方才那样轻快,哼着:“管他干嘛呀,他能管得住我?”
梁慧睨他:“人不大,胆子不小!”
……
鹿城除夕当天的习俗是从中午开始吃饭,一直吃到晚上,一套流程下来才叫团圆饭。
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蒋海朝无聊地坐不住了。
几个亲戚家的小孩拉着他到院外玩雪,他不去,瘫在沙发上睡大觉,亲戚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茶,有的在下棋。
他大爷蒋国伟问他:“海朝啊,去年怎么样啊,工作上还好吗,都二十好几了,对象处了没?”
蒋海朝心思不在上边,眼睛都没睁,含糊应付过去:“挺好,没对象。”
说完脑海中闪过顾芊的脸,蹭的起身望向蒋国伟:“不过我最近在追一女同志。”
一句话惊起大波澜,几个伯母饶有兴致地问起他的桃花事。
说起顾芊,那可就太多话可聊了,扫一眼蒋胜军,挑衅似地与大家伙唠了起来。
直把顾芊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程度,让一众亲戚们目瞪口呆,纷纷嚷着想见见那位厨艺高超,还拥有神颜的女同志。
蒋海朝故作神秘,摇头叹息地往沙发上靠:“可惜我爸棒打鸳鸯,不乐意我喜欢人家,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追到人。”
亲戚们噗嗤笑出来,打趣道:“那就追呀!管你爸做啥,是你喜欢的女同志,又不是你爸喜欢。”
蒋胜军坐在茶几边,脸色铁青。
瞥一眼,蒋海朝面露得意之色,忽然起身,进房间拿了件将校呢大衣,便要出门。
众人不解,梁慧叫住他:“海朝,大过年的跑哪儿去呢?”
“出去有点事,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把茶几上的小盒子往兜里一揣,急吼吼地就出去了。
因着亲戚们都在,蒋胜军不好发作,一口茶抿到嘴边,蹙眉一句:“这小子,最近皮又痒了。”
梁慧无语地推搡他:“行了你,一天到晚打打骂骂,都说了好好跟孩子说话,真是不听教!”
茶杯轻轻往桌面一放,蒋国伟也嗔怪地睨他:“胜军,你啊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去年就跟你说了,孩子大了不能打,你这老毛病还没改,我看你啊,才是该打!该打!”
蒋家这个大家族里,除了父母以外,最疼蒋海朝的,就数蒋国伟这大爷。
拿他当个宝贝似地,比亲儿子亲孙子还亲,知道他爱吃甜食,逢年过节总要攒着好东西一块儿带过来,就是自家儿孙都没这待遇。
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咱家海朝是老蒋家最俊的后生!咱老蒋家的门面可都是他充着,不疼谁都不能不疼他!”
可谓偏爱到极致。
这不,蒋胜军多教育儿子一句,蒋国伟可是要跟他发脾气的。
“哎呀我的大哥欸!听你说的什么话,海朝那孩子打小顽皮惯了,不打不成器,你们倒是唱了红脸,那总得来个人唱白脸吧?”
“那你老唱白脸也不是回事儿呀,啥时候你也唱唱红脸?不然啊,小心以后孩子不拿你当回事儿!”
蒋胜军毫不放在心上:“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
东部的雪不会下很大,洋洋洒洒,零零碎碎,上一场雪还没盖起来,就被顽皮的孩子们踩得稀碎,迅速败为腐烂的泥
白毛风刮得很紧,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蒋海朝出门后便迫不及待套上大衣,衣领竖了起来,挡住脸,才觉得不那么窒息。
大街上,鞭炮声络绎不绝,路上见不到几个大人,小孩子倒是欢田喜地地在雪地中奔跑。
穿着新做的大棉袄子,大多蓝灰色,却奇异地感受到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味道。
出门出得急,没带手套,一路迎着寒风行驶到七里巷,蒋海朝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下车后,将车停靠在偏僻的小角落,落了锁,急吼吼地把手往大衣兜里揣。
掏出兜里被揣地暖烘烘的铁皮盒子,置若珍宝般仔仔细细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才按照记忆进入巷口。
七里巷比总后大院热闹,进入巷口,随处可见小孩子欢快奔跑的身影,随处可闻的饭香味。
年味浓郁地整个人像浸泡在充满快乐的水缸里,甜到窒息。
一天吃两顿大餐的习俗那是有钱人家,七里巷这边的居民普遍只吃晚上一顿,早上下午都为晚上的餐饭忙活。
张丽华把收音机搬到小院儿里的石板上,下面垫了块木板,上边撑了把小伞,避免被雨雪沾湿。
收音机音量被调到最高,里头播放着逗趣的相声节目,声音响亮到能让全院子的人听见,乐得喜庆,隔壁小孩都忍不住地往老顾家跑。
小孩子们尽情戏耍玩闹放鞭炮,大人们就在院子里干活儿。
炸鱼,炸肉园子,卤猪肉,卤牛肉,满院子都是馍香和肉香,香得小孩围在灶炉边直咽口水,默默期盼晚上快快到来,才能痛快地大吃一顿。
年前攒着的钱票也终于舍得花了,全换成了各种糖果瓜子,糍粑年糕,这些食物平时很少吃,单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七里巷还是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
每年春节,居民们都会齐心协力在各自院儿里头,用黄土和秸秆糊一个大火灶,再起一口巨大的铁锅,用来蒸大白馒头,蒸完我家蒸你家!
蒋海朝刚到达顾家小院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副谐情景。
张丽华呵呵笑着往大锅下一站,卖力吆喝:“我们家的馍馍蒸好了!下一个谁!快来,别浪费了柴火!”
隔壁牛婶儿忙举手,吩咐孩子们把生面团抱上来:“快快!小子们!上锅,蒸馒头咯!”
顾芊跟着她的几个嫂嫂在搪瓷盆边摆弄馒头,每一只馒头肚上,都要给它用红色食用色素点一颗红点,瞧着就喜庆。
蒋海朝小心翼翼站门口观望了好一阵,才寻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哎!小孩!”
小女孩正围观蒸馒头,冷不丁被一又高又帅的哥哥呼唤,小眼睛茫然地眨巴眨巴。
蒋海朝笑容极具迷惑,一副邻家大哥哥模样,笑眯眯的:“对,就是你,来来来,哥哥有事儿找你。”
踟蹰着,终究没能抵挡男□□惑,小姑娘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出了院门。
蒋海朝蹲下,细声细语问:“乖乖,认识你们院儿里的顾芊吗?”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顾安的姑姑。”
蒋海朝满意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钱,在她眼前晃了晃:“给你一块钱,帮哥哥把顾芊叫出来,就说她有朋友找。”
小女孩年纪虽小,钱还是认得的。
当即两眼发亮,生怕他反悔,夺过毛票飞毛腿似地跑到顾芊面前。
“姐姐!姐姐!有哥哥找你!”
蒋海朝陡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往门后一缩,沾了一屁股的雪。
拍拍雪粒子爬起来,逐渐远离的那扇院门。
顾芊往门口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抹绿色的衣摆,半秒便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
“什么哥哥?”顾芊问她。
小女孩把一块钱塞兜里藏好,才摇晃起小啾啾说:“我不知道,哥哥长得很好看,他说让你出去。”
好看?
顾家人的目光纷纷往顾芊身上望。
好看的哥哥,除了那位蒋干事,怕是没人能担得起“好看”二字了吧?
顾芊心下咯噔,连外套都来不及套,匆匆忙忙趿拉着毛拖鞋就往外赶。
“妈,你们先做着,我出去看看。”
……
居民楼窗户里透出来的橘色灯光,印照了他半个身体,像金箔一样氤氲着柔和的氛围。
宛如白杨一般挺拔的蒋海朝站在巷口,他的周身笼罩着强烈的孤独感,却在见到她的刹那间,归位虚无。
见到顾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像忠心的罗威纳犬见到主人,摇尾晃脑似地开心。
顾芊嘴里呼出白气,缓缓向他走来。
“下雪了。”不过一周不见,向来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蒋海朝,居然紧张局促起来,傻不愣登地冒出一句寒暄。
他像个孩子,双手无措地不知该往哪儿放。
她没回话,他便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观察她:“这天挺冷的。”
附近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去处。顾芊没回他,拽着他的袖口往偏僻的地方带。
“换个地方说话。”
蒋海朝乖孩子一样任由她拉走,缱绻的目光如痴如醉落在她瀑布般的黑发上。
注意到她身形单薄,连外套都没穿就出来,只一件半厚实的宽领毛衣,雪白的天鹅颈露在空气里。
“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还没站定,蒋海朝便迫不及待脱下呢大衣。
刚脱到一半,耳边传来顾芊冷冷淡淡的声音。
“大晚上的不吃团圆饭,跑来这里做什么?又想跟你爸吵?”
男人脱衣服的动作略微停顿,很快从身上剥了下来,里面就剩一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
外套落到她肩膀时,比火炉还暖的热球源源不断注入肌肤。
他穿到小腿肚,她披在肩膀直接成了拖地裙。
衣摆边缘沾了一层细密的白色雪花粒儿,和一层浅浅的泥水。
顾芊蹙眉,嗓音微哑:“你别……”
她作势就要脱下,被他扣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妥协。
顾芊无可奈何,“我不冷。”
蒋海朝嗔怪一样笑着:“小怂包,鼻子都红了,还说不冷。”
顾芊除了一件毛衣,里面还有两件线衫,不在室外待久就不会感觉很冷。
倒是他,一件单薄的隐约可以瞧见一层结实肌肉的羊毛衫,他才是最需要大衣的人。
顾芊说什么也要把外套脱下来,蒋海朝的手却跟上了钉子似的固定在她的肩膀。
“你不要我就回去了。”顾芊生气的就要往回走,蒋海朝这才慌张。
“别别别,我要,我穿!你别走啊。”
见他又把外套穿上身,顾芊的脚步才停下。
从她出来之后这厮就一直在傻笑,顾芊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心绪紊乱,很复杂。
按捺住心底异样的情绪,她问:“今天除夕,你不该出来的,你爸妈知道你来我这里吗?”
“我等会儿就回去了。”蒋海朝忙接解释:“不耽误你很久,我……”
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抓了两把头发:“咳……想你了。”
顾芊一直都知道蒋海朝厚脸皮,这句话虽然惹得她心序大跳,却也没感到太过惊讶。
其实,她一昧的纵容,又何尝不是蒋海朝胆量的来源?
如果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如此暧昧不清了。
可是爱情这玩意儿靠谱吗?
她的父母在大学期间因为爱情而结合,岁月终究抵不过漫长相伴,最后支离破碎。
从前也有数不清追求她的人,也遇到过无数奇葩男。
有些追了几个月追不到人,就到处散播关于你如何如何不堪的谣言,这是最极端的一种男人;
有些像舔狗一样追求你,背后也在舔别人;
有些看似是真爱,却因为你迟迟不肯全盘交付予他,恼羞成怒骂你假清高,骂你高高在上看不起人。
穿越前顾芊是个吸渣体质,见过太多太多鲜活的例子,她不敢轻易说喜欢谁,也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爱。
无论哪个时代,男人总是同一个品种,蒋海朝虽然让她心动,却也没法让她放下戒备的心。
两者之间矛盾地拉扯住她的神经。
越想,脑子越乱,
浑身力气被抽干,她泄气似的:“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说完赶紧回家吧。”
顾芊的冷淡是蒋海朝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她的气都消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
但此时此刻,这样阖家团圆的一天,却迎上顾芊冷冰冰的态度,热脸贴冷屁股,蒋海朝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
暗暗把陆进舟骂了一遍,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才从兜里掏出一只洋气的铁皮盒子。
长方形的小盒子,两个巴掌大,盒子是褐色的,上面有异域风格的花纹,还印着几行卷曲的英文字。
握住她放在两侧的手,不容拒绝地把盒子塞进她手心。
“给你,外国货,我大爷不知道哪儿搞来的,咱家就这么一盒,我全给你带来了。”
是一盒巧克力。
“哦对,这个叫巧克力,你应该没吃过,里面有核桃还是啥坚果,搭一起挺好吃,特甜。”
掌心是巧克力铁盒的热度,残留的却是他指尖冰凉刺骨的温度。
呼吸紊乱一顺,顾芊后退一步,抗拒之意写满脸:“我不要,我不喜欢吃甜食。”
蒋海朝反手身后,不让她塞回来,耐心解释:
“这可不是普通甜食,这叫巧克力,外国货,可好了,你尝尝就知道,我可不骗你。”
巧克力是蒋海朝最喜欢的甜食没有之一,每年他大爷都会给他带一盒,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年就吃这么一回,家里人也不跟他抢。
今天他一颗都舍不得吃,紧赶慢赶趁着春节这样的大好日子给她,只为博美人一笑。
“你要是不喜欢,就给咱侄女,她们肯定会喜欢。”
顾芊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算她求求了,蒋海朝你能不能别对她这么好。
“我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收着,跟你说以后别给我送东西,我缺什么我自己有钱买,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看我?”
“谁看你?这儿没有别人,你要是害羞,偷偷吃呗,最好别给其他人,我就乐意你一个人吃。”
寒风掠过脖颈,刺骨的冷。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她失落地垂下脑袋。
蒋海朝想摸一摸她的发顶,手抬到一半,不知怎的又停下。
“那不行,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
“为什么啊……为什么就喜欢我呢?”
蒋海朝的眼睛很会说话,甚至连动作都不需要,只这么安静地看着你,注视你,眸光是如此深情款款,那样柔情似水。
他笑着说:“心决定的事,嘴巴怎么说得清楚?”
一句话的分量像有千斤重的压力压着她。
他越好,她越不知如何承受。
心口的酸涩从眼眶里溢出,爱与不爱变成小人在脑海里对抗,如有千万双手,扯着她变了形。
“顾芊,这是我第一次追求女同志,我没骗你,你真是我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同志。”
他认真而专注地说,没注意到顾芊快要崩溃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追求对不对,我脸皮确实比较厚,有时候害怕你烦,有时候又怕不缠着你你会被外面男人勾了去。”
“说实话,我这人挺没安全感。”
“这几个星期我外面有事挺忙的,没什么时间找你,还挺怕有人撬我墙角,一直念叨你呢。”
一大堆话说完自己都笑了。
“你别笑话我,我这人哪里都聪明,在你面前就可笨,也不知道咋回事,老是在你面前弄出傻不拉几的事儿来。”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当然希望在你面前留下聪明勇猛的形象,谁知道咋就越来越傻……你多担待点儿,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的。真的,我这人不好面子,我脸皮可厚了,你说的我都改!”
“蒋海朝。”忍耐下眼眶酸涩,顾芊说:“我不喜欢你喜欢我。”
这话说的还挺绕,蒋海朝乐得胸腔微微抖动:“那就不行了,除了这个,我都能改。”
“那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这个不行。”
“也别再送水果了。”
“这个也不行。”
顾芊彻底笑出来,那笑中掺杂了隐秘的悲恸。
蒋海朝以为她被打动了,暗戳戳期待她的下一句话。
“蒋海朝,我们不合适。”
“这也不……”
“我说真的。”顾芊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以后别来了。”
短短一句话,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离,像流水,快得抓不住。
“你别喜欢我了。”
顾芊的心上一直挂着一颗装满水的气球,没爆之前,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要晃荡,拽着她七上八下。
现在气球终于被她捅爆,冷水洒出来,熄灭所有火苗。
话落,她毫不留情转身,速度之快,再多走几步就能到家。
恰逢寒风掠过,冷得蒋海朝浑身颤栗。
疯也似的把人从背后拥住,整个怀抱都是颤抖着的。
“混蛋!”
这不是顾芊说的,是蒋海朝的怒号。
“顾芊你混蛋!”
“我大过年来找你,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个!?”
“你放开……”
除夕夜的傍晚最是忙碌,虽说这个点大人们基本上都在家里准备团圆饭,可保不齐有人出来。
“放个p!我要抱你抱到死!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这都哪里学来的词,又土又幼稚……
怒意浇灌上脑,冲地他浑身发热发烫,顾芊感觉到后背贴着他胸膛的那块肌肤,快要将她烧化。
拒绝蒋海朝的时候她的态度有多么笃定,现在心中就有多么滔天的罪恶感。
顾芊并不是个容易有负罪感的人。
以前也不是没拒绝过爱慕者的示好,比拒绝蒋海朝还要狠决得多,甚至有拒绝后就把人拉黑的操作,也都没让她内疚过,眨眼就忘的程度。
可也不知是蒋海朝的哀伤情绪感染了她,还是怎么的,此时此刻,顾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罪无可恕的大坏蛋。
由此可见,好看的皮囊多么重要,顾芊深有体会。
“你说过不说脏话的。”
“你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你为什么还骗我说不喜欢我!”
怒气顺着滚烫的唇,呼到她耳廓,刺激着她的心脏。
连顾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悄然而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伤到我了。”
他把人抱的更紧,也顾不得什么唐突不唐突。
她也没挣扎,更加使他肆无忌惮起来。
一切得寸进尺,不过是另一个人的纵容罢了。
“你凭什么,你能管的住自己的心还要霸道的管我的心?你以为随便一句话,我就必须不喜欢你了?”
他越说越抖,悲伤刺激地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合不合适,不也得试试吗?你一句话就想把我击退?”
双手颤抖地把她扭转到正对自己,终于看见了男人眼底的猩红。
“凭什么?”用力扣住她的肩膀质问:“你凭什么啊?”
顾芊别开脸不去看他,眼眶酸涩:“没有凭什么,你想喜欢你尽管喜欢,我懒得管你。”
她慢慢挣脱他的禁锢,就像从蒋海朝的身体里挖去一大块肉。
“你上次说想看我哭,我没哭出来。你刚刚那句话,我真的想哭了。”
“那你哭。”哭了更好,越伤心,就赶紧把她忘掉吧。
蒋海朝噎住:“你也太狠心了了。”
心上像掰碎了一颗苦心莲,酸涩钝胀。
“对,我就是这么狠心,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不敢看他,无意中的一眼,他真的哭了。
无声地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顾芊,我他妈是真的喜欢你,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过个年脑子里也一直是你。宁愿冒着被我爸揍的机会也要来找你,我就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想看你对我笑,啥都值了。”
“你说,怎么办吧?”
“凉拌。”
“我跟你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蒋海朝实在不理解:“咱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我,我他妈以为你也喜欢我。”
顾芊苦涩一笑:“是吗,可能是我哪些地方让你误会了。”
“那可太多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我,其实你也……”
越说越矫情,蒋海朝受不了的把泪抹干净,从前吊儿郎当,什么也不在乎的那个蒋海朝又回来了。
“反正是你勾我在先,我现在入了套,你不认也得认。”
“……无赖。”
“我就是无赖。”
两个倔强的眼睛对视,一时间无人胜出。
“顾芊,你记好了,不管你怎么对我,怎么赶我走,你放心,我一直喜欢你,就算你跟别人结婚了,我还是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我永远等你。”
“有病……”
“就是有病。”
“我不会跟别人结婚。”顾芊脚尖扫雪,闷闷的说。
蒋海朝呼吸一滞:“那跟我呢?”
“……也不会。”
这比听到她拒绝他还要残酷。
“你不想结婚?”他问。
顾芊颔首,敛下睫毛:“嗯。”
“你妈同意吗?”
“……她同不同意不重要,谁也没法改变我的决定。”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蒋海朝突然放开落在她肩膀的手,后退两步。
顾芊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
“也好,除了我,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男人。”
什么意思?顾芊不解地望向他
他也望过来,那双眸子像淬了明媚灯火一样璀璨。
“顾芊,老子跟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想结婚是吧?没关系,正好我也不在意,你跟我在一起,咱俩不结婚,咱俩处一辈子对象!”
顾芊:“……”
话到嘴边的有病止住,改成。
“疯了。”
她转身,扔下巧克力盒,大步流星离开他身边。
蒋海朝没追过去,如松般挺直了腰杆站在原地。
窗户里透出来的橘色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照得半明半暗。
眸中笑意消散,逐渐变成了伪装色,一反常态的郑重。
“虽然你一再否认,可我还是觉得你也喜欢我,虽然或许那份喜欢不一定比我多……我其实想不通为什么你的态度会突然大变样。”
他沉吟半刻:“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你不结婚,我也不结婚。你要是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也不结婚。我一辈子等你。”
“说到做到。”
再往前看,哪里还有顾芊的身影呢。
……
顾芊走后,蒋海朝一个人在院外站了很久,所在的一块地面,是被他踩了一滩乌糟糟的黑雪泥。
有人从他身边路过,进入顾家大院,一身挺拔的将校呢大衣使得那人多看他两眼。
进去后,自言自语地念叨一句:“大过年的站外头吹冷风,谁家的傻孩子哟。”
“什么傻孩子?”有人问。
“不晓得,瞧着面生,穿个呢大衣,挺俊的一小伙儿。”
顾芊刚要关门,就听见了这句话。
动作停滞住,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
那男人不会想一整个晚上都站那儿吧……?
按照蒋海朝疯子一样的性格,还真有可能。
胡思乱想着,手心都浸出热汗,最后狠着心没出去。
“芊儿啊,蒋同志刚刚找你干啥呢?”张丽华边包着饺子,边问她。
顾芊赶忙合上门,呼啸的冷风瞬时隔绝于耳。
她走进来,拿起筷子就往皮里灌肉馅:“说了几句就走了,没什么。”
知道顾芊不会说真话,大家都知道她面子薄,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呢!
刘萍打趣:“我看啊,蒋同志多半对咱小妹有意思,要不然这样重要的节日,不呆在家里跑这儿来干什么哦。”
“前几天抢山芋干的时候,他还帮咱小妹搬回家呢!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俩有事儿!”周小凤捂嘴乐道。
“那你呢,对人家男同志有啥想法?”张丽华问。
作者有话要说:蒋海朝:爷是纯纯的大舔狗。
(女主后面也会有事业线,大概没几章就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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