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耳熟的声音。
三人都不是什么健忘的人, 所以还没有见到人,他们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君子剑, 陈君子。
安然勾起唇角,她觉得自己似乎又碰到了什么秘密。
好吧,其实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桃林深处,擅长暗器的人, 意外的警惕,不是秘密也是什么**。
素衣的剑客很快疾步而出, 发上沾了几片桃花瓣,神色急切, “成兄弟, 且莫动手!”
被他呵斥的青年目光幽幽。
陈君子一愣, 这才看清现场情况,心头一惊,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听出了几日前遇到的一家三口的声音,不想他们平白丢了性命,这才出来劝阻, 结果……
他脸上露出些苦笑,抱拳道:“郑公子,郑夫人, 看来又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安然还了一礼,笑道:“也没有。”
她看了眼之前出手的青年,若是陈君子没来, 只怕这个青年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去,少不得要切磋一场。
小五见他们二人说话,有些恼道:“陈哥哥,你没看到小五吗?”
他这是扮演一个有些骄纵但很聪明的孩童扮演上瘾了。
安然瞪了他一眼。
陈君子笑意更深,连忙道:“是我忘了,小五,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小五昂着脑袋,一副骄矜模样,“自是安好。”
“那便好,”陈君子笑起来格外温软,他给暗器青年使了个眼神,“成安,你先回去,我去三位朋友多日未见,想要一叙别情。”
成安看了看安然他们三人,默默点头。
安然瞧得出,这青年落在小五身上的目光格外复杂,显然,之前的震惊还没褪去。
陈君子又看向三人,轻抚衣袖,笑容灿烂,带着些书生气,“不知陈某可有这个荣幸?”
安然颔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春华楼。
城中最大的酒楼,雅间内,几人相对而坐,小五对这里的歌女感兴趣,因而请了位姑娘唱曲。
锦绣山庄处于南方,姑娘声音软糯,唱什么都有一股缠绵悱恻之意。
小五轻轻打着节拍,一副沉迷进去的模样。
酒过三巡,陈君子终于进入正题。
素衣的剑客剑不离身,此时也将手搭着剑柄上,无意识的摩挲。
他道:“郑公子,郑夫人,二位观这天下如何?”
天下?
安然适时露出些许震惊与疑惑:“这天下,在下还不够资格评价吧?”
陈君子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道:“此处仅我几人,郑夫人直言便可,不惧会泄露出去。”
安然才不信春华楼没什么秘密,没有秘密,陈君子会放心带他们来此?
她踌躇片刻,“敢问陈公子想问哪方面?”
她没有再以“大侠”“少侠”这样的称呼来唤陈君子,因为她知道,当陈君子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就不再处于江湖,至少不再单纯的处于江湖。
不过他本也不是单纯的江湖人。
陈君子微愣,抬手示意道:“郑夫人尽可直言。”
安然只摇了摇头:“天下虽大,却无一处安乐之所。”
这是站在百姓的位置上说的。
陈君子一震,露出苦笑,“不错,郑夫人所言甚是,这天下虽大,却没有哪一处地界是真正安居乐业之所。”
侠以武犯禁,当百姓们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时,哪怕吃饱穿暖也没什么用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会在一场江湖乱斗中失了性命。
陈君子眼中露出几分沉痛,“郑夫人想必也知晓,在下少时是书香世家,父亲在仕林中还有几分名气,若不是出了意外,在下只怕如今已经入了朝。”
安然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是淡淡望着他。
好在陈君子也不是想要以情动人,他叙述着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理想。
“我一家只余我一个活口,家中甚至还是官宦人家,可一桩血案还是轻易被抹平了去,没有掀起一点波澜,性命与江湖中人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可我不甘心,”他语声渐渐平缓,却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更深的压抑,“为何世道如此,不给平民安乐的机会,江湖中人是谁,普通的百姓难道就不是了吗?哪怕是号称慈悲的少林寺,治下的百姓依旧难以果腹,性命朝不保夕。”
“所以,”安然问他:“你的意思是?”
陈君子目光灼灼,掷地有声,“我想将江湖和武林分开!”
安然一叹,他到底还是个江湖人。
她平静道:“朝廷还没有那个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有资格,这是个武学至上的世界。
陈君子眼中亮光暗淡下来,“我知道,不过我不会放弃,”他握着自己的佩剑,“可能十年完不成,百年也不一定,但总有人和我想法相同,我们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总有走通的那一天。”
到此时,安然再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实在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因为很快,陈君子提出了邀请,安然摇了摇头:“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你们连个大宗师都没有,要成功,等猴年马月吗?”只怕他们是真的看不着了。
陈君子聪明,但在安然面前还不够看,有意加上无意,安然成功探出了那个组织的底,他们连宗师都只有一位。
一位宗师,能做什么?
而陈君子,他对三人还是一无所知。
陈君子唯有苦笑;“大宗师何等人物,早就不理会俗事,又怎么会参加我们的事。”
大宗师天生就站在权力的顶端,有无数人仰望,那里还用得着在意俗务,他想要什么,有无数人争着抢着要送到他面前。
这样的人,只怕只对破碎虚空有**了。
话虽如此,可安然还是道:“没有大宗师,你们无法成事。”
你没有,别人有,哪怕历尽千难万苦,眼看着就要胜利,只需要一位大宗师,多少年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陈君子沉默下来。
这就是武道世界的准则,强者为尊。
良久,白净秀气完全不像一个武者的脸上露出既是不甘又隐含期盼的神情:“郑夫人当真不能入我等组织?世道艰难,为万民请命,夫人可再想想?”
安然淡淡一笑。
陈君子难掩失望,勉强不失礼的笑笑:“罢了,是我强求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终身为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奋斗的。
他斟了一杯酒,“夫人,虽未能成为同僚,然看在思想一致的份上,陈某在此请求夫人,将刚才的话尽皆忘却。”
朝廷与江湖处于天平的两端,一端重了,另一端必然会轻。
损此而利彼。
若是这个暗地里的组织被江湖各方势力知晓,他们必然要齐心协力将之拔除。
安然接过那杯酒,放到唇边饮了一口,“陈公子放心,我已忘记。”
陈君子又露出一抹笑,比之前要轻松些,“如此甚好。”
只是他也没心情再陪客人了,不一会儿,曲终人散。
小五丢了块碎银给外面的歌女,尽管相隔不到一丈,可他们听得到歌女缠绵的歌声,歌女却不能听到里间的谈话。
安然望了望桌子上只饮了一口的茶,“他倒是人如其名,江湖赞誉,都配得上。”确实是个君子。
小五歪了歪头。
他扯了扯安然的衣袖,疑惑道:“你明明赞同他的想法,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不就是大宗师吗,她就是啊。
安然摸了摸他的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小五皱起眉,不太高兴道:“我可是人工智能,只会比人类想得复杂,怎么可能更简单?”
安然失笑,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突然道:“我之前忘记了,桑宛那里,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了结不了,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小五把头磕到她腿上,没好气道:“知道了!”
从春华楼出来,三人便离开了这座城,倒是让来找人的唐青青扑了个空。
春华楼的掌柜看着笑容满面,话里都是恭维,可却没透漏什么有用的信息,一点不卖她这个平都城大小姐的面子。
唐青青纤手直接把披风上的一块布料给揉皱了。
跟着她前来的白妙有些不解:“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罢了,小姐何必如此上心?”又是送请帖又是亲自来找人的。
“你懂什么。”少女冷声斥责,连平都城都查不出来历的人,要么是真正如同一粒尘埃般不起眼的小人物,要么就是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她虽只与那一家子见了一面,却也知道他们绝对是后者。
若是能够招揽回平都城,想必大哥会很高兴。
病弱的少女脸颊缺少血色,却因想起了某人而泛起红晕。
只可惜,到底是错过了,唐青青深深叹惋,纤纤玉手搭在白妙腕上,“罢了,让人留意着些,回锦绣山庄。”
少女眼中闪过厉芒,她要去找大哥,可不能让大哥再去那个贱人面前献殷勤。
脚踏几条船的风流荡|妇,可不能让大哥再上她的当。
可恶,第一楼的速度能不能快点!
锦绣山庄内,桑宛确实正在与几位爱慕者坐在一起。
凉亭内,微风习习,琴仙一身素雅白衣,纤长手指在琴上拨动,曼妙的琴声使人沉迷。
不远处,一道身影藏在阴影里,他也穿着一身白衣,却与桑宛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阴沉沉的,眼中聚着化不开的墨团。
他闭上眼,听得却不是琴声。
【系统,好无聊,给我讲个笑话吧。】
【叮,判断宿主此时不适合听笑话,容易暴露,还请宿主专心弹琴。】
【又不是我在弹,好吧,不听笑话,你给我调一本看呗。】
【叮,曲子即将结束,请宿主认真对待。】
【……】
章朝儒望着凉亭。
这世界上有仙吗,大概是有的吧,不然他怎么会从噩梦中醒来,窥见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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