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
晏骄和庞牧下意识对视一眼, 然后齐齐疑惑道:“那是谁?”
邵离渊平静道:“太傅苏玉暖之嫡长孙,今年二十六岁,三年前中举, 如今正在太学读书。”
“竟是他!”晏骄低呼出声,“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区区举人固然不稀罕,但架不住他有个手眼通天的祖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依照苏墨的身世背景, 别说杀人, 即便是通/敌叛/国, 估计也会有人挤破头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若说这么多年、这么多次案件苏玉暖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鬼都不信。
“太傅啊……”晏骄近乎呢喃的重复了遍,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口舌发干, 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裴以昭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歉意道:“真是对不住, 恐怕要连累你们了。”
谁知下一刻,就听这位女捕头恶狠狠骂了一句, “他娘的, 干了!”
裴以昭剩下半截话都被噎在嗓子眼儿里。
“不行我得缓一会儿。”晏骄坐着抖了一会儿腿, 到底不成, 又深呼吸着站起身来,飞快的在三人面前转圈,只觉得胸腔内汹涌翻滚的紧张和亢奋交织的强烈情绪随时都能把自己鼓爆。
或许真的像曾经导师说过的那样, 她天生有种想把天捅下来看看的疯劲儿, 明知山有虎,可来都来了, 不逮只虎仔玩玩对得起谁!
妈的,要是真能亲手搞垮一个太傅,这事儿她能吹三辈子!
好在晏骄很快就冷静下来:流芳百世的诱惑固然大,但万一误伤,那就不是流芳百世,若是遗臭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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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拍了拍脸,待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之后,才无比认真的问裴以昭和邵离渊,“我现在有个非常迫切想要了解的关键点,如果你们能够说服我,那么为求真相,上刀山下火海以身殉道绝无二话。”
邵离渊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纡尊降贵的主动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但说无妨。”
晏骄重新坐回去,正色道:“办案子要事实讲证据,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决不可仅凭猜测就误伤他人。小案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事关一国太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令家国律法沦为笑话,我不得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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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视裴以昭,“说怀疑苏墨,请问裴大人有什么证据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身为刑侦人员,更该重事实讲依据,不然还不都乱了套?
裴以昭点了点头,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确实如此,如果说是实打实的证据,我现在确实拿不出来,不然也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但我的怀疑也非空穴来风。”
说着,他就本能的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伸手拿什么东西,奈何踉跄了一步才回过神来,记起自己眼睛暂时看不见,不由得苦笑一声,稍显失落的重新坐了回去,“卷宗中应该有一本是关于天佑五年太傅府中丫头失踪的案例,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我。”
庞牧在案卷中一阵乱翻,果然找到了薄薄的几张,他眯着眼看了了几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邵离渊点了点头,表情隐在水汽后面有些模糊,“不错,当年有一个丫头的家人来报案,说女儿突然失去踪迹,而太傅府的人却说小姑娘和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告假外出,结果一去不返。因涉及当朝太傅,尹丘不敢擅自处理,立刻知会了我,我素喜明辉稳重妥帖,便派了他前去协助,此事你们可去找尹丘对峙。”
裴以昭,字明辉,恰如其人。
“不错,”裴以昭道,“而那几日恰逢庙会,出入城门者不计其数,我与尹大人悉心查了许久都找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因案件迟迟不破,城中流言渐起,甚至后来圣人也过问了,我们也十分焦急。”
一朝太傅家中人口失踪,生死不明,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其压力可想而知。
“结果后来反倒是那几个丫鬟的家人不愿再继续追究,只说近来附近一带拐子横行,那几个姑娘必然是被人拐走了,且主人家已经安抚并主动给了银子,他们不打算再计较。”
说到这里,裴以昭重重叹了口气,愤怒又无奈道:“你们也知道,普通百姓家对女儿本就不怎么看重,如今也时有虐待。他们如此表示虽有些冷漠,却也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时还有些人羡慕哩,说什么反正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小丫头片子,早就是主家的人了,如今还能换回一笔银子贴补家中,实在是太傅府上过于仁慈,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女儿有这个福分云云……但作为一个积年的捕头,我却总觉得这件事恐怕并不是这么简单。”
儿子是人,难不成女儿就不是?世人竟愚昧至此!
他说到这里,晏骄和庞牧已经气的不行,奈何时机不对不好发作,只得强忍着继续听。
裴以昭话锋一转,“当时太傅府上下待我极热情,告辞之日还特意设宴款待我与尹大人等一众衙役,苏墨亲自出面替长辈应酬。那时我刚第二次从并州回来不久,无意中发现那位少爷的腰间挂的一个扇套非常独特,很像并州当地特有的一种缂丝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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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那几年日日夜夜都将并州案记在心中,对与并州有关的事物极度敏感,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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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牧点头道:“确实有点儿蹊跷。像苏墨这种身份地位,衣食住行无所不精,但凡身上佩戴的物事,要么精致非常,要么是于他意义特殊,自己喜爱的。可若是苏杭一带的名贵织物倒也罢了,人人爱之,想那并州所产布料不过三流,普通官宦人家都不稀罕用,谁敢拿给苏少爷做扇套?”
自打成了家,庞牧就有意无意的关注起了衣料,如今说来倒也头头是道。
“正是如此,”裴以昭赞许道,“酒宴结束后,苏墨又打发了侍从送我们出门,我故意装的有三分醉意,就说苏少爷那般人才,只守在京中白瞎了,合该去外头见识一番,日后必然青出于蓝。那侍从果然笑了,说我这种粗人能想到的事,他家少爷如何想不到?”
“我当时就故意拿话激他,死活不信,说少爷千金贵体肯定吃不了这个苦。那厮容不得旁人说他家少爷不好,果然受不得激将,当即张口噼里啪啦说了好几个地名,其中赫然就有并州与凉州。”
晏骄叹道:“并州距京城千里之遥,不过区区州城,非但不繁华,反而颇有些寥落,既无名山大川可访,又无成名已久的大文豪可寻,像苏墨这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裴以昭又道:“当然,世人爱好本就千奇百怪,富家子弟好日子过腻了,偏爱往那些鸟不拉屎的沟沟坎坎钻的也不是没有。为求谨慎,我继续与那苏墨的侍从往来,前后花了大约半年时间,大致得出他离京的时间。”
“去并州是天佑二年四月离京七月回,而并州案发是在五月底;去凉州是在天佑四年六月离京九月回,凉州案发于七月下旬。”哪怕不看卷宗,这些数字都如刀刻一般在裴以昭的脑海中留下痕迹,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简简单单几句话,背后代表的却是二十三条血淋淋的人命,以及十三位失踪的无辜百姓。
一次两次巧合可以解释,但如此种种?
“我尤不死心,”裴以昭的语气稍微有些急促,显然心情也渐渐激动起来,“而到了天佑六年,宜州案发。我恨自己动作太慢,又恨自己无用,便挑了正月与那苏墨的侍从偶遇,故意说怎的年底都没见苏少爷的影子,还想送礼致歉来着。对方毫无戒备,当即笑道【我家少爷中秋一过就离京了,腊月二十八才回来,险些没赶上年夜饭,被老爷一顿好打,你能瞧见才怪】。”
宜州案发是在十一月,恰逢苏墨离京。
裴以昭语速飞快道:“旧案不好办,可新案若不尽快,只怕线索也就断了。于是我立刻前往宜州,花费重金找当地泼皮、赌徒和妓/女们打探消息。”
此言一出,晏骄和庞牧便齐齐叫了声妙。
苏玉暖权势通天,又有并州、凉州案在前,官面上定然早已抹平,想从这上头打探消息,除了打草惊蛇不会有任何结果。
反倒是本地的下三滥们,消息最为灵通,不怕死只认钱,而苏玉暖他们肯定也想不到将这些人一一封口。
果不其然,裴以昭还真就从一个赌徒口中得知,十月底宜州确实来了几位年轻的贵人,操京城口音,打头一位长相酷似苏墨。
本地知州原本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货色,可面对这几个足可做他儿子的年轻人竟也谄媚的像一条狗,直接献出他名下最豪华的一套宅院供应居住,又日日过去陪同玩乐。
能从那些人口中得到的线索仅此而已,但就是这么看似简单的一条,却让裴以昭真正开始锁定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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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已临近傍晚,因大雨稍停,天色反而比下午亮了些。
晏骄和庞牧并排骑马往家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到手的情报。
不得不说本案绝对是她来到大禄朝后遇见的最大考验,威胁和不稳定性甚至远超当年的赫特部陂刹郡主一案,若一个闹不好,虽然不会发生战乱,但眼下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将全部毁于一旦。
庞牧摸了摸下巴,“保家护国,是为我辈使命,离京前干这一票大的,对圣人那里也好有个交代,值了!”
将士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不是留给这些杂碎祸害的。
“公爷,大人!”留守国公府的一个侍卫从街角拐出来,上前回禀道,“大约两刻钟前,临清先生来访,现下正同老夫人说话。” "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