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跟有人捅破天一样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连成线, 结成片,砸在手上生疼。
晏骄一行人要了酒楼的二楼包间, 听着一楼大堂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看着街对面地上被砸出来的一溜儿水洼说些闲话。
若是没有案子, 倒也不失为好消遣。
“公爷, 咱们为什么说等他两天呀?”许倩不解道, “那万一他两天之内没来怎么办?”
“那就再等两天。”庞牧不假思索道。
许倩:“……公爷骗人!”
说好的算无遗策呢?亏她还以为这是公爷经过缜密计算之后得出的上上策!
“傻丫头, 这叫兵不厌诈。”齐远摇头晃脑道。
众人本不欲惊扰任何人,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康远县令就亲自来访, 诚惶诚恐地说了许多赔罪的话。
晏骄估计早在自己一行人进城时对方就听见风声了,只不过不敢打扰他们办正事,这才等到回了酒楼, 且留出半个时辰的休整间隙才掐着点过来。
那康远县令平时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此等大人物,本来还想借机拉拉关系, 可后来见打头的定国公夫妇远比传闻中更不爱好社交,这才绝了念头, 叫人安排了酒席之后麻溜退走了。
许倩抱着胳膊从窗口看那一顶青色小轿悄然离去,笑道:“他倒还识趣。”
“不然皇城根儿下的县令也轮不到他做了。”小八淡淡道。
京城之大,网络天下奇才, 哪怕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色, 放到地方上去都有可能掀起大风浪。
康远县虽然景色不错, 奈何天公不作美,大家也没有冒雨去外面逛的兴致,头一天就这么胡乱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云安尚未来访,去青楼调查的林平却已有了消息。
经过连续几天夜以继日的走访,他确定王十三来康远县之后只去过京城一家名叫飘香院的青楼。而他也借助当日陪酒姑娘的证词找到了当日一起去的香料贩子,彼此验证。
但除此之外,林平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飘香院的姑娘们从来不做外面的营生,即便客人看中了哪个姑娘,除非出大把银子替她们赎身,不然就只能来飘香院。”
说到这里,林平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细节,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几次,脸上渐渐有红晕蔓延,最后才下决心似的小声道:“他们的玩法也不特殊。”
齐远等人都是茫然,还有点没听清,“啥书?”
庞牧和晏骄却已经抱着肚子笑开了,又坏坏的追问道:“怎么个不特殊法?”
林平给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腔里去。
笑过之后,晏骄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飘香院”这个名字之经典,又尝试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那个姑娘偷偷出来接私活?”
林平摇头,“当时卑职也是这般猜测,但老鸨连说不可能。那些姑娘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跑丢了或是私奔什么的,青楼损失惨重,所以平时看的非常严,即便上街也要有龟公跟着。”
“所以,难道那杀人凶手不是飘香院的姑娘?”许倩疑惑道。
可如果不是的话,王十三这些天也没接触过其他可疑的人了。
大家都有些想不通。
好端端的线索意外断掉,着实令人不快。
阴雨天黑的格外早,还没吃晚饭,各处便已点了灯。然而,大家的疑惑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反而在小四小五回来后进一步加重了。
两人确实如晏骄猜测的那样,在京城的一家医馆内找到一个曾在上月中旬悄悄替人做过下/体缝针的大夫。根据大夫描述,伤口情况与王十三一般无二,只不过来的比较及时,流血不多,所以除了不能重新长出来之外,恢复的也挺好。
兄弟俩当时兴奋不已,马不停蹄的赶到伤者家中。本想请那名幸存者出来作证提供线索,结果才说明来意,就被挥舞着扫帚的男女双打撵出来了。
据大夫声称,女主人是知道自家男人遭遇了什么的,但摆明了要维护一家完整,扫帚挥舞的格外有力。
宝贵的第二名证人暴力不合作,自始至终都坚决不承认自己被割了鸡儿。
小四一张娃娃脸上都带了郁闷,“人家死活不认,我们也不能当场给他扒了裤子……”
虽然没能得来结果,但是他们脸上憋屈的表情却很好地取悦了大家,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许倩急道:“可是咱们说好了两天,现在天都黑了,云安还没过来,他是不是不来了呀?”
正说着,小二突然在门口敲门,小心道:“几位客官,下面有位安大爷说要找几位说话。”
晏骄拍了拍许倩的头,笑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灵,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人家就化名来了。”
齐远小声逼逼,“可千万别说坏消息……”报丧鸟什么的,一只就够了。
许倩气急败坏的给了他一拳。
庞牧设定的这个时间限制看似随意,其实颇有技巧,既给了云安充分纠结挣扎的空档,却也毫不留情的营造出一种过期不候的紧迫感,不至于让大家等太久。
说白了,假如最初以十天为限,只怕云安也会卡在第十天的这个时候过来。
云安进门之后就把阿沅留在外面了,晏骄和庞牧也依样照做,将众人挥退,示意他可以说了。
“晏捕头也?”云安看着桌对面的女子,神色十分窘迫。
毕竟是那种私密事情,跟个女人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这就没得商量了,”晏骄一摊手,给他看刑部委任令箭和自己的腰牌,“此案由本官负责,若本官不在场,谁来也不好使。”
庞牧适时捧哏道:“我就是个跟班。”
晏骄又正色道:“在本官眼中,只有凶手和被害人,没有男女之别。”
反正该知道的我早都已经知道了,你还藏藏掖掖个啥!
云安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不断游弋,神色好一通风云变幻后才放弃似的点了头,“那,就如此吧。”
他要了一杯热茶,两只微微颤抖的手不住摩挲着瓷杯的外壁,好像拼命想从那滚烫的茶水中汲取一点温度。
案件调查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一举一动微妙且关键,贸然催促很容易弄巧成拙,晏骄和庞牧索性豁出去陪着他发呆,耐心等候他平复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街道上已经渐渐弥漫开晚饭的香气,云安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了,然后第一句话就是重磅炸弹。
“他不是女人。”
“啥?!”
尽管早已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确切的答案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性别的?”晏骄谨慎的问道。
云安苦笑一声,握着茶杯的手又开始发抖,显然已经有心理阴影了,“直到他给我灌下去的迷药开始发挥效力,他终于放弃伪装,取出刀子割下第一刀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真正的声音十分粗嘎,露出来的双脚也大的不像女子。”
“而且,后面他自己也主动承认了。”
但是等到那个时候,云安后悔也已经晚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在半睡半醒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被人割下带走。
难以想象的剧烈疼痛使他彻底昏迷,醒来时就发现伤口上面覆盖着层层纸片,外面还撒着止血的药粉。
他的声音也开始发抖,哪怕以前再如何好色,此刻竟也显得有几分可怜。
“我,我丢不起这个人!”
很多原本觉得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他带着哭腔道:“我好歹也是县里名牌上的人物,若给外人知道我给个男人骗了,还,还遭了这罪,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
玩女人被阴一把就够惨了,谁成想到头来,连女人都是假的……
这些日子以来,云安根本睡不好,几乎每天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厮骑坐在自己身上,面目狰狞的举着刀子的可怕场景。
别说没有东西了,哪怕就是有,他觉得自己恐怕也硬不起来了。
晏骄和庞牧都十分同情的看着他,同情之余却又觉得这未尝不是自己作的:要是你作风检点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你之前是不是去过飘香院?”晏骄问道。
云安点头,又道:“京城有名的青楼我基本上都去过。”
晏骄呵呵几声,“挺骄傲哈。”
骄傲吧,以后就没这机会了,权当回忆了。
云安的脸一抖,也觉悲从中来。
“你认识王十三吗?”晏骄又问。
“什么三?”云安满脸茫然。
“他就是本案截至目前为止所知的唯一一名死者,”庞牧取了画像给他辨认,“外地来贩香料的,案发前也曾去过飘香院。”
云安仔细看了好几遍,最终摇头,“确实没见过。”
晏骄在小本本上写了几行字:
受害人都曾去过飘香院,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唉,可惜啊,第三名受害人不配合,若是三分样本的话,可参考性就大大提高了。
可即便如此,这个飘香院也很值得重点关注了。
“那你跟那人是怎么认识的?”庞牧好奇道。
云安显然很不愿意再回忆这一段过往,满脸都是抗拒,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实不相瞒,两位大人,小人容貌不错,也算薄有家财,平日又爱在外浪荡,隔三差五便有女子主动找上来,倒也不算稀罕事了。”
说到最后,他竟然又微微流露出得意,连进门后一直弓着的脊背也不自觉挺直了。
晏骄和庞牧齐齐发出一声冷笑。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种破事儿你他娘的得意个屁!
夫妻二人的冷笑二重唱瞬间将云安打回现实,他总算认清了眼下的情势,飞快的将自己所能讲述的一切都摊开来说了。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