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时间线为隐居三年后)
永宁村盛夏
“师尊,东西给我拿着吧。”
沈青临走在前面,落日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像是镀了一层暖光,他闻言转过身,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人。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高挑秀雅的身材之外裹了一件黑色的衣袍,上面没有太多的花纹,只是若隐若现地绣着几只白鹤。从远处看像是一个翩翩公子。可再凑近了看,眼前的男子双眼犹如深潭,只在沈青临转过身的时候,才能够从中看出犹如星河般的光华。
正是伏翎。
此时他手里拿了不少东西,全是今日两人下山采购的,有过夏的凉席,有新买的准备回去做粥的绿豆。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俊美的面庞若有若无着几分苍白,几滴汗水从他额角滑落,鬓角间犹如一片晶亮的雾水森林。
见状沈青临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拿着就好。”
其实他手里根本没拿多少东西,左右不过这几天买面条,店铺老板随手送的几个瓷碗。可仅仅这几样东西,在伏翎的眼里像是能立马把沈青临重趴下,一路上不知道问了多少次。
见他拒绝了一路,伏翎也没有再问。阳光透过繁枝茂叶,两人都被晒得有些热,今年的夏天似乎和往日里不同,就连平日里体寒的沈青临这阵子在竹舍里都平白觉出几分燥热来。于是师徒二人今日跑去了离家很远的市集,买了极多过夏的物什回来。
就在这时,田间清爽的风拂过,远处传来秦三娘家养的牛哞声。此时眼前天高云阔,宁静干净,映入眼帘的便是黄绿交错的田野,几个姑娘背上背着竹筐,嘴里唱着悠长的歌谣。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夏天到了,自然是君子淑女们悸动的季节,不仅身上热,心里也跟着燥,连村落里姑娘们唱的歌,都带着几分旖旎和春/情。
歌声婉转悠长,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婉转,唇齿一张一合间全是眷念与柔情。沈青临耳里听着歌,心里也舒畅了不少。人在面对广阔天地的时候,心情难免会随着景色
变得宽阔起来。他此时反倒不觉得热了,风吹到脸上都是凉爽。
就在他们快要走过的时候,沈青临就听见身后传来如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一个姑娘追了上来。
沈青临闻声转过身去,眼前这个姑娘瞧着有几分面熟,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这里参加篝火晚会之时,与他进行投壶游戏的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不知是天热,还是因为这位姑娘一路跑上来,她脸庞上明显地浮现出两道红晕。这一片民风开放,于是她挽起了衣袖,一双如玉藕般的双臂呈现在两人眼前。这一片风吹日晒,这位姑娘却十分白皙,在太阳底下晒着白得都有些刺眼。
这位姑娘先是朝着沈青临行了礼,随后却是将目光对上了站在旁边的伏翎,没话找话地说:“两位仙君下山置办物什呀?”
明明嘴里说着两位仙君,眼神却是只落在了伏翎身上,见状沈青临没有说话,一语不发地站在旁边。他不说话,总不可能就这样吊着这位姑娘,于是伏翎礼貌地笑了笑,轻声应了。
以为只不过是简单的寒暄,没曾想姑娘并没有放两个人走的意思,她十分自来熟的说:“我叫依依。”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几个姑娘都对着这位依依姑娘痴痴地笑起来,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依依见她们在旁边调笑,原本心里铺垫了很久的话此时在脑海里又混乱起来,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视线突然放在伏翎手里的凉席上,声音放大道:“呀,这是哪位仙君买的呀?这种席子看上去光滑,其实睡久了就会有倒刺的!”
“......”
站在旁边的沈青临看了伏翎一眼,又将视线放在那张凉席上。那可是他拉着伏翎货比三家,才终于挑出来的、他最中意的一款。闻言他装作不甚在意地道:“我随手挑的。”
他的态度十分得体,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昵。可是依依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只是朝着沈青临的地方笑了笑,十分亲和的说道:“那仙君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我买东西最拿手了。”
“......”沈青临抿唇,垂眸应了一声。
落日之下,依依又找了各种各样的话题,有趣的是,她的话题刚好都与伏翎有关。
沈青临再是迟钝,也从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愫。他与伏翎隐居的这几年来,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每日都以师徒相称,久而久之,村落里的人都觉得他们只不过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其实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也没有谁没事就跑别人面前说自己和谁谁是一对。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两个人也少了些麻烦。只不过,相对应的,其他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沈青临独来独往惯了,他不喜欢与人说话,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也只是伏翎和秦三娘一家,活像个隐士。而生活中其他的琐事,也全部被伏翎包揽了下来,于是伏翎自然和其他的村民接触得最多。
那些大三粗们沈青临根本不在乎,可是眼前这位姑娘就不一样了。当初投壶大赛上,依依就眼巴巴地问他有没有别的徒弟能够介绍给她,而现在他刚好又带了伏翎这个完美的“徒弟”回来,自然让那位姑娘眼冒亮光。
他在旁边站了良久,伏翎与姑娘侃侃而谈,话题囊括了油麦菜怎么弄最好吃、庄园里的害虫怎么除、稻谷应该怎么收割......沈青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油麦菜长什么样,他只管吃。
伏翎在交谈的过程中十分礼貌,不逾矩,而那位姑娘说话的时候频频发笑,一双漂亮的梨涡露出来在她本就清丽的脸上徒然增了几分俏皮。
越看沈青临越觉心里不爽,刚想说话,就听见依依“呀”了一声,随即立刻从胸口处拿出一张方巾来,说道:“仙君脸上流的汗都能洗脸啦......”
她的手刚触上去,伏翎却是连连避开。这个时候,沈青临才发现伏翎脸上流的汗确实不少,黑袍前襟也湿漉漉的一片。就在他还在思考为什么鬼王还会流汗的时候,便听见伏翎说:“师尊,能把你的手帕借我吗?”
“......你自己没有带吗?”
沈青临平日里闲来无事,给伏翎绣了不少擦汗的手帕,布料算不上上乘,但在这大夏天里用来擦汗正正好。他嘴上这么说着,闻言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绣着几片竹叶的手帕伸手递给伏翎,随后又从善如流地将对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方便他擦汗。
从沈青临手里接过手帕,伏翎却是
没动,他在依依和其他几位姑娘的注视之下,朝着沈青临微微躬身。
见他俯身过来,沈青临虽是困惑,却也没躲。太阳此时逐渐接近地平线,俊秀的青山被晚霞蒙上了一层白纱,伏翎背对着光线,在看向沈青临的时候,眼里的柔情似乎就要从中溢出水来。他嘴角微微翘起弧度,抬起手,用那纯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沈青临鬓间的汗。
刚刚风吹过来的时候,沈青临觉得凉爽了不少,却不知道何时脸上又出了汗。伏翎的动作十分轻柔,明明是极为粗糙的面料,沈青临却丝毫不觉得不适,反而觉得脸上的触觉犹如丝绸般柔软。
旁边的几个姑娘皆是倒吸一口气,伏翎的角度正好背对着,她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离得最近的依依从中看出了几分不对劲,她那方巾的手僵在胸前,双唇微启,之前喉咙里想要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她思绪凌乱的时候,伏翎终于将沈青临脸上的汗擦了干净,慢慢直起了身子,闻声道:“好了。”
“......”
沈青临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依依一眼,而对方如他所料一般愣住了。而作为这一小段剧情的主人公伏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一双眼睛落在沈青临身上,嘴角的笑意没有减弱半分。
其实他并没有发觉依依的心思,也没有揣测出沈青临若隐若现的醋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热情好客的村民们他见过的太多,于是便将依依自然而然的归为同村间的寒暄而已。
更何况,他满心满意的,眼里只看得到沈青临,对旁人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只是看到沈青临鬓角有汗,想要帮他拭净而已。
对沈青临好,已经是伏翎不假思索、不计时间地点、下意识就能做出的反应。
从错愕中出来,就看见伏翎拿着刚刚帮他擦过汗的帕子,丝毫不见外地往自己脸上擦拭。对待自己,伏翎没有对待沈青临那般仔细温柔,胡乱抹了一番,就将帕子收进自己的怀里。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沈青临手里的东西全部拿了过去,顺道还趁着沈青临没反应过来,把那原本沈青临拿着的几个碗也尽数放在自己手里。
如此长的一段时间,总算足够让旁边的依依回过神
来。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方巾重新收了回去,看向伏翎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忙说道:“我帮仙君拿回去吧?”
“不用了,”伏翎错开了身,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家吧,我和我师尊也要回去了。”
“......噢,好......”依依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地落寞。
而伏翎没有看到这丝不同,他将目光重新放在沈青临身上,走到旁边轻声道:“走吧?师尊。”
他这声离得极近,沈青临被他的气息惊得浑身一颤。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即使之前这一道伏翎和那姑娘都旁若无人地聊天,但是在原则问题之上,伏翎还是会下意识地回绝。
即使是手帕这种,看上去微不足道的细节。
他心里泛起一阵甜蜜,心情也好上了不少。他轻声应了,随后难得礼貌又热情地冲着那些姑娘们挥手告别,一路随着伏翎回了竹舍。
沈青临心情好,连带着今晚吃的饭都是甜的,甚至还主动将晚上的碗全部洗了。临睡之前,他还在伏翎的脸上轻轻吻了一道。
他极少这么主动,躺在旁边的伏翎被他撩拨得浑身一颤,温柔地笑了笑。只是他的眼神与嘴角的笑截然不同,那是极具侵略性的,光是一眼就让沈青临不由自主地缩到了被窝里。
当然,来不及了。
伏翎侧过身用手在黑暗里描绘着沈青临的脸庞,极具虔诚极具温柔,从眉心到高挺的鼻梁、面颊......最后双唇落在了沈青临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挲着。带着些微薄茧的手一路探索,触碰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黑暗中,沈青临看着伏翎那双眼睛,微微笑了。随后眼前泛出一阵水雾,随着夜色深沉越来越朦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就已经日上三竿,屋外的知了叫得绘声绘色。沈青临只觉得浑身酸痛,这档子事这三年里他与伏翎做过不少次,可是每次都足够要他性命,他睁着眼睛往着头顶的蚊帐,良久之后才发现旁边已经没了人。
伏翎出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沈青临从睡梦里起来旁边没有伏翎,他在床上等待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伏翎进房间。于是他终于忍着浑身的不适下了床,入眼的就是摆在桌案上的一张宣纸。
沈青临皱起眉头,扶着腰过去将宣纸拿起来。上面的字迹他在熟悉不过,是伏翎亲笔,上面写着——
师尊,我受依依姑娘之托,帮忙割稻,早膳放置在厨房,勿念。
“......”
沈青临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拿着宣纸。他神情寡淡,一双眼睛在夏日里徒然像是粹了万年寒冰。
良久之后,他的手里出现一道掌心焰,原本写着俊秀小字的宣纸,瞬间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小伏,危):,,.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