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萦绕在耳边,沈青临的手搭在伏翎冰冷的手里,却徒然生出几分暖意。寺庙里露珠与青草的气息不断倾袭在鼻尖,他看着伏翎,随后点点头。
既然所有的一切伏翎都已经洞察,那么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从今以后只要伏翎站在自己身边,他便不会再有所顾虑。
他瞧了一眼西荫寺,上面不知何时变得云雾缭绕,高耸庄严的寺庙变得不大真切。沈青临心想不妙,道:“是回忆卷轴的痕迹,我们要快一点,否则就要消失了。”
相衲已经仙逝,他所留下的卷轴自然不会存放太久时间,这座寺庙也会因为记忆卷轴的消失而一便消散。见状伏翎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道上了台阶。
随着两个人的不断靠近,西荫寺的全貌渐渐在云雾里慢慢展开。此时上空钟声响动,紧接着一道亮光从寺庙里撞击出来,沈青临下意识挡在伏翎面前,腰间却突然被旁边的伏翎轻轻揽起,他被伏翎带着跃起一步从容躲过了亮光的攻击。
就在这时,第二道亮光袭击而来,伏翎抱着沈青临的身子堪堪躲过,才刚落地,第三道亮光骤然出现。见躲避不过,伏翎迅速侧过身子,没有犹豫的站在沈青临面前。
沈青临心下一惊,刚想出手,那道力量在靠近沈青临的一霎那却蓦然停止。
飓风吹动着沈青临的长发,他走了几步站在伏翎旁边。那道力量似乎是知晓了沈青临的身份,慢慢收了回去,原本暗潮汹涌的西荫寺陷入了平静。
这时沈青临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伏翎检查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皱着眉说:“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闻言伏翎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
沈青临还想说什么,身后朱红色的大门慢慢拉开了,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寺庙之内显得有几分诡谲。沈青临转过身,和伏翎互看一眼慢慢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轰”地一声,沈青临用术法将寺庙中的红烛点燃,霎时间寺庙之内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
西荫寺的主殿什么都没有,一座佛像立在正中间,下面是与寻常寺庙无异的供台和香案。一缕青烟隐隐绰绰的上
升,手拿念珠的佛像俯瞰众生,似悲似怜。
他和伏翎慢慢走进去,紧紧合着的手这一路都没有松开。突然,佛像霎时间散发着光亮,香火缭绕之下,一道白玉为轴的画卷慢慢出现在沈青临面前。古木制成的画杆被置于最表面,只要沈青临揭开,所有的一切便拨云见日。
可是在这个时候,沈青临的双手下意识蜷缩起来,有些紧张。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他最开始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在接近这所有的时候,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将这个世界当作儿戏的现代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牵挂的沈青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手被伏翎轻轻地摩挲着,伏翎定了定身形,一双眼睛看着他,轻声说:“师尊,你就是你,别害怕。”
“......”
听他说完这句话,沈青临将目光落在了他们紧紧握着的手上。随即心里一阵暖,轻呡着嘴唇深深地看了伏翎一眼,而对方亦是对视了过来。
眼神交叠的那一瞬间,莫大的勇气占据了沈青临的不安。他点点头,随后慢慢朝着画卷抬起另外一只手。
记忆卷轴被相衲设置了独有的术法,非沈青临不可解。他的手刚刚触上去,禁锢在画卷上的屏障犹如波光一般泛起涟漪,随后光辉骤然亮起,沈青临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西荫寺的景象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之前沈青临探寻过鹤生的记忆卷轴,所以他并没有太大波动,他能够感受到在现实中伏翎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心里的不安消失了些许。
随后,相衲的声音慢慢响起,在黑暗里不断盘旋在沈青临上空,
“青临,还有青临旁边的那位小兄弟。为师自知时日不多,希望你看到这封卷轴之时,一切还来得及。”相衲的声音在黑暗里慢慢回荡着,“记忆卷轴之中,我施加了唤忆之术,青临在画卷展开之后,将会慢慢恢复所有的记忆,待到画卷进入尾声,青临所有的回忆,便能够恢复。”
而画卷之外的沈青临听得一阵懵,“唤忆之术”是修仙的禁术,能够将人的记忆唤醒或是找回。依相衲所说,他丧失了记忆,可是关于原来那个沈青临所有的记忆全都完好,否则沈青临
也不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适应中修界的一切还不露馅。
“接下来你们所看到的一切,虽是荒谬,但皆是真实。大灾将至,事关天下人的生死,我虽是驾鹤西去,却不忍如此置苍生于不顾。我穷极一生都没有找出那个人,希望你们能够完成这一夙愿......”
他的话音刚落,沈青临就看见面前的所有黑暗骤然不见,一道亮光出现在自己面前。四下皆是一阵犹如西荫寺里般的云雾,沈青临在烟霭中下意识拨了拨,却是没有用。
直到云雾慢慢消失,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沈青临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他置身在一座山峰山脚,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入目皆是断井颓垣,残留的硝烟萦绕在上空,飞过的鸟兽不断啃噬着残留在地上的尸体。
沈青临仔细瞧去,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眼熟,连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们都似乎似曾相识。门口此时挂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样子,一头长发乱成了一团糟垂在面前。
他生死不明的被悬挂在一道石门之上,斑驳的石门上刻着几个字,只是因为四下疮痍,怎么也看不清。
见状沈青临走过去,所过之处的土地都有几分似曾相识。被吊在门口的白衣人随着他的角度的变化慢慢显现出模样,直到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刹那,沈青临差点吓得跌坐在地上。
城门口挂着的是自己!
脑海里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冰冷的文字变成生动的画面,这是原著里的情节!
沈青临思绪混乱,混沌的大脑此时灵光一现:这是相衲的记忆卷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为什么他还会有关于原著里情节的记忆?
难道相衲也是穿书过来的?
沈青临霎时间迷茫了神色,而被吊在门口的那个沈青临此时早就断了气。他的胸口刺了一把剑,血已经流干了,几条蠕虫爬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了天下第一宗师的模样。
楚敬门现在已然全军覆没,季长柯和伏翎他们也不见了踪影,按照原著里的剧情,他们都被羿辛所杀,五马分尸丢尽血池里,连尸体都没有。
沈青临走过一道又一道熟悉的长阶,整个楚
敬门连一个活物都不曾看见,连青峦阁前那清澈见底的池子都因为血液的弥漫变成了血池,几条死鱼漂浮在表面,看得人心下悚然。
就在他准备往里走的时候,眼前的画面突然一转,他的视角开始慢慢上升,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置于高空之中,云雾缭绕之间,整个中修界乃至人间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说看到自己尸体的那一瞬间沈青临还能控制住,那么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原本该是一片祥和的人间此时成了一片废墟,或低矮或高耸的房屋变成了残垣断壁,山清水秀已然成了人间炼狱。尸体就直接横死在街道上、石桥上、亭台里,沈青临能够分别出有中修界之人,有普通的凡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
他们有的被开膛破肚,肠子心脏散落在一边;有的尸体完好,脖子上一抹红;有的则连完整的躯体都没有,周围全是不知主人的躯干。
此时突然下起了滂沱暴雨,血液从他们身上不断流出,顺着青石地面流到石头缝里,随后慢慢汇聚在河水之中。河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流淌着,整个人间除了雨声和流水声,皆是一片宁静。
这是原著里没有写过的情节,原著中羿辛从无间地狱里回来血洗了楚敬门便慢慢接近了尾声,断不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这一切......都是谁干的?
沈青临整个人此时是惊愕的,大脑一片混沌,思考的速度赶不上画面给予他的冲击。紧接着,相衲的声音又慢慢响起:
“我从上修界闭关结束后,回到人间看到的便是这些。楚敬门乃至整个中修界覆灭,人间也遭血洗。”相衲的声音顿了顿,“他们,都被设下了禁术。”
他话音刚落,画面陡然一转,又转向了楚敬门的方向。此时青峦阁后山的无间地狱有着一道巨大的缺口,飓风不断旋转,颇有几分要被打开的趋势。
而就在此时,横死在各个角落的尸体突然漂浮起来。他们身上没有流尽的鲜血全然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线,似绫罗似红绳,连被挂在楚敬门的沈青临也随着漂浮起来。
人间的所有或完好,或残缺的尸体,都顺着这一道诡异的力量漂浮在空中,像是一只只蝼蚁。他们的鲜血汇聚在一起,全部奔向无间地狱的方向。
沈青临的声音与画面中相衲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喃喃道:
“献祭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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