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犹如天崩地裂般的倒塌声戛然而止。沈青临慢慢抬起头,越过伏翎的肩膀,他发现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了时空穿梭门,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并不像是他所熟悉的中修界。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仰起头,他甚至都能够看见漫天的繁星。清冷的月色之下,伏翎的眸子被星空映得微亮,眸中像是粹了无边的星河。他似乎是真的将沈青临的话听了进去,心无旁骛地环抱着沈青临的腰,另外一只手维持着结界,带着沈青临一路向下。
而沈青临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徒弟,他发现这么长一段时间过来,伏翎不仅变得高了,连躯体的每一寸都彰显着能够致人于死地的气力。只有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才会看到那熟悉的,犹如秋日湖泊般的温柔和明亮。
他看得入神,没有发现伏翎微微侧过头笑了起来,随后与他来了个面对面直视,道:“师尊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这一对视,沈青临没来由的心慌,他垂落纤长的睫毛偏过头,看着下面逐渐清晰的大地,说:“这是哪儿?”
他慌乱之间找到了一个能够转移话题的救命稻草,于是伏翎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大地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紧接着往前看去,就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河川。
沈青临随着他一齐落地,没走两步,他便感觉河面上吹来的风让他终于凉下来几分。此时面前的河川波光粼粼,在夜色的照耀之下像是一片星河。几艘小船停泊在岸边,却没有专门的摆渡人。
河川旁立着一座石碑,石碑上此时已经有了斑驳的裂痕,上面的字却是能立即分辨出,写着——垠川。
“这是通往上修界的桥梁。”沈青临当机立断。
正如中修界与无间地狱的桥梁在于青峦阁裂缝,垠川便是中修界与上修界之间唯一的桥梁和通道。修士在中修界得道飞升后,便能够直接去往垠川,以舟为渡,前往上修界。
回想起他们在时空穿梭门内时,相衲便一直重复着让沈青临二人去往上修界,于是直接将时空穿梭门的尽头设置在垠川,这样也方便了两个人。
见他不动,
伏翎用鬼力将一座小舟停泊在岸边,回头对沈青临道:“师尊,走吧?”
“......”也许是意识到了此一去究竟会面临什么,沈青临迟疑了一会儿。他想起伏翎才回来不到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里所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有些应接不暇。没曾想好不容易有了和伏翎相处的时间,却立马要去揭开那他逃避了很久的真相。
他有几分纠结,也有几分迟疑。他能够确定伏翎现在对他的好,都是建立在原来的沈青临之上。所以他不能够确定,如果伏翎知道面前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冒牌货时,还会不会像之前那般,原谅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一切。
见他立在原地没有动,伏翎也没有催促。他站在小舟之前,长身玉立,肤白似雪,眸若星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青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沈青临每一个表情,他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神色里皆是掩饰下去的暗潮汹涌。
当然,沉浸在自我反思之中的沈青临自然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他皱起眉头心一横,走上前说:“出发吧。”
伏翎闻言点点头,长腿先一步跨入小舟之内,小舟顿时往下沉了几分,反倒是伏翎拉着沈青临上船时,水位没有下沉太多。
见状伏翎笑了笑,淡道:“鬼身会比较沉,等会儿划船的时候,师尊可能要吃些苦头。”
俗话说死沉死沉,死人身子的重量自然要比普通人重上许多。伏翎的语气尽是淡然,甚至有几分打趣的意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虽是笑着,沈青临听了却是心口微微一酸,沉默着坐了进去。
船桨此时被伏翎拿在手里,而沈青临接过另一只船桨在伏翎相对的方向划船。小舟受力慢悠悠地晃荡起来,沈青临恍惚地看着船身离岸边越来越远,拿着船桨的手越发紧,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伏翎......”
“师尊,”伏翎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师尊心里想着什么,他都已经能够从一颦一笑、一句话中全然洞察出。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沈青临说:“师尊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
“......”
沈青临知道伏翎现在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他也知道,伏翎之所以能够释怀过去,是
因为他以为眼前的那个人依旧是他儿时的信仰和梦想,所以才能够坦然地说出这些。
可是沈青临却是不能坦然地应答他,他拿着船桨的手微微颤抖。也不知道为什么,伏翎自从回来之后,沈青临觉得自己的情绪时常波动得很大,伏翎总是不自觉地牵动着他的思绪,让他时而甜蜜,时而又陷入自责的往复循环里。
他偏过头,避开了伏翎的视线,看着一望无际的垠川。伏翎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随后故作轻松的转移了话题:“师尊猜猜,我在无间地狱看见了什么?”
他这句话无疑是有几分好笑,无间地狱能够看见什么?看见脱离了五行之外的怪物、看见生前因为人世间的贪瞋爱/欲在无间地狱里不断经受折磨的厉鬼、看见青面獠牙,死前各种凄惨模样的可怜虫。
他这样说,沈青临不禁皱起眉头,看过去道:“看见什么?”
“我看见了冉芃。”伏翎划动着手里的船桨,停顿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这个回答倒是让沈青临有几分惊讶,在他的印象中,冉芃犯了那些大事,必定是要魂飞魄散的,谁曾想竟然去了无间地狱?
见他惊讶,伏翎笑了笑,将心思隐了去,故作回忆状道:“她在无间地狱一切安好,甚至在里面一家妙音阁做了头牌鬼乐妓,还学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成了一位名噪一时的妙人儿。”
越听沈青临越觉得扯淡,不说冉芃为什么还存留在这个世上,无间地狱是如何穷凶极恶的地方,中修界几乎无人不知。可是里面竟然还能和人间一样,还能跳舞唱歌、作画弹琴?
他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奇异的景象。
如果是季泽羽和他说这些,沈青临早就在他说第二个字的时候就会怒视回去轻喝一声“胡言乱语”。可是对象换成了伏翎,沈青临还真被唬的一愣一愣,竟然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皱起眉头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见他信了几分,伏翎在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往日里斩杀厉鬼的宗师,竟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相信无间地狱里有人间的景象。
随后,他故作镇定地继续哄骗说:“师尊未免将无间地狱想象的太妖魔化了,其实里
面什么都没有,改日里我带着师尊去一趟。”
“......那倒是不必了,”沈青临随时好奇,但也没有要去那儿一趟的打算。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郁闷少了许多,随后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冉芃不是灰飞烟灭了吗?为什么在无间地狱?”
也许是没有想到沈青临竟然还在思索刚刚自己胡乱扯的谎话,伏翎听到他的问题后十分罕见的噎了一会儿,有些不忍心地说:“也许是最后白无常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吧。”
“......哦。”沈青临点点头,他相信伏翎,所以便将这段话当了真。想着冉芃是个身世坎坷的姑娘,如果真的能够在无间地狱里安然无恙,也不失是一个好的结果。
话题在这时戛然而止,沈青临看着周身波光粼粼的河川,享受着此时万籁俱静般的安谧。他放松了一些,微微侧过身子,此时船舶顺着河水顺流而下,他将船桨收回小舟之内,舒服地躺了下去。
船身因为他的动作摇摇晃晃,他用手撑着上半身,抬头看着月光。上修界与中修界似乎不同,此时的中修界皆是大雪皑皑,而这里却是如同秋天一般不暖也不凉,对于沈青临这种畏寒的身子来说刚刚好。
他四处看着,水声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他闭上眼睛,十分惬意的躺着,没过多久,肚子里就传来轻微的响动。
“......”
“......”
沈青临尴尬地抬起眼睛,入眼的便是伏翎那张笑脸。他发现伏翎自从出了时空穿梭门之后,心情似乎特别好,如果不是沈青临一直在他身边,他都要怀疑面前的伏翎换了一个人。
伏翎拿起船桨划了划,他的力量很大,随意一划就让原来游游荡荡的船舶往前进了几米,随后他说道:“师尊这是饿了?”
虽是句疑问,但沈青临听上去完全就是陈述句,他抿嘴犹豫了一会儿,诚实地说:“饿了。”
伏翎眉眼弯了弯,说:“那到了上修界,我给师尊做一顿晚膳。”
“好,”沈青临偏过脑袋,似乎从这一夜开始,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身为师尊的威严掉了许多。于是他正了正脸色,从船上直起身子准备整理自己的姿态。谁知他手一动,竟然找错了着力点,险些将弱不经风的小船弄翻
。
他双手打滑,险些磕在身后的船身上,而伏翎见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却被手忙脚乱了的沈青临挽住脖子,随后往沈青临身上倾倒。
伏翎紧紧搂住沈青临的腰,另外一手垫在沈青临的后脑勺上护住,身子却是无法避免的压在了沈青临身上。
沈青临只觉得一道黑影倏忽之间压在了自己身上让他喘不过气,伏翎比他高许多,于是他被压在伏翎的胸口处。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随后沈青临就听见伏翎在自己头顶轻声说:“师尊,你可吓死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快乐!不给糖就捣乱!(我给糖了嘻嘻嘻
标题出自《题龙阳县青草湖》: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