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任太子爷做事怎么个狗法,池萦之跟他闹掰这几年已经领教了很多了,梦里翻看剧本,领教到花样更多。
自从她十五岁及笄开始,或许是剧本默认了她在古代已成年,所有口口口口口都消失了。
从此看到都是完整无删节版剧本……
下午在马车里假寐时,她半梦半醒间刚看到最新一章大戏。
因为中途被惊醒缘故,只看了一半剧情,不知后续如何。但这一半内容,哎,不提也罢。
池萦之只说了一句‘真很狗’,后面无论沈梅廷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了。
一碗热汤下了肚,冰寒身体暖和过来,翻倒马车货物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两边队伍合在一起,加速行进,赶在入夜前到了前方十五里青阳驿。
青阳驿位于京畿境内青阳县,是距离京城最近一处驿站,向来热闹得很。
寒冬腊月寒风里,驿站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片迎接人。
青阳驿丞诚惶诚恐地赶过来,隔着马车帘子赔笑解释,
“近日实在不巧很,各路上京车马撞一起了。今早先来了淮南王府楼世子,足足百来人入住,把六部公干官爷尽数请了出去;现在池世子又来了;啊呀,后边还有沈小侯爷。那个,小驿人力有限,如有准备不及之处,还望池世子海涵哪!”,
池萦之勾起手指,刮了刮自己被冷风刮痛脸颊,体谅地道,
“陛下召令各路藩王进京,两天之内来了许多路人马,忙不过来是正常。你们尽力准备就好。”
青阳驿丞感动地热泪盈眶。
各家裂土封疆藩王之子里,脾气这么好少见哪!
驿丞立刻殷勤上前,要亲自搀扶陇西王世子下车。
车厢微微动了一下,却是一个明眸皓齿红衣美婢掀帘子出了马车,示意驿丞止步,转身扶了正主下来。
一袭长而厚紫貂披风包裹了全身,白狐皮风帽密实遮住了头脸。在周围十几个火把火光映照下,众人只能隐约看到秀气鼻梁,淡色润泽唇,以及一截弧度优美下巴。
征战四方、勇武无敌陇西王膝下唯一嫡子,居然是个温雅纤弱少年公子。
千里迢迢入京觐见,还不忘带了个极品美人儿同车。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着嗓音低声议论之声。
“热水热食和空房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贵人早些休息。”
驿丞把池萦之和沈梅廷送到了相邻两处小跨院门外,提醒道,“小驿今日还停了一队囚车,是过几日要押解上京重犯死囚,人拘在驿站后院。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两位千万不要去后院,免得惊扰了贵体。”
池萦之小小地吃了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点头应下了。
沈梅廷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用囚车押解上京待遇,也不是普通犯人能有。却不知犯是什么大案子?”
驿丞神色却有些微妙,敷衍地说了句‘确实是重案犯人,其他不便多言’,匆匆离开了。
沈梅廷没问到答案,觉得挺没意思,拦着呵欠连天池萦之,又问起了‘太子爷做事到底是如何狗法。’
池萦之一个字都不想提,只想打发了沈梅廷回房睡觉,以手掩着呵欠,从袖中摸出一个素色暗花小锦囊,随意扔给了沈梅廷。
沈梅廷好奇地打开鼓鼓囊囊小锦囊,露出了一对精巧金手钏来。
以足金打制、螺旋形绞金交缠手钏正中处,缀了个精巧金铃铛。
叮铃——
被两根手指拎在半空金手钏晃了晃,小铃铛发出一阵细碎响声。
“池表弟,这是?”
沈梅廷一挑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奉茶阿重,脑海里一瞬间滚过了无数香艳猜测,“莫非——”
“太子爷喜欢东西。”池萦之抬脚进了屋,“下午在辎重队伍里特意翻了半天才找出来。”
沈梅廷神色微妙起来。
“太子爷会喜欢这个?”他叮铃铃地晃着金手钏,“这不是女子佩饰么?喜好有些怪啊。”
“所以说他很狗。”池萦之又打了个呵欠,把素色锦囊从沈梅廷手里抽回来,随手把门关上了。
沈梅廷差点被门板拍在脸上,“池表弟,别急着关门哪。你一对金手钏,有一个还在我手里——”
“送你了。”
……
临睡前,池萦之抱着汤婆子,靠坐在简陋驿站床头,惯例拿出了随身携带记事簿和炭笔。
蓝布封皮沉甸甸记事簿子相当旧了,字纸边缘细微卷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跟随了池萦之许多年宝贝。
记事簿里乱七八糟写下,是她这几年陆陆续续在梦里看到剧本片段。
梦得琐碎,记录得也凌乱,除了写字还有图画,一眼望过去仿佛天书一般。
除了她自己,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得懂。
池萦之努力回忆着下午马车小睡时梦到糟心剧情,翻开记事簿空白页,简略写下了几个关键字:
【静室,蛙鸣,太子,铃铛】
放下炭笔,换了只画笔,蘸了些朱砂,在太子两个字上重重加了个赤红圈儿,三两笔画了个撇嘴冷笑小人。
提笔又想了一会儿,她在铃铛两个字旁边,精细地画了个栩栩如生风铃子花样,把记事簿压在枕头下睡了。
或许是日所有思,夜有所梦。
临睡前被牵动了思绪池萦之,当夜就在梦中再次重温了金手钏出场剧情。
她睁开眼,四面八方又是那片熟悉无边无际浓重黑幕,站在黑幕正中自己显得极其渺小。
半透明选择界面出现在空中:
【第四百三十三幕】
【选择重新关键剧情?是/否】
下午看了一半剧本,就被辎重队伍马车翻倒动静惊醒,后半截戛然而止。原来是可以重复观看。
池萦之选择了‘是’。
一行行剧本段落飞快地出现在空中黑幕上。
【树影摇曳,水声荡漾,清冷月色从半开轩窗外照进来,带着夏日特有声声蛙鸣。隔着一层竹帘,静室内两人,一个靠着软榻坐着,一个跪坐着。】
【窗外清冷月色映在池萦之乌黑发间,黛蓝色锦袍立领遮不住雪白纤细脖颈,大片暗影反衬之下,越发显得色泽莹润,仿佛上好和田暖玉。】
【对面太子目光,便沉沉地落在那截优美而白皙后颈上。】
【“……微臣有罪。不敢再隐瞒殿下。”池萦之涩声道,“微臣……臣其实并非男……”】
【身穿黛蓝织锦交领大袖袍池萦之,从头到脚,衣冠服饰,无不是规整严谨男子正服打扮。只是声音却不像寻常成年男子那般低沉。】
【柔美悦耳声线轻而软,仿佛一根柔软翎毛,细微地挠进了听者心里。】
【这幅嗓音不容错辨,分明是——年轻女子声音。】
【坐在对面、玄衣金冠太子却伸手阻止了她未出口下半句话,低沉地笑了。】
【“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呢。”】
【他指尖夹着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悠悠地换了个话题,“上回从孤这儿拿走手钏,戴哪儿了?”】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不知吹到了何处蜡烛,室内光线一阵剧烈摇曳。】
【池萦之低垂着眉目起身,,拢起右边宽大罩袍衣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手臂。】
【小臂靠近肘弯处,赫然戴着一个形状精美金手钏。】
【以足金打制、螺旋形绞金交缠手钏,如今却被当做了臂钏使用,严严实实地卡在小臂上。】
【金手钏七道螺旋正中,缀了个精巧风信子铃铛,如今失了衣袖遮挡阻拦,只要轻微移动一下,那铃铛便发出了细微声响。】
【太子袍袖越过长案,抬手拨弄了一下,金手钏便从小臂滑落到纤细手腕处。】
【叮铃~叮铃~】
【细碎金铃声时断时续,声音虽然不大,在幽静无声静室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扯了扯薄唇,满意地笑了。】
【”藏在袖子里做什么。以后戴在手腕上。”】
叮铃~~叮铃~~
在梦里被无处不在金铃铛背景乐声吵得头昏脑涨池萦之,挣扎着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还没亮。
外间守夜阿重也被惊醒了,起身点亮了屋里油灯。
“世子爷又做梦了?”阿重坐在床边,用热毛巾轻敷着池萦之淡淡发青眼底。
池萦之闭着眼点了点头。
梦境里最后一句台词还在耳边嗡嗡地回荡着。
【藏在袖子里做什么。】
【以后戴在手腕上。】
重复观看这场剧情,明显是关键剧情之一掉马大戏。
听听太子台词,“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呢。”说是人话吗?
明知道女子伪装藩王世子,被人揭穿下场就是欺君大罪,还威逼着戴起铃铛乱响手钏,引发外界怀疑猜测,每天在京城里只怕过得步步惊心,不得安睡……
池萦之伸手接过了热毛巾,按在了隐约作痛太阳穴上,叹了口气。
有些人整天穿戴得人模人样,他怎么就不做人事呢。
窗外月色蛙鸣,意味着掉马剧情在夏日里某个夜里发生……
究竟是哪年夏天呢。
如果定期服药话,嗓音怎么会突然漏出了破绽……
池萦之纠结地想了一会儿,放弃了令人头疼问题,拿起昨晚丢在枕头边素色暗花锦囊,从里面掏出剩下那只金手钏,试着挽起袍袖,套在了自己手腕上,晃了晃。
叮铃叮铃……
手钏上金铃铛发出了清脆响声。
她琢磨着,与其被别人逼迫着戴起来,无法解释,陷入被动,从而引发一系列掉马惨剧,倒不如自己先提前戴上。
毕竟,比起沈梅廷一尺高冠和半尺高木屐来,手腕上带个铃铛倒也不算是特别出格怪癖……吧。
床边原本应该放鞋履地方,如今放了一双崭新高齿木屐。
阿重捂着嘴笑起来,“昨夜世子爷睡下以后,隔壁沈小侯爷特意送了这双木屐过来,说是喝了咱们一碗热汤谢礼。”
池萦之点点头,若有所悟,“他自己穿着木屐在泥地里踩成了泥猴子,还想我跟他一起踩泥。”
话虽然这样说,最后还是穿着木屐出去了。
原因也很简单。
旅途劳累,她打算在驿站里休整一天。
只在长廊走道四处走走话,穿木屐省事。
脚下既然穿了南唐风气高齿木屐,身上披了宽大雪青袍袖,外头加了件大氅,头上索性也不束冠了。瀑布般乌发只用发带简单地扎起,几缕碎发随意披散,从头到脚写满了‘闲散写意’四个字。
哒哒哒——
清脆木屐声回荡在简朴长廊尽头。
沈梅廷送来木屐同时,也送了一张便条,约池萦之起身后一起用早饭,然后两人一起去驿站后院查看一番。
沈小侯爷相当好奇这批坐着囚车押解上京重犯到底是什么来历。
便条内容池萦之看见了,看完随手放油灯上烧了。
后院囚着重犯来历,沈梅廷不知道,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陇西郡来京城路上,她读到过一段没头没尾‘后院半夜放囚’剧情。
按照剧本系统一贯尿性,斩头去尾,时间地点全无,就怕她读完了剧情、提前绕开事件发生地点跑了……
所以,直到驿丞同她提起‘后院关押着重犯’,她才意识到这段‘放囚’剧情开始了。
今年起兵谋反失败蜀王数百家眷,此刻尽数关押在青阳驿后院里,其中就包括了蜀王几个儿子。
说起来,蜀王世子和她还曾经见过几面,算是半个熟人。
如果严格按照剧情走,她现在应该和沈梅廷过去后院探查,意外发现了囚车里重犯身份。
曾经并肩藩王世子,如今成为阶下之囚。物伤其类,引发了唇亡齿寒感触,一番秘密长谈后,她于夜里放走了蜀王世子。
从而开启了‘搅动天下’第一步。
池萦之站在廊下,仰望着山雨欲来阴沉天空。
搅动天下有什么好处?
她连陇西王府都不想搅动。
此行临出发之前,她哥哥半夜醒来,遣人递来了纸条,向她索要能够调动世子院里亲卫令牌。
池怀安意思很明显,要借着她人不在平凉城机会,把府里庶弟除了,一举绝了后患同时,还不会落人口实。
她看完了纸条以后,也是一把火烧了。
在剧本后半段里,自己跟蜀王世子是有那么七八十章对手戏。比不上太子爷六百章大戏,但也不算少了。
剧情线起点,从今天夜里私自放走了蜀王世子开始……
为什么会夜里放走蜀王世子,原因是早上陪同沈梅廷去后院探险……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池萦之,在驿站里四处漫步了整整仨时辰。
估摸着时间过了晌午,沈梅廷那货该撑不住回去吃午饭了,她这才转过身来,踩着高齿木屐,哒哒哒往自己屋子方向走。
叮铃~叮铃~
手腕处金铃铛细微地响动着。
才走过十几丈外长廊回转处,横次里却伸过来一柄折扇,挑起她下巴,轻佻地往上一抬。
陌生清朗年轻嗓音笑道,“这位想必便是昨日随着陇西王世子前来美人儿了?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慑人。”
通身气派打扮、浓眉大眼少年世家子披着贵重貂皮披风,矜持地从走廊转角处踱步出来,“敢问美人芳名?”
这时候,池萦之身后跟着王府亲卫才震惊地冲过来,粗鲁地打开了折扇,把突然出现年轻世家子推搡到旁边去。
那年轻人也震惊了,咕哝着,“不会吧,陇西王世子如此护食?我连美人儿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呢。”
亲卫统领冲过去挡在池萦之身前,黑着脸正要喝骂不知何处钻出来大胆恶徒,池萦之眼尖看出了几分门道,抬手挥退了众人,视线落在青年腰间蹀躞带上悬挂玉佩上。
那是一枚色泽莹润、质地上佳半圆形玉玦。
池萦之从袖中摸出随身素色暗花锦袋,拉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枚同样色泽形状半圆形玉玦来。
对面那年轻人看得分明,大吃一惊,缓缓张大了嘴巴。”你……”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本能地换了个称呼,“阁下……”
“免贵姓池,蒙今上谕旨册封,忝列陇西王世子之位。”池萦之过去拉起对方腰间玉玦,两块玉玦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验明正身。
她露出了笑意,满意地说,“阁下想必是淮南王家楼世子了?此次上京前,不知令尊是否与你提过?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家父与令祖父交好数十年,当年乃是歃血而盟兄弟。”
“是、是我,在下楼思危。家父……提过,提过。”淮南王世子楼思危咽了口唾沫,嘴巴里有些发苦。
面前气质高华美人儿不仅是个男,居然还他妈是陇西王世子本人。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操蛋事吗。
还真有。
想起了临行前自家老爹严肃神情,私下里耳提面命,楼思危往后退了一步,把之前那点旖旎心思全扔去了爪哇国,对着面前相貌气质无不合胃口美人儿,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池小叔。”
池萦之淡定地抬高了手臂,摸了摸面前青年毛茸茸脑袋,“大侄子乖。”:,,,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