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伐再醒来,首先听到的是一些模糊的对话声,自己身下似乎枕着什么软乎乎有热度的玩意,脑袋上还有只手在轻轻抚摸着。
没有睁眼的力气,他先安静躺着。
再过了会,那些说话声还是模糊,苍伐眼前却出现摇晃的火光,抚着自己的那只手离开片刻,自己的脑袋被人调整了下位置。
苍伐还是没有说话,他闻到了让自己熟悉的味道。
是白言。
先前感应到的火光再靠近一些,似乎在这点时间里又有其他人赶到,他们低声说着什么,苍伐能够感觉到夜风从自己脸上吹拂而过。
白言的手指落到自己脸上半天没有再移动,脑袋上方,人大概是对其他人吩咐着什么。
苍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大概得有十多分钟吧,总算有力气一点点睁开眼,因为仰面躺着,他先看到的并不是白言的脸而是黑的过于死寂的夜空。
自己昏死了很久吗?不归山崩塌时,没记错,那时候还是白天,这一睁眼天就黑了?
当时已没力气跑路了,是白言过来带上自己,这会,苍伐脑袋没动眼珠子转了圈。
白言正坐在地上,将自己的脑袋放到他的大腿上,人看着前方,先前感受到的火把其实就在他们周围。
白言一手落在苍伐脸颊上,哑声道:“两位师父还有多少时间?”
“我们马上要走了,”有熟悉声传来,苍伐听出是天玑,“能够看到这破结界消失,不枉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这么些年。”
“接下来要交给你了,”是天璇的声音,带着虚无缥缈之意,“一切都由你自己选择。”
“嗯。”白言没有发现苍伐已经睁开眼,他望着前方,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到苍伐额头上。
“他终究是妖......”天玑体内的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他不一样。”白言却直接开口打断。
天玑长叹一声,最后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白言一动不动,苍伐没力气扭头去打量,只能从下往上盯着人的下巴,白言僵硬了会后忽然闭上眼。
苍伐有一只手垂落在地上,通过手心触碰到的野草他猜出自己大概在野外,天玑话音落后,他听到人倒地的声响。
白言慢慢睁眼,目视着前方的空气喃喃唤了声,“师父。”
苍伐猜到什么,手指动了动。
就这点轻微的动静,总算让悲痛中的人注意到自己。
白言茫然低头,发现他醒来后眼中亮了一瞬,紧接着的就是紧张。
“你怎么样了?”语速很快的,另一只手也落到自己的身体上,白言很专注的检查起苍伐的身体。
苍伐没力气动弹,也看出人的慌张,他任由白言检查了半天,最终等对方忐忑不安的扶着自己坐起,“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苍伐吐出口长气,坐稳后总算有功夫观察起四周。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身处野外,周围插、着十多个火把,五位皓月星主全都倒在地上,有两位刚刚还在对话,另外三位却都没了气息,开阳的死相还有些凄惨。
再远的地方,不知从哪里赶来一些穿戴着白色面具的皓月成员,离着两三百米的距离,他们全都背对着自己这块。
“这是哪?”苍伐张嘴。
白言很快回答道:“离不归山不远。”
“我昏过去很久了?”
“大半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苍伐露出怀疑神色,抬头看向天空,“黑的这么快?”
“在不归山的时候就黑了,”白言右手往前,试探道:“夫君不记得了?”
“记得,可是不会到现在都还没亮吧?”苍伐再看周围,整个天地都是黑的,黑的不正常,黑的像是没有活物,而自己这处点着的火把似成了世间唯一的光亮,就算是他也觉着瘆得慌。
“一直没有亮。”白言很冷静的回答,从一旁地上拿过件衣服披到他肩上。
感谢人的体贴,苍伐皱着眉,“那些家伙没有跟上来?”
“那时候各种能量对撞的厉害,山在塌还有黑色闪电,他们自身难保顾及不到我们。”
苍伐“嗯”了声,还有些不真实感,他没想到天柱还真的被破坏了。
“去之前,你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不远处的那些人应该是来接应的。
白言点头,关心道:“夫君渴不渴?”
苍伐还没注意到人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他一手撑着地面思索道:“也不知道那些傻鸟跑成功了没有。”
“这会还顾不上打探。”白言跟会妖术一样,从半空中变出个水壶递过来。
苍伐自然接过喝了口,突然扭头呛道:“不对,你喊我什么?”
白言嘴角弯了点,学着苍伐的样子坐在地上,轻声道:“夫君。”
“?”苍伐瞪大眼。
人还微笑着看着他。
苍伐蹙眉,注意力却被白言身上的伤口吸引,短短时间居然痊愈了?且......身前不远处,天璇和天玑又醒了过来,二人迷茫的看向左右,最终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白言暂将注意力转移,问他们道:“醒了?”
“师父......”天玑和天璇身上的伤口也神奇愈合了,两人面无血色的看向白言,自我安慰的摇着头。
白言没有让他们如愿,低头道:“已经走了。”
和先前的白言一样,在山顶拼死一战满身是伤都没有哭的两个男人一下红了眼睛,在他们的哭声中,地上的三具尸体忽然“扭曲”动了起来。
像是虫茧,三具尸体里面似藏着生命般,当着苍伐的面,死的不能再透的三个人愈合了伤口,而后居然睁开了眼睛。
“开阳。”天璇抹去眼泪,注意到同伴们的苏醒。
白言看到变化默默松了口气,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远处背对着的那些白衣人走了过来,他吩咐道:“带星主们回去。”
“你呢?”天玑马上扭头拔高音量。
白言微微笑着,悠声道:“结界破了,我想出去看看。”
天璇忽然看向地上的苍伐,目光中的神色一变再变,他开口,一字一字缓慢道:“你会回来的吧?”
白言只笑没有回答,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地上醒来的三人似乎还受着很重的伤,玉衡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天玑将人抱起直接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白言又止住步伐,人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放弃了。
“你......”天璇还在犹豫。
白言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侧,单薄的身躯看上去像随时都要消失在原地,他开口道:“走吧。”
天璇咬着牙,将开阳放到下属怀中后转头,人深深深深看了白言最后一眼,和天玑一样,大步往前走再无回头。
苍伐等一切落幕,几位皓月星主离去后那些白衣人也跟着走光了,这方天地顿时只剩下自己和白言。
哦,还有那些燃着的火把。
“梨梨。”启唇,苍伐唤了声,不知为何,白言背对着自己明明看不到神情,他却总觉着人异常的孤单,白言站在那,似乎和什么进行着割舍。
“夫君。”收敛好所有情绪,白言回过身,苍伐只能看到人眼中的笑容。
“你记起了?”
“是啊,”白言走回来在苍伐身前蹲下,一手往前掐住了苍伐的脸颊,任性道:“你也太不听话了,当初说好了不让你胡来的。”
苍伐离奇的发现自己这会居然没有太激动,大概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白言梨早晚要回来,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没有怀疑过这点吧。
“他们......”将白言的手从自己脸上拍下,苍伐觉着自己需要重振雄风。
“嗯?”白言奇怪他半天没下文,近距离凝视着,他忽然从苍伐的眼眸中看到轮圣洁的弯月。
不是红月,漆黑夜幕中升起的这轮弯月散发着银白色光芒,如流水般铺设在地面和周围的草木上。
白言呆了片刻,一点点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苍伐还坐在地上,仰头盯着头顶的月亮,他相信今晚大陆将是不眠夜,所有的人类和妖包括半妖这会一定做出了和自己相同的动作。
“真美啊。”看了会后,他由衷发出感叹。
白言闭上眼感受着夜风,头也不回的动情道:“我只在画上看到过这样的月亮,没想到现实中更加好看。”
“这是原本的颜色......”苍伐这会总算有了真实感,月亮出来后,那种不正常的黑慢慢褪去。
“是啊。”白言还仰着头。
苍伐早将目光从夜空转移到他身上,额头上的虚汗再次冒出,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因为不舒服,呼吸声渐粗。
“以后,一切都是真实的了。”白言满怀深意,回身却看到苍伐歪倒的身体。
喜悦从他眼中快速消失,他们所处荒原听不到大陆上人类和半妖们不安的讨论声,听不到妖族们惊慌的怒吼,白言只能看到苍伐倒地后抽搐的身体,只听到耳边那嘶吼般发自苍伐喉咙底的喘气声。
“你怎么了?”一秒就将苍伐上半身抱起,白言惊恐看到从苍伐身体里消失的金点。
“这月亮,”苍伐痛恨自己的虚弱,才说要重振雄风,不过如今也顾不得了,“让我不太舒服。”
“什么?”白言抬头看了眼月色,马上举起了把黑色的雨伞遮挡,“你的身体......”
按理来说大陆恢复正常只是能让人类获得修炼所需的能量,并不会对妖造成伤害。
“我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苍伐撑着口气,“红月结界将妖所喜欢的能量增强了。”
如今结界不在,一般的妖顶多有瞬间的不适应,他却感到异常的不舒服。
白言抿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苍伐感受到人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腕,有温暖的力量从对方身体里灌输到自己体内。
“别勉强。”胸口的重量立马消失大半,苍伐这才有力气对白言说话。
人刚经历了场大战,如今的状况恐怕不比自己好多少。
“我要怎么做?”
“以我的妖力,”苍伐叹气,“破碎一颗妖珠早就该当场昏死过去,之所以到现在还保持清醒,不过是因为吞吃了兄长给的丹药。”
“那丹药还有吗?”白言马上问。
苍伐摇摇头,“有,不过吃了也没用,只有前几次有效果,也顶多撑一会。”
“现在回冥河吗?”白言不确定苍伐会不会出什么状况,虽然他自己说过没有生命危险。
“维持着人形好累啊。”苍伐再叹气,重振雄风什么的还是留给以后做吧,现在......他困的眼皮子都往下掉。
“夫君......”白言表情不好看,破碎一颗妖珠等于放弃所有的修为,他没想到苍伐会虚弱到连人形都无法控制。
“回家吧。”苍伐打了个哈欠,总觉着看白言都带晃影了。
“对不起。”白言咬着牙,声音中满是愧疚。
苍伐再摇头,如今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他抖道:“我好冷。”
“要再披件衣服吗?”白言刚想扭头怀中却一轻,温柔月色下,草地上忽然多出了条黄色的手腕长短的小蛇。
“......”
小蛇无知无觉,在草地上爬动了下,昂起头“嘶嘶嘶”吐着火红的信子。
白言瞪大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唤了声,“苍伐?”
“嘶嘶嘶”小蛇还在吐信,悠闲的在草地上游走。
白言右手试探往前,动作很是僵硬,他对着那蛇再唤了声,“夫君?”
“嘶~”黄色小蛇游走回来,信子轻轻触碰到他的指尖。
白言下意识将手收回,反应过来后再次往前,他用拇指轻轻点了下小蛇的脑袋,黄色小蛇的颈部立马扩张成了扁平状。
“你这是......”
“舒服多了。”苍伐的声音凭空响在白言耳朵里。
“不抱我吗?”苍伐不满。
白言眨巴眼,盯着那黄色小蛇的眼睛看,他还有些不适应,“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小蛇灵动的翻了个白眼。
白言很奇怪自己能看懂一条蛇翻白眼,他伸出双手,小蛇缠绕上他手腕爬到他怀中,白言解开衣襟,跟抱孩子似的双手隔着衣服托着苍伐。
“夫君怎么这样小?”稍稍辨别了下方向,白言脚下迈步的同时张口问。
“要变大也可以,”苍伐深沉道:“但我本体就这么小。”
“哎?”冥河玄蛇一族,白言了解的确实不多。
“我才五十多岁,”苍伐不爽道:“以后会变大的。”
这倒不要紧,白言低着头体贴道:“要不要伸头出来?”就这么裹在衣服里一定很闷吧。
“好啊。”小蛇的脑袋从白言怀中钻出,昂着左右摆动欣赏夜色,恢复真身让苍伐有了精神。
白言没敢飞,怕夜风太大也怕自己动用符咒之力让苍伐更难受,只是用走,他带着苍伐就像外出来游玩的。
“周围更清晰了,”苍伐看了会,幽声道:“还不错。”
原来的世界红月当头,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血色中看着朦胧模糊,如今的清辉倒是让大陆的一切变得“干净”温柔。
“嗯。”白言应了声,神情很小心。
苍伐知道他在想什么,沉声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嗯。”白言的情绪还是不高,没有融合恢复记忆前他无所谓,如今想起一切,他心中既心疼又愧疚,还有席卷而来的复杂与矛盾。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苍伐有了力气问话,“之前明明受了重伤?”
“我们慢慢走吧,”白言声音温柔,“夫君想知道什么,我会一点点告诉你。”
“先说说那些星主,”突然就变了个人,白言还喊他们师父,“归无前的战斗还有刚刚,死人也能复活?”
“皓月在千年时光中发掘找寻了很多墓,夫君有好奇过第一个墓是如何被发现的吗?”
“不是偶然?”以前自己问过,那时候的白言含糊瞎扯过去了。
“算是偶然,不过更重要的是墓中的主人还活着,他对外放出信息,引导着人类将墓打开,也是他,帮助皓月第一位组织者成立了人类反抗组织。”
苍伐想起爷爷提醒自己说白言的体内还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上元时代幸存下来的修真者?
白言低着头,观察着小蛇的吐信。
“那位墓主人就是我的师父,他当年在洞穴中闭关,意识到不对后挣扎了百年还是不得脱,因为支撑不下去了,不甘心就此烟消云散,也是想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死前将自己的灵识封存在了戒指中,就那样沉睡了万万年,直到无意识间醒来,他发现外头的结界威力比起当年小了很多,这才找到机会。”
白言停顿了下后继续说道:“那之后,在他的帮助下,我们陆陆续续找到并开了不少墓,还遇到了像他一样的大能者,他们和师父一样也在死前将灵识封存等待来日苏醒,他们中有的是墓开后自己醒的,有的则是被我们想办法唤醒的。”
“就是那些星主体内出现的人?”
“是,前辈们的灵识被封存在不同的符器中,由皓月的星主代代相传,师父则一直跟着皓月的组织者。”
“也是他们告诉你们,人类是可以杀死妖的?”
“师父们提起过上元时代,说起那时候人妖平等,他们出来后看到当今的大陆很震惊也很气愤。”
苍伐继续吐信子,若有所思的“哦”了声。
“师父们也曾推测过当年发生了什么,结合后来我们从妖族手中拿到的一些信息,多少能拼凑出来。”
“那,那个疯子呢?”苍伐还挺好奇的,“你们的师父有没有说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推测,”白言跨过条小河流,在月光下找了条路,“并不一定准确。”
“说说看。”
“当年那个疯子被某个人类门派当成坐骑从小圈养囚禁,受到不少欺负和折磨,但他爱上了那个门派中的天之骄子,那个人类也喜欢上了他,只是,他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在外杀了不少人,最终还建立妖府屠杀人类占据地盘,最终成了祸害。”
“所以呢?”苍伐津津有味的听着。
“他的爱人为了人类欺骗他,将他引诱到死地,没想到他大难不死妖力还倍增,又杀了回去,”白言忽然哑了声音,他想到了自己对苍伐的欺骗,白着脸道:“他将那人类抓来,让那人类选择是被他杀害还是杀了自己门派中的所有人换其他被他囚禁的人类活命。”
苍伐“嗤”了声,不屑道:“然后呢?”
“那人类选择杀了他,然后......”
“然后怎么?”一个人类也不舍得伤害唯独冲着自己来,苍伐代入自己去想那个疯子的立场,觉着还挺难受的。
“人类当然打不过,还死在了他的刀下,那之后疯子就消失了,后来再出现就是灾难,师父们猜想,或许正是恋人的死亡刺激到了他,反而让他有机会触摸到了神格。”
苍伐假设自己是疯子,“因为恋人珍视人类,在他和族群之间几次选择放弃自己,所以他恨,干脆要毁了人类?”
“大概是这样,”白言掩饰自己的悲伤,僵笑道:“很俗的故事情节吧,如今的话本写的比这可好多了,这些也是师父们根据当年听闻到的一些事情做的猜想,很多只是捕风捉影,当年究竟如何......”长叹一声,白言看向头顶的月亮,“现在也不重要了。”
“是你们人类能够脑补出的俗套故事,”苍伐想耸肩,黄色小蛇扭了扭身体,“你那些师父们呢?”
之前表现出的战斗力可不一般,苍伐在白言怀中能够清晰听到人的心跳声,他问,“你体内的那位呢?”
这种时候了,也没什么瞒不瞒的了,苍伐觉着可以出来一见,“你的伤口是因为他才愈合的?”
“师父......”白言深吸口气,忽然停下脚步。
苍伐“嗯”了声后,黄色小蛇探出更多的身体,在半空中扭过头观察着白言的表情。
“师父们本就是一缕灵识,因为封存在各自的本命法宝中又被代代的星主随身戴着温养法宝才得以存活这么多年,平常他们都在沉睡,只偶尔醒来或者我们主动呼唤了他们才会与我们交流,一旦从法宝中离开寄宿到我们的体内,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真正死去......”
“所以他们都已经?”苍伐不忍问完。
不过也算明白了,为何受了重伤的皓月星主们能够这么快完好无损,想来是那些大能者消散前帮忙“修复”好了身体,至于死去的皓月星主“复活”就更好解释了,真正死去的是那些大能,他们消散后将身体归还,比起白言和天璇、天玑,“死”过的那几位星主就算“活”过来了,情况也有些糟糕。
“我还有个问题。”
今晚的夜色除了头顶的月光颜色不同,其他的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不,或者可以说,除了月色还有很多的东西不一样了,只是一切都还在细微的变化中,苍伐没能看出来。
他话音落,白言轻轻“嗯?”了声。
“最后出现的离朱,”这个问题自己肯定要问到的,因而白言的表情并不意外,人安静等着,听他继续道:“是谁?”
那突然闯入进来的离朱鸟身上携带的妖力非常强大,甚至强过了自己,根据气息,苍伐判断应该是离朱的嫡系。
只是自己并不认识,而且在彻底黑天前,他看到的那几只到场的傻鸟的表情相当别扭和古怪,而应龙还有良龟,他们似乎都认出了最后出现的那只离朱鸟。
“大梦一场计划,”白言语调缓慢,仔细道:“其实是双份的。”
“什么?”
“为了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这件事情除了摇光,其他星主并不知情。”
“还有妖经历了跟我一样的事?”
“相似,并不相同。”
“难怪你说自己喜欢做两手准备,”苍伐复杂道:“另一场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只离朱的身份?”
“我和你回家的时候,爷爷曾问我发生在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
苍伐回忆着,想起了,“是了,你那时候告诉他,离朱是你杀的。”
“他并未死。”
“你从中做了手脚?”
“是。”
“为什么?”苍伐话出口就后悔了,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要将那离朱当成棋子了。
“不只是因为大梦一场计划,还因为我想防备一位妖。”
“谁?”
“夫君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是谁在和皓月合作吗?”
“......”苍伐从白言怀中爬出来,缠绕到人脖子上,“谁?”
“那妖出身离朱一族。”
“你们既然是合作关系,为什么要防备他?”
“我是皓月首领,无法光凭借信任和感情行事,我们依赖他,和他合作,这是资本也是危险,我必须有所底牌好在需要时派上用场。”
“既然如此,你还不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其实另一场计划实施的并不那么成功,直到成功之前,我也并不确定火亨愿意过来。”
“火亨?那只离朱?”
“是。”
“你也在赌?”这么大的事情上?不像白言的风格。
“打开归无前,我并不知道天柱下还有结界。”
是了,本该是十拿九稳的,所以白言也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好在火亨还是来了,跟自己一样,做了“愚蠢”要命的选择。
“所以,那和人类合作出卖妖族的该死的臭鸟到底是哪只?”
“我不能说。”白言摇摇头。
苍伐蹙眉,“你都跟他玩这手阴他了,看来也没有多感情深厚,为什么不能说?”
“他毕竟帮助了人类,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点口我还是要守的。”
苍伐不太高兴,不过也不强求,他好奇叛徒为何这么做,“他想得到什么?”
“应龙统治大陆太久了,想真正动摇他们,局势就得大变。”白言解释了句。
苍伐骂,“这玩的有点太疯了!”
白言点头认同道:“那确实是个疯子,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族群,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他纯粹想要玩,他经常和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世间不该存有秩序,因为太无趣了。”
是疯子无疑了,苍伐确定了。
“不过,就算没有天柱下的结界,这颗棋子我也会让它动起来,为了你。”
听前半句,白言毫无感情的形容火亨为棋子,苍伐心中不舒服,后面那三个字却又让他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为什么?”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帮忙打开了归无,红月消失后,全妖族都会注意到冥河,如今......”
白言意味深长,苍伐明白了,“如今因为火亨,离朱一族也算踩进坑轻易甩不干净了。”
“是,还有,一切恢复正常后,很多人类将获得修真的能力,冲击最大的一定是皇城应龙一族,”白言平静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要不安宁被分散精力,水彻底浑了,对冥河是有利的。”
想的还真深,不过现在是为了自己在算计,苍伐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他问道:“你这么做,跟你合作的那家伙不会翻脸吗?”
按照原本的计划,到时候应龙一族将面对层出不穷的麻烦,而冥河也将因为被扣上帮助人类的帽子事事受限,良龟一族能造成的麻烦有限,到时候离朱就能抓住时机快速壮大。
如今,别管早该死在一百多年前的火亨为什么没死,又为什么出现在不归山,对极为注重血脉的四族而言,总之他是离朱一族的嫡系,等同于让离朱一族也被迫掺和进来了。
“或许会吧。”白言耸肩,语气并不在乎。
苍伐莫名想起一句话,“你这是过河拆桥?”
“不算。”白言冷漠道:“合作的过程中他也隐瞒利用了我许多,只能说彼此彼此吧。”
“回去吧,”苍伐无意再说这些,慵懒道:“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其实,我也有好奇的问题。”白言语速放慢。
苍伐拿脑袋碰碰他,示意人伸手将自己抱到怀里去,“想问什么?”
白言沉默了许久,苍伐没有催促。
“如果,那个疯子的故事是真的,”白言沙哑道:“如果夫君你是他,你会做什么选择?”
“如果?”苍伐当真好好思考了下,如果自己是那个疯子?
其实说来有一点相同,自己和那个疯子都曾遭遇伴侣的欺骗和背叛,不过比自己惨多了的是那个疯子小时候的经历,和自己不一样,从小被人类圈养折磨,换了自己......
苍伐老实道:“估计也恨人类,也会想着杀光他们,毕竟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不出这口恶气怎么行。”
白言没有打断他,苍伐继续说道:“但在我爱上那个人类后应该会停止杀戮。”
“是这么容易放下的吗?”白言轻声问。
苍伐摇头,“不容易放下,很不容易放下,但是又如何呢?我们生来就应该快活,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心情是愉悦和快乐的,但仇恨是痛苦的,所以这么简单的选择很难做吗?”
白言像是被他的话给震撼到了,脚下慢了一慢,不知该说什么。
“快乐和痛苦中选择一个,傻子都知道要前者吧?”
血海深仇恩恩怨怨,到了苍伐这,只剩下如此简单的快乐和痛苦二选一,白言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苍伐倦意袭来,懒洋洋道:“我先睡一会。”
他说睡一会,可闭上眼后再没睁开,白言日夜赶路终于在第三天回到冥河,没了上一次来的那动静,他很顺利的回到妖府中。
苍修嗣和苍浮早等候在门外,见着他一人归来,很快将目光落到他胸口。
白言跟着他们回到房间,将怀中彻底睡死的小蛇抱了出来轻轻放到床上。
苍修嗣一手摸着苍伐的身体,苍浮则转眼看向他。
白言将当日的情况大概说了几句,苍浮很快抬手打断他,“剩下的我们都知道了。”
不奇怪,事情过去也有三天了,以冥河的势力想知道什么都打探出来了。
“他怎么样?要睡多久?有没有危险?需要我做什么吗?”白言第一次如此失态,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苍修嗣坐在床沿,老者的声音相当冷淡,“毁了一颗妖珠,等同于剥了千百次的皮,他陷入沉睡也是身体的自我保护。”
“嗯。”白言的目光还紧紧黏在苍伐身上,“需要睡多久呢?”
“用上头的时间来计算,”苍浮接话,“短则十年,长......”
白言很紧张的看过去。
“说不好,就算醒来了,也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恢复,并重新一点点修炼妖力。”
“我们听这孩子说起过,”苍修嗣并无苍伐在时的为老不尊,如今的他很是威严,“他答应给你半年时间缓冲去收拾皓月那个烂摊子,如今上面的情况,你可以想象。”
白言能够想象,结界初开,很多人类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皇城下的军团不知道有没有撤去,各地的混乱也需要去整理,皓月七星中摇光扔下令牌等于是退出了组织,天璇和天玑受了重伤,其他人还处于昏睡中,这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人类需要皓月去带领改变,皓月则需要自己回去引导。
“你走吧,”苍浮将自家弟弟抱了起来,“我们会将他送去冥河最深处让他好好在那休息。”
白言的视线跟着苍伐的身体移动,突然开口道:“不,我留下。”
“?”一老一小,冥河的两位主导者露出诧异神色齐齐看向白言。
白言却还盯着苍伐,“他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
虚弱到别说妖了,就连普通人都能轻易将他杀死。
“苍伐在冥河是安全的,”苍浮并不是出于关心白言才说这话,“你也还有半年时间,你可以在半年后回来。”
“不。”白言摇着头,一点点转移目光看向苍浮那张跟自家伴侣有七八分像的面容,坚定道:“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我得守在他的身边。”
“那你的皓月呢?”苍浮冷眼。
“......”白言深吸口气,没用太久的时间,他微笑道:“从他帮我打开归无的那刻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
“包括你的责任?”
“他帮我打开归无,我离开皓月,这是我们谈好的条件。”
“你不后悔今日的决定?”苍浮警告道:“去了最深处,短时间内可上不来。”
“我所能尽的最大责任就是破坏红月,我做到了,苍伐对我说过,接下来我应该做自己,”白言往前几步,坚定伸出双手,“我现在就只是他的伴侣。”
“是吗?”苍浮似乎不相信他的说辞,尖锐道:“他最重要?那若将来,他和皓月起了冲突呢?”
“我是他的伴侣,自然是要护着他,”白言看着苍伐,目光异常的温柔,“我也相信,他不会让我做这样的选择。”
虽还有很多的担心,但就如那日潇洒离去的摇光一样,自己能做的最大的事情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交给接下来的人。
对人类来说,最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苍浮打量了他片刻,移转目光看向自家爷爷。
苍修嗣冲他无声点头。
白言接过了苍伐,很小心的将其抱在怀里,在玄蛇一族族长和少族长的陪护下,他去了冥河最深处。
苍修嗣看着沉重石门在眼前关上,忽然摸着胡须笑出声来,“这臭小子!”
“爷爷?”苍浮还是那张冰块脸,除了白言决定留下的时候他震惊了下。
“被他赌赢了,”苍修嗣转过身,感叹唏嘘道:“到底是年轻好啊。”
他其实还找自家孙子聊过一次,苍伐那时候怎么说的?
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说,“越是难摘的果子越好吃,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艰难点无所谓。”
“白言是那难摘的果子?”
“他当然是了,一般的人类跟他有的比?”
“希望你小子不要输。”
“不可能输,”苍伐那时候的神情跟今日的白言倒是很相像,坚定万分的拍胸脯保证道:“一定是甜的,很甜很甜的那种。”
......
苍伐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模模糊糊醒来时,尾巴先触碰到温热的脸蛋。
小蛇扭脑袋,金黄眼瞳盯向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类。
是白言。
他再看周围,昏暗房间中只有角落的长明烛台外加一张寒酸的木桌子,居然连张椅子都没有。
小蛇在石床上游动着,半天后回头,吐出的信子恶意的碰到白言紧闭的眼睑,人类因为不舒服,本能翻身面朝外。
苍伐顺着白言的背爬过去,继续吐信子。
人类蹙起眉,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白言一下愣住了。
黄色小蛇上半身昂起,白言总觉着自己从一条蛇的脸上看出了笑意。
“苍伐?”
小蛇点头。
“你?”
小蛇从床上离开,下一秒,苍伐恢复人形后在床前伸了个懒腰,带笑道:“不认识你夫君我了?”
“你醒了?”
“来!”苍伐伸出手,轻声道:“抱抱。”
白言坐起在床上,眨巴眼睛再眨巴,终于,他慢慢抬起手狠掐了自己一把。
苍伐摇头调侃,“我醒来就让你这么不高兴?居然掐自己,你啊你......唔!”
下一秒,床上的人用力飞扑进他怀中,苍伐被撞了下,吃痛之余感到无奈,他摸了摸白言的脑袋。
“你太贪睡了,”白言带着哭腔抱怨道:“我等你好久。”
苍伐看人黏在自己身上撕不下来,干脆将人横抱起放回到床上,“多久了?”
“五年,”白言马上补充道:“上面十年了。”
“当年你送我回来后......”
“我一直都在这。”白言抬眼看他。
苍伐愣了下,“没有上去过?”
“没。”老老实实的,白言红着眼睛探头,表情跟小狗似的求奖赏。
这般模样苍伐熟悉,以前的白言梨撒娇也总是这样。
“皓月呢?你不管了?”
“他们没你重要。”白言几乎没犹豫。
苍伐定定看着人,心中感动有,担忧有,高兴有,复杂也有。
“我早就这样决定好了,”白言低下头,自言自语般,“皓月首领已经死在不归山了,活下来离开的......”他主动伸手捧起苍伐的手掌,虔诚道:“只有白言梨。”
“我的梨梨?”
“嗯。”
苍伐心中柔软,从白言梨手下抽出自己的手掌专注描摹着人的唇,“我现在还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人形,过了就会累。”
“没事,我陪着你。”白言梨启唇说话,一开一合的,苍伐的手指顺势溜了进去。
按着白言梨的舌尖,苍伐的呼吸起了变化,“你能渡气给我吧?”
“能是能,到底和妖力不同,不能太多的。”白言这样说的同时,另一只手搭到了苍伐的手腕上。
苍伐闭上眼感受着体力的充沛,大约四五分钟吧,他重新睁眼。
白言收回手,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因为苍伐的手指还在他嘴里含着,所以说话声显得模糊,“你现在能维持十个时辰了,夫君想要做什么吗?”
“够用了。”收回黏湿手指,苍伐露出满意笑容,他将白言梨放平到床上俯身凑到人耳畔,暧昧道:“干你。”
“哎?”白言手指抖了下。
苍伐在吻上前最后保证道,“放心,一分钟都不会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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