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来的那阴差, 穿着一身制服,拎着拘魂锁, 倨傲地昂着头, 身上的冷气和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撒。看起来派头十足,至少比他们俩身上瓜子味都没下去的看着能唬人。
丰山鬼王双眼发亮,坚强挣扎着爬起来。
“大人,多谢大人前来相助,如若不然,小人这副微薄家业……”
他语气哽咽,半是因为激动,还有一半也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疼,两行泪水就这么顺着他满脸的青紫滑了下去。
那阴差闻声望过来, 惊地后退两步。
“丰山,你这是怎么回事?脑袋怎么都快变成猪头了。”
丰山鬼王:……
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被打的啊!
他嗫喏地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没把事情始末说清楚,被两个陌生的门派弟子打成这副样子, 他有些不好开口,到底……到底还是想要点脸面的。
只是他不开口, 他那副鼻青脸肿的凄惨样和边上双手环臂满脸看戏模样的崔钊对比起来, 还是太明显,简直一看就能猜得出来估计是被这两个看着挺年轻的弟子收拾了。
那阴差见崔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也没直接动手,而是轻咳了一声。
“两位小兄弟, 不知来自何门何派啊?”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让他们俩把自己背后的势力报出来,有什么牛批的背景,大家就嘻嘻哈哈过去算了。要是没啥,那丰山鬼王这些年给他的供奉也不是白给的。
他自认自己这事做的十分敞亮,该给的面子也都已经给足了,只要是不想真正和地府撕起来的,都会乖乖顺着他的想法继续的。但没料到,他眼中那两个年轻的小子居然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就无视他交头接耳起来。
苏西晏:“他居然不认识你?”
崔钊:“也不是什么人都认识我的,毕竟我已经很久不曾去地府走动了。”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面具来,那是一个半截的银色面具,上头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细细看去仿佛是一团被捣乱的水面,凌乱不堪但却富有生气。
他的脸庞被遮住一半,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就变得越发明显起来。苏西晏看着他冲自己调皮地一眨眼,眸光潋滟,灵动活泼,像是他的本体一样,永远充满活力。苏西晏突然一愣,一些久远地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兀地就翻腾起来少许,很久以前,他还很小的时候似乎见到过有人朝他这么笑过。
因为太好看,所以直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都还能想起那人坐在石阶上,懒洋洋地勾起笑脸的模样。
他们曾经见过吗?
这个疑问刚从心中提起,就被忽然响起的惨叫声打破。
苏西晏抬起头,恰好看到那阴差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转头就跑的模样。他跑得实在太惊慌,连手脚都有些不太协调,刚跑出去十来米就一个踉跄,顺着台阶化作滚地葫芦,啪叽砸到了台子下。
丰山鬼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他的救命稻草被人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拎起来,那根往常被对方当宝贝一样,每天都要擦上无数次的拘魂锁无力地掉落在地上。而另一根样式和它一模一样的拘魂锁正挂在他的救命稻草脖子上,拉着他把他拖回到那个刚刚把他揍成猪头的小子面前。
“……完了。”
丰山鬼王腿一软,啪叽一下摔回到地上。
然后就是一阵熟悉地噼里啪啦声,他的救命稻草完美步他的后尘,被揍成了胖猪头。看那圆润的脸部弧线,看起来比他的脸还胖些。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一阵锁链的声音,抬起头,另一个从来没有动过手的年轻人腰间竟然也钻出了一条熟悉的锁链。他冲着他微微一笑,朝旁边让开几步,将那些被他挡着的人们给让了出来。
那些穿着喜服,满脸阴沉的鬼魂们走上前,为首的李思萌拎起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砖头,冲他露出冷笑。
丰山鬼王遍体阴寒,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狠狠砸下的砖头瞬间就把他的话头给压了下去。
惨叫声响起。
苏西晏将拘魂锁的另一头挂回到自己腰间,他打了个哈切,慢悠悠地踱步到崔钊那。他们这两边都是差不多的暴揍现场,只是他这更加嘈杂些。
“啊啊啊啊!崔大人,您饶了我吧!我就只是收了点供奉,我保证我没有干过任何危害世间的事情,别……别打了……呜呜呜,别打脸好不好?”
阴差嗷嗷惨叫,半点刚刚的威风都不剩下。
崔钊冷哼一声,将这个应该他们名义上的同僚揍地满地打滚,直到苏西晏的气息出现在他身后,他才松开手起身,掏出一块素色的手帕将自己的手心手背,甚至手指缝里都擦拭一遍。
那嫌恶的样子让躺在地上被揍成一团烂泥的阴差差点哭出声来。
您老人家这么嫌弃,为啥还要亲自动手呢?
哪怕是直接把他给丢到地府,估计都比这下轻啊!
“困了?”在他人眼里和大魔王没什么两样的崔钊到苏西晏面前就轻声细语起来,他看了看苏西晏微红的眼眶,还有因为打哈欠蔓出来的些许水光,关切地递过去一根棒棒糖。
“先吃个糖吧,等等我们把他们都送下去之后,再回来补交。”
苏西晏好笑地斜过去一眼,以前都是他拿着棒棒糖哄崔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居然把他的那些小招数都学来用回到他身上。
他又不是猫,也没有猫薄荷这种喜欢的东西,棒棒糖对他来说除了增加点甜味没啥用场。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张嘴把那根棒棒糖给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错?
崔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也不再废话,拎着拘魂锁朝下头喊了一嗓子。那些孤魂野鬼们有愿意去投胎的就原地等着,他们顺手把他们一起捎下去,不愿意也没事,现在转身就走就行。
台下的孤魂野鬼们面面相觑,最终和下饺子一样普通跪下大半,除了那些执念未消,实在走不了的,其余的都准备和他们一起走了。
苏西晏吃着棒棒糖,觉得崔钊根本就是在说废话。
这些死后没跟着阴差去地府的孤魂野鬼,除了运气好碰上他们这种能带鬼走的阴差,否则怎么可能自己去地府投胎?
如果把地府比喻成商店,那对一般人来说那就是一辈子只开一次的那种珍惜品种,错过了这回,下回就得看运气才能进。某些运气不好的,在阳间等到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苏西晏他们这趟去地府的小船船,他们是肯定要搭的,哪怕这俩看着就凶悍也得搭,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把某个阴差往拘魂锁上一扣,苏西晏回头把只剩半口气的丰山鬼王也捆上,他们就能立刻开船走人了。可是让他有些犹豫的是……
李思萌这些被害死的魂魄。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要一起带下去,作为控诉丰山鬼王谋杀的证人,但是他们的怨气未消,如果直接带下去那就没啥法子再上来报仇了。
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估计是和李思萌一样,头七的时候直接被扯过来,估摸着连仇人的小手都没碰到过呢。
要是直接带下去,以后Siri被老婆埋怨怎么办?
李思萌倒是爽快,拉着所有被害死的鬼魂嘀嘀咕咕半天后直接就全票通过一起放弃报仇,跟着去地府了。
他们那么爽快,苏西晏倒有点懵逼,开了传送门,迷迷糊糊往下走的时候,有个看着比李思萌更小点的小姑娘悄悄凑上来,有点害羞地询问。
“阴差大人,请问一下,阴间和阳间的货币能流通吗?”
“能啊,”苏西晏点头,“最近这些年阴间通货膨胀有点严重,不过根子主要是因为阳间烧下来的钱数额都大。拿阳间的钱换的话,还算好,不会亏的。”
“真的啊。”小姑娘惊喜地蹦跶了一下,双眼亮晶晶地。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把钱都换成冥币,指不定还能买个小房子住呢!”
苏西晏还有点懵,李思萌过来稍微解释了一下。这里身亡的鬼魂们都是被亲人给害死的,不管他们是有啥苦衷,反正他们这条命是算他们头上了。
回去杀了他们吧,一来容易心软下不了手,二来还得自己背因果,实在太划不来。李思萌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把他们自己的存款再加上丰山鬼王出的,买他们的钱,全部带走换成冥币给他们用。
呵,人也没了,钱也没了,看他们怎么折腾!
有Siri做后盾,李思萌能百分百保证不会少兑换一分钱,同时那些人之后赚钱也会稍微有点坎坷……
任何靠互联网的活,他们都别想发达。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惩罚,但对他们那些家庭来说,是最合适也是最恨的一刀。
看着李思萌面带冷笑的模样,苏西晏悄悄退后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咳,Siri找的这个媳妇,还真的挺配他的。
不仅言行像,动手的途径也很相似。苏西晏翻过李思萌的档案,知道这姑娘私下里其实还是个黑客,玩起计算机来熟练地很,如果不是被亲人忽悠着回来绑在没有任何信号的地方,估计还能成功完成反杀。
那么多的魂魄被领下地府,也需要阴差护持,苏西晏和崔钊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两人倒是难得地体会了一把正常阴差的工作过程。
苏西晏还没有仔细看过地府,除了上次为了捞崔钊急匆匆地送他下来了一回,他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脚下的土地弥漫着森重的阴气,放眼望去,那些灰黑色的雾气连成一团,但比那些他曾经在厉鬼身边看到的阴气,这里的阴气更加沉稳一些,没有那种携带着的戾气。
走过荒芜的黄泉路,来到忘川河畔,奈何桥前,他们被人拦了下来。
“站住,前方阴差检查手令。”
孟婆捂着个汤婆子躺在摇椅上吆喝了一声,崔钊揭开面具,对方看到他的脸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哎呀,崔大人。”
她探头探脑地看了看跟在崔钊身后那长长的鬼群,试探地询问道。“您今儿怎么接了接鬼的活?”这位不是向来都懒得来地府转悠吗?每次来都是直奔阎王爷那要好处,怎么这次倒带着一堆鬼魂下来了?
“静极思动,偶尔也想下来转转。”崔钊轻笑了一声,“找个人来帮忙领去审审吧,我是抄了近路过来的,他们还没理过今生的因果呢。”
孟婆:……
您能不能别把抄近路还插队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崔钊才懒得管这个,他愿意把鬼魂领到这里已经是付出了所有的耐心,要不是李思萌他们不能丢在这里,必须得带去阎王爷那边审案。他估计早就已经带着苏西晏溜了,地府也有很多风景名胜,在下面逛一圈就当是来旅游了。
李思萌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她很贴心地主动说明审案这事他们可以自己处理,所有证据她都有收集完毕,崔钊可以带着苏西晏去浪了。
崔钊竖起大拇指。
苏西晏:……
地府的风景名胜嘛,能说得出来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黄泉路,忘川河,彼岸花,奈何桥还有……三生石。
黄泉路刚刚踩过了,忘川河一抬眼就能看见,除了河水浑浊了点,暂时看不出特别的来。奈何桥上孟婆还在和阴差一起忙活呢,所以他们能看的就只剩下了彼岸花和三生石。
崔钊熟门熟路地带着苏西晏拐过一个路口,总算是看到了远方稀稀拉拉盛开着的彼岸花从,还有那边矗立着的三生石。
从前的时候,崔钊一直都觉得在河边摆这么块石头是阎王脑壳有坑,都死翘翘还想着那些个情情爱爱的,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又不是写了就能真的三生三世在一起了。
崔大喵不屑于那种脆弱的人类爱情,但是现在……
他超想把他和苏西晏的名字刻上去的!
不管有没有用,就是想刻!
等到他哒哒哒兴奋地拉着苏西晏准备扑上去,迎面冒出来一个人影正好挡住他们。
“站住,前方是景区重地,不允许靠近。”
一个瞧着挺眼生的鬼将穿着铠甲,拎着长刀特别有气势地拦在彼岸花丛外头。
“阎王爷有令,所有人都能看不能靠近啊,要是踩进线里,立刻扣你下辈子五年寿命,听见没有?”
崔钊:……
苏西晏低头看去,真的在那堆彼岸花边上看到了一个白色颜料涂出来的大圈子,恰好把那些红红的彼岸花都圈在里头。边上还像模像样地竖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就写着景区种地,切勿踏足之类的标语。
怎么说呢……
充斥着一种绿化带草坪请勿踩踏的感觉,只是惩罚比罚款要严重很多。
苏西晏好奇打听了一下,“鬼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在阳间不是听说彼岸花种了很多吗?”怎么就和刚刚遭了灾了一样,就这么几颗了。
鬼将看了看他们俩腰上的拘魂锁,知道这是同僚,脸色也就好看了很多。他叹息一声,指着边上滚滚流过的忘川河。
“还不就是这河水,这些年阎王爷鼓励鬼魂创业制度,那些新下来的鬼魂们在地府里搞起了工厂,生产一些人间的东西来供大家使用。刚开始还觉得不错,但很快就发现问题了,那群王八犊子胆大包天,为了省几个污水清理费用,竟然敢往忘川河里排放污水。”
“他们搞得忘川河里的鬼魂们得了各种奇怪的疾病,而且河边的彼岸花因为那些污水开始大面积的枯萎,要不是发现的早抢救及时,估计你们连这些花都看不到了。”
说着说着,鬼将愤愤不平地冲忘川河里呸了一声,河床中若隐若现地沉浮出一些鬼影来,看着他不断发出惨叫和求饶声。
“喏,那些孙子后来就直接被判官大人给丢进了这里,什么时候污水都清理干净了他们才能出来。到时候还要去地狱里领刑罚,这几世都别想摸到人胎的边边了。”
“……原来是这样。”
苏西晏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原来地府里也有污水排放的问题。
“这还没完呢,要我说那些新下来的鬼魂们个个都擅长闹事。”鬼将大吐苦水,估计是在这站岗给憋着了。
“你们瞧见那三生石没?”
“就那么大块石头,翻过来翻过去也就那么点地方,哪里能供那么多人刻名字?以前那些还要点脸,不让刻就不刻了,现在这些还给我撒泼?我管他什么人权保护法呢,早就死了的人还给我扯什么玩意人权!”
苏西晏神情恍惚地应了一声,总有一种自己回到人间景区的感觉。不过地府的景区明显要比人间霸道很多,至少人摆下一条道来之后,就没什么人敢真的再犯事了……
崔钊也和他一样茫然,他对地府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千年前,那个时候彼岸花还开得很灿烂,三生石还可以随便刻……
两个同样茫然的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回去睡觉来得舒服。刚走出没两步,那个鬼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热情地拦住他们。
“哎呀,我在这待地时间太久了,都没什么人和我聊天,一时忘记了正事。两位兄弟是想来三生石刻字的吧?”
苏西晏和崔钊:茫然点头.jpg
鬼将惊喜地一拍手,“那感情好了,我向两位热情推出三生石刻字新套餐,人皮刻字。”
“那些想在这里撒播打滚的都被罚剥皮,他们的人皮扯下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好的材料,写上字我们给你挂在这里,能保存数百年呢,保证你们下来过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它!”
“现在正好是新品推荐时间,只要9999,立刻就能上手刻!”
“真的,想刻什么刻什么,我们这里还会附送精美小礼品,保证让你们满意。”
“哦,你们要是想买点彼岸花的特产也行,再往前走两步有个小亭子,里头可以喝到彼岸花茶。特制的茶叶和彼岸花配合起来,可是正宗的地府特产,别的地方都不可能买到的,不管是送人还是自己用都非常合适!”
“……”
苏西晏和崔钊冷静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转头就准备离开。但崔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去买了一包彼岸花茶。
彼岸花开出来就那么一点点,晒干之后自然就更小。巴掌大一包花了他们几千灵石,苏西晏拎着那个茶包,问崔钊想拿来干啥。
崔钊:“洗花瓣澡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