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稍擦黑,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 袅袅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冒出, 缓缓上升, 最终消失不见。
江珮的手不小心被柴刺划了一下, 她的轻轻揉了揉被划得地方, 只是一条痕迹, 没什么大问题。
循声望去,自村东头而来的路上,是一对拉扯的男女, 互不相让。
“你给我回去!”闫麻子厉声喝道,手狠狠的抓上苏巧的, “连饭都不做, 就想往外跑!”
苏巧挣扎着, 用力的想掰开闫麻子的钳制,“你不让我出去, 钱从哪儿来?西北风刮来?”她的话中带着讥讽, 没有以往对闫麻子时的怯懦。
闫麻子闻言大怒, 嘴中无情的骂着, “你他娘的是去挣钱?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呵呵!”苏巧笑出声来, 两脚像生了根在地上,任闫麻子怎么拽,她就是不动,“闫盛,你也就有本事打我?你看看你这熊样儿, 给给我什么?现在你喝的酒不是我买的?”
“啪”,响亮的一耳光打在苏巧的脸上,打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嘴角流出一丝血迹。闫麻子双眼发红,口中骂骂咧咧,“给老子回去,别给我出去丢人!”
苏巧猛地抽回手,一甩自己的头发,大拇指拭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不回去!”
闫麻子被闪了一下,当场一个趔趄,直接从地上捞起一块石头,威胁着:“回不回去?”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将村里的人引了出来。闫家的日子一向就是这样,三天一大闹,小闹天天有,似乎村民也是见怪不怪了。可是眼下闫麻子这就是想杀人的样子,那还了得?
两个男人上前拉住闫麻子,劝和着。
闫麻子和苏巧九岁的儿子跑出来,哭的大声,两条鼻涕流的老长。他跑到苏巧身旁,拉着她的手:“妈。”
苏巧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柔软,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在看见不远处的江珮时,眼神又硬了起来,她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走,不顾身后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叫。
一场闹剧很快收场,山村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那孩子无助的哭声实在让人心碎。
苏巧是往村口走的,她这个时候出去,而且穿的花枝招展的,不免会让人乱想。
村民都散了,江珮拿着柴火回了老屋。天蒙蒙黑,院子角落里,那个男人还在忙活着,刚才外面的闹剧,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他。
“快了吗?”江珮走过去问,把地上的工具捡了起来。
“快了,明天搭上顶就好了。”董志兆用钳子拧紧铁丝,两排竹墙整齐坚固。“外面刚才很热闹吧?你看咱村子不大,但是事儿真不少。”
江珮摸摸竹墙,看了眼董志兆,“你都一点儿也不好奇外面发生什么?”所谓人都有看热闹的心里理,他怎么就不去看?
董志兆笑笑,“有什么好看的,不冻着媳妇儿才是大事,我只关心这个。”
听了这话,江珮嗔了一句:脸皮厚。便转身会屋里做饭。
白天赶集,买了棒子骨,江珮要熬骨头汤。
骨头汤很简单,就是锅里添水,放上骨头加盐熬煮就行。待开锅的时候,用勺子把上面的一层油沫子先撇掉,再继续煮。
锅里咕嘟嘟的响,水汽沿着锅盖的缝隙钻了出来,带出丝丝香味儿。灶里的火烧的不急不细,屋里暖了。
汤熬好了之后,江珮找了一个菜盆,舀了汤进去,又捞上一些骨头。这是要给前屋送过去的。
董志兆端着骨头汤送去了前屋,外面的天彻底黑了。
老屋里,江珮把熟透的馒头端去饭桌上,然后拿了两只饭碗,舀满了骨头汤。汤汁浓白,上面飘着一层油花。碗中倒上几滴酱油,然后再撒上香葱末,就可以了。
单独找一个盘,捞上几块棒子骨,一会儿可以啃着吃。其实这种骨头上是没有多少肉的,不过是晚饭可以消磨时间。
另外又拌了一个白菜丝儿,小饭桌上也就摆满了。
董志兆从前屋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东西,他放在正间的地上。
“这是什么?”江珮看着地上一堆铁。
“爹在厂里烧的炉子。”董志兆拍拍手,“等明天,我抽空就安上。”
其实董卓这人脾气怪是怪些,但是做事倒不马虎。地上的铁有不少锈痕,估计就是他从厂里的下脚料了翻出来的。
“赶紧吃饭吧!”江珮催促,“晚上还要叫小月过来,教我织毛衣。”
正在洗手的董志兆听了这话,一脸苦笑:“媳妇儿,我晚上不想去石场了,留我在家里吧?”
“那石场,你不管了?”江珮给董志兆拿了毛巾。
“你说咱雇一个看石场的人行不行?这样我晚上也不用过去了。”董志兆把沾着水的手伸到江珮眼前,“你给我擦擦。”
江珮瞪了董志兆一眼,直接把毛巾塞到他手里,“你不是放在小间很多东西?再说了,你让人睡你的炕?”
董志兆边擦手边点头,“你说的对,那里的炕只能是咱俩的地盘儿!”说着,他的手肘碰了碰江珮,眉毛一挑。
江珮没再理,自己上了炕坐好,给两人摆了筷子。
一顿饭后,董志兆百般不乐意的被江珮赶出了门。临走江珮又叮嘱了句,去了小屋,千万把炕烧暖了。
晚上,来老屋和江珮做伴的是董淑月,她直接拿了书包过来,早上想从这边去上学。她还要交江珮织毛衣。
学织毛衣,董淑月是先从最简单的平针教的。只要在针上起好了扣,接下来都是一样的操作,不用数多少针,留扣眼,加针什么的。
江珮学的很快,但是董淑月明天还要上学,她也就早早地关了灯。
老屋陷入一片黑暗,被褥下是暖暖的火炕,将人的身子烫得软软的舒坦,与外头的寒冷,俨然两个世界。
董淑月趴在枕头上,眼睛眨了眨,“嫂子,我听人家说,苏巧跟了老两了。”
江珮侧过身子,这小姑娘整天哪来那么多的消息?“你好好上学,这些不关咱的事。”
早在知道苏巧抹黑自己的时候,江珮就决定离这个女人远远地。
“是真的。”董淑月又道,“我同学是老两的邻居,说他媳妇儿为了这事儿整天闹,都闹到村支书家里去了。”
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珮叹了口气,这是不是就是苏巧当日跟她说的,另选一条路?可是这条路,真的对吗?
“嫂子,你也看见了,苏巧现在打扮的哪像个农村的媳妇儿?跟城里人似得。”董淑月轻蔑的哼了声,“就闫家能给她这么花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今日见了苏巧那神情,分明是已经认定这条路。
“快睡吧!”江珮道了声,“明早我给你下面条。”
一夜过去,清晨的北山村静静地,地里没有农活儿,大多数人还赖在被窝里。
天色不好,阴沉沉的发黄,风倒是不大,也不太冷,却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董淑月早上吃了饭就去上学了。江珮把院子收拾了一下,今天要来送煤。
董志兆这次要了不少,连着前屋董家的一起,找了拖拉机一起运来。他吃了早饭就去了石场,拉煤的事儿他下午才去。
前屋院子,董卓也把煤棚搭好了。今天家里拉煤,他也正好歇着,可以在家里张罗。
江珮来了前屋,拿昨天晚上的汤盆。
“你说,我去胡家拿些什么东西好?”董母把昨天江珮给自己买的新袄上的扣子重新钉了一遍,仔细的叠好,越看越觉得这件衣裳合心意。
江珮想了想,“胡庆家不是就和大姑家一个村?”她记得董志兆说过,胡庆家就在离镇上最近的村。
“你是说让我去跟你大姑打听一下?”董母把新袄放到一遍。
“倒是不用去特意打听。”江珮坐上炕沿,给董母倒了碗热水,“胡家离着镇上进,估计也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可以带些松菇,然后买点儿肉和鸡蛋,点心,都行。”
董母点头,这下家里终于有个可以和她商量事儿的人了。大闺女话少,你说什么,她总是听,从不发表意见;小闺女现在还不能让她分心想这些。
“其实,就是过去道个谢,您也和胡大妈这么多年不见了。”江珮又道,“就像平时走亲戚一样,不用太刻意。”
“你说这话对。”董母盘着腿,“这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做多了,让人觉得咱是在上赶着。”
“娘,您的裤子还要赶紧做出来才是,我听小月说,一到年底,下村的裁缝那里活儿就多,万一她赶不出来。”江珮又道。
“过晌,让淑莲带着我去下村量量。新屋那边我去给你们看看,昨天看着,活儿好像快干完了。”董母道。
“就这两天了。”江珮回道,“志兆又让曾表哥给做了面板,菜板,等着也拿来这边一面新的。”
“尽瞎花钱,这里的板还能用。”董母嘴上数落,心里倒是舒畅,当初那个总冷着脸的媳妇儿,现在也是越看越顺眼。仔细想来,儿子是娶了她,才一步步发迹起来,看来是个旺夫的。
这时,董卓走进来,摘了头上的单帽,“老屋的炉子安上了?”
“没有,昨天只把煤棚搭了起来。志兆说,白天找功夫安。”江珮道。
“那个,你把钱给他们了?”董卓看去自己的婆娘。
“哦,煤钱。”董母一拍大腿,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来,往江珮眼前一送,“这是这边的煤钱,你一会儿给志兆,让他给人家。”
江珮没接,“娘,等志兆回来再说,让他先垫上,到晚上再算。”
“也是,白天忙,再别乱了。”董母想想也是,这个媳妇儿是懂事儿,但是太能花钱了,万一不在乎,直接再把钱给丢了。
“我去老屋把炉子安上吧。”董卓看看挂钟,说完自己就出了门往老屋去了。
“娘,我过去给爹帮帮忙。”江珮起身,跟着出了门。
董卓不大来老屋,前段时间和老大家闹得不愉快。他想自己辛苦养大儿子,花钱给他娶了媳妇儿,谁知道成了家就不听他的话了,心里不顺。
只是这两天,家里也多亏了老大,才没被闫家给祸害了。想想这事儿,他就气得发抖。想他们董家,老实本分的人家,何曾做出过伤风败俗的事儿?
今天过来老屋这边,看看低矮的房子,简陋的院墙,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先去挖点儿黄土回来,你去把炕下拾掇拾掇。”董卓从墙边拿了锨和篓子,出了院门。
江珮进了老屋,东间的炕下本来就留着安炉子的烟道,上面用一大团旧布团塞住。这样,平时灶里烧火,这边就不会出烟,毕竟烟道在炕下是想通的。
没一会儿,董卓就回来了。他在院子里和泥,找了旧盆装上,又让江珮找出了泥板。
一切准备就绪,董卓搬了那一堆铁零件,到了老屋东间装炉子。
江珮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着,那一推零件在董卓手里,慢慢组装起来。
董卓倒是有些不自在,老古板的脑筋想,哪有公公和儿媳妇待在一间屋子里的?
“你去前屋帮着你娘吧。今晚上就留人家在前屋吃饭。”董卓道。
江珮哦了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去了西间拿了一根火腿,想捎去前屋。
刚出院门,见着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大冷的天穿的单薄,鼻子挂着鼻涕,头发看上去已经有些日子没洗了。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