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什么石场?家里的活不够干吗?”董卓显而易见的不赞成。
“我这些天, 看见外面都在搞建设, 建楼房什么的,正好需要石材。”董志兆回道, “咱山上的那座石场, 原先可是省里过来选建纪念碑的, 当初还带着专家来的, 肯定是质量好。”
长辈嘛,心里总是有些保守的, 董卓亦然,而且更加固执,说话也有些硬, “不行,咱家可没那么多钱让你折腾!才多大就像学着人家当老板?咱家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你别出去给我丢人?”
“爹, 这怎么能说是丢人?每样事情都是要有人去做的。”董志兆说道,“在您眼里做工人,农民就是本本分分, 去包座石场就是不务正业吗?”
“你是跟谁说话呢?长大了, 翅膀硬了是不是?”董卓不允许家里的孩子挑战他的地位。“啪”的一声, 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在你眼里, 没有这个爹了吧!”
饭桌上的人全都停下了筷子,没有人敢帮董志兆说话。都知道自己爹的脾气犟,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我只是说出来商量, 没有别的意思。”董志兆攥紧了筷子。
“商量?没什么好商量的。”董卓狠狠地拍了桌子一掌,“我跟你娘给你娶了媳妇儿,踏踏实实的种地也饿不着!”
一旁的董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知道男人的脾气,一旦发了火,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江珮也看出来了,这董卓的性子十分固执,家里的事他说了,别人就一定得听,不然就是眼里没有他。
“分家!”董卓吼了一声,“分出去,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管你当老板还是当大官。”
董家姐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碗筷。董母瞅了男人一眼,心里想着怎么平息此事。
“二叔,二婶!”
听到两声称呼,董家姐妹像看见救星一样看去门口,进来的正是姜政方,手里提着两瓶高粱白酒。
“哥来了。”董淑月忙搬了张板凳过来。
姜政方没看出董家的异常,笑嘻嘻的坐到方桌前,把酒放到桌子上,“二叔,过来找你喝酒。”
到底是家里来了人,董卓客气了些,“再拿双筷子过来。”
姜政方笑笑,“好长日子没过来找您了,家里前些时候忙。今儿我把梯子给您扛回来了,放在院门那里了。”
“就是,家里的活可不得好好干?”董卓的话多少有些弦外之音,“家里安顿比什么都强。”
董淑莲拿来两个酒盅,摆去董卓和姜政方面前。
“这几天,我跟志兆贩菜也挣了些,想着一定的过来看看您。”姜政方开了酒瓶,倒满酒盅。
饭桌上,只有董卓和姜政方说话,董家兄弟陪着。女人们下了饭桌,去了院子整理蔬菜。
屋檐下的灯散着昏黄的光,引得各种飞蛾小虫围着乱转。夜风已经凉爽,八月很快就会过去,董淑月也即将开学,成为高三的学生,为自己的大学梦热努力。
而董志兆心中,经营石场的决心没有动摇。就算爹会阻挠,可他相信自己坚持,一定能办到。
至于分家,再一次被董卓提起,似乎也可以看出,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定下。
来到北山村已经快一个月,江珮渐渐习惯了这边,平日里帮着做些家务,也不再害怕用火柴生火,还跟着董母学会了炒菜。
和原主相比,现在董家的人不再像开始那么不喜江珮,两个董家的女儿也乐意与她一起说话。而原主的那些书一直躺在抽屉里,再没被翻过。
相亲黄了之后,董淑莲看着还是还以前一样,可是话却更少了。
地里的玉米收完了,董志兆和姜政方开始在村里收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每斤菜加一两分钱再卖给厂里的伙房。有时候一天下来也能净挣十几块。
这日,董志兆没有去工厂里送菜,因为工人定菜的那股热乎劲已经过了,伙房里,是姜政方继续送着。
吃过早饭,江珮收拾完回了西间,见着董志兆穿得整齐。
“跟我去镇上一趟。”董志兆开口。
“啊?”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江珮还没有出过这个村子,外面是什么样子她没有亲眼见过,只有原主记忆中的几副画面。
董志兆挠挠头,“姜政方家的嫂子生了,过几天要去吃面条,娘让我去买点东西,你去帮着我看看。”
“好!”江珮点头,她也想出去看看,整天看着别人骑着自行车出去,她好几次想,外面是不是很有趣?“我换件衣裳。”
董志兆笑了,这个姑娘总是一副开朗的样子,只让人看着她的笑脸,就会觉得美好。为什么当初她刚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她变了?
“我去给车子充气,你换好了就出来找我。”董志兆说完走出西间,转身将房门关好。
对着镜子,江珮眯了眯眼睛,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她不知道外面的姑娘是穿什么样的衣裳,所以换了那件她觉得最好看的粉色短袖。
手沾了些水,拂在已经长了些的头发上。镜子里的姑娘漂亮甜美,一双眼睛永远带着笑意,仿佛世上所有的忧愁都沾染不了她。
董母交给江珮一个包着盆的包袱,里面还是面粉,说是经过下村,再压些面条回来。
院子里,董志兆用湿布猜干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那个旧提包。见江珮出来,他打开自行车的支架,“走吧。”
江珮跟着走出院子,心里有些雀跃。加上今天的天气爽朗,不是特别热,让她更觉得高兴。
刚出了家门,董志兆回头看了眼,放下自行车跑回家去。江珮不解的留在原处等候。
没一会儿,董志兆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薄巾毯,他将叠好的巾毯铺在车后座上,又拿手仔细的拍了拍,才满意推着车子往前走。
所以这人刚才跑回去,是为了拿巾毯?江珮眼睛盯着自行车后座,红色的巾毯还是新的,那是结婚时新买的。她心中有些感动,董志兆对她也这般细心,就像对他的弟妹一样。她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出了村子,董志兆跨上自行车,回头对江珮说,“上来坐好。”
看着自行车的后座,江珮寻思着怎么上去,然后这样是不是太不端庄了?她看着明明也不高的车座,找着原主的记忆。
见江珮没动,董志兆下了自行车,盯着那张像水蜜桃一样甜美的脸,竟是直接靠过去。伸手揽上了江珮的纤腰。
“你?”江珮瞪大眼睛,有些懵懵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没来由觉得脸有些烧,她何曾和被人这样过。
董志兆手臂紧了紧,掌下是柔软的触感,那腰太细了,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但是也很软,像是初春里柔软的柳枝。他稍一用力,便把江珮抱上了车座,“坐好了。”
江珮坐在自行车上,为了寻找平衡,双手搭在董志兆的肩上,就这样两两相望着。反应上来,及时收回手,抓住车座,“嗯。”鼻间全是属于董志兆的清爽气息。
手里的纤细没了,董志兆转身再次跨上自行车。原来姑娘家是这么轻吗?他这样想着,原来伙计们说的是真的,媳妇都是软软的香香的。
董志兆踩着自行车往前行进着,土路有些颠簸。江珮紧紧抓着车座,看着路边不断后退的景色。
绕过水库是个大下坡,再走一段就是下村了。这里的房屋一排排的,人也比北山村多。
两人先去了压面条的地方,将面粉留在那里,回来时再捎着。
现在可以看见北山村以外的地方,江珮认识了拖拉机,供销社,待上了去镇子的大路时,她还看见了大卡车。这些是她那个世界连想都不会想到的东西。
董志兆在前面蹬着自行车,他骑得慢,比带着竹筐的时候还要仔细。他觉得后座上的姑娘比那些蔬菜瓜果还要娇嫩,不想颠着她。
今天正是镇上赶集的日子,人特别多。董志兆把自行车存放在看车处锁好。
江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还有脚底下平坦的柏油路,又看去那边二层的百货商店,以及那些将头发烫得卷卷的女人们,眼睛有些不够用。
而来往的不少目光也落在了江珮身上。这个姑娘太漂亮,明明是一堆人站在一起,但是总能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身上是一种说不出的端庄优雅。
对于投在江珮身上的那些目光,董志兆觉得有些烦躁,自己直接挡在江珮面前,“热的话,我给你买汽水喝。”
这种东西,江珮当然想尝一尝,遂点了点头。
董志兆去了一旁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送到江珮手里,“喝吧,一会儿把瓶子还给人家。”
绿色的玻璃瓶子,里面是茶色的液体,江珮试着送到嘴边,稍微尝了一口。舌头上有些奇怪的感觉,有点麻有点刺激,但是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嗝……”江珮忙抬手捂住嘴,这太丢人了,姑娘家怎么能这样,可是喝了汽水打嗝是无法避免的。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董志兆,“好喝。”
董志兆点头,他的这个冤家长得真好看,一双眼睛弯弯的,“喝完了,带你去赶集。”
正是上午九点多,集上人最多的时候。江珮的小身板在人群中很容易被挤到,作为千金小姐,她也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触碰撞。
董志兆似乎看出了江珮的想法,他抿了抿嘴唇,毅然伸手拉住了江珮的,自己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为她挡着过往的人潮。
江珮下意识抽手,没有抽回,抬头看董志兆。
“这边人多,你别丢了。”董志兆说完,直接转身拉着江珮往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江珮脑子有些乱,不过董志兆在她前面为她挡着,也就没有别人会撞到她了,或许他对弟弟妹妹也是这样吧!
两人先去了布市,扯了一块布料;又去了菜市,买了几斤猪肉。这些东西是董母去姜政方家看孩子,吃面条,要带的。
买好了这些,两人回了看车处,董志兆把东西挂在车把上。转头对江珮道,“你再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江珮刚才被拉得那只手全是汗,正偷偷的在自己裤腿上擦,闻言,嗯了声。
总觉得还是不放心,董志兆迈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你别乱跑,人太多了。还有,别人找你说话,你也别搭理。”
江珮点头,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董志兆是个这么啰嗦的?
董志兆走后,江珮就留在自行车的地方等着,所幸有过往的人也只是看看她,上前和她说话的倒没有。
有些人就是特别瞩目,董志兆也算,他长得高大英俊,身姿挺拔,所以人群里很容易发现。江珮就看见他朝这边走来。
“给你。”董志兆伸手去江珮面前。
眼前是方方正正的东西,用一根木棍穿着,尽管包了一层纸,可是有微微的气冒着。江珮接了过来,手指戳了下,凉凉的,“冰棍?”
“天热,给你买的。”董志兆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给你买了一根纱巾,以后在坡上或上山就围着,那样树枝什么的就滑不到你的脸了。”
纱巾是娇嫩的水红色,轻而薄,不像头巾厚重,江珮很喜欢。
“真甜,谢谢你。”江珮接过来,装进自己兜里,咬了一口冰棍,冰冰凉凉的,这个地方的甜食真好吃。
董志兆似乎看出来了,江珮喜欢吃甜,每次吃到甜食,那两颗小梨涡都带着甜蜜。
往回走的时候,董志兆又去粮油店拿粮油票换了豆油,小米。
车把上挂不了那么多东西,只能让后座上的江珮提着一些,可是这样她就不能抓车座了,一只手的话总是抓不稳。
“你扶着我的腰。”董志兆也看出坐在后面的江珮,似乎不怎么稳当,“不然车子一颠,你就掉下去了。”
江珮照做,果然稳当不少,只是这样亲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心里觉得自己多想,人家董志兆对待弟妹不是都这样吗?
回去北山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钟表刚好敲了一下。
两人进屋,把东西放在大方桌上。董志兆试了试锅盖,还是热的,里面应该留了饭给他和江珮。
“回来了。”董母从东间走出来,“你们大爹和五爹过来了,过去看看吧。”
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董志兆和江珮便去了东间,对着屋里的长辈打招呼。
董大爹放下烟袋,然后在炕沿上磕了磕,燃尽的烟灰飘落到地上。“老大,你爹今天叫我们过来,是想商量下给你分家的事。”
分家?董志兆看去自己爹,之前是说过,可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
“你爹的意思,以后你和你媳妇儿就去老屋住。”董大爹卷好烟袋包,放进上衣兜里。
去老屋?江珮看去屋后的方向,那里能住人吗?里面黑漆漆的,董志闻也说过,那里面简直就是耗子窝。
坐在板凳上的董五爹心疼侄子,想帮着说几句话,可是两个哥哥在这里,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或许没什么用。
“这成了家就会分出去过。”董五爹开口,对炕里头自己那个固执的二哥道,“地里的庄稼也收的差不多了,我看就给他们分块地,让他们自己种个菜什么的。”
董卓是经历过旧社会的,所以多少还带着以前的想法,就是家里一切我说的算,听了董五爹的话,只道了声,“等着鸽子沟的那块地收了花生后,你们就种着吧。”
鸽子沟和北山村一样,是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自然村,在北山村西面一里多的地方。董卓口里的那块地也就是种花生麦子,种菜的话太旱,还离得远。
“二哥,种菜的地你给他们那么远?”董五爹笑笑,“村口不是有一块吗?也不大,给他们种着吧,靠着河有水浇地。”
“村口那块地我要种东西的。”董卓并不答应。
董志兆只是站在地上静静的听着,看来今天是一定会分家了。他余光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江珮,所以以后要带着她一起生活吗?会生活多久?分了家,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可以随时和她离婚,让她离开?
董大爹咳了咳,中午应该是在这边喝过酒,嘴里带着酒气,“你爹会给你们二十斤黑面,十斤小米,等着玉米晒好了,也给你们分些;菜的话,先一起吃着地里的。”
江珮看着屋里的三个长辈,所以分家,就只给董志兆这么点东西?平日里,他可为这个家出了不少力啊!这家的老人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分了家,这儿子就不要了吗?
董五爹又道,“二哥,家里有两辆自行车,把那旧的分给志兆吧,他以后出去也好骑着。”
“那辆车子我也有用,小月她们上学出门要骑。”董卓不答应。
“老毕头分家,也给了大儿子一辆车子,咱家有条件,就给志兆吧。”董五爹商量着,心想自己这个二哥有时候上来是真糊涂,难道这个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董卓一听有些生气,认为老五是跟自己过不去,直接道,“人家富,我穷啊!”
如此,董五爹也有些气,但是又不能明着和二哥杠,只转去看着一语不发的董志兆,“我看老屋的院墙好修了,等着我叫大伟过来帮着你。”
“好,等哪天我上山推些石头回来。”董志兆应道,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董五爹觉得这个侄子很稳,如果是别人碰上这种事早气炸了。如此,心里就更是觉得二哥偏心董志闻,什么都想留给他。
“山上的石头?”董五爹道了声,“二哥,自行车你不分给志兆,给他一个小推车吧。你家也有两个,留一个就行了。”
“我两个小车都有用。”董卓的倔脾气上来,“那是我好不容易在厂里找的下脚料,找人烧的。”
“二哥,你这样叫人……”董五爹有些生气,“这样行不行,我有个会烧焊的把兄弟,到时候你就找了铁料,我帮你再烧一个小车,行不?”
这时候一直坐着的董大爹开口,“就分一个吧,毕竟前些日子因为志闻的事儿,志兆也没能当成会计。”
董大爹的一句话让董卓无话可说,当时小儿子去了闫麻子家玉米地,后来闹去村委,人家就借着这件事,说董志兆不能当会计。
“二哥你看,老屋的院墙坏了,要用小车出去推石头,你不给,他自己往家抗?”董五爹越说越气,“我家小欣定亲,我还要给她陪嫁一台缝纫机呢?”
“行了,说些没用的。”董大爹一摆手,“就这么定吧,给志兆一个小车。剩下的盘碗之类的小物什,你们自己定就行了,等合计好了,就找天把分家单写好。我还要赶回村里。”
所谓的分家先这么基本定下了。江珮看着坐在西间炕头的董志兆,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出董卓是偏心董志闻的,虽然平日里骂的不少,可是关键时候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小儿子。
忽的,董志兆看来江珮这边,“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江珮一怔,她本来以为董志兆一定会为分家的事感到沮丧,毕竟董卓做的实在有些过,即便是父亲。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想吃饭?而且看脸色也没有觉得受了什么委屈。
见江珮愣愣的看着自己,董志兆不知道为什么,想伸手去捏她的脸,他笑笑,“别发愣啊,你不饿吗?”
饿,都快下午三点了,江珮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去端上,你洗洗手吧。”
这个冤家说话脆脆的甜甜的,以后带着她一起生活说不定挺有趣的。董志兆看着走出去的粉色身影,心里又泛起另一种淡淡的愁绪,可是人家是要离开的,到最后还不是自己一个人?
对于董卓做出的分家举动,家里的人不敢有别的意见。以至于晚饭的时候,饭桌比平日还要安静。
“你说姜政方家怎么办?”董母开口,“三代了,都是只有一个男丁,这下他媳妇儿又生了个闺女,恐怕他老娘心里堵得厉害。”
没有人回应董母,她兀自说着,“怕是不敢再生了吧?现在有计划生育。”
其实董母嘴上是可惜,但是心里没什么感觉,不是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多半就是看看说说,甚至是笑话。
白日里分了家,大约是觉得有点亏了大儿子,董母晚上去姜家时,叫了江珮跟着一道。
姜家在村子最东头,董母拿了白天买回来的布料和肉,又让江珮提了些鸡蛋,去了姜家。
姜政方家的新房子盖在村前头,还没有刷墙,所以现在一家人还是住在老屋里,就是和董家老屋一样的那种。
进了姜家,姜政方迎了出来,“婶子来了?”回头对着屋里喊了一声。
屋子也就东西两间,姜母在东间,西间姜政方的媳妇儿正在坐月子。
东间炕上有个三岁的小女孩,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葡萄似得。安安静静的坐在炕里头,身后倚着被子。
姜母见来了人,先是客套了一番,说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这不是家里添了孩子,高兴吗?”董母在外面向来会说话,一点面子都不掉,“我听西间没有动静,这是睡了吧?”
“哎!又是一个丫头。”姜母小声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姜家可怎么办?政方他爹走的早,我这就想给姜家留个后。”
“都一样,人家不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董母劝道,“你看看,这长大了的,还不都是闺女孝顺?”
“人家孝顺也是孝顺她娘。”姜母心里不顺,话就有些多,“不行,还是要让她生个。”
“那怎么行?政策都有了,不让超生。”董母道。
“你家有两个儿子当然不在乎,可我不行。”姜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转眼看着坐在板凳上的江珮,“媳妇儿,有了吗?”
江珮有些窘迫,这里的人问话都是这么直接。她轻轻摇了摇头,她还是姑娘,怎么可能会有?
所幸姜母也只是问问,回过头去继续和董母说着话,讲了几日后吃面条,一定要过来。姜政方冲了茶水,端到炕上。
这时候,西间传来婴孩的哭声。姜母皱眉,有些不悦,“奶水不好,孩子吃不饱,整日里哭。”
“那得多喝点汤水什么的,让政方去水库里弄点鲫鱼回来,管用。”董母出着主意。
“大娘,我过去嫂子那里看看。”江珮站起来道。
“看看你家的媳妇儿多有眼色。”姜母夸了一句,“去吧。”
江珮走到西间门前,刚要推门,身边多了一个小人儿,正是刚才的小女孩,姜政方的大闺女。她推开门走进去。
“洁,你吃饭了?”炕上姜政方的媳妇儿,秀美问道。
姜洁爬到炕上,依偎到母亲身边,然后点了点头。
秀美连忙躲了躲,“别给娘挤了奶。”然后摸了摸女儿的头,有些可怜她,有了二女儿,大女儿就顾不太上了。
“嫂子。”江珮走进去。
“江珮来了,坐吧。”秀美的脸色有些发黄,应该是生产之后,还没有回复过来。她低头给小女儿换着尿布。
说是尿布,其实就是家里人穿破了的衣裳裁得,不是棉布,吸水性也不强,也就是凑活着使。
看了眼蹬着两条小腿的娃儿,江珮觉得可爱极了。粉嘟嘟的小脸儿,手儿攥成小拳头挥舞着。
“真漂亮,跟嫂子你长得真像。”江珮看着小娃娃,娇娇嫩嫩的。
秀美其实和江珮并不熟识,不过是姜政方有时候会回来说董家的事,说董志兆娶得这个媳妇不会笑,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的钱。现在看看,人家挺好的,话也说的好听。
“前些日子亏得你家董志兆过来帮忙,房子才盖得快。”秀美客气着,可能也知道自己生了两个姑娘,婆婆不愿意,所以脸上没有多大的喜悦。
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董母也过来这间看孩子。她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伸手抱起小娃儿,一直笑着夸:这丫头长得真像她奶奶,将来一定是个好姑娘。
姜母终于有了丝笑模样,炕上的秀美也有些感激的看着董母。
从姜家出来,董母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江珮,“你过来。”
“娘?”江珮走过去。
姜母从兜里掏出一块包着的手绢,一层层揭开,“以后分了家,你就要跟着志兆过日子了,有些事情就该好好打算。”
江珮的手被董母塞了东西,她拿到眼前,是钱!可是黑夜里,她不知道那是多少,只知道叠了几道。
“你爹就这个脾气,上来一阵儿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董母道,“你看看再去添置点家什,老屋是旧,但是拾掇拾掇也还好。”
握着手里的钱,江珮并没有推辞,以后分开家过,用钱的地方很多。“谢谢娘。”
其实江珮心里也明白,董母这是怕和大儿子闹得太僵,才这么做的。相对于董卓,董母这个女人对以后却想得更多。
回到家后,所有人都睡下了。江珮回到西间,炕上的蚊帐已经放了下来,中间依旧隔着一床卷起的被子。她轻轻掀开蚊帐,爬去炕上。
“回来了?”董志兆问了一声。
江珮吓了一跳,看去董志兆,见他正支着脑袋往这边看。“去看了秀美的小女儿。”
董志兆哦了声,他一直没有睡,就是想等江珮回来,然后和她说上两句话。
“以后,你可能会跟着我住在老屋里了。”董志兆道,“那里好多年不住了,可能会很旧。”
江珮躺下,那老屋何止是旧,还让她觉得有些怕,黑黑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董志兆的话中居然听出了歉意。是觉得他连累了自己?
“不过,我会修好的。”董志兆保证着,“现在地里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过去修。先把院墙垒起来。”
事到如今能怎么样?只希望老屋的情况不是太糟糕。“没事的,又不是一直会住老屋,以后可以盖更大的。”江珮想了想,“像镇上那种二层,三层的小楼。”
“会的。”董志兆吐出两个字,很轻却很坚定。他相信,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可以得到那些,甚至更好。
江珮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董志兆却一直在想着以后,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他不会一直一无所有。
“江珮,你想家吗?”董志兆看着天花顶,小声问道。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墙壁边轻轻地呼吸声。
“睡了?”董志兆看过去,他翻身趴起来,手臂一伸,手指就勾到了江珮的头发,软软柔柔的。他的手指在发丝上饶了绕,嘴角翘起,“小觉迷。”
董淑月已经开学,高中在镇子上,所以她走得早。董志闻现在干脆也不去学校了,反正他能顶替,读书是怎么也吃不进去的。董淑莲还和以前一样闲不住,没事就扛着镢头提着篓子,上山挖草药。
董志兆来了老屋收拾,晒在院子里的玉米已经差不多干了。他拿着钥匙打开了老屋门上的锁。江珮跟在后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乱糟糟的,旧席子,破筐子篓子,以及不能用的农具。
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差。江珮站在门口,这间老屋里面堆得满满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说里面会不会住着狐狸精?”董志兆回头笑着对江珮道。“如果抓到了,拿它怎么办?”
“怎么会有狐狸精?”江珮觉得董志兆这般说笑,不太像以往的他。
“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情,你上过学,自然更不信。”董志兆从屋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拿那些旧物。
其实就是有那种奇怪的没法说得清的事,她江珮就是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恐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不大的老屋,放的东西倒不少,差不多堆满了院子。江珮洗完衣服过来时,看着一院子的旧东西,吃惊不小。这恐怕都是平日里坏了的却又舍不得扔的东西吧。
“都拿出来了。”董志兆从老屋里出来,扔了手上的东西。他身上的衣裳落满了灰尘,连着他的头发都变成了灰白色。
江珮走进屋里,里面亮堂了些,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砖石,屋顶也变得污黑,窗扇更是破旧的不成样子。她何曾住过这种屋子?
再看去墙角……“啊!”江珮跳着脚就想往外跑,一头撞在董志兆身上,想也不想就拉住他的胳膊,“那是什么?”
董志兆并没有看江珮指的地方,而是低下头看着她一脸惊慌的黏在自己身上。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见到老鼠肯定害怕。他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他想伸手摸她的头发,可是他的双手全是灰尘。
“没事了。”董志兆安抚着,“你倒外面等着,我弄好了你再过来看。”
江珮松开董志兆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大呼小叫的太不成体统,一个端庄的闺秀怎能这样?
“那些都是老鼠洞?”江珮看着老屋墙边的一个个洞口,只看看就浑身汗毛直立。
“我会把那些都封死的。”董志兆其实很想给江珮一个好的环境,让她可以安心舒服的住着,可是眼下他还不能,所以他会尽力让老屋好一些。
“哼!”江珮退到门外,“这屋里没有狐狸精,老鼠精倒不少。”
董志兆笑了,这个冤家实在太可爱,他也不顾手上的灰,直接伸出双手揉了揉江珮的脸蛋儿,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嫩滑柔软。
“你干什么?”江珮从魔爪中逃脱,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呀,这么多灰?”
董志兆更是笑的停不下来,看着江珮那副嫌弃的模样,就知道她是个多爱干净的人。
“你还笑?”江珮气呼呼的,她不明白平日里稳重的董志兆为什么变得调皮。
好容易把笑憋回去,董志兆倚在门边,“你觉没觉到有什么味道?”
江珮把手靠近鼻子,狐疑的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她皱眉看向董志兆,“你在说什么?”
“老鼠精的味道啊!”董志兆笑道。
“什么?”江珮只觉得浑身难受,这人的手刚才碰过老鼠?要疯了,她现在也不再理会董志兆,转身往外走,想回去用水洗干净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其实……”董志兆看着江珮急急地走了,赶紧到,“我只是逗你的。”
江珮回头瞪了一眼董志兆,然后转身就走。
“江珮!”董志兆追上几步,“我想喝水,你给我送壶水过来吧?”
再次回头,江珮笑的很甜,只是脸上的灰尘将她的甜美破坏。“想喝水?你去找老鼠精要吧!”
身后又是一声笑,江珮继续走着,她现在怎么变得粗鲁了?姑娘家轻声细语……算了,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轻声细语?
回到董家,董淑莲从山上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洗手,她将袖口挽得高高的。这次江珮看得清楚,董淑莲的皮肤的确不好,就像董淑月说的。
“嫂子?”本以为家里没人,没想到江珮突然回来,董淑莲忙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来,倒掉盆里的水,进了屋。
看着董淑莲,江珮就会想起以前的自己。因为一身怪病而深受折磨,她明白,比起身上的怪病,心里的感觉才是最不好的,总会特别在意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院子里摆了一些草药,那是董淑莲刚才山上挖回来的,要晒干,然后可以卖去药房。
拾掇老屋,董志兆在村里的而几个伙计也过来帮忙,姜政方,毕家的老大,董五爹家的儿子大伟……,董淑莲得了空也会过来。
首先,院墙是要重新修一修的,董志兆推着小推车去到废弃的石材厂,想着找一些石头推回去。
覆盖在乱石上的藤蔓被几个人扯了干净,说说笑笑的干着活。毕家老大爱抽烟,身上总是有一股旱烟的味道,熏人。江珮经过时,总能闻得到。
江珮和董淑莲提了暖瓶上山来送水,小半天过去,已经摞了一堆石头,形状都不算规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们订阅,以后每晚九点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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