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摇了摇头:“以司徒礡的秉性,什么都干得出来。”
林如海道:“这下可糟糕了,若是司徒碧处心积虑,只怕他的人已经南下。就是咱们现在派人拦截,也未必拦得住。这段时日事情多且杂,咱们到底疏忽了。”
贾敬亦是神色凝重。
逼宫之后,宁荣二府加上户部全都忙着准备出征的事,加之有不少贪狼余孽要处置,还真无人顾得过来。
盛泽跃跃欲试,当年跟着贾代善回京的是平安州最出色的一批年轻探子,其个人素质和单兵作战能力个个不凡。
“兄弟们原本是打算同王爷出征的,若是司徒礡不识好歹,蓄意搞破坏,我们便不全都北上便是。我这就带人南下护粮,就是不眠不休,多跑死几匹马,也定将粮草护下来。”
那时候的探子相当于后世的特种部队,一旦接到任务,哪怕看似不可能完成,亦是不计代价,勇往直前。
贾赦沉吟片刻,道:“北疆什么情况尚未可知,我还要依仗兄弟们。岂能尚未出征便让司徒礡绊住了?行军打仗,最忌被人牵着鼻子走,管他司徒礡还是司徒砾,咱们皆不能让其牵扯兵力。”
贾敬作为京营节度使,自然是熟读兵书,但是即便如此,贾敬也想不到不被分散兵力就破解眼前困局之法。
所谓排兵布阵,本就是将整支军队所有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既要集中优势兵力,又要面面俱到,不能因惧怕出现分散兵力的情况就露出破绽环节,否则被人抓到便是一败涂地。是故,烧粮草、断关隘、突袭后方等,皆是自古兵家常用之法。只要做到其中一个环节,往往便可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难道贾赦尚未出征便要放弃守粮草了?
只听贾赦继续道:“明日还有我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朝会,能否不受牵扯在此一举,到时候还要敬大哥和妹夫全力配合我。”
然后贾赦将自己的计划道来,贾敬和林如海尽皆称妙。
次日便是大朝会日,这次朝会的重点便是北征诸事。
司徒碧道:“朕听闻恩侯带兵有方,现在出征将士上下一心,士气高涨。朕明日亲自给恩侯践行,祝恩侯旗开得胜。恩侯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皆可提来。”
贾赦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自古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十万出征大军,士气已经调动。然兵虽精,粮亦要足。臣准备带先锋大军北上探明情况,大军随后而至,省得我北疆百姓多受北狄荼毒。只是未知后续粮草能跟上否。”
林如海站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这几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尚有余粮,可供将士出征。”
司徒礡站在班列中,瞧着高高在上的司徒碧,心中闪过一丝不忿。司徒碧此人真是道貌岸然!明明已经逼宫了,却偏要做出一副仁孝作派,这样的人岂配为帝。
粮草,呵,现在是还有,但等贾赦到了北疆就不见得有了。
司徒碧的依仗无非是平安州和京营的兵权。贾赦到了北疆之后一旦无粮,必被北狄困死。到时候朝中必乱。若是北疆的司徒砾和司徒碧两败俱伤,自己手握西海沿子的兵权,并非没有机会。
关键是西海沿子因路途遥远,军粮以当地驻军屯边开垦土地耕种为主,对朝廷依赖度不高。而京营、平安州和北疆的粮草皆以江南、两湖的稻米为主,大部分存于运河沿岸的四大粮仓。
若是烧了粮仓,司徒碧必然伤筋动骨。
正在此时,苏丞相走出班列道:“荣郡王将门之后,为国出征,定是自有成竹在胸,原不必老臣多嘴。但自古行军打仗,有断其粮草之法,不知此次北伐,粮草押运准备得如何了?”
现在朝中出征准备的事告一段落,苏丞相也突地担心有人破坏粮草运送之事,忍不住出言提醒。像贾赦这样的聪明人,只要略一提,便当能想到了。
贾赦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苏丞相之言极是。粮草押运关乎士气,关乎此战成败,甚至比之前线冲锋更加重要。这粮草押运之事,臣愿保举一员,有此贵人负责粮草之事,可保万无一失。”
司徒碧道:“恩侯说来听听。”
贾赦才道:“当年因彻查军中花名册一事,硫亲王和南安郡王狗急跳墙,霍焕更是妄图杀害巡按团官员,意图掩盖此事。彼时礡亲王带兵西征,大获全胜,活捉霍焕。可见礡亲王擅长领兵打仗,长途奔袭。然礡亲王身份高贵,臣不敢要求礡亲王替臣押运粮草。此事只需礡亲王派遣属下家将对此负责,当保无虞。”
这……若非在朝堂之上,司徒礡简直想跳起来骂人。
我刚派人南下断你粮草,你便将这运粮重担压在我肩上。这粮草还让我怎么烧?一旦烧了,不就是我自己担责么?
苏丞相亦十分担心司徒礡后方使坏,只是仓促间想到这种可能性,都来不及跟贾赦商量。谁知贾赦竟然直接将压力踢回给司徒礡,这样贾赦不用牵扯任何兵力,便解决了粮草押运的问题,可以专心对付司徒砾和北狄王。
不得不说,贾赦此人,当真算得天才。
贾敬和林如海倒没有吃惊,毕竟昨日三人碰头的时候,贾赦已经说了自己的对策。现在贾敬和林如海只需配合贾赦,将此事坐实便是。
于是二人相继大声附议,还将司徒礡的能力大肆吹捧一番,总之这押运粮草的大事非司徒礡不可了。
司徒礡气得七窍生烟,偏生不能反驳。
别看司徒碧走仁孝治天下的路子,人家那心眼子一点不少。为了自身名声,人家连贾赦都能算计,其他人算什么?
司徒碧立刻就想到了让司徒礡押运粮草的其他好处:自己本就觉得刚逼了宫,若是这个时候就对亲兄弟下手,只怕有人要传新帝暴戾了。现在将押运粮草的事交给司徒礡,若是他做得不好,粮草被毁,正好名正言顺的处置了他。
于是司徒碧道:“既是恩侯说了押运粮草的重要性,朕岂敢大意。现在外敌当前,朝野上下应当齐心协力,驱除鞑虏,朕觉得只要能为朝廷效力,保护江山百姓,礡亲王定然会以大局为重。押运粮草乃是为了天下百姓,岂会囿于身份?礡亲王以为如何?”
礡亲王以为如何?礡亲王现在就想将你从龙椅上拉下来!
司徒碧将调子起得这么高,司徒礡能反对么?若是反对岂不是不顾江山百姓了?若是传出此等名声,这江山还有什么好争的?没了百姓拥护,谁来争这位置都是水亦能覆舟罢了。
而且巧得很,司徒礡也觉得贾赦这个提议乃是司徒碧想要找借口名正言顺除掉自己的阴谋,不但司徒礡自己不敢烧粮草了,甚至还要小心戒备,防止司徒碧派人烧粮草,给自己使坏。
好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巧计!
司徒礡走出班列正色道:“为抵御外敌,臣弟义不容辞。皇兄放心,臣弟定然将粮草运至荣郡王手上,让荣郡王没有后顾之忧。”
司徒碧道:“礡亲王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二人便是心中恨不得你死我活,面儿上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直到朝会散了,贾赦刚走出东华门,便被苏丞相叫住了。贾赦对苏丞相行礼道:“老师。”
苏丞相侧身避开了,现在贾赦已经是郡王了,论身份比之丞相更高,苏丞相可不敢受贾赦的礼。
然而贾赦倒是真心实意的,别看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个个道貌岸然,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可不多,苏丞相算一个。
苏丞相道:“王爷的礼老夫可不敢受。”
贾赦瞧着东华门外鱼贯而出的文武百官,道:“老师还是叫我恩侯吧,我倒是觉得亲切。”
苏丞相笑了一下,当年在上书房,贾赦给司徒碧做伴读,二人一般的叫自己老师。司徒碧谦恭有礼,但逼宫成功之后,自称‘朕’那是改口极快极自然;贾赦桀骜不驯,但无论立了多大的功劳,有多高的身份,反而更加谦逊。
常言道三岁看老,哪有那么容易。这人心隔着肚皮,哪怕过了三十岁,六十岁,谁又能一定瞧清楚一个人的真实秉性。
苏丞相道:“你智计武功胜我百倍,我早就不能教你什么了。既然恩侯还肯称我一句老师,老夫这老师便也当了,有一句话留给恩侯,就当是我替百姓求情吧。战乱之地,虽是战局为重,也请恩侯多顾惜些当地百姓。”
贾赦慎重点头道:“学生记下了。”略顿片刻,贾赦道:“学生这就先回去了,老师珍重。”
苏丞相拍了拍贾赦的肩膀:“去吧,此一路祝恩侯旗开得胜。”
等贾赦走了,宋安走到苏丞相身边道:“有学生如此,苏丞相当治酒庆贺。”
这二人可是朝中清流之首。文臣多爱清流的名声,自称清流者极多,但是其中多少花花肠子,到底所图为何,唯有天知地知自己知晓,倒是眼前这二人,做官做老了,行动上却从未辱没‘清流’二字。
“等恩侯得胜归来,我必治酒请宋尚书喝个痛快。”苏丞相道。人皆谓贾赦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是个阴毒之人。但苏丞相见惯了真真假假的正人君子,反倒觉得贾赦才是当得起‘正’字那个。
宋安道:“大仁大义,有勇有谋,令人佩服。”这话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但是苏丞相知道这是在称赞贾赦。
二人在东华门之外站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次日便是钦天监精挑细选的吉日,贾赦一早去了校场,训话之后,先锋开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德胜门。贾赦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贾琏、贾迎春一子一女;盛泽等家将,好不威风。
等贾赦出了门,贾母才略胆大了些,敢出来松快走动了。自然,便是贾赦不在京城,门房依旧不会让贾母独自出门。倒是这些年姑奶奶住在荣国府,贾敏偶尔会抽空陪贾母出门上个香,也没出什么乱子。
至于交际应酬,自从贾母被夺了诰命,就再没往夫人诰命堆里扎过,贾母自己都不愿意去。
贾母见林家正在收拾院子,展眼也要搬回林府了,突然感慨万千。
贾敏一回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贾母,迎上来道:“这风口里面,母亲站在这里作甚?”将贾母迎进屋子,母女两个说话。
贾母是极喜风光热闹的人,看着现在荣国府升为荣郡王府,而自己一点光都沾不到,贾母心中满是遗憾。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过得不得志,贾母再不是红光满面的老太太,脸上爬满皱纹,颇有风烛残年之相。
“你大哥终究是恨我的,做了王爷,临出征也不来瞧我一眼。”贾母叹道。
不,大哥只是根本想不起来您,他没空恨你。
自然,贾敏并不敢跟贾母说这样的大实话,只劝慰道:“军情十万火急,边疆将士和百姓都等着大哥带兵增援。”
贾母恍然忆起那些年贾代善尚且在军中的日子。贾代善身份尊贵,尤其立有从龙之功,自己国公夫人的诰命何等风光。现在儿子也是从龙之功,还做了郡王,越发风光了,但自己竟是一点儿光也没沾到。
直到此时,贾母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她为何无限偏爱贾政、偏爱元春、宝玉?因为这几人每一个都被夸奖有造化,能让自己延续风光体面。而那时的贾赦只是一个纨绔,自己怕荣国府被贾赦一败而光,自己失去所有的风光和富贵。
可是事实证明贾政真的立不起来,便是王氏落罪,贾赦继承了荣国府,若贾政当真有真才实学,亦可从科第入仕,可他后来连赶考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终日买醉。
再多的偏爱,也在这几年不如人意的日子中消磨殆尽。更何况自己偏爱错了人,贾政、元春、宝玉,一个也不能带给自己荣耀和风光。
而荣国府最风光出息那个是贾赦。若是自己不曾与贾赦离心,自己是否一如当年丈夫在外领兵的时候,满京城的夫人和诰命都会奉承自己,捧着自己?
“当年是我错啦,你大哥是嫡长便是嫡长,我不该想乱了长幼尊卑。可是我到底生养了他,我到底生养了他……”贾母承认自己后悔了。可是自己是做母亲的,便是一时偏心,为什么贾赦都这样风光了,还不肯认自己。
贾敏拉着贾母的满是皱纹的手安慰道:“其实大哥是在意母亲的,这些年朝廷内外争斗不断,那年大哥出了父孝,曾有人为了阻拦大哥入仕,想对母亲下手。大哥曾抓住过在母亲饮食中下毒的人,只是未将此事告知母亲。”
贾母一听,吓得眼神都定住了。
贾母一向以为官场是男人的事,若是爷们不能替女子挣回来凤冠霞帔,便是做爷们的无能。原来,前朝内宅一直不能分开。
良久,贾母道:“我原以为我放不下宝玉、探春、环儿他们几个,但是他们是有老子的人,由得他们亲老子去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想插手了,我老啦,熬不住了。”
听着这话,贾敏不知道为什么就眼角发酸,道:“若不,母亲随我们搬去林府住几日吧。其实当年王氏做那些事,还欠着瑚儿一条命呢,二哥这些年能住在荣国府,已经是大哥厚道了。”
贾母摆摆手道:“我在荣国府住了几十年了,搬去别的地方未必习惯,没想到老了老了,这里变成王府啦。你大哥是个出息的,也是孝顺的,他连老皇上都敢忤逆,对我许是真的克制脾气啦。”
贾母到底不比朗健的时候,说话有些慢,隔了一阵道:“琏儿还小,迎春又是女子,也不知你大哥怎么将他们也带去了前线。刀剑无眼,多吓人呐。”
这个贾敏倒是知道一些,这些年贾赦受到的算计实在太多,这一双儿女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贾赦不想将他们留在京城,一不小心便成了可供他人拿捏的棋子。
只是这些也不用与贾母说,贾敏知道:“大哥向来主意正,他有他的主意。再说,琏儿和迎春学了这许久的武艺,到了北疆之后只要留在营中,未必便有危险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贾赦这是在防着自己,防着自己拿捏孙子孙女的亲事。
“这一去,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琏儿也迎春定亲了。”
战事一旦开打,轻易便停不下来,这一仗打个三年五载也是未知。
贾敏和贾母说了半日的话,心中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去跟林如海商议,迟几日再搬回林府也不急。
林如海自然没什么不应允的,现在贾赦出征,荣郡王府确然乏人照料。况且荣郡王府的女主人都是糊涂的,现在全靠陈嬷嬷管着里里外外的事,贾敏不放心乃是人之常情。
贾母终于认清自己爱的终究是自己,爱的是富贵和风光后,发现贾政、元春、宝玉都不能带给自己想要的体面之后,贾母终于觉得护着这几个不中用的东西太累太累。
上了年纪的人,或许一旦松了某跟弦,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三日之后,贾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真实无比,在梦里,贾母过完了另一种人生。
梦境之中自己倒是一直是荣国府塔尖上的人物,但是女儿女婿相继死了,亲朋戚友抄家的抄家、败落的败落;贾赦没有能立起来,贾政也如愿因贾代善的临终遗本得了个主事之衔,然而多年过去,只升了一级,任员外郎。贾政倒是做了荣国府实际上的当家人,但最终带着荣国府风流云散。
元春确然封了妃,然而并没有带给家族任何荣耀。不过是建一个省亲园子,不光掏空了娘家,还花光了女婿留给黛玉的嫁妆;后来王氏背信弃义,单方面撕毁两个玉儿的婚约,黛玉死在用林家的钱建起来的潇湘馆里。
自己倒是抓着荣国府的权柄没放,然而荣国府彻底败了;和现在荣国府变为荣郡王府的风光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梦境中,贾母仿佛无比清醒,清楚的知道贾赦立起来和没立起来的差距。
原来自己又想要权利又想要风光终究是痴人说梦,贾母想高声呐喊却喊不出来,就这样在睡梦中离世了。
贾敏到没有觉得十分悲恸,一来,前几日母亲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贾敏便有所暗觉。二来,贾母虽然政治素养一直不怎么样,识人的眼光也不行,但是一直是个心气高的。这么多年不得志的生活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现在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再说,母亲临死之前能够想到亏待了大哥,又撑到大哥出征之后才走,也许母亲也是在意大哥的呢?至少如此一来,大哥可以安心打仗,不会被人拿孝期说事。
就是不知道大哥若是知道这些,会不会原谅母亲。
现在贾赦不在家中,贾母的丧事自然是由贾敏带着陈嬷嬷办理。宁国府的贾敬之妻也时常过来帮衬。
贾母没有品级,葬礼不能办得过于盛大。加之满京城都知道荣亲王与母亲关系并不甚好,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多,倒不算十分繁忙。
处理完丧事,贾敏才写了信送到驿站。
贾赦领兵在外,也不可能单为此事回来,信什么时候送到都是一样的,倒不必单派人去战火纷飞的北疆走一趟了。驿站送信需要好些时日才送到一批,那时候贾母早就下葬了。
却说贾赦并不知道京城中事,行军也算谨慎,保持着日行一百的速度向北进发。往北走了十来天,过了铁网山的范围,便能遇到三三两两的难民往南逃了。
盛泽带着一行探子先行,一路留下标记。若是遇到难民,贾赦也会问一些前方的情况,但是难民们都说不清楚。只说听说北狄鞑子又打过来了,便拖家带口的逃了。
柳茂本来在龙禁尉做带刀侍卫,但是现在司徒碧上位,身边亲信自然要扶持他惯用的侍卫。柳茂虽然是因拦截王家船队出逃而得到升迁入京的机会,但入龙禁尉后便受致和帝提拔,在铁网山还救过驾,十分得致和帝的重用。
致和帝重用过的人留在司徒碧身边能有什么前程,贾赦索性将柳茂点了过来。
正好京营校尉孙绍祖因欺压将士被贾赦打得卧床不起,贾赦便提出由柳茂顶了孙绍祖的缺,任校尉出征。
当初贾赦收拾孙绍祖的时候,也替那些被孙绍祖欺压的将士出了气,这部分人对贾赦心服口服,甚至将贾赦做恩人看待。而且孙绍祖作为一个经常借机发泄私愤,苛待下属军官,被替换下去了简直大快人心。甚至孙绍祖部觉得再换谁来都强过孙绍祖。
这等情况下,孙绍祖部听闻大将军为自己争取来的校尉乃是龙禁尉带刀侍卫,曾经救驾立功,大名鼎鼎的柳侍卫,孙绍祖部无不觉得有了盼头。虽是临阵换将,依旧凝聚力分外高涨。
贾赦在京营没有嫡系部队,正好便以这部分人为基础,发展成亲信。
这日贾赦有询问了几个逃难的难民,柳茂道:“王爷,属下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这些难民都说北狄打过来了,然而都是听别人说,谁也不曾见过。”
贾赦瞧着北狄的方向,倒并不觉得奇怪:“若你是司徒砾,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也舍不得将北疆人口都吓走了。”
柳茂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人口可是最大的资源了,若是没了人口,别说开疆了,守土都守不住。司徒砾野心勃勃,自然会想办法稳住北疆人口,若是假以时日,大约他还会休养生息。
“但是若战争开启,贫民为了活命,总是要逃的,现在咱们没瞧见大批难民,便意味着前方战事尚且可控。”柳茂道。
贾赦点了点头:“我亦如此认为。且等咱们和盛先生汇合再说吧。”
过了平安州,便意味着军队彻底进入了北疆地界。贾赦可不觉得司徒砾会安什么好心,便是此时连北狄军的影子都没瞧见,贾赦也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再行数日,一行人便到了居门谷。虽然居门谷以南也是北疆地界,但是古代的地缘环境都被天然的山川河流隔开,居门谷南北有着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其实地理意义上的北疆,是要过了居门谷才算。
居门谷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是一条通往北疆的狭长通道。北疆纳入朝廷领土之后,居门谷修了官道、驿站,行路方便。但是两旁山高林密,便于设伏。若是战时,是个需要警惕的所在。
而且大军通过山谷,摆不开阵势,往往容易被切断队伍,前后救援不及。等队伍通过山谷的时候,堵住前后退出山谷的道路,加上两旁高山上居高临下,什么滚石阵,原木阵从两旁向山谷攻击,被困谷底的人逃都没地方逃。
贾赦一行在居门谷入口遇到了探路的盛泽一行。
盛泽道:“王爷,我们这一路北行,顺利得可怕,属下总觉得前方的居门谷地势险要,过山谷前,还需从长计议。”
贾赦问:“可有居门谷的堪舆图?”
探子是做什么用的?出来刺探敌情,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便是查看地形,绘制局部地形图。
大的北疆沙盘,贾赦已经推演了无数回。但是各地的详细地图,还得要探子新画回来的精确。
这些东西盛泽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将地图递给贾赦。
贾赦展开看了,指着居门谷两旁的山体道:“这半山腰上,可有猎户走出的通道?若是没有,先锋军精锐是否可以先潜伏上山。这次咱们出行带的粮草有限,后续粮草由司徒礡负责押运,现在带着这些粮草千万不能出差池。”
盛泽办事自然是牢靠的,回答道:“这山谷南北朝向,冬日大雪封山的时候,东坡、西坡都是积雪,照理说,猎户另开山道的意义不大。猎户追逐猎物,跟着兽道走便是。咱们要上山,也可寻兽道踪迹。”
贾赦点头道:“先扎营修整一日,明日我和盛先生各带一队人马上山,确认山上没有埋伏后再行进谷。”
柳茂武艺高强,亦觉现在山高林密,若是山上有埋伏,上山探路极是危险,一军主帅不该做这个。
于是柳茂道:“王爷,另一侧山上便由属下带人去查探便是。”
贾赦摇头道:“现在咱们刚入北疆,在司徒砾的地盘之上,亦是朝廷领土。司徒砾就是为了摆脱背腹受敌的困境,也不会在这里跟咱们大举开战。我只是提防司徒砾抢夺粮草罢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柳将军,柳将军必定护着粮草平安通过居门谷。”
柳茂应是。
接着贾赦又指着堪舆图道:“咱们从官道到居门谷谷口,这南口两面有较为平缓的山势,因森林茂密,里头可藏匿军队。若是司徒砾有心截咱们粮草,必在此两处埋伏人,等咱们押运辎重粮草的队伍一进居门谷,便包抄断咱们后路。”
说完,贾赦有点了几个将领,分别分配任务:哪路负责探路,哪路负责反拦截。如何绕过地方防线穿插,讲得又通透又精妙。
末了,贾赦对寇浪道:“寇将军,你带左路先锋穿插倒这西南山坡之后,若是居门谷方向未曾交战,你便按兵不动。若是居门谷内交战,你便包抄迎敌,与居门谷中将士配合,反包司徒砾部的饺子。”
寇浪是贾代化旧部,贾敬的亲信。因南下查抄甄家、王家立功,现在已经升了左先锋。临启程前,贾敬特地交代过寇浪要全力配合贾赦的部署。
寇浪应是。
接着贾赦又如是部署了右先锋。
至于其他人等,谁负责开道,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谁负责警戒;柳茂负责押运粮草,谁负责断后,一一安排停当。
这边体现了贾赦尚在京营的时候,修理刺头、收服各级将领的作用。各项部署落实得特别快。
如此便定了下来。次日一早,贾赦和盛泽各带九名探子分上了居门谷两旁的东西山岭。其中贾琏与贾赦同行,贾迎春则是作为家眷跟在大军之中。
与此同时,居门谷东西山岭山顶上便于瞭望的猎人木屋中,分别有人放飞了信鸽。
江怀寿现在坐镇出了居门谷之后的第一座北疆城镇居门城中。因距离并不算远,不过天黑之前,江怀寿便接到了信报:朝廷军到了,打的是贾字大旗,还有荣郡王字样。
贾赦终于来了,而且封了郡王。甚至都不用结合之前的情报,江怀寿就知道司徒碧终于逼宫成功了。否则致和帝不会给贾赦如此要职和兵权。那么自己也好,司徒砾也好,皆没有退路了。
江怀寿将信纸在火盆上烧了,瞧着南面道:“贾赦,咱们走着瞧!”说完,江怀寿便出门安排去了。
又说贾赦和盛泽分别带人上了山。这居门谷两旁山高林密,除了野兽走出的兽道时而有踪迹可寻,其他地方满是植被藤蔓,寸步难行。
但如此也有好处。贾赦刚上山不久,便确定山上没有大量人员埋伏了。再顺着兽道往前走,便看到那岗哨一样的猎人木屋。甚至木屋中还传出鸽子的叫声。
只略看一眼,贾赦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手势一打,十个人分成两组,悄无声息的朝木屋包抄过去。
木屋里自然便是司徒砾的探子。能做探子的人自然都是单兵素质极高,综合能力极强的人。但是东西山岭分别由盛泽和贾赦亲自带队,要定点清除也是不难。
东岭上的探子已经送出了贾赦大军到来的消息,现在心情不错。在这荒郊野岭之上,也没那么多讲究,走到一块岩石之后,边解了裤子边尿尿甚至还边哼起了歌。
做探子的人都是十分警觉的,那探子歌声哼了一半,突然有种危险靠近的强烈预感,忙不迭的将裤子提起来,转身!
想要逃跑的脚只踏出了半只,便见寒光一闪。
那探子忙低头避过,手一扬!
贾琏射箭的天赋当真不错,早就等在那里的贾琏几乎在那探子动手的同时,一支箭激射而出,将那探子放出的响箭打落。
见对方如此准头,那探子大吃一惊,都来不及拔刀,贾赦的窄背刀已经架在探子的脖子之上。“招供还是永远说不了话,你选一个便是。”
那探子从未见过出手如此迅捷之人,知道自己决计难以逃脱,当即便道:“我说,我说!”
贾赦问:“东西岭上各有几个探子?”
那探子眼珠一转,便听贾赦阴恻恻的补充:“想清楚了说,若是你说的和我们抓到的不一样,以后便无需你招供了。”
本来那探子是想说谎误导贾赦了,这下不敢了,声音都开始发颤:“三……三个!”
贾赦打了个手势,命人将那探子绑了,塞了口不让其说话,又取走木屋檐下挂着的鸽子笼,继续前行。
这一路,果然端了三座木屋,抓了三个探子,倒是缴获的鸽子有十来只。
这便是贾赦不喜欢用信鸽的原因,除了中途有可能被捕捉,丢失情报外,信鸽送信用的是回巢原理。譬如现在这些鸽子便是在不同的地方训练好了,由探子们带来。而不同训练地带回来的鸽子只能飞回原本的鸽舍。
一旦信鸽被缴获,谁都可以用这些鸽子传递真真假假的消息。
回了营地,盛泽那边也如贾赦一般,带回三个探子和好几笼的鸽子。
接着贾赦和盛泽便忙不迭的审案,问清这些鸽子的来源地。那些探子自然是不肯说的。贾赦倒也不急,一面审,一面做别的部署。
六个探子分开审问,也并非没有突破口,后来终于有人招供,逐个击破之后,结合六个人的口供加以分析,便能分析出真实情报了。
果然如贾赦所料,司徒砾在居门谷的南入口外设了埋伏,贾赦按探子招供的方法写了信,加了对方约定的标记,将信鸽放出。
居门谷南入口的伏军将领得了消息,冷笑道:“王八入瓮了!都说荣国府的贾赦诡计多端,也不过如此!”
坐镇居门城的江怀寿冷笑道:“这次能灭了贾赦最好,便是不能,也让贾赦先给我送些补给辎重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