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和硫亲王府都知道现在双方都在使尽浑身解数拦截对方的情报,现在已经不写书面情报了,贾赦听完探子的回禀,道了辛苦,命探子先下去休息。
等探子走后,贾敬道:“已经定了忠顺王要去给周太妃守灵,现在就等着法事做完启程了。”
贾赦瞧了一眼硫亲王府的方向:“司徒硫还是不肯走么?这样也好,疯狗总要关起来才让人放心。”
其实在座的都知道司徒硫不过是秋后的蚂了,但是他直接找死总胜过卧薪尝胆发动兵变。后者总是要增加不少不必要的伤亡。
林如海点头道:“看样子他是不肯走的了,估计还在等巡边的消息吧。”
因这次巡边是互查,又是极远的两地对调稽查,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前朝后宫倒是因此消停不少。朝上的事也都是有条不紊的推进。
户部账目固然名目繁多,各类账目不计其数,但整理账目的事情做了许久依旧未完成,也有人为因素。以前周骏誉做户部尚书,因其内心有鬼,是故意拖着核心账目不整理,耗着想办法,拖慢了进度。
林如海上任后,改进了工作方法,提升效率,户部账目总算整理清楚,这一彻查,户部有许多糊涂账皆是触目惊心。
其中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不知凡几,竟不是一个周骏誉的事。
致和帝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了,自然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就是宫人当差还有时候偷摸一两个赏钱呢,三省六部,皆是什么人都要用。致和帝从未想过各部院不能出一个贪官,可是谁也不能将国库当做自家库房。
看完账目,致和帝不过是吩咐按律查办。
另外,京营将士的花名册也复核完毕,本来已经死罪难逃的王子腾再次被提入公堂审问。
王子腾知道岩亲王已经被圈禁,自己也难逃一死了,索性将什么事往岩亲王身上一推。言之凿凿道自己是受岩亲王蛊惑,一时贪功才行差踏错。
编造花名册吃空饷一事,自己虽然也贪了部分钱财,但是大头是流入了岩亲王府。至于做什么,王子腾没再说。
岩亲王已经因谋逆被圈禁,这些钱用来做什么,还用一个罪臣点明么?
如此一番对质下来,这一年的许多大案终于落下帷幕,今年秋后问斩的时候,菜市口格外繁忙。
不但王子腾、甄应嘉、王子服等等岩亲王案有关的重犯终于行刑,户部许多贪官污吏也一并斩首。
倒是周骏誉依旧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那日致和帝扬言要等巡边队伍回来让周骏誉死得心服口服,现在周骏誉之罪已经够他死一百次了,致和帝依然暂且没杀周骏誉。
周贵妃目前的下场比甄贵妃略好一些。
因为司徒岩结结实实的起了兵,岩亲王事发,甄贵妃很快便被打入冷宫;而现在,周太妃用自己的死为周家求了最后一段恩典,司徒硫私下的野心便是暴露再多,也没有走上谋反之路,周贵妃虽然被夺了掌宫权,也被禁了足,但还留在自己宫中。
听闻姑妈死了,周贵妃天天哭喊要见皇上。周贵妃宫里的宫人现在亦不能随意走动,就是周贵妃喊破了嗓子,致和帝也没有心思见她。
但是宫中终日这么吵嚷喧哗也是不不像。见两桩大案终于告一段落,戴权见这日致和帝心情略好了些,小心翼翼的到:“皇上,周贵妃想见您。”
一提起周贵妃,致和帝便想起司徒硫来,道:“你说老六的事,朕该如何处置?”
前段时间再审王子腾,致和帝也旁听了。王子腾供认贪污了部分军饷,但是大部分做了司徒岩谋逆的经费,这话致和帝是相信的。不但如此,致和帝进而也想到周骏誉贪污那些钱财有大部分不翼而飞,这些钱估摸着有差不多的去向。
如此一来,前段时间致和帝所问的东宫和硫亲王府究竟是谁先容不下对方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戴权这回倒没避而不答,沉吟片刻道:“皇上,您是做父亲的。”言下之意,这是您的家务事。
所以人家戴权能从小太监做起,成为致和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呢?
致和帝曾经问过戴权东宫和硫亲王府谁容不下谁。当时戴权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不代表人家戴权没琢磨此事。
所谓旁观者清,戴权这样能在先帝驾崩,内忧外患的环境中陪致和帝走到今天,人家那政治素养是绝对过关的。其实戴权早就看出是硫亲王府先针对东宫了,可是这话便是致和帝问,戴权也不能说啊。
致和帝为什么要问?因为他内心深处开始堤防东宫了,对东宫的实力增长感到不安了。致和帝心中有自己的答案,戴权只需要做一个好的听众,便是偶尔回答一句半句,也不会确切的下结论。
果然致和帝便接着道:“儿子犯了错,做父亲的总是希望他知错能改。”
京城在北国,入秋之后天气很快便凉了下来。
贾赦托张修给贾琏等几个孩子聘请了西席。张修门生满天下,举荐的先生自然是学识和人品都没得说的。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荣国府和张太傅府也自然恢复了往来。
不过贾赦并没打算让几个孩子一味的学文,冷兵器时代,有一副好身手很多时候是能救命的。就算不为这个,医疗技术不够发达的古代,有一副好身体,和平年代都能活得更久。
所以贾家几个孩子并黛玉都一样,不但男女混学,还都是读半日的书,习半日的武。
张修给贾赦举荐的西席名姓胥,胥先生学问自不必说,但是也有读书人特有的恪守礼教。在荣国府教了两日的课,便吵着要回去,甚至跟张修抱怨道:“便是武将之家规矩略松一些,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不但男女一起读书识字,还在一起舞刀弄棒,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若是以前,张修也会觉得此事不妥啊。但是现在么,张修会觉得贾赦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反劝胥先生道:“怎么教养孩子是他荣国府的事,你只管拿了束脩,将自己的半日课讲好便是。”
胥先生本就是清高太过,在官场受到排挤才无奈出来讲学的,荣国府束脩给得高,除了男女混学之外也没别的苛刻条件,便应下了。每日讲完自己的半日课便走,跟逃难似的,倒也好玩儿得紧。
而贾赦孝中左右无事,孩子们习武的时候也会偶尔去听一听,打过仗的战士教授的搏斗技巧倒是让贾赦受益良多。
贾敬和林如海下朝之后,已经习惯到贾赦的书房坐坐,几人讨论些朝上的事。
林如海道:“至今未听说皇上要如何处置司徒硫,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林家数代一脉单传,林如海在对兄弟阋墙这方面的认知到底单纯些,贾赦一笑,指了指西小院方向:“太太还嫌我对贾存周太心狠了些,你觉得太太肯处置贾存周?司徒岩被处置,乃是他直接逼宫威胁到了这位;而司徒硫又再多小动作,目前都是针对东宫罢了。”
林如海和贾敬一听就懂了,虽然致和帝不至于像贾母这么昏聩,但道理是一样的。当父母的,护着孩子乃是天性。
“说到底是皇家的家事,只是太过便宜司徒硫了些。”贾敬道。
贾赦却毫不意外:“这算什么?比之司徒硫逍遥法外,皇上恐怕更担心无人制衡东宫。且看着皇上下一个扶持谁吧。”
这话将贾敬和林如海都吓了一跳,但一细思又觉极有道理。
感叹了一句伴君如伴虎,这个话题便打住了。同时,三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致和帝老了!
贾敬和林如海饱读诗书,历史掌故信手拈来。古时候多少明君到了晚年便昏聩了,许多历史书籍对此分析并不透彻,但是如今两人已经官场沉浮多年,反而对此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一个长期处于权利巅峰的人,如果在他老了,在他感觉有人对自己的权利造成威胁的时候,也会提防、会反抗、会挣扎。而这些行为的外在表现便是昏聩。不,其实是各自站的角度不一样罢了。
这些道理或许先贤们都明白,只是却并不适合写在书上流传。
致和帝自然不是昏庸的人,但是他老了,他会对东宫实力的增长感觉道恐惧。不独他,古时候许多为君者皆是如此,所以自古以来,许多太子都未能顺利登基。
表面上看,东宫现在一家独大,没了威胁;实际上依旧是危机重重。宁荣二府并林如海作为在这一年里立功无数之人,反而不约而同的低调起来。就这样到了年底。
文武百官们辛苦一年,宫中照例是要举办一场宫宴,一是答谢百官一年来的辛苦,二是为来年祈福。
这也是太子妃和叶妃头一回准备宫宴,因怕有人使坏,两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人寻了间隙。
周太妃的死皇上虽然没计较,却也给二人提了醒,这后宫之中的招式令人防不胜防。要知道周贵妃虽然被禁了足,但却还好端端的在宫里呢。
但是直到开宴这日,整个宫里都没出什么意外。不但宫廷装饰大气得体,从选用的菜色、碗碟餐具的搭配等也都看得出用心。分配了不同任务的宫人穿不同颜色的衣服,整个流程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因是宫宴的大日子,甚至周贵妃都被放了出来,盛装出席。贾敬之妻和贾敏作为一品诰命,自然也是要参加的。贾敬家中唯有一女惜春还小,贾敬之妻便未带着;林家只有一女,贾敏夫妻自然极重视对黛玉的培养,因而贾敏带着黛玉前去见见世面。
其实宫宴有许多规矩,要等着祝愿祈福之后方可开席,各色菜肴虽然精致,但因要备太多,端上来的时候大多都冷了,也没什么好吃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年前朝后宫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宫嫔王妃也好,公主郡主也好,夫人诰命也好,大多小心翼翼,无人想招惹是非。
即便如此,贾敏母女也颇受了些冷遇。不说别的,清积欠的事是林如海提的吧?你贾敏作为林如海的夫人,还能让许多家中出了大笔银子的人家给你什么好脸色?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南安太妃。
要复核花名册的事也是林如海惹出来的,而南安太妃最是知道自家夫君和儿子在西海沿子搞了什么勾当。自家被林家釜底抽薪,若是这一回自家翻身无望,只怕这一次便是自己参加的最后一次宫宴了。
当年四王八公表面上还同气连枝的时候,贾母没少和南安太妃走动,贾敏和南安太妃自然是相熟的。便是现在两家分属了不同阵营,表面上依旧客客气气的见了礼。
南安太妃笑道:“以前尚书夫人还在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时常到我们家走动的,后来嫁人之后,倒是见面少了。这一回尚书夫人回京,林尚书风光高升,我因家中有事,都没来得及亲向夫人道贺。在这里一并补上了。可惜这回没见荣国公夫人。”
哟,南安太妃这是放飞自我了么?一席话上了好几处眼药。先提林如海风光高升,提醒催欠银的事,然后又提已经被夺了诰命的贾母。这是在做什么?提醒众人贾敏不孝么?
贾敏不是没听出南安太妃的意思,但并未往心里去。当初是周骏誉想借刀杀人,贾敏现在还记得那些冲入盐政衙门的刺客有多凶残,若非当时大哥坐镇,又有盛泽护着丈夫,现在哪有什么户部尚书的风光?
别人想要自家的命了,自家老爷反戈一击而已。贾敏笑意盈盈的道:“家母现在并无诰命在身,不能出现在宫宴上。若是太妃惦记家母,欢迎到荣国府做客。想来家母是乐意和太妃叙旧的。”不就是嘲笑母亲丢了诰命,女儿却参加宫宴么,贾敏索性大大方方的自己提了此事。
诰命是皇家给的,也是皇家收回去的,在场的哪一个不晓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亏得南安太妃见过的阵仗多了,居然忍住了脸上没崩。谁要和一个丢了诰命的命妇叙旧啊?
张芷可知道这些年东宫遭了多少暗算,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对这一年格外出力的几家都感激得很。见南安太妃找贾敏的茬,马上就派了身边宫人过来询问。这一打岔,贾敏和南安太妃的机锋便打不下去了。
周贵妃深恨东宫,知道张芷也在掌管宫务了,转身对叶妃道:“叶妹妹真是个周全人,瞧着宫宴安排得处处妥帖。瞧着经不像头一回主持宫宴的样子。”
大庭广众之下,谁都不能说越界的话,否则说不定一会儿就传到致和帝耳朵里了。但是依旧不妨碍周贵妃借着称赞叶妃的机会给张芷下眼药。
不过除此之外,后宫倒是没什么别的摩擦了。宫宴就这么还算顺遂的完成,次日开始,各部院便放了假。
别以为这次宫宴后宫的小摩擦无关紧要,实际上依旧在有心人眼里,成为了某种信号。
开年之后的第一场朝会,便有言官谏言要立后。
以前由贵妃主持宫务便罢了,现在叶妃和太子妃共同主持,怎么说也名不正言不顺呐。
致和帝倒是不想立后,但是却觉后宫格局已经变了不少,许多宫妃该晋一晋位份了。这次大封六宫,叶妃封了叶贵妃,从此以后,宫务由叶妃一人主持。
前朝和后宫从来不是泾渭分明,而是紧密相连的。得知叶贵妃晋位份的消息,贾家兄弟和林如海都知道皇上确然想再提一个人制衡东宫了。而这次被选中的人乃是五皇子。
司徒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有些癫狂,对江怀寿道:“江先生看到了么,机会来了!”
江怀寿依旧劝道:“主公,忠顺王已经去给周太妃守灵了,主公不如也向皇上请命,去送太妃一程。”
司徒硫却怒道:“你懂什么,父皇升了叶妃的位份,这是明摆着要提拔老五,若是这个时候老五死了,你说父皇会疑心是谁下手?”
作为谋士,江怀寿自然知道如此或许可以引导致和帝疑心东宫,但是然后呢?于硫亲王府有什么益处?若是不能助硫亲王府达成所愿,这些小谋略都毫无意义。
江怀寿依旧坚持道:“主公,崔师弟那边音信全无,咱们除去平安州的计划多半已经被人识破。现在主公依太妃的意思前去守灵,顺便与南安王府彻底切割,皇上尚会为主公留一条生路。若是巡边队伍到了西海沿子后,南安郡王抗旨不尊,做出鱼死网破之事来,牵连到主公,便什么都完了。”
以前司徒硫尚且听得进江怀寿的话,但那时硫亲王府顺风顺水的时候,现在江怀寿再次提到崔西,却不禁让司徒硫回忆起自己一败再败被逼上绝路,都始于硫亲王府出了东宫的‘细作’!而这个细作,司徒硫一直怀疑便是崔西!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司徒硫火冒三丈:“若非崔西出卖本王,本王何至于此!本王瞧在你辅佐多年的份上依旧信任你,你却处处与本王作对!说,你是否也与崔西狼狈为奸,早就暗中投靠了东宫!”
江怀寿心下一惊,失败果然能让人陷入癫狂,司徒硫已经因为失败的打击变得疑神疑鬼了。但面上依旧不显,劝道:“主公息怒。我对主公忠心耿耿,绝无出卖主公之事。”
司徒硫道:“好,本王命你现在就去安排,无论如何,除掉老五,无需栽赃到东宫头上,父皇自然会查,会去想。”
江怀寿应是,走出硫亲王府。
很快机会便来了,春分这日,皇家并王公贵族、文武大臣皆会去御田劳作。虽然御田早就有农夫犁好了地,王公贵族们只是去做些轻省的农活便罢了,但为了显得王公贵族一样与民同苦,也为了搏一个五谷丰登的好兆头,这日上至致和帝,下至百官家眷,皆穿粗布麻衣,便是公主郡主也要下地播几粒种子。
自然,这样的活动除了想司徒岩这样被圈禁的,便是彻底失势的司徒硫也要参与的。
皇上亲自参与的活动,不管是去哪里,皆有大批侍卫护驾。这日龙禁尉和京营都派了大批侍卫随行,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锄地播种都是象征性的,地里皇上皇子们在劳作,御田周围列队站着整整齐齐的侍卫,整个劳作的过程倒是很顺利。临近中午,一行人便去了御田附近的庄子歇息。
叶贵妃晋升了位份,这一次便是五皇子司徒砾子凭母贵,一行人落座的时候,致和帝自然是上座,下首是太子司徒碧,再下首便是五皇子司徒砾了。
刚落座,便有宫人上来上茶。
今日这些贵人们一年到头也就劳作这么一次,虽然强度并不算极高,但众人依旧口渴了。侍女端上茶来,致和帝先接了喝了,接着便是司徒碧。
太子刚伸手端了茶碗,便察觉了异样,那茶碗竟是烫如烙铁,司徒碧只碰了一下便松了手。
不过是打了一只茶碗而已,原本也没什么事。谁知这时候,一个杀手从天而降,寒光闪过,匕首直取司徒砾的颈项。
“有刺客!护驾!”
“护驾!”
立刻有人高声呼喊,侍卫们纷纷冲进来,将致和帝团团护住。
司徒砾见有人行刺,受了惊吓,将身前的机案一掀,险伶伶的避开了要害,胳膊依旧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司徒硫见刺客得手,心下正喜,却陡然察觉不对。
在御田行刺,有许多侍卫在,刺客必然难以逃脱。所以这次他派的是死士。而且只要司徒砾死了,致和帝多半会怀疑司徒碧,自己目的就达到了。所以司徒硫要求务必在杀手的兵器上喂毒。不管能不能伤到司徒砾的要害,只要在其身上划开一个口子,司徒砾必死无疑。
致和帝必然勃然大怒,自己再从中寻找一线生机。
可是为什么司徒砾虽然受伤,手臂上流出的却是鲜血,并未中毒!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