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面的喊声,贾赦和贾敬对视一眼。
贾敬:“来得好快!”
贾赦:“来得正好!”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听见贾赦如此说,贾敬倒是放心了几分,自己这位堂弟应当能料到对方会派人杀人灭口,自然会有所准备。
“赦兄弟有事要忙,我便先告辞了。若是赦兄弟需要人,尽管开口。”贾敬道。
贾赦面如寒霜,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必不和敬大哥客气!”说完大踏步迈出书房,也不和贾敬寒暄告辞,也不绕路走正门,直接越过东院的围墙,跳入正院。
贾赦刚落地站稳,便见一个黑影直冲过来,寒光一闪,一剑直劈贾赦。
贾赦微微一侧身,险伶伶的避开,以右脚为轴,左腿横扫那人下盘。
持剑人也是练家子,哪怕夜里,仿若能视物一般,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贾赦的一腿,并不缠斗,向前便奔。
贾赦岂能让他逃了,一面追,一面道:“刺客在这里。”立刻便有荣国府的家丁围了上来。
那刺客眼见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情知难以逃掉,竟是应对一变,不再逃跑。
只见那刺客悍勇无比,使出搏命打发,刷刷几件,舞得密不透风,却并不防御,直朝贾赦冲过来。不得不说这人武艺高强,且似乎没打算活着出荣国府,悍不畏死起来,越发势不可挡。现在仿若一个浑身都是兵刃的球以极高的速度撞向贾赦。
“世子小心!”
哪怕知道贾赦武艺高强不在自己之下,看到这一幕的盛泽也忍不到户一口凉气。
贾赦见了这刺客将一把剑舞出无数残影,也心下骇然。当场剑气纵横,花园内的花木被卷得落叶萧萧,只肖让剑锋扫到一点儿,便非死即残。若自己只是普通人,就算勤学苦练,贾赦都自问难以在如此剑法之下全身而退。
好在无限游戏里历练过的动态视力、预判都远超常人。贾赦虽然赤手空拳,却脚步灵动,好几次险伶伶的避开黑衣人密不透风的攻击,宛若惊鸿。
贾赦自己知道多险象环生,但在那刺客和盛泽等人眼里,却见贾赦游刃有余,闲庭信步办便避开了疾风骤雨的攻击,不但动作潇洒自若,像是在戏耍那剑法出神入化的刺客一般。
那刺客原是想擒贼擒王,拿住了贾赦,荣国府这些家丁再是凶悍,自己也不愁不能脱身。谁知道和贾赦比起来,荣国府那些家丁只算小鬼,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阎王。
总之,贾赦在众人眼里就留下了这么个深不可测的印象。
盛泽虽然对自家世子有信心,但是贾赦毕竟是赤手空拳,那刺客又非泛泛之辈,怕刀剑无眼伤到贾赦,也提匕首欺身而上。
那刺客知道盛泽的本事,之前若非同伴策应,自己已经死在盛泽匕首之下了。现在再加一个贾赦,今日自己终究要折在荣国府里。
做刺客的人本就在刀尖上讨生活,一旦被逼入绝路,往往恶向胆边生,便是死也要拖个人垫背。
那刺客力贯手臂,提剑冲向贾赦。但是这一回,贾赦甚至站着没动,刺客嘴角扬出一个狰狞的弧度,见贾赦不闪不必,满心以为拉上荣国公世子垫背,自己不亏。
但是这一回,刺客那把闪着寒光的剑没有舞出残影便掉在了地上,刺客看着自己被挑断了手筋的右手,突然想到自己来荣国府之前,主人交代:荣国府有个擅使匕首的人状如幽灵,凭一把匕首挑断了跛足道人的脚筋。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盛泽收起匕首,和贾赦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朝梨香院奔去。至于被挑断手筋的刺客,自有人上来捆绑捉拿。
梨香院那边现在也是灯火通明,喊声震天,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见贾赦和盛泽到来,一个家丁喘着粗气上前道:“世子,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请世子责罚。”
贾赦面如寒霜,问:“人呢?”贾赦问的人便是一僧一道。
这两人是关键人证,出不得半点差错,甚至荣国府能不能洗清谋逆嫌疑,关键便在于此二人。
“被杀了!”负责看守梨香院的护院道。
贾赦神色一变,道:“给我追!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给我抓出来!”
贾赦也料到一僧一道被擒之后,要么有人上前搭救,要么有人前来灭口,所以在荣国府内派了大量家丁看守密室,故布疑阵;甚至在东院也派了不少人把守,为的就是让对方刺客便是上门也寻不到正主。
而梨香院,作为国公爷生前荣养的地方,一是小巧别致,以亭台楼阁为主,并无适宜关押人的地方;二是国公爷还在头七之内,常人也想不到贾赦会将一僧一道关在这里。为了逼真,贾赦甚至唱了一处空城计,看守梨香院的护院并不多。
贾代善留下那些人多是退伍兵士,其中不少探子出身,最能凭着蛛丝马迹寻人踪迹。便是有刺客逃脱了,未必不能追回来。
这一夜荣国府闹了个天翻地覆,次日荣国府发生的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一是头一日贾赦在荣国公的灵堂活捉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二是当日夜里,荣国府遭遇了刺客,据说是死了人。
这两件事给人的遐想空间可太大了,坊间传得要多离奇有多离奇。
一僧一道乃是江湖骗子之事是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儿揭开的,但是事关这两人的传说有太多太玄,这二人早就积累了极大的声望。所以现在有的人觉得荣国府实在是多事之秋;也有人依旧笃信一僧一道乃是活神仙,贾赦白日里冒犯了神仙,夜里便遭了刺客。
但是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心中却各有喜忧。
大皇子司徒岩虽然明面儿上没参与此事,却一直关注着荣国府的动向,直到听说荣国府闹了刺客,还让刺客得手了,司徒岩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王子腾昨日接到如论如何必须了结一僧一道的死命令,更是派出了父亲留给自己保命的死士,在等候结果的时候,王子腾如坐针毡。好消息是听说那一僧一道死了,坏消息是等到天亮,殷剑都没回来。
殷剑便是贾赦在夜里遇到那使剑的人,据说是王子腾之父收养的孤儿,因天赋出众,被培养成杀手兼死士。殷剑之于王家,便如盛泽之于荣国府。不同的是,贾代善御下凭自身本事,他手下之人衷心服他;王家御下威多于恩,殷剑从小便被当做工具人培养。
围绕荣国府这些天发生的各种怪事,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暴风雨终于要来了,贾赦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因而一大早,贾赦就换了朝服准备入宫。只是贾赦尚未出发,戴权便来了。
因夜里闹刺客,贾母吓得一夜未睡,早起又听说戴权来了,更是战战兢兢,不住派人打听戴公公来所为何事。
然而戴权根本没去正院,人家直接到了东大院,与贾赦见礼之后道:“皇上特派杂家来请世子入宫。”
贾赦打量了一番这位原著里出场不多,但是连龙禁尉这样的官职都能卖的权宦,这位一定程度上是致和帝的代言人,贾赦斟酌了一下才道:“微臣家中发生了些事,正要入宫请安。只是臣重孝在身,又怕入宫冲撞了皇上,因而一直犹豫不决,倒累得戴公公亲自跑一趟。”
这话说得周全,果然戴权听了,露出几分笑意:“哎哟我的世子爷,你府上发生了多少事,那还能顾忌那许多。皇上真龙天子,百无禁忌,你快随杂家入宫便是。”
贾赦衣裳早就换好了,片刻也没耽搁便随戴权入了宫。
本朝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今日并无朝会,因而贾赦直接随戴权入了上书房,致和帝已经等在那里了。
贾赦打量了一眼身着龙袍的老人,连忙低下了头,在心里提醒了自己好几遍这是古代,贾赦才没做出冲撞龙颜的事,按原身的记忆行礼。
致和帝现在也对一僧一道的事满是疑惑,打了个手势道:“免礼,快跟朕说说府上捉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拿到了人还不到一日就被人杀了?”
贾赦趁机将弯下的膝盖直起来,不用跪拜了正好。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不习惯动不动就跪下。“谢皇上。”先谢了免贵之恩,又等致和帝赐了座,打发宫人全都出去,贾赦才道:“皇上,微臣确然在父亲灵堂上活捉了两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因又牵扯许多东西,才冒着忌讳热孝之中入宫。”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赦斟酌了一下用语,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因家母笃信神佛,五年前,臣那兄弟媳妇为了投家母所好,受奸人蒙骗,从那两个江湖骗子手上买了一块通灵宝玉,谎称乃是臣那侄儿诞生时娘胎中带来。自此,臣那兄弟媳妇王氏和那两个江湖骗子有了联系。
今年家父过世,王氏为了长久捏着荣国府掌管中馈之权,又勾结那两个江湖骗子到父亲灵堂搞什么预言,说父亲灵堂上会走水,乃是上苍示警。其实这些都是王氏和两个江湖骗子提前串通好的,至于所谓的示警走水,乃是王氏安排了人在灵堂放火。因纵火之人被臣提前发现拿下了,这火没纵成,所以灵验无匹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预言便不灵验了。这是当时在场的多少宾客看见的。”
致和帝之所以会一大早传贾赦入宫,实在是因为荣国府这几日发生的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事关贾代善,致和帝自然会查。贾赦所言也句句属实,和致和帝派人所查结果一致。
致和帝又问:“王氏不过是一内宅妇人,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五年前已经名震宇内,岂是王氏能够胡编乱造的。再说,现在一僧一道已被刺客灭口,朕岂能相信你一面之词?”
贾赦忙起身行礼道:“回皇上,臣还有要事禀奏。”
致和帝先打了个坐下的手势,道:“准。”
贾赦才道:“臣之前说的句句属实,以下的事却有许多乃是微臣猜测,若是臣说错了话,还请皇上勿怪,臣才敢说。”
贾赦作为太子伴读,实际上是在致和帝跟前儿长大的,致和帝看贾赦跟看晚辈差不多,自然也准了。
贾赦这才将通灵宝玉乃是剑指宁荣二府的兵权的猜测说了出来,当然,真正的目的是剑指太子这话贾赦没说了。即便致和帝自己经历过夺嫡,能够理解里面的残酷,但皇家的事不是贾赦好直接挑明的。
末了,贾赦总结道:“臣不知这两个江湖骗子为何之前灵验了那许多次,从未失手。但是他们头一回声名鹊起便是准确预言了苏州阊门外甄费甄家的祸事,但是谁知道烧了十里街那场火是天灾还是人为呢?
总之,这回臣凑巧活捉了一僧一道两个江湖骗子,趁又连夜审了这二人和我那兄弟媳妇身边的奴才,得知当年通灵宝玉的事实乃杜撰。臣立刻就想到我荣国府出这样的事,实在不宜再掌兵权。而有人却因此青云直上。
臣当时就想,若是臣猜测正确。现在一僧一道被捉,定然有人坐不住,说不定会派人灭口。因而臣用了两个臣府上的罪奴假扮一僧一道,果然昨夜这二人就被刺杀了。真正的一僧一道尚且活着。若是只是微臣家事,微臣自己料理了也就罢了。但是万一不幸被臣猜中,此事便关系到军国大事了。这等大事,臣不敢擅专,因而一早换了朝服想入宫面圣,请皇上示下,不想戴公公先来了。”
致和帝都登基几十年了,这里面的逻辑当然懂得。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瞧着贾赦许久没有说话。
贾赦感觉何等敏锐,虽然没敢直视圣颜,也知道致和帝在瞧自己,但贾赦安静坐着眉毛都没动一根。红楼世界无论多位高权重的人,在贾赦眼里皆是NPC而已。贾赦最不怕的就是NPC。
今日的贾赦无论是思路还是气度都和致和帝记忆中的不同,只有那长相倒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从贾赦身上致和帝只觉得看出几分贾代善的影子,尤其现在贾赦在自己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在致和帝眼里就是和贾代善一样的大将之风啊。
“你计划得倒还周全,朕会让大理寺来审此事,若是查证通灵宝玉一事乃是杜撰,朕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致和帝道。
这回贾赦总算跪了NPC,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微臣替父亲谢恩。”
致和帝抬手道:“免礼。”一张脸却黑得像炭了。
有些事贾赦不说,不代表自己经历过夺嫡的致和帝不懂。就算王子腾为了京营节度使之职设计王氏,但背后没人撑腰,他也没那个胆子得罪两座国公府。而这个给王子腾支撑的人是谁?
为了避免儿子们兄弟相残,致和帝在皇子教育上十分强调兄友弟恭,也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元后过世之后再没立新后,就是为了告诉各宫,太子的储君之位稳固,谁也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显然有些人心大了。
作为一个父亲,看到此等局面自然是痛心而又气愤的。致和帝比贾赦更想将那背后之人抓出来。
听致和帝说让大理寺介入,贾赦道:“臣还有要事禀奏。”
致和帝道了:“准!”
贾赦又说出一番令人震惊的话来,致和帝听了,大为震怒。即便做了几十年的皇上,致和帝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将龙案重重一拍道:“我看谁敢将手伸那么长!”
见龙颜大怒,贾赦很配合的抖了一下,然后小声道:“皇上息怒。各位大人历经科考入朝为官,初衷总是为国效力,也许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致和帝冷声道:“为国效力的臣子自然是有,心素不正的却未必就无!就按恩侯说的办,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狼子野心!”
贾赦应是。
退出上书房之后,已经有戴权另派的小太监在外候着了。小太监将贾赦送到宫门外,贾赦骑马回荣国府。
刚入东院,就见贾母坐在大堂之中。
贾赦些微诧异了一下,还是打了招呼:“太太。”
贾母叹了一口气,以前她有什么事,皆是派人来传贾赦去荣庆堂,几时像这样还需要自己亲至东大院的。可是现在不但证明自己一直偏宠的王氏是个毒妇,连嫡长孙贾瑚之死自己都没主持公道,贾母再也不指望能指使得动贾赦,只好亲自来了。
“戴公公宣你入宫,可有什么事?”贾母开门见山的问。她现在担心的也只有这个了。
今日在上书房谈的事怎么可能告诉贾母?“戴公公问贾存周什么时候去接贾女史,毒妇之女岂能继续留在宫里。”
贾母听了气得倒仰,转念一想,戴权这样的掌宫太监岂会为了元春的事亲自跑一趟,正要追问,贾赦已经起身离开,径直去了书房。这件事事关荣国府的前程,是重回朝堂还是万劫不复皆在旦夕之间,贾赦哪有心思应付贾母。
自贾瑚之死的真相揭开之后,大儿子对自己竟是连表面样子都不做了,当着丫鬟的面都敢甩脸。以前贾赦对贾母恭恭敬敬,贾母时常拿不孝威胁贾赦;现在的贾赦对自己爱理不理了,贾母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由着丫鬟扶着回了荣庆堂。
这几日的荣国府实在是热闹,各种离奇事层出不穷,每天都是京城舆论的中心,甚至在荣国府发生的事都已经在往京城外传播了。
而作为舆论的中心人物,贾赦,此刻正在书房里翻看贾敬给的那一叠谱子。这种谱子倒是许多勋贵人家都有,记录各家联络有亲的人家;只贾敬给的这一份谱子以皇家为主,贾赦看得格外仔细,看一页便扔一页到火盆里。
这些东西大多和原身记忆里差不多,但有个细节吸引了贾赦的注意。忠顺王是致和帝的庶弟,忠顺王之母周太妃和六皇子之母周德妃同出一族。
这原也没什么,世家大族每一代皆有女子入宫实属正常,但是在原著里,致和帝逊位为太上皇之后,忠顺王却突然上位,风光得紧。其中便有一个细节是忠顺王府的优伶蒋玉菡出逃,忠顺王府的长史到荣国府要人,吓得贾政将知情不报的贾宝玉打了个半死。
彼时荣国府确实已经没落了,但是王熙凤状告贾琏停妻再娶的时候底气可依旧硬得很,原著描写贾府战战兢兢的场景,贾赦映像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新帝登基后,元春封妃;一次是忠顺王长史到贾府要人。
这是否可以说明忠顺王和日后的新帝乃是一个立场,而且皆是荣国府的对立面呢?那么忠顺王和六皇子母亲乃是同族,六皇子是否便是日后的新帝呢?
贾赦用朱笔在谱子上‘司徒硫’三个字上面画了一个圈,然后将这页谱子也投入了炭盆。
而在六皇子府,司徒硫也正在和心腹谋士讨论着一僧一道的事。
司徒硫的心腹谋士名叫江怀寿,摇着一把羽扇,皱眉道:“王爷,那一僧一道虽然不是什么真的神人半仙,但也算能人异士,并非普通人能拿得住的。他们在荣国府被活捉既然有许多人看见,若此时为真,荣国府当真有活捉他们的本事,便不会轻易让刺客得手。”
司徒硫一听这话就坐直了身子:“江先生的意思是……一僧一道死了,是贾赦放出的假消息?”
江怀寿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王爷想想,因为通灵宝玉的事,荣国府失了兵权,宁国府缚手缚脚。且不管一僧一道为何要去闹贾代善的灵堂,若是换我活捉他们,必要借机扭转宁荣二府在朝上的被动局面。若是贾赦捉到的一僧一道为真,必不会轻易让刺客得手;除非贾赦活捉一僧一道乃是自导自演,才会借刺客之手灭口。日后将通灵宝玉的事往死人头上一扣,为重回朝堂做铺垫。”
司徒硫深以为然,点头道:“且不管荣国府活捉的一僧一道是真是假,大哥得了消息必然会慌乱,派出刺客顺理成章。”
江怀寿补充道:“不管是真的僧道闹灵堂将人拿下,还是自导自演以此让荣国府摆脱困境,都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贾赦此人城府极深、老谋深算。如此心计之人,岂能猜不到放出活捉一僧一道消息后,必然有人坐不住。因此属下猜测,不管僧道被刺是真是假,都是贾赦想要的结果。”
“如果闹灵堂的僧道为真如何,为假又如何?”司徒硫以前也不大看得上贾赦,现在经江怀寿一分析,倒觉得此人不容小觑。
江怀寿道:“不管真假,贾赦都会以此为诱饵引蛇出洞。属下以为,凭贾赦的能力,经此一事定然能查到荣国府或者大皇子头上。自此以后,太子和大皇子必然不和,倒是殿下的机会。”
司徒硫微微扬了一下嘴唇,他十分了解江怀寿,此人向来智计百出,走一步看十步,江怀寿向自己道喜,绝非大哥二哥不和那么简单。
果然只听江怀寿继续道:“若是贾赦真的活捉了一僧一道,昨夜被刺杀的必然是替身,今日贾赦面圣之后,接着大理寺便要提审一僧一道。若是这一僧一道死了大理寺里,同时又在其他地方显灵,不但继续让荣国府被通灵宝玉所困,从此以后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这个好用的名号便可为王爷所用了。”
司徒硫一听就来了兴致,直起身子道:“愿闻其详。”
江怀寿此人确然多智,也十分自信,颇为潇洒了摇了摇羽扇:“王爷且想,贾赦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活捉一僧一道,并将此事传得天下皆知所谓何事?不就是证明鬼神之说不可信,同时将通灵宝玉的事扣在僧道头上,解荣国府之困局么?宁荣二府困局一解,太子如虎添翼。
但若是一僧一道死在大理寺,而同时民间又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显灵。则证明所谓活捉一僧一道从头到尾都是荣国府自导自演,不但能证明他们狼子野心,还能扣他们一个欺君之罪。而贾家那个衔玉而诞大有造化的麒麟儿,不管通灵宝玉是真是假,皆是荣国府心怀不轨的罪证!
五年前出了通灵宝玉的事,因贾代善处置迅速,皇上也念着贾代善的旧情,荣国公虽是荣养,却显赫依旧,皇上也并未斩断荣国府和平安州的联系。现在贾代善一死,人走茶凉,若是贾赦被定了欺君之罪,荣国府万劫不复。太子彻底失一条臂膀。
而要做到这一切,王爷只需要派信得过的人假扮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做一桩显灵的案件便成了。大理寺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已死,日后依旧在民间显灵的这二仙便是真正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这两人在民间极有声望,这声望若能为王爷所用,对成就大业必有助力。”
这番话司徒硫只是听听都觉得热血沸腾,简直是一石数鸟啊。六皇子能在夺嫡中胜出,自然不是笨人。至于江怀寿没有解释的细节,司徒硫也一想就能明白。
譬如这次荣国府活捉一僧一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这块活招牌算是已经砸了,但是前提是荣国府捉的二仙是真的。若是荣国府活捉的一僧一道在大理寺,而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在外省显灵,则证明荣国府活捉的僧道本来就是假的,那原本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显赫名声自然不受影响。
“先生此计果然甚妙。”司徒硫感叹道:“本王这就去安排。”
司徒硫那边跃跃欲试,司徒岩这边则如劫后余生。
今日司徒岩也入宫请了安,甄贵妃得知王子腾已经得手,那一僧一道死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可算是盖过去了。只是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我们培养扶持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培养出这样响亮的名声,原想着日后有大用,就这么死了,当真可惜。”
说起这个司徒岩也深觉可惜,但是比起一僧一道的来历被查个底朝天,江南甄家被连根拔起,损失一个培养多年的棋子不是不能接受。哪怕这棋子再好用。
“母妃不必担心,便是没了这一僧一道两条好狗,只要扣实了此事乃是贾赦自导自演,荣国府欺君罔上的罪名,宁荣二府也该在勋贵人家中除名了。太子没了这两股势力支持,空占储君名头也没用。这么一算,两条好狗死了也没那么可惜了。”司徒岩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现在围绕一僧一道被活捉的事,各方势力你争我夺,机关算计,朝堂局势风谲云诡。就在当日下午,大理寺官员来了荣国府。
现在王氏已经被控制了起来,门房也都换了人,大理寺的人一到,便直接被引到了东院。
大理寺掌重要刑狱案件,多与皇室宗亲有关,若非一僧一道的案子太过离奇,又事关荣国府,都用不着大理寺出面。而大理寺主审这件案子,足以证明皇上对此事的重视。
前来拿人的是大理寺少卿尹旭,此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神情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贾世子,我乃大理寺少卿尹旭,奉命前来替身在荣国公灵堂闹事的一僧一道,还请贾世子带路。”说着递上一张拘捕文书。
贾赦伸手接过拘捕文书,仔细看后,方拱手还礼:“尹大人公干在身,我原不应阻拦,只是家中昨夜遭了刺客,那一僧一道现已被人刺死。尹大人要提人,这个……这个……”贾赦一脸为难。
尹旭依旧肃着一张脸:“那也请贾世子带路,便是尸首,本官也要带那二人回去复命。”
贾赦点头道:“那就请尹大人随我来。”
贾赦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去了梨香院。路过正院的时候,荣庆堂的人瞧见了,回去告诉贾母,贾母又受了一番惊吓不提。
梨香院便是昨日关押‘一僧一道’,王子腾派遣的刺客得手的地方。
贾赦先带着尹旭见了昨日被刺的‘一僧一道’;因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贾赦连作案现场都没动。
尹旭带了大理寺极出色的捕快和仵作,立刻便派人上前查看。经查,房间内确然有打斗的痕迹,荣国府遭遇刺客之事应当为真;而仵作验了那两具尸体,也将死因、死亡时间等一一做了记录。
别看古代刑侦的科技辅助手段不多,这些能入大理寺的人却没一个是吃干饭的。仵作判断的刺客所用武器、被杀之人死亡时间皆极准确;而捕快所判断的刺客潜入和撤退的路线也和现实相差无几。
尹旭办理了无数大案、要案,也见过无数案犯和事主。即便如此,贾赦也是尹旭见过的事主里面心理素质一流的。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贾赦依旧神色如常。而且尹旭自进荣国府起了,一路都在观察府内众人反应。不但贾赦丝毫不见慌乱,在府内巡逻的家丁也有条不紊,府内秩序不乱。
将荣国府众人的反应都记在心中,又将现场情况记录清楚,交给贾赦过目,尹旭才对贾赦道:“贾世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贾赦摇了摇头。
好素质!尹旭都不禁在心中为贾赦喝了一下彩,才递过一个令牌。
今日一早在上书房,贾赦就对致和帝摊牌了荣国府被刺杀的一僧一道乃是替身。尹旭前来荣国府之前,致和帝特地吩咐过,要将真正的一僧一道带回大理寺。可是这贾赦只当没这回事一般,尹旭不提,贾赦便只将假一僧一道的尸体交给尹旭完事。
直到尹旭递过令牌,贾赦接过看了无误,才道:“殷大人请随我来。”带着尹旭穿过梨香院的小书房,搬开一架活动书架,里面一个暗门,贾赦挡住众人,飞快的拨动了锁头几下,机关打开,密室里头五花大绑的赫然是另一对一僧一道。
二人形容邋遢,一个癞头,一个被挑了脚筋,身上满是血渍,一股恶臭。见了贾赦,二人满眼惊恐之色。
尹旭对贾赦道:“这便是贾世子在国公爷灵堂上活捉的两个江湖骗子?”
贾赦点了点头。而那一僧一道却拼命摇头,含糊不清的说着不是。
尹旭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捕快上来捆了一僧一道,也带了假一僧一道的尸体,和贾赦道了叨扰,回大理寺了。
送走尹旭一行,贾赦刚回东院,便见东院门口站着晁和。
都无需多说什么,两人只对了一个眼神,晁和就跟着贾赦进了书房,开口道:“主公猜测不错,昨日夜里的杀手兵分两路,被主公和盛兄活捉那人原是调虎离山。我奉主公之命在梨香院守株待兔,潜入梨香院那刺客得手之后,属下一路跟踪,发现那杀手入了济善堂。因济善堂许多人出入,属下没查到那杀手的踪迹,所以先回来了。”
说完,晁和递上一张纸,是济善堂的来历、位置,还有善堂内的屋子布局。贾代善留下的人就是好用,人家出去查访个什么事,都无需详细交代,该记录的信息一样都不会少。
贾赦接过纸张点点头:“晁先生辛苦了,忙了一夜,先去歇息吧。”
晁和应是,出了东大院。
而贾赦看了一会儿济善堂的地图,将图纸收了起来。善堂便是古代的慈善机构,其中当然有真心济世为怀做善事的,也有借着善堂壳子敛财的,更有甚者以善堂为皇子,做着违法乱纪的勾当。
慈善只有在真正的善人手里才能扶危济困;在心素不正的人手里就是一门生意,这一点古今皆同。
将一僧一道移交给大理寺后,荣国府轻省了片刻。
而得知大理寺在荣国府居然真的提走了一僧一道,却将大皇子司徒岩吓掉了半条命。司徒岩和府上谋士商议后,当即又入了宫。
甄贵妃这几日也心绪不宁,见儿子来了,立刻打发了宫人,问:“皇儿,荣国府那边怎么样了?”
司徒岩当即道:“母妃,我们上当了!荣国府里被刺死那一僧一道似乎是替身,现在大理寺又上荣国府提了一僧一道回来。”
甄贵妃听了,当即觉得天旋地转:“这个贾赦,当真诡计多端!”冷静了片刻,甄贵妃又道:“不知这回大理寺提回来的一僧一道是真是假?”
司徒岩沉吟片刻,道:“我倒是和崔先生商议过,崔先生觉得此事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但是被提到大理寺的一旦是真的一僧一道,后果不堪设想。因而儿子才来和母妃商议。”
司徒岩口中的崔先生名叫崔西,乃是司徒岩的心腹谋士。
此事叫甄贵妃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上一回刺杀的一僧一道若是假的,便已经中了一回计;若是这回大理寺提回来的一僧一道依旧是假的,自己岂非再中一回空城计?但是要让甄贵妃母子放任不管,二人又担心真的一僧一道落入大理寺手中,迟早招出江南的事来。那样不但多年筹谋付诸东流,连整个甄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皇儿觉得有没有可能昨日夜里荣国府被刺死那一僧一道是真的,现在大理寺提回的一僧一道是假到。贾赦此举乃是唱空城计引我们自乱阵脚?”甄贵妃问。
这个其实司徒岩的谋士崔西也提到过这种可能,而且给出了建议。“崔先生说让儿臣以不变应万变为好,可是事关整个甄家,儿臣心中总是不踏实。”
甄贵妃捏了捏保养得很好的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盯紧大理寺,一旦发现不对,便要了那两个废物的命!”
大理寺审案自有章程,一般人并不知道具体。但是大皇子筹谋这么多年,自然各部院皆安插有人,大理寺的消息还算灵通。头一日,司徒岩便打探到那一僧一道仿佛吐了什么江南不江南的话,吓得对大理寺的内应下了命令,侍机对一僧一道下手。
大理寺本就是掌刑狱的地方,各种逼供手段层出不穷,犹如炼狱,常人熬不过大理寺的酷刑是常事。就算大理寺死了几个人,也不过是犯人熬不过刑法,下手容易得很。
两日之后便是朝会日,议定其他军国大事之后,一个言官走出班列道:“臣要参荣国公世子贾赦不孝不悌,在其父荣国公灵堂内自导自演,宣扬怪力乱神之事。他荣国府曾出一个衔玉而诞的侄子,现在又有一个能活捉神仙的伯父,怎么天下不凡之人偏生都生在了他荣国府!贾赦此举,实有不妥。”
站在班列中的贾敬眼中冒出两道精光。角度刁钻啊,你要想借着打破封建迷信和通灵宝玉解绑,我偏要让你绑得更紧。
致和帝也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列得极整齐的文武百官,问:“众爱卿怎么看?”
能怎么看,当日荣国公灵堂上,贾赦活捉一僧一道确然许多人亲眼所见,但是那跛足道人被挑断脚筋的时候惨叫凄厉,鲜血长流,分明就是普通人。
立刻便有人走出班列道:“回皇上,那日臣前往荣国府道恼,亲眼所见荣国府世子和府上家丁配合,捉拿了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人,但那二人显然不过是会武艺的常人,绝非什么神仙高人。”说话的乃是镇国公之后牛继宗。
朝堂之上讨论起了贾赦活捉一僧一道的经过。正在此时,大理寺卿开口道:“启奏皇上,臣今日一早接到飞鸽传书,说是昨日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出现在保定府。”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若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出现在保定,那关押在大理寺的是谁?难道活捉一僧一道当真是贾赦自导自演?如此泼天谎言他也敢撒!
正当朝堂一片哗然之际,大理寺卿又放了一条爆炸消息:“另有一事,昨日夜里,大理寺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死在了大理寺天牢。”
这两条消息一出,加上言官弹劾贾赦,这几件事那么巧的同时发生,犹如在金銮殿上扔了一个炮仗,尤其将大皇子司徒岩炸懵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