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暗淡,昏暗的天光中甚至看不清楚细雨的影子,只余它们滴落在外面绘制着精美瑞兽祥云的房檐发出的“滴滴嗒嗒”脆响。房中众人都看向外面——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正门而入,逐渐清晰。
这庄园内隐藏在各个地方、不知多少的仆役,庄园主人精心挑选后养得精壮结实的护院打手……此时竟都如同畏惧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举起刀剑围成一个圈,警惕地注视着中间的人,却丝毫不敢向前半分。
庭堂中的两位庄园主人眼中似乎瞬间出现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场景,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和平”,当时这人从正门一路走到这里,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说……只要敢上去阻拦的,最后都躺在地上呻//吟。
堂上中年男子几乎瞬间铁青了脸色,他胸膛重重起伏几下,眼中隐忍之色一闪而过,接着竟挂上了满面的笑意。
他面容说不上英俊,可穿戴的贵气,配着爽朗又亲切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哈哈哈,不知卓大侠前来,有失远迎!不过不知卓大侠今日这是……”
他半点不提刚刚夫人所说之言,好似全然不知、全然没有那些事。
卓仪却不愿花费时间在这些虚与委蛇的寒暄上,他面色冷然、声音低沉,缓缓回道:“我自然来接我的孩子。”
墨色发丝因雨水湿润颜色更深,配着他玄青色的衣裳,整个人竟如黑夜凝成一般,给对面两人带来了深深的畏惧感。
中年男人表情一滞,眼中不甘之色隐藏得很好。他笑容不变,心里已做了决定:既然阿耿成为不了他的助力,那便让这个麻烦赶紧离开。
这样想着,他刚想说几句显示出自己风度的场面话,却听仍然站在院中看不清神色的男人低沉说道:“还为了收回寄放在这里的东西。”
他说着,指间光芒闪过,只伸手弹动手腕,那么轻描淡写地掷出,手中之物却如离弦之剑,化作一道暗光,竟直直冲着堂上两人面门而去!
两人大惊失色,心念急转,念及卓仪往日的好名声,最终还是硬撑着没有动弹,怕失了面子。他们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东西径直落在面前桌上,明明曾有雷霆下落之势,此时落下时竟只发出轻轻一声,可见扔出它的人于力道上的控制能力是何等恐怖。
“这是……这是?!”
自卓仪出现就没有开过口的阿耿母亲终于难以维持仪态,她几乎扑上前去,抢夺一般将桌上东西拿在手里。
她眼神如同凝成实质,死死盯着手中之物,半晌居然露出一个古怪中带着些癫狂的笑容,没头没脑,好似在对着谁说话一般:“好啊……好啊!!竟防着我呢!!”
外面卓仪默然不语,似乎又忆起起病榻上阿耿父亲把这东西递给自己时的黯然神色。
“我就说呢……为何我把自己的人手插进去,那些老不死的半点话都不说……”女子愈发失态,头上珠翠叮当作响,响得人心烦意乱。
堂上堂下一片死寂,众人皆看着情绪似乎已经崩溃的她。
终于,她略微平静下来,喘息着伸手轻柔地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丝,轻轻微笑,笑容似画在脸上一般。她画了殷红口脂的嘴唇缓缓而动,表情平静,吐出言语中却难掩恨意:“我还当那些老不死的识时务,竟半点没有动他们的权利……徐徐图之……哈哈哈哈徐徐图之!这就是你的算计,是吗?!我真傻……真傻……”
“阿耿。”卓仪注视着这场闹剧,淡淡说:“我们走吧。”
妇人并未再言,她攥着令牌的手几乎蹦出了青筋,最终却只是露出一个冷笑,将令牌重重摔在阿耿面前。
她无视了身旁男子明显迁怒且嫌恶眼神缓缓坐下,仪态万千,另一只抓着一旁的扶手,贴着珍珠宝石的美丽护甲断成两截,还带着的那半边有蜿蜒的红线一点一点滴在绣着金色纹饰的锦缎坐垫上。
对于一个骄傲又无比自信的人来说,她已无暇顾及周围之人,也没有心情演戏。她现在只能注意到自己的失败,心浸在羞耻愤怒混合着深深的恨意的毒汁里,想着曾经的她拿着那些蝇头小利,志得意满……竟全都在另外一个人的预料之中……她的虚与委蛇早都被一个躺在病榻上、自己看不起的蠢货武夫看清……
他看着她,应该就如看着台上卖力演出的杂耍艺人,心理充满了轻蔑吧?
想到这些……妇人觉得这种感觉比直接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她低低笑道。
“闭嘴,你个疯妇!”
“……”
卓仪带着阿耿走出院子,把那些包裹着珠宝翠玉的算计和虚情假意抛在身后,他们此时往外走,和进来时候一样无人敢拦。甚至有家丁悄悄呼了口气,却不知庄子里面已经变了天。
阿耿抚摸着手上令牌那熟悉的纹饰,在幼年之时,他时常看见它,可这个牌子却这样陌生……阿耿轻轻问:“阿爹。这是什么?”
卓仪没有停下脚步,淡淡回答:“这是你父亲给你留下的东西,用这个就能掌控他生前所有财富。”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之前我想等你长大再给你,现在看来倒也不用等到你长大了。”
阿耿不禁低下头,知道为什么阿爹不在之前就把令牌给他……要是从前的他,说不定会在拿到这东西以后高高兴兴地把它给他的……母亲。
卓仪稍稍转头就看见阿耿低头的动作,但阿耿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卓仪也不愿抓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又目视前方,继续道:“明日忠于你父亲的掌柜和手下便会去庄园里拿回你父亲的所有东西。”
“至于剩下的产业……他们会尽快整理出账册送到家里给你过目。”
阿耿默默点头,钱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他只在乎父亲的遗物……只要那些东西不留在他“母亲”手里就行。
两人再没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码头前。
“卓兄弟……陆娘子家的!在这儿!!”才靠近码头,阿耿就看到雨雾之中的一艘船上有人向上摆着手招呼他们,声音极大。
任是阿耿现在情绪有些低落,还是因为这个称呼下意识抬首看向卓仪的脸。
什么……
……陆娘子家的?
却见他阿爹面不改色接受了这个称呼,好似这称呼半点问题都没有,甚至也冲着那边挥了挥手回应。
好吧……算他大惊小怪。
阿耿就这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心情跟着上了船,这是一艘客船。原本应该载满客人,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个。
“事情办完了?”船上之人笑道。
卓仪也温和地回以一个笑容:“是。”
船夫再没说什么,只冲着后头兄弟做了个手势,示意开船离港。口中又道:“我把你们送到离家最近的港口,那时会有安排好的车把你们送回家。”
他见卓仪似是犹豫,笑说:“我和大河可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难得找我帮忙,我怎么也得做得周周全全才是。”
“再说还带着孩子呢,也得为孩子想想,少点麻烦就少点吧。”
大河?
阿耿默默听着,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还以为现在接应他们的人是白叔叔安排的,本来还奇怪为什么会叫阿爹“陆娘子家的”,现在一听……竟不是吗?
在阿耿的沉思中父子两人进了房间,阿耿有些好奇地问:“阿爹,大河是谁?”
.
要说大河和卓仪是怎么认识的,这就得从前些天卓仪连夜从家里出来说起。
当时说好要去带阿耿回来,都没等到第二天,卓仪只吃了顿临别晚餐便雷厉风行地出了门。晚上县城的城门是关闭的,因为去阿耿母亲家水路比路陆更快,卓仪便没有骑马,靠着双腿赶了大半夜,绕过关闭的县城、绕了个远路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码头边。
码头醒来的时间比县城早得多,一般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经起来开始运货了。卓仪本想去找白巡的手下,却在路上时候就被人叫住。
“那位兄弟!”那人见卓仪脚步不停,就像刚刚阿耿听到那样喊道:“陆娘子家的那位!”
卓仪甚至听到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转过身去看他。
这人也是个有趣的,现在虽说女子地位比较高,但也只有对女子有“谁谁谁家的”这种称呼,一般都是“王二家的(婆娘)”、“赵三家的(女儿)”,哪里有“什么什么娘子家的(丈夫)”?
卓仪当然对这叫法没有反感之意,他脑海甚至闪过昨日陆芸花紧紧拥抱他的画面,虽然当时只是陆芸花在向他寻求安慰,可……他还是难以控制地心脏“怦怦”跳起来。
“不知这位兄弟叫我何事?”卓仪拱手行礼,以为这是想吃食摊食物所以想问问什么时候开门的客人。
却不料这人憨厚地笑了笑,摸摸后脑勺:“兄弟是不是要去找孩子?”
卓仪难免疑惑,眼神变冷了,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汉子也不在意,笑着解释:“我有个叫大河的朋友,托我把你送到目的地,我等你许久啦!听他说了半天你的模样,刚刚你不回头我还以为自己又认错了呢!”
说到这,他又憨厚笑着摸了摸后脑:“……他本想亲自和你解释,往日白天都会和我一起等在这里,只是他住在县城,这会儿城门还关着呢!”
卓仪并不认识唤做“大河”的人,陆芸花也从未提起过。
但……
“多谢两位,只是我自己也能去,就不麻烦……”这位刚刚叫的是陆芸花的名字,卓仪并不想让陆芸花欠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情,所以婉言拒绝。
“……郎君,且听我一言。”又一个陌生声音气息急促地说道。
卓仪看过去,是一个带着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汉子。
这位是……大河?
作者有话要说:(忙里偷闲写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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