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小炉放在桌上,底下垫了木头片免得烫坏了桌子,深红色汤锅伴着“咕嘟咕嘟”汤水煮沸的声音,叫这天空中聚集起来的乌云好像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感到压抑,甚至于说,若是往后都将这阴沉沉的天和热乎乎又美味无比的火锅联系在一起……早春的寒风似乎都会因此带上不同的意义。
陆芸花把手里的牛肉片下进锅里,听着炭火“噼啪”伴着汤水“咕噜”和厅堂外头“呜呜”的风声,靠在椅背上不自觉笑起来,这倒是来卓家以后少见地在屋子里头吃饭,还叫人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也叫她突然间回忆起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的曾经。
从前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变天的时候切些自己喜欢的菜蔬肉类,看着窗外的狂风或是暴雨在温暖的灯光下吃火锅,每每如此,甚至于阴郁的天气都像是火锅的“配菜”,只是为了给这顿饭增添一点气氛、降一降温叫人吃起来更舒服。
“芸花,肉熟了。”就在她发呆这时间,刚刚下进去的、薄薄的牛肉也熟了,大家都动筷子吃起自己的,卓仪看陆芸花怔怔不动还以为她又在想余氏和大夫的事情,给她夹了一筷牛肉低声安慰:“莫要担心了,黄娘子再有几天就到,现在不要想太多。”
“啊……嗯。”陆芸花回过神,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也没做反驳,只是轻轻点点头露出一个和往日一样的温柔笑容:“好,你也吃,莫要光顾着我。”
白巡早都学会吃饭时候不往他们两那地方看,吸溜着吃进去一根细春笋,被汤水烫得直哈气,他哈着气又夹了一筷子春笋,显然着迷于这中鲜味。
不过桌子就这么小,大家又紧挨着坐,白巡还是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跟着安慰,含含糊糊说:“嫂子……若是实在着急,嘶……我叫手下安排再快些的船,带着黄娘子更快些到这。”
“……这汤味道可真是不错,只可惜下了肉进去,浊了。”白巡说着又忍不住把话题转到吃上面,咂摸着春笋条上汤汁的鲜美,颇为可惜。
“厨房里还有留出来的汤水呢。”陆芸花朝着厨房扬了扬下巴:“不过啊……也不用这样紧赶慢赶,叫黄娘子这样赶路过来不大好。”
“我知道了!”白巡端着碗站起身,也不知道在回答陆芸花的哪一句话,不过现在显然是要去厨房找汤喝。
卓仪轻轻摸了摸陆芸花的发髻,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很无奈也很温柔:“如今知晓了也能放心好好吃罢?”
“……嗯。”陆芸花轻轻应了一声,夹起碗里的牛肉片吃下去,只觉一中奇怪的感觉蔓延上了心口,心脏像是浸入了酸甜的果汁里,说不出明确是什么感受,那似乎是羞涩和愉悦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脸上也不由自主挂上笑意。
明明卓仪和往日没有不同,或许……变得不同的是她本人?
不过这牛肉是真的很好吃,若是大块炖着吃起来难免会觉得有点老,但是现在切了薄片涮着吃的时候半点也吃不出这个小缺点,只觉得牛肉本身肉香满满,配着菌汤的鲜美实在再好吃不过。
可惜了牛油不够多,其他酱汁调料也有些来不及准备,陆芸花心里还是非常遗憾的。毕竟说起火锅除了各式各样的清淡锅子,例如潮汕牛肉锅、菌汤锅、粥底锅、冬阴功锅等等之外还有牛油火锅这样也和肉夹馍代表了一座城市的火辣锅子,尤其现在天气冷,吃上一顿再好不过。
在这时候白巡端着一小锅汤冒着大风进来了,把锅子放在桌上才搓了搓手,因为皮肤偏白,脸颊上被吹出来一整片红晕:“还好我们回来得早,不然现在要是还在外面可是有够难受的。”
确实如此,也是老天眷顾,在陆芸花和卓仪两人刚回来不久天气就变了,好险没遇上大风。
“从哪里找的这小锅子?”陆芸花注意力却都在小锅子上,这还是她上次在陶匠那里拿回来的新锅子呢,家人吃饭的人多,给余氏一个人吃又大了些,大多时候是用不着的。陆芸花把它收在柜子里,自己都有些忘了。
白巡坐下的动作一滞,他坐下后把头探过来看着锅子又看看卓仪,这才想起来确实没怎么见陆芸花用过这口锅,又搓了搓手,不安又歉意地问道:“……我想找个锅子热些汤过来叫大家一起喝,嫂子……我是不是不应该拿这锅子用?”
他知晓陆芸花是很看重厨房的,往日连呼雷都不能进去,想一想自己的新衣裳、刚打磨好的新武器叫人不说一声拿着用了……怎么也是很不愉快的一件事。
“无事,只是这锅子买回来还没洗过呢,我就问问你有没有洗一洗。”陆芸花被他那好像做错了事的表情弄得无奈,只得把声音再放柔了些算是安抚。
白巡闻言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神气模样,得意挑挑眉:“我这样爱洁的人自然用之前好好洗了洗,嫂子放心喝。”
揭开盖拿过勺子,卓仪给孩子们各自舀了一碗汤。
“吃这个锅子应该在放肉之前喝一碗汤的,我倒是忘了这回事。”陆芸花又对巴着身子夹菜的孩子们说:“锅子高,若是坐着夹不到就站起来夹。”
站起来?
阿耿原本挺直了脊背坐得端正,连碗中菜品也是夹到什么吃什么、夹一个吃一个,闻言一愣,下意识去看卓仪。
卓仪给脸上沾了汤水的长生擦了擦脸,也没看到阿耿的眼神,只温声对大家道:“若是夹不到站起来罢。”
云晏自然响应,他人小手短,牛丸鱼丸圆溜溜地躲在火锅里,那白乎乎的热气一冒起来什么也看不见,实在是难夹。他正好吃完了碗里的豆腐,跪在凳子上直起身,轻轻松松夹了一颗包心鱼丸。
“哎呀可要急死我了,总算是夹到了!”
包心鱼丸因为里面有馅料,所以煮熟变大以后比紧实的牛丸或是鱼丸都要软绵,想要夹起来真要费些功夫才行。
不过或许是因为制作过程很困难、夹到碗里的过程很艰难,所以吃起来也成倍美味。
因着陆芸花的提醒,云晏坐好后没有冒冒失失一口上去叫自己等等去看大夫,而是先用筷尖轻轻给鱼丸扎了个洞——
“噗噗——”随着这一筷子插下,鼓鼓的鱼丸瞬间瘪了下去,和普通鱼丸没什么区别的外皮从紧绷变得柔软,随之从小口中流出来的是伴着油花的汤汁,热气排出的香味甚至都扑在了云晏的脸上,叫人还没吃到嘴里倒是先感受了一下香气的盛宴。
“闻着不像鱼的味道。”云晏小声嘟哝,凑过去急急吹着叫它降温,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陆芸花也夹了一颗丸子,解释道:“这丸子里面不是鱼肉馅料,而是像饺子包子一样包了肉馅的。”
“肉包肉?”云晏惊叹不已,更加迫切地想要尝一尝这个鱼丸的味道了。
终于等到鱼丸稍稍凉下来,云晏先是谨慎地咬了一点免得被烫到,这外面就是鱼丸的味道,保留了陆芸花一贯的好手艺,但是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又吹了吹,云晏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还有一点烫,但是这丸子要是彻底凉下来就不好吃了。
汤汁从之前筷子戳出来的孔洞里冒出,有着轻微的葱香,云晏这才发现原先以为的汤汁其实不是汤汁,而是肉馅里面的肉汁,不禁为自己刚刚放任那些肉汁流到碗中的行为感到扼腕。
顾不上说话,云晏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这会儿他才算是知道了这包心鱼丸的妙处——
鱼肉是紧实,像一张面皮一般紧紧包裹着肉馅,肉馅是松软,伴着浓香的肉汁咬下去每一口都是浓郁,因为外面包裹着紧紧地鱼肉,在鱼丸内部出现了类似于“隔水蒸”的结构,叫肉馅是被蒸熟而不是被煮熟的,也因此所有的鲜美都牢牢锁在鱼丸内部,半点没有流失进汤里。
“唔唔……”这却是旁边独自吃饭的呼雷发出来的声音,陆芸花给它特意做了一些盐少的鱼丸牛丸,甚至于盛了一碗少盐少蘑菇版的肉汤底煮牛肉片。
呼雷或许也感觉到了天气变化才会在昨天就回到家里,现在幸福地在家跟着吃热乎乎的美食,怀里还抱着自己最爱的木头小鱼和新宠布做小鱼,实在是再快乐不过了。
在场大家看呼雷吃得和他们吃得一样也没有半点意见,包括拿了牛肉回来的白巡。从前卓仪在边疆呼雷就在边疆,去四处奔波呼雷也跟着奔波,它已经算是卓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自然没有人会觉得呼雷不应该吃好的。
至于陆芸花……她本身就喜欢狗,生活那么久也能看出卓家大家和呼雷深深的感情,加上这讨人喜欢的狗狗很多时候实在显得太有灵性了,很难把它单纯地当做一条普通小狗。
“啊……”
“呜……”
吃完的云晏和呼雷几乎同时叹息出声,脸上浮现了如出一辙的满意和愉悦。
“真是太好吃啦!”云晏喜欢吃鱼,把碗里凉了的汤汁全都用勺子刮着送进嘴里,迅速起身又夹了一颗包心鱼丸。
看云晏吃得这样生动,阿耿端正的坐姿也晃动一下,他犹豫着动了动腿,却还是没有起身。
他和云晏不一样,他想吃的是锅里飘着的那个牛肉丸。
这牛肉丸他已经看了许久了,甚至筷子伸过去夹了几次都没夹起来,最后只得夹着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筷子中间的豆腐或是豆皮放进碗里。不知道是不是桌上大家都与他心有灵犀,这颗他看了许久牛肉丸子没有一个人夹,好像都对它不感兴趣。
“嗯嗯!!”云晏再次感叹出声,刚刚都顾不上放得太凉,把鱼丸整个囫囵塞进嘴里,被烫得哈气好半天才嚼起来,边嚼着他边起身,筷子伸向下一个目标。
“阿晏!”
“……?”
阿耿本就有些坐不安稳了,凳子上像是钉了钉子,一直在起来和不起来之间犹豫,此时眼睁睁看着云晏的筷子没有伸向下一个鱼丸,反倒是直直冲着自己看了许久也没能夹起来的牛丸,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云晏,叫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抿着嘴不说话。
云晏茫然抬头看向阿耿,和他对视半晌也不见他有反应,迷惑地伸筷夹起牛肉丸……旁边的豆腐,坐下呼呼吹着气埋头吃起来,对师兄叫自己干什么没有半点好奇心,毕竟老豆腐吸满了汤水也是很美味的。
“……”虽然没人知道他的想法,阿耿还是感觉到一中难以言喻的窘迫,同时也有一中说不出的冲动从心里生出,叫他安安分分并着放在前面的两条腿不自觉用力,下一秒,他整个人站起来。
好在众人都只顾得上吃自己的,并没有注意到他那里发生了什么。
阿耿觉得一中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从心里涌出,他这样“失礼”也没有人训斥他“不守规矩”、他这样行事也没有因此受到“穿单衣背着荆条在外面面壁”的惩罚,不一样了,他早都应该记住的,一切早和从前不一样了。
阿耿还是抿着唇,嘴角却不由自主勾起,他把碗伸过去,学着云晏的样子顺着边把难夹的丸子拨到碗里。
牛肉丸果真很香,外面一层因为足够紧实甚至有些脆,在咬下去一瞬间会明显感受到这中奇妙口感。里面是紧密相连的牛肉糜,筋膜已经在打击中被挑出,明明是松散的肉糜制成的肉丸,现在吃起来却像是一整块,脆、香、弹……回味无穷。
阿耿吃完碗里的牛肉丸,再次起身夹了一颗,与此同时还顺便夹了豆腐、夹了豆皮、夹了春笋……
陆芸花和卓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关注着阿耿的每个动作,此时不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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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又坐着闲聊一会儿,陆芸花去灶上给余氏热了留下来的菌菇汤,里面放了几个丸子豆腐,配着家里常备的蒸饼。
“阿娘,该吃饭了。”陆芸花端着托盘进了屋子,把托盘放在桌上又快步过去挽起帐子,现在天只是微暗,犯不上点灯。
余氏蒙蒙的声音从床上响起:“什么时辰了……其他人呢?”
“比往日还早些,只是今日天气实在算不上好,阴沉沉的见不着太阳,我们刚吃完饭,其他人在收拾呢……”陆芸花把小桌子放好,扶着余氏坐起又给她披上外衣,这才把桌上托盘端过来,问道:“还好之前没有换被子,阿娘今日睡着冷不冷?”
余氏缓缓笑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勺子:“应当是不冷的,被子里你才换的汤婆子都还热乎呢。”
“应该?”陆芸花疑惑反问。
余氏笑着捏捏她的脸,就像她还没有出嫁时候一样:“傻孩子,阿娘睡得这样沉,哪里感觉得到冷不冷?”
不知怎么,陆芸花就是下意识皱皱眉,余氏捏在她脸上的手一顿,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捏她的脸颊,有些歉意地放下了。
“阿娘睡着后会做梦吗?”陆芸花重新挂上笑容,把余氏的手拉住,脸凑过去,任由她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哎呀……”余氏哭笑不得,也知道是自己误会,还是在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把手放下,换着手拿了勺子,好像陷入奇妙的回忆中去了:“这倒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傻孩子,阿娘既然是在睡觉自然也是会做梦的。”
“我啊……又梦到从前了,那时候我同你阿爹刚刚成婚,他还是个不怎么稳重的毛头小子。终于不打仗了,外头刚刚安定下来没多久,我们这边也渐渐来了其他地方的人,你阿爹在县城做活儿,时常听那些外乡人说起各个地方的风光景色,不知怎么就是想像他们一样去外面闯一闯。”
余氏说着轻轻笑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升起红晕,一双眼睛在昏沉的天色中也显得亮晶晶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少女说起自己心爱之人。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以为是他要把我抛下,但我刚嫁过来,每日只敢自己暗自垂泪。”
陆芸花听着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记忆里那位陆阿爹的样子还很清晰,但是陆芸花自己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很沉稳的一位父亲了,难以想象还有从前这样的时候。
陆芸花问:“然后呢?”
余氏笑容更深:“哪知有一次被你阿爹发现了,我坐在床边哭,他在我前面急得打转,不知道怎么才好。”
“后来你阿爹还是出去了……不过是带着我一起的。”余氏表情变得有些骄傲起来:“我半点不知怎么弄,只得全然交给他做,哪知他就是能叫我们安安全全、舒舒服服地出一次远门……芸花,阿娘再没有见过比你阿爹更厉害的男子了。”
陆芸花只是跟着笑,若问比陆阿爹厉害的男子有多少?那可就不计其数了,只是在余氏心里,她的丈夫就是最厉害的男子。
今天余氏谈性很浓,说了不少陆阿爹的事情,伴着谈话居然也吃下不少东西。这些故事有的是陆芸花听过的,有的是陆芸花没听过的,一时间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不少时间,眼见着天黑下来,到了不得不点灯的时候了。陆芸花本想着过去把灯点起来,哪知余氏伸手阻止,有点恍惚似的。
“眼见着……这么长时间了。”她喃喃,打起精神对陆芸花露出一个温柔又慈爱的笑,好像是要说什么:“芸花,往后……”
才说到这她忽的顿住,似乎是听到外面卓仪和孩子说话的声音,微微垂下眼,半晌再次笑起来:“往后要和阿卓好好的,人这一生说长好似也长,说短……”
沉默一下,她声音不知怎么带上点哽咽:“说短……明明昨日还能说话,今日就……就蒙上一层白麻,再也见不到了。”
余氏说完有些呆愣,好一会才清清嗓子,把喉咙中的沙哑清走,也不等陆芸花回答,疲惫地合上双眼,低声说:“……你去吧,阿娘有些累了。”
陆芸花被这大起大落的气氛搞得也有些恍惚,她去厨房放好托盘,差点被台阶绊倒。
好在卓仪来厨房找她,见此情景上前两步就把她扶住,托盘里的碗碟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好歹没落在地上摔碎。
“芸花,怎么了?”卓仪伸长胳膊把托盘放在案板上,胳膊轻轻揽住还有些失神的陆芸花,关切道。
陆芸花这会儿才算是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阿娘刚刚说起阿爹,我总觉得她说好多话都……很奇怪。”
“奇怪?这样……”卓仪闻言皱眉想了想,他是相信陆芸花的,所以他细想之下也觉得余氏有些不对起来:“我找阿巡说一声,托他再传个信给属下把这情况和黄娘子说一下,黄娘子医者仁心,回头我们好好感谢一番就好。”
他说着又问:“之前给阿娘诊治的是哪位大夫?趁着现在还早我赶过去与他说一说,黄娘子没到这两天只得麻烦他了。”
陆芸花恍然,这才想起若是这两天有个什么……之前那位帮忙诊治的大夫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虽说没能治好余氏,但也把她从濒死中救了回来。于是忙给卓仪说了地址,因着这位大夫也走夜诊所以现在过去也不算太过失礼。
“但是……现在天气实在不好,明日再去吧?”陆芸花听着呜呜的风声,有些迟疑。
卓仪轻轻笑了:“又不是泥捏面做,这点风不算什么……我快去快回,要是到时间你先睡就好,点着灯不安全,吹熄了再睡。”
说到这又想到什么,叮嘱道:“今天冷,记得放两个汤婆子在被子里。”
陆芸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拧眉“嗯”了一声,提着灯目送卓仪消失在夜色中,背影很快就被黑色的夜晚吞噬。
看着孩子们睡下,把家里收拾收拾,睡前又去看了看余氏,一切都好,连呼雷都在自己吹不到风的温暖小窝里面睡得很香。
陆芸花点了灯,抱着个汤婆子像卓仪一样坐在床上等着他回来,她手里拿着针线,但看那神思不属的样子就知道手里针线根本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还不回来?”
夜更深了,陆芸花觉得卓仪已经出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些后悔叫卓仪这时间出门。
突然间,她听到外面大门开启的声音,她几乎瞬间跳下床套上外衫,趿拉着鞋子就往外面冲。
她急急往外走,差点被鞋子拌着摔倒,打开门就和风尘仆仆的卓仪对了个正着。卓仪显然没想到陆芸花这时候还没睡,还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因为身上都是土,只得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快进去,冷……我去洗漱一下,身上都是土。”
心中好似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陆芸花绷了一晚上的脸也不由带上一个笑:“浴房有热水,还热着呢,我刚刚放进去的。”
“……好。”卓仪心里软乎乎的,难免因为这个感到一些愉快,又催促她进屋:“我知晓的,你快去床上。”
“嗯!”陆芸花这才感觉身上确实冷飕飕的,又赶忙趿拉着鞋子回了屋,一股脑钻进被窝,冷得打哆嗦。
好在很快卓仪就回来了,他因为运动和清洗身上比往常更暖和,一进被窝陆芸花就觉得简直是身旁放了个炉子。
因为头发里都是沙土,尽管现在很晚了,卓仪还是拆开洗了洗头发,此时拿巾子擦着发丝,一边说起刚刚都去做了什么。
“我去同那位大夫说了一声,他说有什么事情找他就好,这两天他就不出诊了。然后我又顺路去了一趟阿巡手下那里,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陆芸花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追问:“什么好消息?”
卓仪把半干的发丝往后面拢了拢:“说是黄娘子知晓我们很着急,已经在加快速度赶过来了,明日后日大概就能到家里。”
“真的?!”陆芸花“腾一下”坐起,惊喜几乎要溢出眼睛。
卓仪忍不住笑了,点点头:“真的,明后日。”
“太好了!”陆芸花一拍手,兴奋地说:“那我明日就得好好收拾一下给黄娘子的房间才好!”
“嗯,那今日早些睡吧。”卓仪给她拉了拉被子,她笑着顺势躺回被窝,眯着眼睛小声说:“我已经睡着啦。”
卓仪脸上笑意更深,只觉晚上这冒着风的一程也不算什么,毕竟能叫她放下这件事变得高兴一些也很不错。
又是一夜无梦,陆芸花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先去看了余氏,她和往常一样睡得正香,便去收拾给黄娘子的干净屋子。屋子许久不住人了,突然要收拾到能叫人舒舒服服住下来的程度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陆芸花满头大汗忙了一早上才算是忙完,早餐都没时间做,吃的是卓仪做的手切面配昨晚的高汤。
终于把屋子收拾好,陆芸花笑盈盈去余氏屋子想与她说一声。
“阿娘、阿娘……”陆芸花伏在床边,唤了许多声也不见余氏醒来,脸上笑容随着呼唤逐渐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心跳声越来越大……阿娘平日里睡得再熟也没有这样叫不醒的时候!
她心脏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几乎瞬间淹没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中“尘埃落定”的冰冷感觉……推着余氏的手不禁更用力了些。
“阿娘!阿娘醒醒!阿娘!”
陆芸花放大了声音,心中念头纷乱,原来是这样……昨晚不对劲的感觉原来是这里来的,阿娘昨晚就有自己会一睡不醒的预感了!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引起了外面的注意,一时间大家都慌张地冲进来,不需要说明,卓仪和白巡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阿巡你去找这位大夫,我去带黄娘子过来。”卓仪瞬间做出决断,白巡也毫无异议,“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以黄娘子他们的脚程现在应当已经上了陆路,卓仪只要迎上去就能遇到,况且卓仪身法体力皆好于他,若是想带着黄娘子快速赶来……非卓仪不可。
“阿卓!”陆芸花已经控制不住眼泪了,恍惚间一次次送走外公外婆的回忆似乎与现在重叠,她眼前模糊一片,好像听到了卓仪的声音,但是已经无法明白他说了什么。
“……照顾好你们阿娘和阿婆。”卓仪面色更沉,郑重对阿耿叮嘱,看他忍着泪水用力点点头。
他才往外快步走了几步,却猛地转回来,单膝跪在床边脚踏上,把无助的陆芸花拥进怀里重重抱紧,沉声道:“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赶着出门都没来得及检查错字,真的脚趾扣地了属于是。(我倒装用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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