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生产队合垛,就是把压过一遍的麦秸都摊在麦场上,重新碾压一遍。打净的麦秸剁成几个大垛,留着以后慢慢地喂牛。结果,每人又分了十斤栾(luan)场麦。合上剁,今年的麦收算是结束了。
男人们聚在一起,算着今年小麦的收成。会计韩道伟最后公布,五百亩小麦平均亩产三百五十斤,除去上交的十万斤爱国粮,留下麦种和部分预留粮,人均分小麦二百斤。
二百斤是明面上的,上报给公社。暗地里,每个人还分了二十多斤的压场麦,十几斤的栾场麦,加一起四十多斤。
当然,家里劳力多工分多的,分得就多些。不过,最少的人家,每人也有一百五十斤。
麦场南边的场屋里,支起了两口大锅,村里的焗匠(做饭的师傅)在炸面块。屋外放着一个大盆,里面盛着炸好的面块,人们随便拿着吃。今天队里吃公饭,大人孩子都管饱。
吃合剁饭是大部分村庄的习惯,就一样面食:炸面快。在这个时代可是好饭食,过年人们炸丸子,都是用杂面。
不过,像韩屯村这样,全村人管饱的,可没几个村子。别的村庄都是参加合剁的男劳力,没人分个三五块,拿回家吃。
大人笑孩子叫,麦场里一片欢声笑语。大家都高兴的说,今年的麦收最轻松,收成最好。
舅姥爷被大家奉成的有点晕,走到那大家就夸到那,最后干脆坐到石磙上,笑着看大家干活,谁说也不答话了。
“三夏”大忙,抢收抢种抢管,麦收结束了,该抢种了。天公作美,初六的夜里就下了一场透雨,初七大伙就在家歇了一天。
村里的耕地都是粘土地,中雨过后,沾脚沾得走不动,得停一天才能下地。要是碰上场大雨,得等三四天。
连着两天,大伙都忙着种大豆。妇女在前面拉耧,男劳力在后面耩。走在地里,看见地上有个麦穗,还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走到地头放下。几个未婚的女青年,把拾的麦穗放在一起,攒起来一起过“乞巧节”。
种完豆子,就该给春作物除草了。大伙带着草帽,顶着大大的毒太阳,越热越在地里锄草,说是太阳毒,锄下来的草很快就被晒死了,这样效果才好。
中间休息的时候,队里安排人员担来两桶井水,人们趴在桶上,你喝几口他喝几口,两桶水很快就被喝光,也没听说谁喝生水得了毛病。
大家的脸被晒得通红,特别是妇女劳力,几天下来都晒黑了,也没人采取防晒措施,这时的女人根本就没有美容的意识。
人们的衣服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成缕的粘在额头上。悠悠看了,真切地感受到《锄禾》的意境,深深地理解了农民的艰辛。
妈妈放假了,也得跟着大伙下地干活,悠悠本想给她在商城购买一套高级防晒品,看了人们汗流满面的情况,就放弃了,这满脸擦不及的汗水,什么防晒品也存不住。
悠悠有种冲动,真想在商城购买几台中耕机器,把大家从艰苦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可想到现实情况,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奈。
老人和孩子舍不得闲着,挎着篮子,在麦地里拾漏下的麦穗。忙活一天也捡不了二斤麦子,就这大家还满意的不行,都说今年的麦子穗头大,往年一天连一斤麦子都捡不到。
其实麦穗也捡不了几天,地里的麦茬就被堤外的人给戗光了。他们推着各种车子,拖家带口,全家出动,到韩屯的麦地里戗麦茬。
戗麦茬,是用宽刃的铲子,把割麦留下的茬子,挨地皮戗下来。这活计比较费劲,孩子干不动,离了大人不行,这也是他们全家出动的主要原因。
大人戗,孩子和老人用靶子搂起来,堆在一起。一家人分工合作,中午带上饭,就地吃了接着干。一天的时间,能戗一大地派车的麦茬。
外村人来戗麦茬,韩屯村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村里也有住亲戚的,他们把戗的麦茬堆放在一起,结束了一块往家拉。
悠悠没见过,就缠着姥姥问。原来,堤外的麦收比韩屯早十来天,韩屯村收麦后就忙种的时候,他们的三夏已经忙完了。
滩区的麦子长势好,割麦留下的茬口高,至少在15公分以上。麦茬结实,算是比较好的柴禾。不过比起树枝、豆秸来,就差了好多。
河滩里的村庄种的大豆多,村外和大堤上栽的树也多,每年干树枝和豆秸就够烧的。即使不够,去河滩挖荫柳蹲烧,也比麦茬强。因此,河滩的村庄基本上都不烧麦茬。
堤外的村庄,小麦种的少,麦子的长势也差,麦茬很少。村外没有护村林,就房前屋后和路边栽几颗树,柴禾就成了人们的大问题。
主要柴禾是队里分的棉花柴,连半年都撑不下来。河滩里的麦茬,就成了他们的争抢对象。大人孩子齐上阵,由于离家远,都是带着干粮,出来就是一天。
家里有推车的还好些,没有的就得靠人背。干透的麦茬倒是不重,人们用床单绳子捆结实了,背起来往家运。
远远的望去,只见包袱不见人,路上一个个大包袱慢慢的往前移动,看着特别的喜庆。
其实河滩的村子,对于他们戗麦茬,还是比较欢迎的。戗麦茬的同时,给耕地松了土,以后中耕除草就省劲多了。
今年韩屯的麦子好,留下的麦茬都有20多公分,来韩屯戗麦茬的人也多。他们高兴的说,今年干一天能顶以前两天。
戗的多了运不回去,就先运到村里,找户人家寄下,以后再来运。悠悠家住在村外,就有好几户人家寄麦茬,猪圈哪里堆了好几个高高的麦茬垛。
他们都高兴的说,有了这些麦茬,今年不用为柴禾发愁了。
其中有个妇女,笑着给姥姥说她烧锅的趣事。有一年的麦收期间,她蒸了一锅馍,眼看就要烧开了,可是家里一把柴禾也没有了。
急得不行,抬头看见墙上挂篮子的木橛子,上前拽了出来塞进灶下,好歹算是把馍给蒸熟了。
“嫂子,从那以后,俺就坐下了心病,做梦十次有八次是烧锅缺最后一把柴禾。今年戗了这么一大堆的麦茬,俺的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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