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的第一场雪来了。傍晚时分便扬扬洒洒,仿佛从天上撒下了细密的盐沫子。天亮的时候,叶小天习惯性地一摸旁边,没有触及那温热、光滑、柔腴、富有弹性的青春肌肤,旋即就听窗外一声雀跃的欢呼:“哇!好大的雪!好漂亮啊!”
这是哚妮的声音,这个小妮子,昨晚被他折腾得体酥如泥,躺在榻上直说“要死了要死了”,却不想一早起来就生龙活虎的。
叶小天懒洋洋地穿衣起床,推开房门,正在院中和两个小丫环奔跑嬉闹打雪仗的哚妮赶紧站住,孩子似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啊!人家……太忘形了,吵醒了老爷。”
叶小天笑道:“无妨,今日要去贵阳,本就要早起。”两个小丫环悄悄溜掉了,哚妮跑到叶小天面前,脸蛋上泛着两抹动人的红晕,欢喜地道:“老爷,你快看,好大雪!好大雪啊!”
叶小天向院中看了看,心中一阵难过:真的是好大雪啊!那厚度,大概……刚能盖过脚面,老爷我当初在京城,动辄就是齐膝深的小雪好嘛?这样的大雪,不忍卒睹啊!
哚妮还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我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记得上一回看见这么大的雪时,人家才七岁吧,咦?好象是八岁……”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道:“成了,你喜欢就去玩吧,不然一会儿太阳一照,这大雪就化光了。”
哚妮道:“不啦,人家侍候老爷更衣用膳,今天老爷要出远门儿呢。”
叶小天道:“不急,我先去看看爹娘,交待一番。”
叶小天前脚走出院门,刚刚还端庄文静地站在那儿目送他离开的哚妮便雀跃地叫唤起来:“小翠小绿,快出来打雪仗啊!”
叶小天听到她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真是孩子脾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叶小天跨过月亮门儿,正好看见大哥叶小安迎面走来。叶小安一见叶小天心里就有点发虚,本想脚下一转躲开了去,可他能往哪里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来。
两兄弟冷战过一段时间,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且自幼感情就非常好,关系渐渐也就缓和了,不致于见了面连句话都不说。叶小天站住脚步道:“大哥。”
叶小安刚接到严世维叫人捎来的信儿。说是近来要排一部大戏,本就喜欢听戏唱戏的叶小安,在戏班子里人人恭维,轻松惬意,最是舒坦,一听之下大为意动,准备再跑一趟铜仁城,争取扮个主角什么的,他生怕兄弟阻挠,是以心中忐忑。只含糊答应了一声。
叶小天道:“大哥,我要去一趟贵阳城,抚台大人召见我,这一去恐怕最快也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家里面还请你多担当着些。”
其实叶小天从没给过叶小安压力,耐不住叶小安性情敏感,再加上他媳妇恨铁不成钢,一见面就把叶小天搬出来和他比,百般的数落之下,导致叶小安一见叶小天就“亚历山大”。
如今一听叶小天要去贵阳城。叶小安顿时松了口气,本来想请求似地说要去铜仁耍耍的话儿已经到了嘴角,也就咽了回去。等二弟一走,他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么。
叶小安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道:“好,你放心吧,哥蠢笨的很,卧牛岭的事儿帮不上你什么,二老这里你却不必担心。”
叶小天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哥你只是太老实了。容易被小人相欺。我琢磨着,来年辟地耕田,将建大批农庄,这方面的事,大哥倒是能帮衬兄弟,详细情形我还没想好,等我从贵阳回来再说。”
二人聊了一阵,叶小安往前院走,叶小天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他这兄长,与他孪生兄弟,一母同胞,照理说各个方面都应该差不多,只可惜小时候被钻进被窝的长虫惊吓了,以致胆量、智商的发育都受了影响,也是没办法。
农业社会,农业为本。肯把它交给大哥打理,叶小天也是下了狠心的,到时候他会安排能人帮着兄长,但主要打理人员肯定是他大哥,叶小天并不是想安排个虚职敷衍了事,只希望能由此树立起大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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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轻车行驶在山道上,在那薄雪上辗过两道长长的车辄。车厢中,一只红泥小炉烧得旺旺的,温暖如春。案上一盘残棋,田雌凤和田彬霏对面而坐,目光注视在棋盘上,但二人的交谈却与这盘残棋没有任何关系。
“只不过是让叶小安‘死’而已,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劳动你亲自前来。”田彬霏拾起一枚黑子,淡淡地道。
田雌凤淡淡一笑,微微俯下身子,看着案上棋盘。车上温暖如春,她也就只穿了一件春衫,俯身向下时,领口便露出一抹晶莹,一道诱人的沟壑引人入胜。
“没错!如何安排叶小安去‘死’,本来的确用不着我,也用不到你,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万出不得丝毫差错,所以,我必须得亲自来,亲手布局,方才安心。”
田彬霏闭上了眼睛,沉思片刻,又蓦地张开,道:“先让叶小安‘死’,是为了来日以叶小安替代叶小天时,不致引发太多猜疑。”
田雌凤嫣然道:“不错!如果同时动手,一死一活,只要叶小安表现得稍不如人意,难免就会引起有心人注意。你要知道,叶小天身边,庸才极少,聪明人却极多。但……叶小安先已死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叶小天,那就万无一失!”
田彬霏苦笑道:“移花接木!没想到杨应龙的胃口如此之大,想法如此奇异。我一直有些奇怪,以他的聪明才智,既然有意于石阡和铜仁两府,又怎么会让叶小天一再得手,原来是有意饲虎!”
田雌凤含笑道:“所以我才觉得,天王雄才大略,比紫禁城里那位大明天子要高明百倍,想要问鼎天下,未必不可成功!”
田雌凤懒懒地抻了下腰肢,胸腹间露出一道诱人的曲线:“长风真人在我百般央求之下,曾经不惜以泄露天机为代价,为天王卜算出一道‘乾卦九五’的上上之卦,这可是称帝的吉兆!”
田彬霏不屑地道:“江湖术士所言,何以当真?”
田雌凤是极其迷信玄学的,当即正色道:“天地之间,自有玄奥。有道之士毕生浸淫其中,能够窥破天机并不稀奇,只是你我凡夫俗子,理解不了其中奥妙罢了。”
田彬霏摇摇头,依旧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再说。
田雌凤掀开轿帘儿向外面看了一眼,回眸笑道:“快到铜仁了,咱们此去,就是要住到长风真人修行的七星观内。你和这位真人接触一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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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在抚台衙门前停下,叶小天下了车,拥紧了大氅,仰头望向门楣。
上一次来至此处,正是曹展张杨四家披麻带孝,以逼宫手段催促新任巡抚杀他立威的时候,此刻再来,曹张两家已经不在了,杨展两家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物是人非,别有一番心境。
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初只坐拥卧牛岭一地的一方小土司,而是掌控着铜仁、影响着石阡,威权日重,隐隐然已凌驾于八大金刚之上的新锐人物,虽然还没资格与四大天王和这位抚台大人分庭抗礼,却也可以在抚台大人面前拥有一席之位,虽然他此刻只是土官之中级别最低的一个吏目。
“大人!大人!大人,你终于到了啊!”苏循天一溜小跑地迎了出来,笑逐颜开。
叶小天一见苏循天,也不禁大为欢喜,连忙迎上去,把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行礼,欣然道:“循天,好久不见!”
苏循天见叶小天对他一如既往,依稀还似当年一为典史、一为掌房书吏时模样,毫无架子,心中感动,便也不再矫情,挺直了腰杆儿,反握住叶小天的手,欢喜道:“自大人去了京城,属下便奉掌印夫人差遣,到了这抚台衙门谋了差使,我是真想回卧牛岭啊!”
叶小天笑道:“怎么,在姐姐、姐夫身边,不开心么?”
苏循天撇嘴道:“姐姐什么事儿都要过问,还拿我当小孩子。姐夫就更别提了,若非看在姐姐面上,我理都懒得理他。”
说到这里,叶小天压低声音道:“抚台大人那里动静如何?”
苏循天也低声道:“我看大人所作所为,似乎甚合抚台心意。”
叶小天微微一笑,他之所为,当然正合叶抚台心意。叶抚台到贵州来,最大的使命就是针对日益明了其野心,却苦于没有凭据直接兴兵镇压的杨应龙。
杨应龙意图东进,扩张势力,打开纵深,从而大展拳脚。他这条混江龙,就成了朝廷布在那儿的一枚重要棋子,吏目怎么啦,“小卒过河胜似车”,说不定将死老帅的关键一步,就靠他叶小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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