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门血案,震惊了整个贵阳。
之前的花溪惨案,在贵阳也是百余年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但是花溪惨案的行凶一方藏头遮面,没有暴露身份,这比公然行凶就打了折扣,而且事情毕竟发生在城郊而非城里,有这块遮羞布在,权贵们勉强还能有个说辞。
酒楼行刺案发生在晚上,只杀了一人,而且刺客虽然声称他们的主人姓叶,可是你能保证姓叶的那位就一定是叶小天?所以众权贵们继续持谨慎态度。
可曹门血案是在贵阳城里动用弓矢,一举击杀百余人,这可不亚于一场战争了,而且这场战争就发生在城里,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无法装作不知道了。
提刑司的陈洪岳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从中原其他地方迁来贵州做提刑司还不到两年,还无法适应这里的无法无天。在中原城市,不要说出现用数百具弓行凶的事,就是出现一起只有一个人用一把弓杀了人的案子都是大案,因为弓是军用违禁品。
猎弓当然不在此例,但可以持有猎弓的人是需要到官府登记并勘发证明的,而且猎弓也绝不允许带到城里。
贵州地方是土司辖下,当然没有这许多规矩,常有猎户背着弓满城的晃悠,可要是几百人背着弓在城里晃悠,那还是猎户吗?分明是一队弓兵!这队弓兵还杀人了,杀了一百多人!这是战争!
“岂有此理!欺我按察司无人耶!给我查,不管这案子涉及到谁,都要给我一查到底,只要让我抓到半点证据,我陈洪岳绝不会放过他!”
臬台大人愤怒了,铁青着脸色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砚台都跳了一跳:“巡抚大人就快到了,如果此案在他到来之际还不能破获,陈某何颜面对叶抚台?”
臬台大人把手指戳到了兵备佥事的头上,几百名弓箭手啊。动用巡捕根本就是扯淡,必须得动用军队。朝廷在此地是有军队驻扎的,虽然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其中有一支部队约五百人。其职能类似于后世的武警,作用和战斗力更接近正规军队,但是行动上不受军方管辖,那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兵备。
臬台大人决定先动用这支人马维持贵阳治案。如果找到证据要实施抓捕时,肯定得要向都指挥使司求助,调动正规军队,否则这凶手……拿不下。
“我知道是叶小天干的!一个刚刚被钦命为世袭土司的人,就如此目无王法,罔顾皇恩!给我查他。但叫我拿到他一星半点的证据。他死定了!”
陈臬台的正义之声铿锵有力,声震屋瓦,久久回荡在提刑按察司的大堂上。
陈臬台震怒了,好在叶小天不是寻常人,虽然他决心和叶小天这个狂徒斗到底,终究没有立刻动手抓人。其实官方办案虽然是要讲证据的,又哪像现代那么严瑾。
那时很多时候办案,不是我要证明你有罪,而是你能不能证明你无罪!只要我怀疑你。我就可以抓你,你如果不能证明你无罪,你就是凶手。
这一点,在那个时代,无论东方法庭还是西方法庭,都是相对通用的推断办法,而对叶小天这么个棘手人物,就不适用于这种通用推断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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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死的都是展家的人,为什么要说是曹门血案?我曹家死人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曹瑞希拍案大骂。但他瘦削黎黑的小脸此时一片煞白,他被吓到了,真的吓到了。叶小天的决绝,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过,居然以为有几十个保镖籍高大的身材做肉盾就能护住他,后怕都能出一身冷汗。
叶小天今天可以动用弓箭,前几天肯定也可以啊。他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曹瑞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猫戏老鼠,叶小天有十成的把握杀了他,只是不想让他痛快地去死,所以才想让他不断品味死亡地恐惧。
一想到这一点,曹瑞希头皮上就冷嗖嗖地感觉刮起了阴风。其实他是杯弓蛇影恐惧过度了。叶小天在查证没有第三方的人可以证明张雨桐当时不在花溪之后,就立即动了手,又怎么可能高抬贵手,让他这个比张雨桐更具嫌疑的人继续喘气儿。
可是一下子需要数百个弓箭手,携带猎弓悄悄进入贵阳城,并不是吹一口气儿就能变出来的,叶小天要调动人马也需要时间。
展伯雄听曹瑞希吐槽感觉很刺耳,不忿地冷笑道:“曹门血案,难道不是发生在曹家门口的血案?死的是曹家的人还是展家的人很重要么,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今天他对我展家能下此毒手,明天对你曹家就会一样毫不犹豫地下手!”
曹瑞希瞪着展伯雄道:“你怎么还不走?”
展伯雄大怒:“你赶我走?你让我怎么走?老夫是你曹家的客人,现在叶疯子就在外面等着,我的人又死光了,你让我走不就是让我去送死?如果我死了,难道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曹瑞希缓和了语气,道:“曹某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展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展伯雄断然道:“官府和安家如果继续坐视,他们就是死人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安家和官府一定会出面!”
曹瑞希被他提醒了,这不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么?虽然执行上产生了偏差,但效果是一样的,不!效果更强,不过,他说“表面上”是什么意思?
曹瑞希追问道:“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
展伯雄睨着他,冷冷地道:“只许他来杀你杀我么?”
曹瑞希恍然大悟:“不错!以牙还牙!这事我来安排!不过还需你展家配合行动!”
展伯雄道:“没问题,需要用人时,我只需下一道手令!”
下手令,对他自己的部下还下什么手令?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他这么说,显然是打定主意赖在曹家不走了。既然展老头儿还有用,曹瑞希马上好客地吩咐管家:“打扫客房,请展大人住下!”
展伯雄点点头,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对付叶疯子的策略,展伯雄刚要举步往外走。就听曹瑞希又吩咐另一个人:“加强府中巡戈,日夜巡逻,全部人马部署在高墙之上。任何擅自接近的人,格杀勿论!”
展伯雄撇了撇嘴角,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听曹瑞希把类似的话吩咐五六遍了。还来?紧接着就听曹瑞希道:“马上派人回肥鹅岭,吩咐寨子里立即调派五百人到贵阳来接我!”
展伯雄立刻站住了脚步,回身叮嘱道:“还有我,有劳曹大人派人去我展家一趟,也调五百人来。”
方才曹瑞希吩咐人加强戒备,手下人答应的极为爽利。这时说要让他们离开府邸回老巢送信。手下人立即面露难色。
展伯雄大骂:“蠢材!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些弓箭手还会在外面守着?现在外面都是官府的人,他们顶多在百姓中安插一两个眼线。”
曹瑞希被提醒了,道:“不错!派四队信差,分别从四门离开,谁能把信送到,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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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刀拍案大叫:“痛快!痛快!男儿大丈夫,理当快意恩仇!”
宋晓语苦恼地道:“你们男人就只顾着痛快,痛快之后可怎么办呢?”
宋天刀瞪着这个傻妹妹。瞪了半晌,才无奈地道:“晓语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宋晓语跳了起来:“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叶大傻瓜这么做,是把本来有心维护他的人都推到了敌人一方,你还赞他男儿大丈夫,是你不懂事,还是我不懂事?”
宋天刀无力地辩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是说你说话……”
宋晓语杏眼圆睁:“我说话很有条理啊,难道你听不懂?”
宋天刀瞪着妹妹一脸木然,宋小妹下巴一扬:“我说的不对吗?”
宋天刀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道:“对,你说的很对!”
宋小妹得意洋洋,下巴昂的更高了。
……
田家消息最是灵通,曹门血案自然马上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细节比刚刚提心吊胆地赶到现场的捕快们还要多。
田彬霏皱起了眉:“一下子结了张家、曹家、展家三个大敌,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了敌人一边,这么做,实在是太冲动了!如果是我,一定会谋而后动!如果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我宁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
田妙雯道:“都说女人做事莫名其妙,男人有时候做的事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田彬霏难得听到妹妹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不禁非常欢喜:“韧针,我觉得这么冲动的一个人,不应该做为我们最倚重的同盟者,一个不慎,他会把我们拖进万丈深渊!”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想那么多,这一关,他是自置死地,闯得过去,他不仅是生,而且将振翅千里。闯不过去,他就死定了,和死人你还结的什么盟?”
田彬霏皱了皱眉,道:“那么,你觉得,他生的机会有多大?”
田妙雯的脸色沉重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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