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彩佬把老脸一沉,道:“尊者,教中尚有大量事务不曾处理,尊者怎么能荒驰教务,来此饮酒呢。弟子恭请尊者回神殿,以主持大局。”
“啪!”
叶小天把酒碗向桌上重重一顿,不悦地道:“格彩佬,本尊离山数载,山中安然无恙,各部井然有序,教务有哪里不顺畅了?怎么本尊刚刚回山,便有诸多教务非本尊不得处理?”
叶小天环顾左右,道:“自本尊回山以来,与各部落首领还不曾会唔过,致使前来拜见的诸多首领只能长时间候在这里,这……难道不是本尊应该处理的重要教务么?格彩佬,你执意要本尊回神殿,不许本尊与诸部首领会唔,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软禁本尊,效仿曹阿瞒,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座的长老们当然知道曹阿瞒,而在这座的这些部落首领们,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读书、不识字,可他们也知道曹阿瞒的故事。这儿可是五溪蛮旧地,诸葛亮在这一带是神一般的传说人物,作为诸葛孔明的主要对手之一,白脸曹操岂能不为人知?
格彩佬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有心抗辩,可叶小天话说的这么重,显然就是要逼她翻脸,而叶小天一离神殿就似蛟龙入水,眼下明显比她占据优势,直接翻脸对她绝无好处。
格彩佬忍了又忍,强自欠身,硬梆梆地道:“弟子不敢!”
叶小天不耐烦地道:“真是扫兴!格彩佬既如此关心教务,且回神殿吧,有什么事务,本尊授权你代为署理。”
格彩佬情知是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了,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走,格德瓦默然转身,一言不发。
格欧佬和格波佬惶跟在他们后面,迟迟疑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叶小天瞟了他们一眼,忽然道:“格欧佬、格波佬,两位长老一向只重清修,于教务似乎并不插手,想来是有空闲的,何不留下小酌几杯?”
叶小天这是公开拉拢了,格彩佬一听顿时站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格欧佬和格波佬。格德瓦听叶小天只提格欧佬和格波佬的名字,对他理都不理,不禁心中一凉,情知作为“反叛”的主谋之一,刚才没有就势屈服,就已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格波佬迟疑着看看叶小天,又扭头看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有些犹疑不定。正坐在末席的格旎佬见状,情知这是自己表现的绝好机会,反正他既然坐在这儿,就已为格彩佬所不容,必须得明确表态了。
格旎佬立即道:“两位长老,尊者相邀,还不就席,那可是大不敬了。咱们老兄弟也很长时间没有一起饮酒了,何如坐下,共乐一番?”
格欧佬顺势下台阶,满脸堆笑道:“格旎佬所言甚是,格波佬,咱们不妨陪尊者一起吃几杯酒吧。”
他既已做了选择,却也不肯自己下水,马上一扯格波佬,便在格旎佬下首坐了下来,本来他的排名比格旎佬高,这时只觉还有他一席之地就已心满意足,哪里还能挑三拣四,自然是甘之若饴了。
格波佬被格欧佬拉着,也不敢去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愈加难看的脸色,半推半就地跟着格欧佬坐了下来,格彩佬把拐杖用力一顿,恨然离去。格德瓦仰首望着天边晚霞,那晚霞绚丽如火,鲜丽如缎,看在他的眼中,却如血一般殷红。
看了半晌,格德瓦“呵呵”地笑了两声,举步走开去,再不回头望上一眼,背影异常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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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内,一幢房间内,由于只有桌上掌着一盏灯,那光线似乎都被周围的黑暗吸走了,无法照及整间房子,所以显得异常冷凄。格彩佬躬着背,静静地坐在桌旁,灯光映着她满脸的皱纹,好似一块储放了四十年的陈皮。
格德瓦坐在对面阴暗中,闭目良久,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他才用黯哑的声音道:“交出权柄,做太上长老吧。我看他不似心狠手辣之辈,应该……会放我们一马!”
格彩佬猛一抬头,仿佛那张陈皮突然活了,突然愤怒地蠕动起来:“你说什么?”
格德瓦空洞的声音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么?”
格彩佬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气咻咻地道:“老身年逾八十,无儿无女,你说,老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个人权柄,不是为了家族后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蛊教!”
她一面说,一面用拐杖用力顿地,发出笃笃的声音。
格德瓦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认同尊者的做法,但是……六个长老站到了他那一边,又有神迹撑腰,本来就信奉蛊神的各大部落现在对尊者更是俯首贴耳,我们下毒没机会,行刺不可能,还能怎么办?”
格彩佬眯起眼睛,眼神中有凶狠的光在闪烁:“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这般情况下,我们还可以行险一击!”
格德瓦追问道:“如何行险一击?调人去攻打尊者?你觉得我们能调动谁?就算是我们的心腹,其中十之八九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格彩佬狡黠地道:“如果……发动攻击的人并不知道尊者在其中呢?”
格德瓦皱了皱眉,道:“你想怎么做?”
这时,房门叩响了,格彩佬直起腰来,喝道:“进来!”
宝翁进入房间,向她抚胸施礼,恭谨地道:“大长老,尊者还在格家寨里饮酒,席间尊者宣布,要在七日之后前往雷神禁地祭祀,已命格哚佬派人前往四处通知了。”
“知道了!”
格彩佬答应了一声,她离开后,却不放心叶小天,所以派了人留地寨中,普通的寨民并不清楚尊者和长老间的明争暗斗,如果问起什么消息,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格彩佬在室中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半晌,突然道:“其中一定有诈!”
格德瓦看着她,就听格彩佬道:“他公开宣布七天后召集众首领前往雷神谷,真正想要发动的日期就一定会比这早。他是想施缓兵之计迷惑我们!我们得马上行动!”
格彩佬霍然转向格德瓦,道:“事不宜迟,就近调动武装,就说格家寨拒不执行神殿安排,不肯搬迁,且对神殿多有怨尤,意图造反,令所调兵马趁夜袭击格家寨,纵火焚之!”
格彩佬转向格家寨的方向,狞笑道:“那些攻城陷寨的士卒并不认得尊者,夜下混战,哪里辨得清是谁?就算他不死于火中,也得死于刀枪之下!我们三面纵火,湖中再布蛊与毒,管教他们上山无路,入地无门!”
格德瓦提醒道:“尊者不畏蛊,毒一入水,效用有限,怕也伤不得他。”
格彩佬回头横了他一眼道:“到那时,尊者已成孤家寡人,就算侥幸不死,难道老身就杀不得人?”
格德瓦道:“附近峒寨部落,与格家寨并无恩怨。格家寨又是七大护法部落之一,贸然调动兵马攻击,他们肯从命么?没有尊者印信,只怕我们调不动他们!”
格彩佬返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道:“所以,你要亲自去。就说事态紧急,就说尊者已被困于神殿,什么理由可信,你就编什么理由,总之,你亲自去,谅那堡寨首领也不敢抗命!”
格德瓦垂着眼皮思量半晌,悲凉地一笑,道:“罢了,你舍得这身老骨头,我又何惜这具臭皮囊,为了神教,我就做他一回有功的罪人!”
格德瓦霍地站了起来,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仿佛一个高大狰狞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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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哚佬的客厅并不算大,所以一盏灯便照得室内明亮、温暖。
叶小天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完赦令,又从颈上取下了他的那颗看起来狰狞恐怖的蛊虫项坠,旋开来,那铸铁蛊虫便从下腹部断成了两半,其中大的一半就是一枚印章。
叶小天蘸了些朱砂,在纸上用力印下了尊者的符印,收好印章,把那羊皮纸小心卷好,一个粗犷结实的壮汉立即双手接过。
此人就是今日在神殿上引导其他八部首领向格旎佬发难的那个人,叶小天的七日之约确实是个烟雾弹,但他准备行动的时间不是比七天提前,而是从现在就开始了。
叶小天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但格寨主已经被神殿盯上了,不宜有所举动,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
那首领激动地道:“尊者放心,我也不宜离开,但我会让我二弟连夜赶回去亲自主持其事,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眼看着那位首领悄然离开,没入月色,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这里已是他的临时住处了,格哚佬此刻不在,他正连夜串连其他首领,稍示真相,察言观色,只要觉得有门儿的,就领来叫尊者亲自收服。另外有些人是墙头草,也只能永远让他当墙头草了。
忽然,叶小天觉得内房似乎有人,他不假思索地抓起桌上的佩刀,蓦一转身,就见帘儿半掀着,哚妮倚着门框,已不知在那里看了他多久,见他发现了自己,哚妮咬着唇儿向他甜甜一笑,眼波欲流,别样迷人。
叶小天顿时心头一紧,怔了怔,才小心地道:“呃……,你男人今儿太累,咱们能不能不弄?”
哚妮也不知为他担心了多久,本以为乍一相见,会听到他如何如何惊喜的甜蜜话儿,却不想他竟来了这么一句,登时大羞,冲上来向他大发娇嗔道:“谁想弄了,一见面你就满嘴的混话,人家弄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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