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后,众官员和士绅们纷纷散去,花知县、徐县丞、王主簿和叶小天四位本衙的主要官员则陪同两位钦差去他们入住的“馆舍”。
葫县根本没有像样的馆舍,重新建造的话耗时太久,他们又没有叶小天在山上起宅子的那等神迹般的速度,所以只能向本地豪绅家族借用房屋,加以整修翻新,充作钦差行辕。
本县大善人洪百川曾经主动提出可以借用他家的房子,叶小天也曾提出可以借出叶府的一个院落,居高临下,还可以俯瞰本县风光。但是这些提议都被徐伯夷毫不犹豫地给否决了。
让钦差住进叶府?笑话!近水楼台的道理徐伯夷还是懂的,那当然不可行。洪家独子罗大亨与叶小天相交莫逆,所以洪家也是绝对不可以用的,如此一来两位钦差的下榻之处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齐府。住在他的拼头家里,徐伯夷才觉得放心,他也更有机会亲近两位钦差。
四人把两位钦差送到齐府,齐府里早已收拾出两幢相邻的院落,两幢院落与本家主宅之间相通的门户也锁死了,钦差随员则散居各处,拱卫四周以策安全。四人先把林侍郎送回住处,接着再送李国舅,一番客套后四人正要离开,李国舅突然唤道:“叶典史请留步!”
花晴风有些讶异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心中有些高兴,钦差单独留下叶小天,分明是跟他有交情啊,花晴风现在与叶小天同进同退,利益攸关,对叶小天有利的事,自然就是对他有利。
这位仁兄在人情世故方面着实差了些,情商太低,从他们迎接两位钦差到现在一系列的接触中,徐伯夷和王主簿早就看出李国舅与叶小天有芥蒂,他却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还当叶小天和李国舅不但是素识,而且有些交情。
当然,花知县不只情商较低,智商貌似也不太高。他虽机警地隐藏了心中的仇恨,继续本色演出,想利用叶小天干掉徐伯夷和王宁,再把叶小天置之死地,可这位只有决心没有能力的复仇男神究竟能否华丽转身,实在难以预料。
徐伯夷不动声色地扫了叶小天一眼,王主簿则递给叶小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便一起向李国舅告退了。叶小天待他三人离开后,便对李国舅道:“不知国舅留住下官有何吩咐?”
李国舅笑吟吟地道:“何不坐下说?”
叶小天也不犹豫,坦然走过去,袍子一撩,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李国舅微微一笑,在上首坐下,用一种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仿佛一只猫儿正盯着在他爪下挣扎的老鼠:“本国舅奉旨而来,对葫县诸般事宜有擅专独断之权,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更有便宜处置之权。能者嘉奖,庸者惩罚嘛,以示我圣天子赏罚分明之意。本国舅特意留住你,是想提点你一句,你可要有所表现才好,否则本国舅纵然想照顾你,却也不好偏袒。”
若是不知他二人素有恩怨的人,听了这番话,还真当李国舅有心关照呢,叶小天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威胁,似笑非笑地答道:“多谢国舅爷的关照。只是……依照常理,这擅专独断之权,却应是林侍郎吧?”
李国舅脸儿一红,恼羞成怒地道:“怎么,你以为本国舅同为钦差,就没有参议研商之权?”
李国舅在叶小天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偏偏一直没办法找回这个场子,心中实在憋闷的很,现在大权在握,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钦差不是常职,常是负有专门使命时派遣出去的官员。但是帝国疆域广阔,通讯和交通又不便利,所以出巡的钦差常常负有考察地方民情和考核官员的权利。
徐伯夷那份奏章上特意提到知县等葫县官员不作为,他迫于无奈才单独上书的缘由,年轻气盛的万历皇帝由此对葫县官僚很是不满。但是经过张居正调教的这位年轻天子,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他先查了一下葫县的情况。
结果万历发现,虽然前几年葫县政绩平平,确实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不过去年倒是有两件事做的不错,一是大旱之年,葫县巧用水车调水上山,解决了当地山民的干旱问题,另一件就是剿灭了盘踞当地多年的悍匪团伙“一条龙”。
万历因此慎重起来,没有妄下决断,这才许给林侍郎专断之权,此次让他赴葫县,主要任务是完成易俗大典,其次就是考察葫县官吏,对庸碌无为者进行处理,对表现卓越者进行提拔。
这个权力当然属于林侍郎,否则文官们又要闹事,哪怕是临时授权,钦差责任一解除权力就会收回,官员们也不愿意让皇亲国戚来执行这个权力,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但李国舅作为钦差之一,当然也不能是个摆设,一旦他提出什么建议,又有一定的依据,林侍郎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吏就跟他闹僵。文官集团抱起团来阻止皇亲国戚涉政抓权,这是原则问题。官员个人和某皇亲国戚之间维持面上的一团和气,这是政治艺术,并不矛盾。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道:“有,或者没有,与下官的关系都不大。下官对现状满意的很,自问功纵不大,过也没有,不至于受到惩罚。国舅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下官告辞了。”
李玄成冷笑道:“这就要走了?叶典史,何必着急呢,如果此番叶典史你没有什么建树的话,我看以后你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待在家里了。”
叶小天含笑道:“国舅有所不知,下官正值新婚燕尔。舍下娇妻太久,回去可是要被埋怨的啊!”
李玄成的脸色登时一白,失声道:“新婚燕尔?你……你成亲了?”一时间,李玄成的声音都发颤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不错!下官已经成亲了,下官这新娘子国舅爷也认识的,夏莹莹夏姑娘,国舅还记得吧?”
李玄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叶小天向他微笑着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叶小天离开许久,李玄成还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叶小天走出行辕,想起李玄成方才的脸色,几乎要大笑出声。他若喜欢了一个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去追求,比如当初在金陵时,莹莹被幽禁在镇远侯府,叶小天爬墙钻洞、乃至飞天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可李玄成不行,他的顾忌太多,他甚至不方便公开去打听人家姑娘的身世和现状,叶小天觉得戏弄这个伪君子很有意思,他不无恶意地想:“今夜,钦差大人要睡不着了吧?”
叶小天回到府里时,罗大亨正等在客厅里。罗大亨将为人父,近来又与父亲闹僵了,一连串的事让他成熟了许多,看起来比以往沉稳了,除非特别开心高兴的时候会忘形,平时倒不会一惊一乍的。
一见叶小天,大亨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大哥,你回来了!”
叶小天一见他从椅子里挤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大亨啊,你再这么继续胖下去,就可以去当铜仁知府了。”
罗大亨一呆,奇道:“长得胖就能当知府吗?”
叶小天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铜仁知府奇胖无比,比你还要胖上两圈儿,每次从椅子里站起来,都要两个人往外拽才行,我看你再胖下去,也有这个趋势。”
罗大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比我胖的人,我还真的很少遇到。葫县太小,很难继续扩张,小弟正打算把主店搬去铜仁,到时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胖知府。对了,大哥叫我来有什么事?”
叶小天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明日徐伯夷就要召集诸族首领,举行易俗大典了,你这边与高李两位少寨主联系的怎么样,关键时刻切莫出什么差错!”
罗大亨道:“大哥放心,小弟早跟他们联系过了,高涯和李伯皓那两个小子,自然跟大哥一条心。”
叶小天道:“可现在当家做主的,可是高李两位寨主,以他们的身份,考虑事情不会由着个人的性子,只会从他们本寨的利益出发。”
罗大亨笑道:“姓徐的能给他们什么好处?高李两寨曾受过你的大恩,两位寨主都已表示,一定竭诚配合你的行动。大哥如果不放心的话,我明日一早再跟他们联系一下。”
叶小天点点头,道:“小心无大错,你要盯紧了!”
徐伯夷的住处就在齐府旁边,回程最近。徐伯夷从钦差行辕出来,走出不远,就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往太师椅上一坐,疲惫地吁了口气。这一天都是他在张罗,在钦差面前还不觉什么,这时才觉腰酸背疼,仿佛整个人都散了架儿。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技巧地为他按摩起来,徐伯夷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
戚七夫人轻柔地为他按摩着肩膀,过了半晌,徐伯夷才缓缓地道:“花晴风和叶小天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叶小天,这个祸害,因为引渠救旱的事,与高李两寨关系密切,要把他调开,免得他捣乱,你那边可安排好了么?”
戚七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柔柔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自从你吩咐下来,妾身就开始操办了,时间就定在明日,一定把那叶小天调开,最好让他死在山中,才遂了奴家的心愿!”说到后来时,戚七夫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徐伯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轻轻环住戚七夫人柔软的腰肢,抓在她丰臀上的大手却在逐渐用力,微笑道:“怎么,你还惦记着齐木?”
戚七夫人被他捏得又痛又麻,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媚笑道:“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大人还要呷那死鬼的醋么?”
徐伯夷微笑地道:“是我的人,就只可以念着我,哪怕是个死鬼,也不可以。”
戚七夫人垂下了头,柔顺地道:“是,奴家记住了!”
徐伯夷把手搭在戚七夫人肩上,往下轻轻一压,道:“老爷累了,服侍我!”
戚七夫人温婉地蹲下身去,掀开他的袍子,将头埋到了他的胯下。徐伯夷目中仿佛燃烧着两团幽幽的鬼火,低沉地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斗垮他!”说着,身子用力向前一顶,胯下传来一声闷哼,仿佛乞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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