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教训, 这一回迟岸他们很是小心。
先是弄了个隔音阵, 留五人在阵外防备。再试探性的往七色鸾周围砸符, 惊醒蜷缩在七色鸾根部的蛇身鸟足的妖兽后,将它引到距离七色鸾群较远的空地上, 然后……
然后那妖兽就被一连串的符篆砸跑了。
原来早在他们动手之前, 那妖兽就已经受了重伤。见势不妙,赶忙逃了。
众人见状,欢呼一声, 纷纷撩起袖子开干。不多时, 就将约有一亩七色鸾都拔空了。
做完这一切, 迟岸在裸露出来的黄土地上绘一生息阵,并在上面撒了些草种。没多久, 鲜绿草叶破土而出,飞快长至及膝高度, 很好的掩饰了拔空七色鸾后的一地狼藉。
迟槿暗暗称赞一番,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知道掩饰术法乱斗痕迹,抹去此地曾有七色鸾存在的迹象。这想法值得赞扬。但掩饰太过, 就又显可疑了。
一方面,用来掩饰的灵草太过干净, 没有露水尘土虫蛀痕迹。另一方面,补种的草种种类单一且长势相同。同一天埋下的种子长成后都各有高低,何况这么多草种?
此番参与试炼的各家子弟里, 能将生息阵用的如此熟练的, 该不超过三个。但各自联想到的头一个肯定是迟家无误。谁叫迟家符阵是出了名的厉害?
他叹一口气。比起用草种掩饰, 不用符阵转用刀剑一类攻法,将此地破坏的不留原貌同样奏效。
迟槿似乎看到了试炼后期注定不会平静的日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应对。
却不知他们一行人走后不久,便有一人从阴影处走出来。来人面上戴一无脸面具,边走边轻微咳嗽。他来到迟岸作掩护用的草堆前,手心聚集黑雾。
一瞬间,方圆五百米之内全都化为焦土,任谁来也分不清此处曾有过什么了。森森的幽冥寒气自植物残骸中溢出,即便是其他门派的子弟过来,也全然看不出此处曾有迟家子弟逗留。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一次隐匿身形,朝迟槿等人离去方向追了过去。
那之后,接连十天过去,迟槿越来越觉怪异。
这群小辈们未免太幸运了。入秘境二十天下来,一次没遇见其他门派的弟子不说,好东西接二连三的遇到。
到目前为止,地级上品的灵植得了一种,地级中品的一种,地级下品的两种,玄级上品的三种,往下的普通灵植就更是多到了十几种。
反常必妖。
迟岸他们明显也察觉到了不对,行事比以前更小心,掩护也做的愈加完善。尽管如此,该摘的灵果还是要摘,该采的灵草还是要采。到了后来,迟槿对每日出现在眼前的灵植已经见怪不怪,只等着最后的混战到来。
由于渊龙涧秘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对外开放,到第二十天傍晚时候,迟岸等人便决定不再深入,开始折返。
回去时候换了条路线,这回倒没再遇到什么品相较好的灵植。以至有弟子小声分析说,他们之前那条路大概挨着渊龙涧秘境的灵脉,所以才有那么多灵草。
迟槿对这个说法不甚赞同。
危机和机遇是同倍增长的。灵脉附近灵植虽多,但相应的,守护的妖兽也更加难缠。可事实却是,他们一路只捞到了好处,却没遇到相应的风险。灵植旁的妖兽要么弱要么伤要么干脆没有。
一次两次算是偶然。三次四次可说是幸运。五次六次往上,就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但无论迟槿怎么用灵识查探,都没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就只能说明,布下这一切的人修为在他之上。
迟槿看不透背后之人的意图,只好绷紧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他一路上不停歇的绘制符篆,就怕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危险时候,可以做到有备无患。
终于,在第二十五天的时候,与无极宫众狭路相逢。
与他们不同,无极宫众弟子明显狼狈些,不说衣服更显破败,小辈们的脸色也是比迟家弟子差上许多,每人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迟槿微抬眼眸,与对面那位暗中守护的无极宫子弟的带队仙子视线相遇。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中狂呼:这才是正常试炼该有的样子!
叫他不解的是,那仙子看他一眼后,竟然冷笑一声,面上不喜几乎要透出来了。
迟槿感觉莫名其妙,便又将视线放在两家弟子身上。
先出声的是无极宫的人,名字不晓得,语气却是十足嘲讽:“呵,我看迟家可以从仙门三家中除名了。”
迟叶嵩回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又一名无极宫人开口。他上下打量一眼迟叶嵩干净的不见丝毫尘土的道袍,嘲笑道:“秘境开启两旬有余,诸位衣袍上却半点尘土草屑不沾,想必是躲在那个角落里不敢出来罢!”
“同他们废话什么?看他们样子便没捞到什么好东西,还是赶紧走罢,免得浪费时间。”
迟槿闻言,面色不改的望着迟岸为首的众小辈齐齐放出降雷符,往无极宫人身上砸了上去。
轰隆——轰隆——
无极宫人被砸了个措手不及。厉害些的挡住了,弱些的则被劈了个灰头土脸。动静平息后,每人脸上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迟岸不管他们,冷笑道:“呵!我当你们有多厉害,有本事叫我迟家从仙门三家除名,没本事躲的家伙!你说我们没捞到好东西,那你们身上的好东西一定很多——”他说完,斜一眼身后一众跃跃欲试的弟子们,“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抢光他们!”
迟槿再次产生抹脸的冲动,但对面仙子看着,只好摆出正襟危坐状观望。
双方都是血气方刚的,打起架来一点不含糊。但到底是年轻,你来我往间没什么技术含量。迟槿却意外的被迟岸放出来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那东西黑白两色,呈人形。模样虽有些丑,动作却极其灵活。时不时给无极宫的人一个措手不及,遇到自家人不敌时候,还能冲上去帮忙。
此前探路时候,迟槿也见迟岸使过这东西。看着没什么攻击力,没想到打斗时却能如此灵活。本以为那是迟岸的独门术法,却见在他之后,纷纷有人放出那东西。只是形状各异,有人形,有兽型,还有飞禽型。
既然迟家子弟都会用,便该是迟家的独门术法,为何原主记忆里却搜寻不到?
正好奇那东西叫什么名字,便听一人道:“迟岸师叔!叫侍灵帮我一把!”
侍……灵?
……东海有一岛,岛上住民会使‘侍灵’一类鬼妖相助……
……师兄这东西里并无妖鬼气……
……妖鬼一类多要结契,麻烦……
……师兄打算管这东西叫什么?……
……侍灵,就叫侍灵吧……
是谁?谁叫他师兄?
头痛欲裂,迟槿疼得脸色发白,却仍旧试图去揭开围在那人面前的层层雾气。
可现实叫迟槿不得不放弃深思。
他猛然划破手指在空中连绘数笔,立刻有一黑一白两灵现身空中。他横眉,向着迟岸方向一指,两侍灵便冲着迟岸飞奔而去,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稳准得挡住了无极宫长老突如其来的攻势!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眨眼功夫!!
两队人都被这一动静惊得停下攻势,二话不说各自退至一旁。
迟槿适时起身,站在迟家子弟前方,冷冷看着那突然出手的无极宫长老,道:“仙子莫要忘了试炼的规矩,除非本族弟子遭遇生命危险,否则便不得出手相助。方才迟岸分明只是正常比斗,你何故痛下杀机?”
方才若非迟槿出手及时,迟岸不死也要重伤。心内震怒,他说话时便不自觉带上了金丹期的威压,骇得无极宫小辈纷纷退后。
迟岸闻言,怔怔望一眼一左一右两位侍灵,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当即退到迟槿身后,怒道:“无耻!”
郑念鑫拂袖而立,反驳道:“分明是你迟家人欲动手杀我族后辈,怎好在此反咬一口!”
“你血口喷人!”迟岸涨红了脸,“我分明没用全力!”
郑念鑫道:“你说没用全力便没用全力?我分明看见你要动了杀心。”
迟岸欲图辩解,被迟槿伸臂拦住。他暂不理会郑念鑫,转而望向方才与迟岸交手的无极宫弟子:“你可曾察觉到迟岸杀意?”
那弟子悄悄觑一眼郑念鑫,道:“迟岸分明意图杀我!”
迟岸怒道:“我没有!”
这句话之后,其余的迟家弟子也都炸了。
“你们含血喷人!”
“分明是你这妖女意图害我迟岸师叔!”
迟槿抬手,压下身后议论,道:“既然两方各有说辞,那便按规矩来。”他语气淡淡,“问心立誓罢。”
他将迟岸唤到身侧,问:“你可敢起问心誓,说你不曾对无极宫人动杀心!”
迟岸一点也不迟疑,当即立誓道:“迟家弟子迟岸在此问心立誓!”
有点点荧光从他周身溢出,汇集至他心口处。迟岸声音却愈加坚定:“弟子绝不曾对无极宫之人动下杀心!”
迟槿语气温和道:“退下吧,剩下的交由师兄。”
再转身时,他语气里的寒气几乎要溢出来:“该你们了。”
那个与迟岸对战的无极宫子弟脸色煞白地退后一步,哆嗦着唇不敢说话。
郑念鑫事不关己道:“郑晟!速速立誓!”
那唤做郑晟的弟子哆哆嗦嗦:“无,无极宫……”
迟槿负手而立,突然开口道:“迟家下任家主在此问心立誓!”
他这声音好似平地一声雷,郑念鑫惊得瞪大眼睛望了过来。
迟槿继续道:“吾方才确曾察觉到无极宫守护长老对我族迟岸之杀意!若吾之判断有误,当自废一眼!”
这话说完,从周身集结而来的荧光猛地进入迟槿胸腔,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试炼的规矩便是,互有争执的两名子弟各自问心立誓。判定出撒谎的一方退出试炼,清缴秘境所得归于争执另一方。此举只一人退出,不会波及各家长老和己方其余弟子。但若争执一方的长老问心立誓,则另一方长老也需问心立誓。这时候,撒谎一方便是全员退出试炼,全数放弃秘境所得宝物。
郑念鑫见状,却是拂袖欲走。
未及转身,便见黑色藤蔓自地下钻出。迟槿仍旧负手站在原地,道:“该你立誓了,仙子。”
郑念鑫欲将那缠住她脚的藤蔓斩断时,惊觉浑身灵气都被把藤蔓吸去。心内大骇,不觉脱口而出:“你何时布的阵?!”
迟槿不答,冷冷道:“该你立誓了。莫叫我重复第三遍。眼耳手足,你自挑一样。”
其余无极宫众见势欲走时候,惊觉退路都叫迟家人封住了。
他们这厢对峙,秘境之外,同行的无极宫长老欲要相助。人未动,与他遥遥相对的迟秋月便先一步道:“阁下莫非也要坏了试炼的规矩?”
这语气听似轻松平淡,却含着千钧的威势。那长老四顾,发觉竟无一人开口。
此前曾有传言说,迟家下任家主将会是迟问笙。
这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迟家人却未曾出面辟谣。众所周知,迟问笙并非迟家血脉,若由他当了迟家家主,那这个迟家真正的嫡系血脉未来如何,便值得深思了。
这便是试炼开始时候,无人同迟槿寒暄的根源所在。
但是,迟槿立誓时候却自称是迟家下任家主。
问心立誓时候,必须以真实身份自称,否则天道不会认同,誓言也便说不出来。
但迟槿自称迟家下任家主时候,天道并未阻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那便是说,迟家下任家主真的是他。
一个是仙门三家之首的未来家主,一个是破坏试炼规矩却不自认的无极宫长老,孰轻孰重,根本无需考虑。
各派长老相互望一眼,心照不宣——这问心誓,郑念鑫怕是躲不过了。
果不其然,郑念鑫以右耳为代价,带领原本有着丰硕战果的无极宫众子弟狼狈退出渊龙涧秘境。
事了之后,迟槿再次隐匿身形。留下迟家一众弟子望着自无极宫处得来的一堆好处,傻傻站在原地。
迟岸率先反应过来,对着迟槿方才立得方向抱拳,郑重道:“多谢师兄出手相护!”
他身后,迟家弟子齐声道:“多谢师叔出手相护!”
迟槿抬了抬眼皮,不作声。
暗处,戚施紧紧捏着一白色方帕,低声附和道:“多谢师兄出手相护。”
迟槿似有所感,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戚施站立之处。他环顾一眼四周,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即便如此,他却未曾放弃。躬身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和灌木,将每个角落都寻了个遍,却仍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真是奇怪,迟槿抿了抿唇,心道:“幻听了么,怎么会以为这里有人?”
那边,迟家小辈们已经收拾好无极宫留下的灵草,准备走了。迟槿无法,只得放弃搜寻。
他走后,戚施再次现身,望着迟槿远去背影喃喃自语。
“怎可用这等破败的身子与师兄相认?怎可叫师兄再因你涉险?怎可叫师兄再为你担心?”
“不可……”他道,“不可,不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