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树往东三尺处, 掘地两尺,果真挖出一箱封装好的青梅酒。
迟槿命侍灵将箱子抬上来,打开箱盖。十坛青梅酒少了两坛, 空出的地方多了一卷竹简和一枚玉简。
摊开竹简, 惊觉那竟是一本教人如何修复受损经脉的秘籍。
惊疑之下, 迟槿将神识探入剩下那枚玉简, 发现其中竟记载了拔除道修体内魔气的方法。而在所列方法的末尾,还有迟画临留下的一段话。
“借飞龙符助戚小子渡劫虽属无奈,尤不可取。金龙一出, 必有异象。修界杀人夺宝一类数不胜数, 倘若叫心术不正者窥见,你与戚小子或已成山间游魂。负责通报你行程之人修为已臻至元婴大圆满, 哪日你将他找出,他便离开。即日起, 你若执意与戚施一处,他绝不会再插手你之安危,你亦不得用迟家嫡子身份获取便利。自此海阔天空任你闯,但看你能否活得下来了。然念你毕竟是我儿, 我便给你一次求救机会。到了那时, 许多事便由不得你了。”
最后的最后, 迟画临道:“你酿的青梅酒着实难喝,下回莫要如此。”
迟槿默。戚施也沉脸坐在一旁。
迟画临这一招来的太突然。本以为无人打扰的的清净世界实则处处有人盯梢, 而身处其中的他们却毫无察觉……这种感觉着实称不上好受, 这一个月来的好心情也都叫这番话给弄没了。
但是……
迟槿忍不住皱眉, 若仅仅是警告,为何迟画临要在玉简末尾留下那样一段话?
回想记忆中迟画临那副永远严厉不二的面孔,迟槿实在想象不出他偷喝青梅酒时可能有的一脸嫌弃模样。要紧的是,他所说的‘下回’是什么时候?
迟槿想了许久,越想反倒越有些琢磨不透了。
不过迟画临这番话也多少解释了些问题。
原本迟槿还好奇为何身后无一追兵,却原来是因为他的踪迹都被跟在身后那人抹消了。估计他用飞龙符助戚施渡劫一回产生的异象也都被他用障眼法遮去了。
虽然不知迟画临此举何意,但不管怎样,身后没有追兵还是叫迟槿放心一些。
一旁的戚施见迟槿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轻松,不由出声问道:“师兄?玉简中写了什么?”
迟槿下意识将玉简背到身后。
戚施注意到这个动作后微微抿唇,到底没说什么。就在他以为迟槿有意瞒他到底时,对方开口了。
“我曾问你可曾看过有关修复受损经脉的功法,但你说那是无极宫亲传弟子方可查阅的。”
戚施点头。这问题迟槿早从一开始逃到这里时就问过,但他还是决定再说一遍:“无极宫以丹药闻名,但其可供外门弟子阅览的藏书阁中经书有限。虽有涉及丹药药理的入门书籍,但深入些的却只有内门弟子手中才有,是从各自师父手中得来的。”
顿了顿,戚施垂眸,又道:“虽师兄总说看书不及我多,但比起无极宫里供外门弟子阅览的藏书阁,月阑珊内的藏书都是上上等的,我看得那些都是见不得世面的杂书。”
才说完,戚施便觉头上轻微一痛。抬头,发觉迟槿正里在他面前,手拿竹简又要往他头上敲去。戚施下意识闭上眼,但预期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便悄悄睁眼。谁知眼才眯出一道缝隙,迟槿便看准时机将竹简便砸了下来。
“好好的又在说什么丧气话?骂你你不开心,夸你你又不开心……”迟槿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了,“你简直要气死我呀!”
他晓得戚施不过是一名十五六的少年郎,可这么大的孩子心思都这么难猜么?近来竟开始处处反驳他了。
迟槿心说:“都是我给惯的!”
但想起不过四个月功夫,这小子就从一开始的一幅冷脸变成现在这个总是无意识对他撒娇的孩子,迟槿多少有些欣慰,便摇头无奈道:“罢了,这竹简你看看,是教人修复经脉的,我察不出什么问题。若是照我从前的法子帮你,不知要多久才可让你身体恢复如初。”
戚施小心接过竹简,悄悄看迟槿一眼,捏着迟槿衣袖小小声道:“师兄……你莫气……”
迟槿好笑,“我不气。”
戚施看准机会:“那……师兄,玉简之中说的什么?”这话说完,迟槿果然如他所料的沉默了。他便松开手,“师兄若不便说,我便不问了。”
迟槿:“……抱歉。”
戚施摇头,“师兄无需道歉。是我不该问的。”
迟槿看他模样,在院中来回踱了两圈,终是道:“……倒也不是不能说。”
语毕,果然看到戚施眼微亮,迟槿心下微叹,道:“玉简之中记载了一些拔除魔气的方法。”
听到‘魔气’二字,戚施有些自嘲:“我体内果然还有魔气残存。”
迟槿便揉了揉他的头,“既非你之过,就莫做出这幅表情了。”
戚施摇头,“师兄放心,我并无自责。”
他只是感觉自己又欠迟槿一桩,不知该如何回报而已。但这话若是说出来,迟槿定会叫他不要在意。于是戚施将这话烂在肚里,道:“若只是记了些拔除魔气的方法,该不会叫师兄露出方才的表情,莫非是玉简之中还有迟前辈留给师兄的话么”
迟槿点头。
戚施坐正身子,“迟前辈说了些什么?可……”他停顿许久,才涩声道,“可是叫师兄回去?”
迟槿摇头,“我爹说……青梅酒着实难喝,下回莫要如此。”
戚施喃喃:“下……回?” 说着,抬头向高处望去。
院落周围俱是高耸的树干,这样从地底往高处望,只能看到一小方天幕。但他视线并不在天上停驻,而是在树上枝叶密集处来回逡巡,似乎其中某处藏着一个人似得。
然而除了树枝在风中摇摆不定的模样,戚施什么都没看到。
迟槿来到轮椅面前,俯身挡住戚施向上看得视线,道:“找也无用,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仅凭你我二人是找不到的。”
他出现得突然,又离得极近,一瞬间几乎占据了戚施的全部视野。
戚施只觉心跳忽然加快。还未说什么,迟槿便直起身走到一旁,浑不在意道:“虽说时时处处有旁人视线盯着叫人很是难受,但想开些也没什么。你我就把他当做不存在就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戚施不言,默默看着迟槿。
他看得出迟槿此刻并不能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想开,却是无能为力。他便将思绪转到别处。
既然有元婴大圆满的人跟在迟槿身后,为何他二人还能在此相安无事的待上一个月?戚施心道,这不符合常理。
心里这样想,戚施便也问了出来:“既然迟前辈知道师兄在此,为何不带师兄回去?”
话音刚落,脑中便灵光一闪。他赶在迟槿回答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迟前辈是打算放任师兄么?也便是说……若是师兄选择继续陪着我,就意味着迟家嫡子的身份……不再?迟家继承人身份……不再?”
戚施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他深吸口气,道:“师兄,你如实告诉我。”戚施停顿许久,直直望着迟槿,“哪怕往后师兄遇见危险,哪怕师兄性命垂危,迟家也不会出手相助么?”
迟槿没想到他竟能一语中的。
‘不得用迟家嫡子身份获取便利’、‘海阔天空任你闯,但看你能否活得下来了’——这不摆明了是说不再管他了么?虽说迟画临许他一次救命机会,但他不知条件为何,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用。
尽管如此,迟槿却还是觉戚施是思虑太重,便有些无奈道:“你未免太杞人忧天,情况远未发展到你说的这一步。何况哪里是那么容易遇到危险的?”
戚施却忽然提高声音:“那若是真遇到危险怎么办?!你明知染墨对你兴趣极大,若是他要害你呢?而我非但保护不了师兄,还只会拖师兄后腿!”说话间,竟是急红了眼。
迟槿想到他当下身体情况,忙用比他更高的声音喝道:“静心!”与此同时单膝跪地,将手掌覆于戚施丹田处欲要替他安抚灵气,但却为时已晚。
金丹期狂躁的灵气与魔气相纠缠,在戚施体内横冲直撞,迟槿不过尝试将灵气注入,便被反弹出数米之远。他欲起身再试,忽得吐出一大口血。喷洒出的血珠在阳光下搭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
急红眼的戚施捕捉到这一场景后,瞳孔骤缩,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内定格了。
下一刻,戚施双眼迸出金光,体内狂躁灵气一夕间平稳如初。他悠哉哉站起身来,缓步踱至迟槿身侧,伸出手指轻轻揩去迟槿嘴角血迹,道:“师兄——”尾音悠长,无端引人颤栗。
无人回应他的呼唤。
戚施却不在意,像是询问像是自语:“他那么弱,师兄管他作甚?”
还是无人回应。
戚施却笑了,嘴角高高挑起,“无妨,我很强。”说罢拦腰抱起迟槿,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对着西面树林一角微微一笑。
他视线所及处,迟怀安皱眉观望,正待将此事告知迟画临,肩膀忽然一重,有寒潭般森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戏看得如何?”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