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槿坐在书房角落位置,视线落在面前的书桌上摊开一本书上。自安顿好住处后,午歇一过,他不请自来,同戚施一起上课。这一下午都是在书房度过的。
窗外雨声哗哗,水汽濛濛。
这场雨从夫子宣布放学后便开始下,有小半时辰了。莫约是雨太大的缘故,那夫子便重新拾起一本书讲授起来,然雨似乎一直没有停的意向。
看出夫子欲要离开,戚施便围着那夫子,很是恭敬小心地道:“先生,看这雨势不知何时才会停,不如您今晚住下来吧。我叫人给您准备一间厢房。”
那夫子看一眼角落迟槿,对戚施道:“我撑伞回去即可。”
迟槿将面前书本翻到下一页,漫不经心道:“先生不妨留下,正巧我有些地方不懂,晚饭过后想向先生求教。”
夫子闻言,已经撑到一半的伞重又合上,道:“既如此,我便留下。”
迟槿这才合上书,对夫子微微点头:“多谢先生。”余光瞥见戚施眼中闪过的微光,迟槿叹口气,合上书页站起身。经过门口戚施与夫子二人时,那夫子叫住他:“迟槿。”
迟槿停下,望着夫子那张与迟问笙一模一样的脸,道:“先生可有事吩咐?”
夫子摇头,道:“离用膳还有些时间,你有何问题?现在便问吧。”
迟槿正想着如何推辞,便被一婢女叫走。临走前,他于雨中回头,戚施正拿着一本书问夫子问题,并没有注意到迟槿的视线。倒是那迟问笙模样的夫子发觉他的视线后转过头来,冲迟槿点一点头。等戚施顺着夫子视线看过来时,只看到迟槿撑伞远走的背影。
他悄悄握拳,小声嘀咕道:“说好要陪我三天的。”
夫子低头看他,温声道:“你说什么?”
戚施一愣,忙将视线收回来,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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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槿来到戚施母亲房间门前时,刚要敲门,房门便从内打开。那女子一身红衣鲜红似血,伸手指了下桌对面的空位。那里,一杯香茶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他便坐了下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桌对面,那女子不知是讽是疑:“你这小娃还真敢喝。”
迟槿将那茶杯放下时,茶水已经只剩一半了。“夫人赠茶,岂有不喝之理?”他浅浅一笑,“但‘小娃’一称,在下着实不敢应。若真要论起来,恐怕夫人才称得上一声‘小女娃’。”
女人摇摇头,并不在意迟槿的调侃。她道:“你即便留下又如何?我儿心思都在那夫子身上,不会注意到你,更不会因你醒悟。念在你毕竟是被我儿带入此境,你若后悔,当下离开也是可以的。”
窗外雨声似乎更大了下,有雨水沿着敞开的窗户打进来,落在迟槿面上,带来丝丝凉意。
“夫人。”迟槿合上茶盏,“您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该当知道此境即便再真,也终归是一场虚幻,又何故将戚施困于此地?”
“何为真?何为幻?我活着时像一场梦,死后仍似身处梦中,从不知何为真?何谓假?只知人生在世,不过图一‘乐’字,我儿在此处过得开心,那此处是真是幻于我又有甚干系?只要此境不灭,此处便是真。”
迟槿笑,“夫人见解独到,在下词穷,无言以对,便以茶为敬,权当谢罪了。”
看他一杯茶下肚,女子才问:“你谢什么罪?”
迟槿笑,答非所问:“镜中花即便再美,始终是没有香气的。”说罢起身告辞。
出门后,厢门在身后自动合上。迟槿抬头看一眼水雾蒙蒙的天,再低头时,戚施手撑一把油纸伞,正立于院门前看他。
“方才先生走了。”
雨下的大,层层水幕遮掩间,迟槿看不清他表情如何,便撑开伞走到他身旁,“他明日还会再来。”
戚施抿唇:“他通常不会留下。即便是暴雪天气,先生也是下课后便直接离开,从不曾多待一会儿的。”
“凡事总有例外。”
“但你一走,便又恢复正常了。”他握着伞柄的手用力,在苍白皮肤上冒出明显青筋,“你说你会陪我三天,那三天之后呢?”没等迟槿回答,他便转过身,“先生方才说家中有事,这几日都不会过来授课。我一个人闲得很,你陪我出去逛逛。”
迟槿没有拒绝,道:“好。”
他们从后门出去,一路左拐右拐,拐到一条大街时,雨势已歇。街道两侧点起了一排排大红灯笼。一路走来,处处张灯结彩。小贩的吆喝声、来往人群的私语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声声不绝。整条街人流如炽、欢腾不息,正是佳节来临时的热闹景象。
戚施面无表情的走在街中央,发觉迟槿停下时,他便也停下,问道:“怎么不走了?”
这时,一群孩童穿着新缝制的大红棉袄跑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小彩灯,脸上笑容似乎在夜里发着光,耀眼的很。迟槿侧身叫他们走过去,而后才看向一直等他回答的戚施,反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戚施道:“四月初八。”
迟槿试图回想他所知道的节日里是否有四月初八这一日,却并没有找到这一日有什么值得庆祝之处,便又问:“这条街每晚都这般热闹么?”
戚施点头。
迟槿再问:“你很喜欢逛夜市么?”
戚施摇头,“只是先生闲时带我走过几次,我还是头一次同先生以外的人出来。第一次来时感觉很新奇,再来时就不太喜欢了。”
四周人声鼎沸。迟槿却觉得他二人所立之处似乎隔绝了周遭的喧嚣,即便在这样热闹的街道竟也觉出了一丝孤寂味道,“能叫你开心的事,便就这些吗?”
戚施皱眉,“我不懂你再说什么。”
他四下望了望,忽而瞧见一卖糖葫芦的老汉,便走过去买了两串。将其中一串递给迟槿,便在路旁寻了个木桩坐下,小口咬开山楂上裹着的糖浆,那小心翼翼模样,似乎生怕一口吃完后便没了下口。一串糖葫芦硬生生吃了半个时辰。等最后一口山楂肉咽下,还未来及失望,眼前又出现了一串新的。顺着拿糖葫芦的手臂往上看,是迟槿那有些模糊的笑,“若还不够,我再去买。”
戚施愣了愣,“你不吃?”
迟槿伸手,揉乱他梳好的头发,在戚施鼓起脸抗议前将手伸到背后,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串糖葫芦,“我的在这里。”
戚施视线便定在眼前的糖葫芦上,想吃,却又不敢伸手:“先生说,不可贪恋民间吃食,对身体不好。”
迟槿将糖葫芦硬塞到戚施手中,道:“有什么关系?总吃不死人就是。”
仿佛做示范似的,他大口咬下一颗山楂,两三口咽下肚,紧接着又咬一颗,嘴边沾了冰糖碎屑而不自知。
戚施看呆了眼,道:“你总这样么?”
迟槿反问:“我总怎样?”
这问题将戚施自己也问住了。他摇头,视线却始终没从迟槿沾了糖屑的唇上离开,直到迟槿将一整串糖葫芦咽下肚,手中只剩下一细长竹棍,他还是傻傻看着。然后不知怎的,他忽然抬手,想擦掉他嘴角糖屑。
迟槿有所察觉看向他时,他飞快的抽回手别过头去,嘴里塞了一整颗山楂,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下一瞬就被那山楂酸的皱巴了一张脸,却还是强忍着咽下去,嫌道:“好酸。”刚说完,又咬下一颗山楂。一串糖葫芦吃的竟比迟槿还要快上一些。等他扔掉手中竹棍再去看迟槿时,对方嘴角糖屑已经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戚施有些失望,却不知道他在失望什么。这时候,头顶多了份重量。迟槿揉乱他的头发,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闪烁不定,唯有一双映着灯火的浅灰色眸子亮的惊人。
“你嘴角沾了糖屑。”他道。说罢,他另一只手伸过来。
戚施立刻屏住了呼吸,想象着迟槿那带着温热触感的指腹轻轻擦去他嘴角糖屑场景,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可迟槿却只是摊开手,手心处是一叠的整齐的白色方帕,“拿它擦擦吧。”
戚施猛地低下头退后一步,用手背胡乱在唇上蹭了两把。等把糖屑蹭掉后再抬头时,迟槿已经收回手去,那帕子也不知被塞到哪里去了。
戚施便又觉得失望了。但同方才一样,他不知道他在失望什么。
待两人回到戚府时,晚膳早已备好。迟槿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回了房间。他走之后,戚施也放下碗筷,对旁边的女子道:“娘,我想要一块帕子。”
女子道:“想要什么样的帕子?”
戚施想起叠在迟槿手心的帕子,道:“白色方帕。”
女子点头:“明日我叫人给你送去。”
戚施得了答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状似不经意问:“娘,你知道迟槿在等谁么?”
女子手顿了顿,道:“不知道。”少顷,她又道,“但他等的人也许永远不会出现。”
戚施闻言放下筷子,正色道:“如果是这样,他会不会留下来?”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不会。”她斩钉截铁,毫不留情的打破了戚施的期待。
“他不会为你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综合各位小天使的意见,提议不改名的一边倒,那就不改了。
另外,防个雷:这个只是披了修仙壳子的狗血恋爱文,主要目的还是谈恋爱的哈~然后我家小戚前期是带点儿少女攻属性的,估计他想象中的小槿是自带花瓣背景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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