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科学院的高层特意召开一场会议。
会议的最开始,拥有完整版视频的院长使用最新虚拟成像技术,把它播放了一遍。这个技术的优势在于让人可以身临其境,用第一视角观看,别说猫薄荷在打瞌睡时微小的低垂幅度,连脆白的幼茎上,生长出来的细软绒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高层们表面上不为所动,正襟危坐,殊不知他们的内心远没有这么平静——
可爱,太可爱了!
视频播放到尾声,画面定格,大家不禁发出意犹未尽的叹息。
还想再看一遍。
不,一遍远远不够,看一天都没问题!
院长接收到众人无比渴望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关闭了投放设备,他其实也恨不得循环播放,只是会议的时间有限,院长只好安抚道:“开完会了,我把这段视频传给你们。”
高层们一听,连连点头,乖巧无比地坐好等待院长发话,“您说,你说。”
连敬语都用上了。
要知道,这群老家伙,往日可是倚老卖老十级选手呢!
院长清了清嗓子,喜滋滋地说:“因为这段视频,很多网友要求我们给猫薄荷开个直播,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猫薄荷可是全星际的瑰宝,谁都不可以独占!
一个高层率先表明态度,“我的意见是,大家既然想看,那就开个直播给他们看。”
“没错,这么可爱,不应该只有我们看得见。”
“开个直播也好,年轻人不都喜欢这些吗?通过直播,让更多人见识一下猫薄荷,还可以给院里做个宣传。”
“是的,虽然是个宝贝,但我们可不能私藏。”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当然,谁也不提自己的那份私心。
往后开了直播,这就意味着他们多了一个渠道看见猫薄荷,这么好的建议,傻瓜才不同意!
也就在这时,一位自始至终没发过声的高层开了口,“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培育猫薄荷的初衷,是为了送给陛下?”
“庆典好像没有几天了吧?”
猫薄荷是献礼的事实,自它发芽以来,所有人本来已经选择性遗忘,他这么不合时宜地提起来,会议室瞬间静得落针可闻,随即诸位高层愤怒地瞪住他。
——就你话多!
院长瞪得尤其卖力。
因为他被迫想起来,距离那位暴君的庆典,真的很近了。
要去首都星,再过几天就得动身了。
院长没好气地向这位高层宣布道:“猫薄荷的视频,没有你的份了!”
*
不做人的好处就是,沈桐可以彻彻底底地做一条咸鱼。
科学院为了他直播的建议而讨论许久,沈桐自己则完全不需要理会,他一到时间,就开始愉快地午睡。
只不过没睡多久,沈桐就进入了凯撒的精神世界。
时隔五天,沈桐又来到了这里。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太好,遇到了暴雨天气。
黑云层叠涌来,狂风恣意撕扯,雨水浇灌而下。沈桐狼狈地敲响别墅的门,这座庄园没有别的可以避雨的地方。
无人回应。
雨很大,他浑身湿透了,白皙的手指屈起,沈桐又敲了几下。
依旧没有反应。
但门没有锁。
沈桐轻轻一拧,就打开了。
他觉得未经许可,擅自闯入别人的家里不太好,但沈桐身上又很不舒服,想要借用一下卫生间,把自己收拾一下,他只好尝试着询问:“请问有人吗?”
想了一下,沈桐又出声,“喵喵,你在吗?”
他不知道那只大猫的名字,只好选择用这个对所有猫科动物都适用的名字。
楼上隐约传来响动。
是大猫吗?
沈桐走了进来。
别墅内,窗帘散乱地垂下,昏暗的光斑驳黯淡,地上有许多玻璃碎片,朝向花园的落地窗那侧,窗帘被撕扯下来一半,而摆放在那里的钢琴,琴盖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吗?
沈桐蹙起眉,“喵喵,是你吗?”
他走向旋梯,本要上楼查看,但雪白的狮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尽头,居高临下地盯住沈桐,走来这里的沈桐一怔,旋即弯着眼睛笑了笑,“你没事吧?”
青年身上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软塌塌地贴在脸上,冒着水汽,连他的睫毛都被打湿了,肤色白到剔透,偏偏沾了水光的唇色,又红得动人。
雪狮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
这是一个,漂亮的猎物。
沈桐没有发觉大猫的异常,只是问他:“我可以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雪狮朝着沈桐迈出来一步。
沈桐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雪狮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优雅而强大,不同于以往的散漫,雪狮那对烟灰色的眼瞳望着沈桐,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他的气息冰冷,眼神危险至极。
带着恶意。
像是靠近猎物的野兽。
沈桐意识到了什么,温声问他:“喵喵,你不开心吗?”
雪狮停下脚步,他已经和沈桐足够近了,近到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扑上来捕获他的猎物,享受猎物的恐惧与眼泪,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咬开猎物的脖颈。
他目光幽深地望向青年。
沈桐抬起手,轻轻摸了几下雪狮的脑袋,“不要不开心,我陪你玩吧。”
雪狮侧过头,躲开了这过于温柔的抚摸,沈桐的手也落了空。
他不在意,“又在闹脾气——”
话音顿住了。
沈桐与雪狮,四目相对。
雪狮望向他的目光,冰冷、漠然,没有感情。
像是在看一个猎物。
电光火石间,沈桐记起书本上的那段文字。
——当你发现自己频繁地进入高级进化者的精神世界,这说明他的状态极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你可以选择逃离,也可以选择对他进行安抚,但你要明白,在他们的眼中,此刻的你只是一个猎物,而他……已经沦为了嗜血而凶狠的野兽。
沈桐睫毛一颤。
难道说……
根本不容他细想,雪狮就扑了过来,沈桐狼狈地逃开,雪狮似乎是因为猎物的不省心,没有主动来到他的爪下,不悦地眯起了眼。
沈桐尝试安抚他,“喵喵,你想挠痒痒吗?乖乖坐下来,我给你挠痒痒好吗?”
雪狮嘲讽地觑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
这样的安抚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沈桐往后退了几步,“或者我陪你——”
他被钢琴椅绊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脚踝磕得有点疼。
雪狮对待猎物的耐心并不多,他冷冷地瞥来一眼,目光中有着目空一切的高傲与冷漠,而后摆出一个狩猎的姿势。
不知道为什么,沈桐始终觉得这只大猫不会伤害自己,他蹙眉说:“喵喵,再这样就不乖了。”
雪狮的回应是扑了过来。
很重。
沈桐被压得后退一步,抵在钢琴上,手不自觉地往后放,几个琴键同时被按出悠长的响声。
雪狮张开口,即将撕咬。
随之动作一顿。
沈桐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也发现了雪狮的异常,他又试着按响了琴键。
雪狮盯住他,目光幽深,但没有再做什么带有攻击性的动作。
沈桐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就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断断续续地弹了一首很简单的钢琴曲。
雪狮自始至终都很安静。
当沈桐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时,这场下了很久的暴雨,终于收了势。
雪狮轻轻阖上眼,又缓缓睁开。
沈桐试探地唤道:“喵喵?”
凯撒:“……”
这是什么见鬼的名字?
暴君陛下才从紊乱状态中清醒过来,依旧暴躁不已,他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黑着脸拍了沈桐一爪子。
终于恢复成这只坏脾气的大猫了。
所以他这是……安抚成功了?
沈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乌黑的眼瞳透着亮色,“上一次我弹完琴,问你好不好听,你装出才睡醒的模样,现在我知道了。”
凯撒不自然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所以说,你是高级进化者?”沈桐终于确定了,“这也不是梦,是你的精神世界,而你最近,状态很不稳定,只有我可以安抚你。”
雪狮趴到一边,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但耳朵却比任何时候都听得要认真。
沈桐突然问道:“总是这样失控,你也一定很难过吧?”
在他看来,这样的状态就相当于人在极度愤怒时,总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即使本意并非这样,但醒来时,裂痕已经存在了。
何况大猫甚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天生的基因缺陷。
沈桐走过来,轻轻抱住这只大猫,安慰他说:“喵喵,你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帮你。”
“反正你也很好哄,只要在你的精神世界,给你弹首钢琴曲就好了。”
沈桐声音轻柔,他浑身湿漉漉的,但怀抱却很温暖。
凯撒难得任由青年抱住自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这么快清醒,并不是因为钢琴曲,而是琴声响起时,他莫名想起了青年在落地窗前弹琴的模样。
专注,又温柔。
让人舍不得有丝毫惊扰。
沈桐打了个很小的喷嚏。
下一秒,凯撒像是掩饰什么,从沈桐的怀里退出来,他晃了晃头,甩开从沈桐身上蹭来的水迹,嫌弃地瞥了一眼被雨淋透的青年,飞快地往楼上跑。
再下来的时候,雪狮叼着件黑色的军装。
沈桐坐在地上,又翻起了那本介绍高级进化者的书籍。
他做事认真,既然承诺了会安抚这只大猫,当然需要了解更多有关于高级进化者的信息。
凯撒望过去。
雨后初霁,连风也变得温柔,白晃晃的日光悄悄钻进来,别墅内光影浮动,青年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按在一旁,他的脸庞笼着水汽,光点来回跳跃。
他在这里,这里就有光。
他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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