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无辜回视。
头顶光晕映在那张略显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纯然的无辜茫然看着他,而他掌心握住的手腕纤细脆弱,仿佛稍一施力就能折断,盛危皱了皱眉,这小狐狸还挺会装。
不过……
这样才有意思。
盛危哂笑一声,松开手掌起身。
外头传来敲门声,从玄关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大块头,论个头只比盛危稍矮一寸,打着板正的领带,如果不是对方夹着公文包,大多人第一眼都会把他错认成保镖,林鹿认得他,是盛危的特助,听说姓钱。
林鹿对他的印象是踏实耐劳,忠心耿耿。
他还曾经动过心思,通过猎头公司把对方挖过来。
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
心绪百转千回,林鹿眼眸微弯,唇边含笑,“这位是……”
盛危眼皮掀了一下:“钱特助。”
钱特助礼貌伸出手:“林总,幸会。”
林鹿和他简单握了个手。
盛危一面查看行程,一面大跨步往外走。
钱特助也赶紧追过去,压低声音汇报:“盛总,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好几项元素严重超标。”
盛危“嗯”了声似乎并不意外,牵起唇角,“很好,你去安排人找个机会……”
交谈声渐行渐远,后面的话林鹿就听不见了。
或许上辈子的他还有兴趣去一探究竟,但是这辈子他着实已经放下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探究这些事。
佣人打扫餐厅,管家问:“林先生,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林鹿捂着唇,低低咳嗽几声,喃喃自语:“我能有什么安排呢。”
他曾经汲汲营营,为了往上爬可以说不择手段,每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现在一时闲下来,也没有什么行程要跑了,反倒觉得心底涌起股莫名的寂寞惆怅。
但选择来盛宅还是来对了的。
盛宅闹中取静风景优美,最让他满意的是和林家不同,没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来串门。
林鹿本以为清闲下来的一天会过得很慢,但事实却恰恰和他以为的相反。
午觉睡醒,温暖的熹光洒满房间,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唔……”
太阳穴被震动声搅的突突直跳,林鹿慢吞吞摸索过去。
眯眼拿起来一看,以为是姜学文发来的短信,没想到是好友楼扬。
他相熟的朋友太多,但交心好友就楼扬一个,两人是发小,楼扬只比他大半岁,一直到高中两人都同校。
不过楼扬人如其名,生性张扬不羁,兴趣是摄影,喜欢热闹,也喜欢到处采风,偶尔才会回国。
[楼扬:你和柏季言怎么了?闹矛盾了?柏季言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说今天没在公司看到你,打你电话也不接,整个人都急疯了,在到处找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柏季言。
单看到这个名字,林鹿眉眼微耷,蹙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胃部生理性不适。
柏季言拥着和他容貌相似的小明星,肩膀贴肩膀,亲密无间的站在豪华红毯上接受祝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林鹿揪了个抱枕抵住胃部,才觉得好受些,指尖在屏幕上轻敲:“我现在在盛危这里,柏季言的事你别管,他再找你,你不必理会他。”
[楼扬:???]
[楼扬:盛氏的盛危?哥哥才出门三个月,你怎么和他勾搭上了?那你和柏季言怎么了?分手了?]
[楼扬:快告诉我啊,急死了,好兄弟怎么能有秘密?]
楼扬什么都好,就是特别能唠叨,况且这件事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
[鹿:事情比较复杂,等你回国再说。]
那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立即回他。
[楼扬:等着,爷现在买机票。]
林鹿:“……”
楼扬行动力太强,他再敲字去联络对方,那头却没动静。
真买机票去了?
林鹿扶额,忽然想起什么,戳开电子日历扫了一眼。
今天是九月十八日,他记忆力向来不错,这个时间点,柏季言刚刚费尽心思低价拍下过一块地,有风声传出这里会被上头圈定为规划区,柏季言就计划把这块地转手高价卖出。
林鹿人脉极广,柏季言要转卖还等着他牵线,现在他忽然人间蒸发,也不怪柏季言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若换做是以前,林鹿肯定会尽心尽力操持,但现在——
呵,自个儿急去吧。
踩着太阳落山的点,别墅门口传来汽车的制动声。
林鹿下楼正巧和刚进玄关的人碰面。
他站在台阶上,视线正好和盛危平齐,“盛哥。”
盛危扫了一眼那张苍白尖巧的小脸,眉梢一挑,“不舒服?”
林鹿摇摇头,“还好。”
盛危也没多说什么:“到餐厅吃饭。”
他把搭在臂弯的外套,递给旁边佣人。
经过林鹿身边的时候,带来一阵冷冽干净的风。
或许因为最后时间是在疗养院病房度过,林鹿对气味尤其敏感。
作为新京市新贵,柏季言格外注重仪容仪表,西服体面精致,喷的香水在不同场合也很考究,但……盛危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不过拿柏季言和盛危相较,也是抬举他了。
林鹿漫无边际的发散着思绪,慢腾腾往餐厅走。
不得不说许姨手艺真的不错,他甚至多喝了两碗奶油汤。
晚饭很快吃过,林鹿回到卧室,身后传来脚步声。
人闲下来就容易发懒犯困,他正打算洗漱睡觉,外套脱下来,还剩下一件贴身衬衣,手搭在衣领扣子上,余光看见盛危还站在门口。
视线对上,盛危一下就读懂了这个眼神。
意思是你确定不回避一下吗?
他靠着门框,手掌抄在口袋里,强调:“这是我的房间。”
林鹿轻眯了下眼。
他也没想和他一个房间,为什么不把他安排到次卧去呢?
但睡在哪个房间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况且都是男人,脱了衣服又不会少块肉。
他收回视线,神态自若的继续解扣子。
林鹿身上穿的手工衬衫,上面的联排扣子细小精致,盛危原本以为他伤了右手,解个扣子肯定会折腾半晌,但没想到……
“你左手也很灵光?”
林鹿莞尔一笑:“我两只手都能用。”
盛危牵起唇角,没再多说什么。
上学时他曾听过一种说法,惯用右手的人左脑灵活,反之亦然,那么……两只手都用的惯的人,是不是也会比其他人聪明些?
林鹿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凭水流淌过发梢,顺着脸颊冲刷下来。
他将手放在左胸,最贴近心脏的位置,上辈子他经常心脏病发作,所以偶尔摸一摸胸口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浴室里雾气弥漫,哗啦啦的水声很像他躺在病床上,听见暴雨冲刷在窗户上的声音。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顶峰,在商界呼风唤雨,无坚不摧,却依旧抵不过疾病,熬不过死亡。
那时他除了躺在病床上,哪也去不了,偶尔会想起柏季言曾经和他的约定。
在一座热带风情的海岛,吹着湿热的海风,在暴雨来临的时候,盖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屋躲进去。
他把所有的算计猜忌都留给了外人,一厢情愿的,毫不吝啬的去信赖身边的人,也就从来没能看清周围人的真心,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果然就像从前老师说的,所有感情都要有所保留,才能足够理智。
林海天、柏季言……
上一世他能把他们拉拔到难以企及的高度,重活过来他也能让他们坠入深渊。
林鹿伸手抹开镜子上氤氲的水雾,发出一声低喃:“毁也要在毁在我手里。”
·
从浴室里出来后,林鹿发现卧室又多了一张床,好在卧室面积开阔,两张床并排放着也不显拥挤。
盛危换了身浴袍,手里握了份文件在看,听见动静,漫不经心问:“洗澡的时候方便吗?”
“方便,”林鹿轻抿了下唇,“就是……”
盛危抬眉。
“就是什么?”
“就是原来盛哥衣服上的味道是沐浴露的味道。”林鹿扬起还潮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笑笑,“很好闻。”
湿润柔软的发丝贴伏在耳侧,热气将苍白小巧的脸蒸出薄红,盛危视线掠过他的脸,本想说的话咽回喉咙:“你用过了?”
林鹿心情不错:“嗯,你闻得到吗?现在我身上和你是一个味道。”
盛危:“……”
原本共用一个浴室,用同一款沐浴露,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经过林鹿一点明,由于主卧两张床并排放着,林鹿必定要经过他的身边,离得一近,林鹿身上淡淡的香味如同冲破了某种防线格外突出,混合着水雾就像故意往他鼻尖上窜,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间主卧还是太挤了。
盛危眉眼压了压。
等到浴室的水汽散的差不多,盛危才进去冲澡。
林鹿本不是那么容易累的人,以前为了奔波出差,接连三四天不睡觉都能顶的住,但现在没有了奔头,反而从骨头缝里都泛出疲惫和倦意。
浴室里微弱的光线透过地面的间隙照进来,林鹿望着那道朦胧的光,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他很少做梦,也总是眠浅,但最近他总是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间,他被胃部一阵熟悉的隐痛惊醒。
林鹿神情恍恍惚惚,只觉得手脚发凉,胃部钝痛的突突直跳。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老胃病又犯了。
他从小就是玻璃身子玻璃胃,但凡喝点凉水,或者稍微有点贪食都会胃疼的厉害。
林鹿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尤嗜甜食,今天晚餐那碗奶油汤味道太好了,他忍不住多盛了两碗,还是贪嘴了。
“周伯,帮我拿点药……”话一出口,林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林宅。
周伯也不在他身边。
算了吧,比起之前的几次,这回总归疼的并不那么厉害,早晨手上的伤就是盛危处理的,他也不想再去麻烦盛危,忍个两个小时也就过去了。
林鹿背后冷汗直冒,手脚涔涔冰凉,恍惚中抱着被子蜷的更紧了些。
那碗奶油汤果然还是不该多喝的。
盛危睡得也不安生,半夜他总能听见小猫一样的哼叫。
迷迷糊糊他以为是院子里来了猫崽,但搓了把脸再听,那声音虽然很轻微,但分明是从很近的地方发出来的。
盛危一下清醒了。
……这声音是林鹿?
盛危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他又仔细听了听,已经能辨认出声源是林鹿发出来的。
确认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像有一只原本风平浪静的小船骤然触礁抛锚,海风咆哮,一个大浪打过来,重重把平稳行驶的小船敲碎在暗礁上。
拍碎之后,只剩下一片留白。
林鹿在做什么?
不,应该说他在他床上做什么!?
这腔调似乎是刻意压低过了,如果不仔细辨听甚至会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或许是挨得太近,微小的声音也变得极为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个喘息声逐渐平缓,呼吸慢慢放轻,盛危又躺了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个主卧果然还是太挤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