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梦。
沈奕辰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 只是这场梦未免太长了些。
长得, 仿若漫长的人生。
梦境的起初,是等待。
年幼的男孩儿的世界空荡荡的,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待着他期盼拥有的回应, 但漫无目的的等候最后让他失望了。
在他应该有父母关爱的年纪, 他只等到了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几个不太敢和主人家孩子说话的帮佣, 和一个有体罚倾向的保姆式家庭教师。
他好像是父母养在家里的小宠物,打发着别人帮着训练, 不断地提出新的要求,却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去赏脸来看看小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嗯, 活着就行;
嗯,完成得不错, 有点用处。
爸爸妈妈如同符号一样,在男孩儿心中越来越淡。随着年纪的增长, 知识的增加,男孩儿终于懂得了一些他过去想不明白的道理。他逐渐敛去了自己的失望,变得越来越像是一尊冰冷的人偶。他或许有一颗曾经火热的心, 此刻却被冰封在身体内部, 悄无声息。
是了。
他或许是一个独立的“人”, 但更多的,是一个“儿子”,一个“继承人”, 一个“完美的摆设”;他是父亲炫耀的资本,是母亲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渠道。
——唯独不是他自己。
而后,幼小的男孩儿逐渐长大。
曾经渴求过的东西逐渐变得不再重要。他曾经的努力是为了父亲的夸赞与母亲的微笑,后来就完全是为了自己。
他学绘画,学器乐,学高雅运动,学六国语言;学礼仪,学历史,学宏观经济,学时势分析。
他把自己割裂在世界开外,只有不断地充实自己,才会弥补自己的空虚。
直到有一个重要的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是个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婴儿,一生下来皱皱巴巴的,泛着红,丑得不行。
母亲问他:“小辰,你会喜欢他吗?”
无所谓。
十岁的小男孩儿这样想。
他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把按照规矩给小婴儿准备的礼物送给他,便重新忙碌起接下来的钢琴比赛。多出来的那条生命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很久不常住老宅的父母在这停留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为期一周的国际钢琴比赛结束,捧回一座奖杯的男孩儿回到他长大的老宅。
毫无疑问,那对夫妻已经消失了。
男孩儿冷冷地想,瞧吧,果然是这样。
然而在踏入老宅的那一秒,他听到了哭声。
帮佣苦着脸,将嚎啕大哭的婴儿抱在男孩儿面前,对他说:“对不住了大少爷,小少爷他止不住哭。”
男孩儿没有理她。
他皱着眉,盯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看。而小家伙或许是哭累了,终于慢慢止住了啼哭,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蛋儿哭得红彤彤的,然后冲他的哥哥挥了挥小手,缓缓地绽放出一个软软的,真实的,“无齿之笑”。
男孩儿愣住了。
婴儿柔嫩的拳头被男孩儿细嫩的手掌裹在掌心。男孩儿在这一刻发现,他的等待好像有了意义。
他想起了妈妈的问题。
小辰,你会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男孩儿想,“我会喜欢他的。”
而且,我不会让他的等待也成为永久的落空。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有。
因为他给了我想要的。
生命的轨迹依旧伴随着时间缓慢铺就。婴儿逐渐长成孩童,孩童逐渐成为少年,而曾经的男孩儿也度过了漫长的生长期,成为青年人。
他是明岛最出色最优秀的青年。他早早已经接手了父亲的工作,只不过因为父亲旺盛的自尊心,便配合地隐藏在幕后。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但事关弟弟是事情却和男孩儿曾经幻想的不太一样。
因为弟弟太叛逆了。
沈奕辰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曾经可爱的甜甜的弟弟,为什么越长大越不可爱。
他头疼地想,明明小言想要的东西他都给他了,明明小言要承受的压力也都被他一力扛下了,明明小言不需要知道的事情他也都帮他瞒住了,小言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为什么一直都不高兴呢?
沈奕辰看着垃圾桶里被撕成碎片的礼物,眉头皱得死紧,有一点说不出的委屈。
他只是把小言小时候的照片做成相册送给他,提醒他他曾经也可爱过——好吧,其实只可爱过两年后来的时候都是个小混蛋,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呢?
情感表达方面出了点小问题的沈奕辰,估计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讨厌他了。
他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把这套相册的照片全部备份进邮箱,自己一个人欣赏。
唉,弟弟叛逆怎么办?
还不是要继续宠着。
毕竟他还是那个小时候,会乖乖在家等着我,并且永远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甜甜地喊哥哥的弟弟啊!
变故,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那一年,沈奕辰二十六,沈奕言十七。
沈伯平五十出头,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把公司交给大儿子,决定辞职让位。与此同时,沈奕辰劳心劳力地给弟弟铺好了路,让他可以直接“镀金”。
自此,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在沈奕言眼中永远冷冰冰的大哥仿佛就是在下达命令一样:
“内陆的市场我安排好了,你去一趟。”
沈奕言每次一看到这样的大哥,就暴躁得不行:“我不去!”
沈奕辰:“去。”
沈奕言:“不!”
沈奕辰:“你又在耍什么脾气?”
沈奕言:“我耍脾气?哈?你就总这么想我?好!我说不去就不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桀骜的少年倔强地瞪着兄长,就差动手了。
沈奕辰却是真的不明白弟弟什么意思。他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态却是认真的:
“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哈?真好笑啊!我呸!”沈奕言暴躁道,“你滚!我不用你管我!”
沈奕辰是真的愣住了。
之前兄弟俩的吵架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不过沈奕言撂出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这句话太狠了,狠得仿佛沈奕辰曾经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他几次深呼吸,终于闭上了眼睛:“……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前期的投入不能打水漂,沈奕辰自己坐上了飞往内陆的飞机。可沈奕言的话实在是太伤人,沈奕辰在乎的人只有他,所以他一直惦着这句指责,曾经绝对不会被他忽略的危险在他神情恍惚的时刻,悄然来临。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是谋杀,而不是绑架。
那几个号称是绑匪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只要钱。他们真正的目的,一直是沈奕辰的命。
而后,是一片破碎的混乱。
疼痛,暴·力。
在那段黑色的时间里,他只想着一件事:
——活下来。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后来,仿佛是奇迹的发生。施暴者们没有想过他能在那样的场景中活下来,而他微弱的呼吸与心跳没有被发现,他被抛在山上,被一位善心的老人拖回了家。
沈奕辰没有死。
他是活下来了,只是……活下来的,好像是另一个“沈奕辰”。
梦境终于将破碎的记忆串联起来,沈奕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才微微亮起,沈奕辰陷在柔软的床铺上,目光没有焦距地,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墙壁看。
久久,他慢慢慢慢抬起手,盯着已经不再柔软细腻的手掌看了半天。
我都……做了什么?
男人的脸埋进了掌心里,发出一声微妙的“唔”来。
唔——
我!的!天!啊!
这!不!可!能!
这!不!是!我!
好吧,那是我。那,真的,是我。
而且……我……
他在床上足足坐了半个小时,这才在“咚咚咚”的砸门声中,恍惚地召唤回自己的理智。
黑鹤:“沈奕辰!起来!你怎么还不起来!你看没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今天起晚了二十六分钟!”
沈奕辰:“……”
他恍惚地想,是谁给你的胆子对我这样说话?
而后,一个名字刷地钻入他的脑海。
——柳竹安。
显而易见,那必须是柳总裁给黑鹤管家的胆子。
黑鹤管家还在敲门。
庄园的隔音效果好得很,隔着这么远,他才不害怕总裁被吵醒!总裁给沈奕辰出那么多钱是请他来睡懒觉的吗?!
庄园一共二十一位员工,就沈奕辰一个搞特殊!瞧瞧瞧瞧,入职这么久,才上了几天班?
黑鹤管家维持这“咚咚咚”的节奏继续敲门:
“沈奕辰!起来了!沈奕辰!起来了!”
就在他最后一次“咚”要敲出声的时候,房门刷地一下被拉开,沈奕辰出现在门口。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刚刚还被他喊了好几声的名字在舌尖滚了两圈,黑鹤却直觉性地吞下那个名字,咳嗽一声:“干活了干活了厨房都准备好材料了!我专门找人给你定做的厨具昨晚才送过来,刚刚安装完毕,你——”
依旧站在房间门口的沈奕辰没有回答,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黑鹤,看得管家差点检查一下自己仪容仪表是不是出了点微妙的小问题。
不过!在沈奕辰面前!我才是管家!这个威严是要立的!
黑鹤:“……”
算了,威严立不起来就立不起来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下意识地露出标准的管家式微笑:“请问,您还需要多久才能去为柳总准备早餐?还有三十二分钟就是柳总的起床时间。”
沈奕辰:“……”
他眼神飘忽了一秒,下意识地,喉结滚动,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
“……现在。”
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答应了·奕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柳竹安:因为你欠我钱
沈奕辰:……真是……一笔巨款……
*
_(:з」∠)_昨天竟然真的有高考的小家伙们,今天继续祝高考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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