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斐眼睛缓缓眨几下,扭过头看向前方,傅施阅温热有力地手臂蹭过脸颊,扯住卫衣上抽绳,轻飘飘打了一个标准蝴蝶结。
还挺少女心。
距离太近,林斐几乎能察觉到傅施阅胸膛温度,“傅叔叔,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边说着,他回过头,柔软湿润嘴唇恰如其分擦过傅施阅英挺下颚,茫然无措地愣一下,无辜地说:“对不起呀,我以为你走了。”
傅施阅眼睛眯成一条线,抚过下颚,“没关系。”
眼下地面像是缩小模型,高楼大厦,山川河流全化成点与线,耳畔轻微嗡嗡声越来越响,像在脑子里响一样,上一秒,林斐还在想,引擎声音为什么还这么大,下一秒晕晕乎乎感觉席卷而来,他才意识到,这是耳鸣现象。
“林斐。”
耳后传来傅施阅声音,不由自主向前抵额头碰上温热宽厚手掌,有种难以形容安全感。
傅施阅低头看着他迷迷瞪瞪样子,“躺下来,休息一阵。”
林斐软绵绵顺着沙发溜下去,侧脸枕在真皮上,伸手可怜巴巴地拽拽傅施阅西装裤,“傅叔叔,可以借你膝盖用一用嘛?我头好晕。”
傅施阅盯着他看几秒,扶着他脑袋枕在膝盖上,林斐像个小羊羔蜷缩起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斐嗅到他身上草木香水调调清新淡雅,意外缓解了晕眩感,“嗯,好一点了。”
“你晕机了,闭上眼睛。”傅施阅声音温柔。
林斐慢慢闭上眼睛,一双修长有力手穿过乌黑柔软头发,指腹均匀力道抵在两侧太阳穴,缓慢有致绕着圈圈,舒服令人想睡觉,小声地问:“傅叔叔,你帮别人按过吗?”
傅施阅低声道:“安静,好好睡一觉。”
林斐伸手揪住白衬衫一角,捏皱巴巴,“你先告诉我,我再睡觉。”
“没有。”傅施阅如实回答。
林斐轻轻一笑,两个小尖牙又白又亮,侧翻过身,鼻尖埋在傅施阅结实腹部,轻轻蹭了几下,乖乖地说:“我睡了。”
傅施阅沉默几秒,温热呼吸断断续续地从腹部袭来,隐约能觉察到潮湿,他仰着下颚,深呼吸一口气,喉结在薄薄皮肤下起伏,许久之后,声音压低,脉脉诉说感觉,很轻,却有种寂静地穿透力,念了一首英文诗。
词语不算太难,傅施阅发音比电视台主持还标准,林斐全能听懂,是王尔德《玫瑰与芸香》,他眼前一片漆黑,心头像是被一只温热手拂过,那些不适感受渐渐散去,这个男人也太温柔了吧,这种文雅温柔太吸引人了。
不搞到手太可惜。
如果此时他睁开眼,看到将是一双毫无情绪眼睛,冷冽结成冰。
林斐迷迷蒙蒙想东想西,听到傅施阅念完最后一个单词,又轻声说了一句,“乖。”
疲倦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傅施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四周安静只剩下林斐绵长呼吸,恬静表情像小孩子似,松软地发梢耷下,露出一侧清亮耳钉,傅施阅指腹在上面饶有兴趣地摩挲几下,把耳钉戴这么乖,只有林斐了。
他拎个绵软抱枕,垫在林斐脑袋下,让小朋友睡更舒适,拿着手机拨通电话。
“傅先生……”电话那头声音焦急又忧虑。
“嗯,情况如何?”
那头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医院宣告夫人和少爷死亡,老爷落地时候伤到脊椎,刚做完手术,医生说按照目前情况,基本上是瘫痪了。”
“不用做遗体收敛,一切我来处理。”傅施阅言简意赅,平静如水。
等到电话挂了,那头助理擦擦一头冷汗,给老板报丧吃力不讨好,他难过你害怕,他不难过,你更害怕。
多雨伦敦气温确比钱塘市低一些,凌晨停机坪亮着孤单灯,零零散散停了几辆车,傅施阅臂间挂着浅灰色大衣,大步走进神情肃穆人群中,有人拉开了后座车门,即将上车之际,他偏过脸,“让他自然醒,然后送他去找周勉。”
说罢,头也不回上了车,漆黑油亮轿车组成车队飞速穿梭在公路上。
医院冷冷清清,值夜班护士好奇地打量一行人,领头男人穿着精致绅士,身高挺拔,鼻梁架着斯斯文文眼镜,铂金眼镜链闪着细碎光,临进重症病房前,他止住了脚步,像是觉得碍事一般,把那副眼镜摘下来,随手丢给了身后人,大步走了进去。
有一两年时间,傅施阅没有见到方建修了,上一次见面还是某个慈善晚宴偶然碰见,方建修带着太太和孩子,推杯换盏,纸醉金迷,俨然一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谁能想到三十年前,这是一个大山里出来穷小子?
手术麻药已经褪去,方建修见到他脸,满是伤痕面孔大惊失色,手脚并用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再也使唤不了自己手脚了,只能像个蠕虫一样可怜地挪动几下脑袋。
傅施阅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姿态放松闲适,如同欣赏世界名画似闲情逸致。
“你要干什么!”方建修粗重地喘息着,费力地想要抬起手,按铃求救。
傅施阅站直身体,很体贴帮他按了呼叫器,嘴角微微勾了勾,“送一辆轮椅过来,我父亲想去看看妻儿遗体。”
方建修脸上血色褪一干二净,隐约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去,你离我远一点!”
可惜,医护人员全是外国人,能听懂中文皆是傅施阅人,即使他闹天翻地覆,人家也只是以为他情绪激动,不能接受死讯而已。
太平间亮着幽蓝光,刺骨寒气扑面而来,一大一小尸体静静躺在停尸台上,盖着薄薄白布,傅施阅推着轮椅走进去,方建修喊嗓子都哑了,一进了太平间,却突然哑然无声,全身发抖,惊恐地闭着眼睛,不敢看尸体。
傅施阅从大衣口袋拎出一双漆黑皮制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手上,一把掀起白布,映入眼帘遗体惨不忍睹,像两条蛇似扭曲,连面目都难以分辨。
那架直升机上只有一个降落伞,方建修用了,母子俩只能在上面等死。
傅施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冰冷铁床,独自端详了半响,看向后方面无人色方建修,“不想和你妻子孩子告别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姓傅,我不欠你们傅家什么,我在你们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现在一切都是我应得!你别和你妈那个精神病一样,觉得我欠你们傅家。”方建修说完大喘着气,仍旧不敢睁眼。
傅施阅低笑一声,几步上前,猛地揪住方建修头发,迈开长腿,不顾方建修惨叫,像拽着一头动物似拉到了停尸台旁,一手将方建修脸摁在那堆红红白白东西上。
头皮剧烈拉扯疼痛使得方建修不得不睁开眼,惊恐地看看眼前人间地狱,傅施阅面无表情,连心率都没有上涨,戴着手套指尖抹了一滩黏腻液体,慢慢捻开,语气淡定漠然,“这是羊水,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方建修嘴唇哆哆嗦嗦,看着令人毛骨悚然地现象,恨不得此刻丧失听力,不用听见那些刺耳字眼。
“对了。”傅施阅停顿一下,衬衣袖扣闪着明亮光,像是在分享一件趣事,“你儿子送到医院才死,救护车上一直喊爸爸,我让人录下来了,要不要看?”
“傅……傅施阅,你和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她当初割你腕割太浅了,她应该弄死你再死。”方建修话都说不利索,不愿意在这个恐怖场景里再待一秒钟。
桎梏力道抽回,方建修瘫软无力身体滑躺在冰冷地板,傅施阅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死真可惜,活到今天能和我一起欣赏你这副样子。”
穹顶灯幽蓝,方建修不敢看他眼睛,轻而易举能让他想到那个被他逼上绝路女人,“你妈说对,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欢迎你,也没有人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傅施阅嗤笑了一声,似乎很不屑。
方建修心一横,如今他已经瘫痪了,还怕什么?彻底豁出去,“傅施阅,你有本事杀了我,你敢吗?”
“你想死?”
傅施阅鞋尖在方建修身上蹭了蹭,擦去不存在污渍,蹲下去,轻描淡写地笑道:“未免想太轻松,我会送你去最好疗养院,医疗技术足够让你苟延残喘,拖着这副身躯像狗一样再活十几年。”
毫无尊严活着才是最狠报复。
方建修恐惧尖叫刺耳,在寂静空旷太平间来回碰撞,傅施阅站起身,森冷面庞与冷冽灯光融为一体,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想自杀,我是不会让你死。”
大衣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傅施阅脱了手套,拿出来。
[斐波那契]:我一定是没有睡醒,不然为什么我会看到伦敦眼。[大哭]
傅施阅嘴角扬起,随手拨了微信电话过去,那头秒接。
林斐声音又甜又丧,“傅叔叔,你在哪儿?”
傅施阅低眼看着半死不活方建修,一五一十地说:“在医院,有位长辈受伤了,我来探望。”
“啊?伤势不要紧吧?”林斐放轻了声音。
傅施阅靠着冰冷停尸台上,波澜不惊地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假期和周勉好好玩,我会按时送你们回学校。”
林斐稍稍放心,乖乖地嗯了一声,“傅叔叔,今天谢谢你帮我按摩。”
“举手之劳。”
静默了几秒,林斐小声地问,“傅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傅施阅举起手腕,瞥了一眼腕表,报个时间,林斐声音里带了笑,“在医院要戴口罩哦,傅叔叔要小心感冒吆!”
甜能要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