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樱有些艰涩地拉开车门, 透了点凉风进来,手没去碰他,抽了几张纸, 擦干净脸, 再将弄乱的围巾,帽子重新戴上。
吸着鼻子下车, 头也不回的:“我们谈一下。”
林彻散了表情,指腹草草地蹭掉伤口处的血渍, 压低了气息,看着她脚步加快地走进枫。
*
“嫂子好。”
“嫂子好。”
“你们好。”
段铭和阿笨两人坐在桌前, 上面摊着一本练习册, 听到脚步声齐齐抬头, 嘴甜地叫了人。而后, 段铭盯着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沉思:“这题应该选B才对吧?”
阿笨:“不要挑衅我,说得好像你比我聪明一样。”
段铭:“那也好过你丟骰啊。”
小学生吵架间, 林彻也上来了, 两人又叫了他一声,齐齐地看着他们在旁边的沙发上相对而坐。
段敏:“郎才女貌。”
阿笨:“天造地设。”
十几秒的时间,江樱极为快速地在脑海里略过见到林彻之后的每一幕幕, 那些曾经让她心软妥协的话就像毒蛇吐出的粉红信子。
她压下复杂的心绪,想先解决方才发生的:“你刚才——”
“嗯, ”他靠在椅背上:“如你所见。”
“为什么?”她不明白。
“揍一个觊觎我女人的垃圾,”他用纸巾擦干了手:“需要原因?”
江樱当然不认为这是理由,“你在之前就认识安和?”
他蹩眉, 有点厌恶从她口中说出的名字, “不认识。”
江樱:“你说谎。”
林彻:“那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在学校了?”
她和他较真:“你不告诉我真话, 我也不跟你说。”
“你现在,”林彻将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身子往前倾着,大腿撞着她的膝盖,“在为别的男人和我吵架?”
江樱从他眼里看到了威胁,心里像鼓起了一个气球,她早该了解的,这个男人和一开始见面时一样,本就是难测和危险的。
不愿意给好脸色时,心能硬成石块。
“江樱,”他给她下了戒告:“以后都别见那个人。”
江樱手指陷进柔软的抱枕里,“不然呢?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动手。林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拉住她的手,想要含住她的唇,这一次,江樱有所防备地侧过脸,躲过了亲吻却没逃开裹挟,反倒将耳垂送了过去。
不顾她无声地抗议,用舌尖将圆润的小耳垂给弄红。
“贝贝,这个问题难道还会有别的答案吗?”最后,他低声地耳语道。
远处忍不住暗中观察的段铭和阿笨目睹了面红心热的一幕,同一时间地要伸手去捂对方的眼睛……
“除了这件事,别的我都可以依你,”林彻放开了她。
江樱只觉得离谱,把她蒙在鼓里却要求她听话?她近距离地感触到危险,更加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有如此极致的两副面孔。
明明昨晚还温柔款款,一度让她回到了以前对他的初印象。
难道都是演技高超的伪装?
江樱气不顺:“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你们两个,总有一个会告诉我。”
他眯起眼:“你敢。”
正焦灼着,手机铃声短促地响了起来,林彻从口袋里拿出,看了眼来电显示,人起身想走到里面去接。
江樱拉住了他的袖子,没让他走成,仰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眼眸里有晦涩的情绪在涌动。
他有一下的心软:“怎么了?”
“她眼睛很亮,像个黑色的小漩涡,“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所期待的人。”
“所以,”他刻意的反问:“你为什么要对我有所期待?”
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阿笨和段铭听不清他们两人在压着火气争执,眼里看到的只是他们老大说着说着,还对江樱动手,黏黏乎乎的,连要去接个电话都要磨着半天。
段铭:“还挺有情趣的?”
阿笨超大声:“啧啧啧,这恋爱的酸臭味,我也想谈恋爱!”
然后他们就看到江樱将手里的抱枕砸到林彻的脸上。
“………”
他也没躲,抱枕直直地沿着鼻梁掉下,又一声不吭地握着手机,弯下腰把抱枕给放回去。
江樱听得出他在发脾气,心里更堵着,想到苏可馨的提醒。假的,假的,他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她憋着火,拿起抱枕又要扔他身上出气。
“别闹,”林彻压着她的手,手机安静了一会,再次打进来,他终于放开。
段铭欣慰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你就说,陪不陪吧?”
阿笨超大声:“配!!!”
林彻转过身,低低地接起电话,轻巧地避过,绘有摩洛哥风几何图案的抱枕带着阴风,正中靶心地打在段铭脸上,再滚落到桌上,啪的一下将水杯打翻,热水洒了阿笨一裤子。
张曦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完了鸡飞狗跳的一幕,眉毛一跳:“这就是硬嗑cp的下场。”
“……”
“……”
江樱见他还能神色自如地打着电话,直接起身拿起包就走。
他拧眉叫她:“贝贝。”
她把帽子往下压,挡住耳朵,不想听。
“江樱,”他喊了她全名,敛着神色:“你去哪?”
江樱按住电梯,没停留地走进去,低着头等门合上。
*
“人都帮你盯好了,”季川懒洋洋的:“姓安的现在就在医院,啧,够狠的,差点毁容。”
林彻看着电梯的数字滑到一楼,又静止,不太舒服地拿起烟:“在哪家?”
季川:“第三人民医院,怎么,感觉那顿打轻了想再加把油?那日本人惹你了?”
林彻:“我待会过去。”
“行,”季川习惯收拾烂摊子了:“不过这家伙也算是公众人物,你在人家地盘把他送进医院,你就不怕上新闻被你爸看到?”
林彻点到即止:“你看着处理。”
对于安和,他已经隐忍了太久,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怕死。
那就没有好脾气的必要了。
凌晨一点。
安和素来温润的脸上多了一条缝针过后的痕迹,药片的催眠效果让他睡到现在,刚睁开眼,就在漫天的消毒水味中嗅到了一丝危险。
床对着的一把椅子上,火光时隐时亮,坐着的人显然没有什么耐心,正百无聊赖地在玩着打火机。
林彻将银色带有小logo的打火机放回口袋里,扫了眼他,开门见山的:“许子添也是你的人吧。”
安和:“我不认识。”
“你不需要认识,”他慢慢道:“自然有人替你中间联系。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找上江樱,我总不能装瞎当巧合。”
“当年,如果不是你们家出面,一个许子添能绑得到她?”
几年前,江嘉树和江梨为了上位,一明一暗的不知道使了多少阴手段,得罪了不少人,两个大的无懈可击,目光自然就放到了又弱又最珍贵的江樱身上。
怕被发现蛛丝马迹,谋划的人不敢用江家眼皮下的势力,找到了远在日本的安家,是个手握重权的日本黑.帮。
“长辈的事,我无权得知,”安和道:“私底下,我和江小姐又没仇,况且有你在,我能动得了她吗?”
说到这,他道:“虽然如此,这么多天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别来无恙,我的朋友。”
林彻眼里划过一丝嫌恶:“你不配。”
安和微笑:“但是三年前在临川,我们相处得不是还不错吗,你以前的性格还不至于冷成这样,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你和我分享关于江樱的事——这也成了我可以对她聊起的共同话题。”
林彻终于明白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江樱十八岁时,他曾想在油画馆开个展览,用她最喜欢的画为她庆祝,但画迟迟没到,甚至被盗,原来……都是出自他的手。
他当然不敢将画送到自己的面前。
这么多年来,林彻熟知江樱的一切,也知道她有个喜欢的画家,安和这个名字一直没让他有所行动——
毕竟,他这个人,从头到脚,从名字到样貌都是二次加工的成品。
都是假的。
*
江樱回到家里,难得没有理会小可的靠近,鞋都没换地上了二楼,拉开衣帽间的门,走到最里面,拉开了黑色的柜子。
那件不入的黑色西装就挂在里面。
她头疼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你喝醉了吗?”
“你在心虚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要你亲自手洗。”
接近无赖的撒娇和逼问,她真的看不出任何破绽,也无法相信苏可馨说的真相,江樱拿出手机,在列表里转了一圈,果断打了通电话。
沈棠接到江樱电话时,还有些发懵,毕竟两人的关系只是寄予她是她姐夫的堂妹,远着呢,平时压根不会说话。
“江樱?”沈棠还捋不清到底辈分,就被江樱打断。
她问:“你认识林彻。”
“姑且算吧,我是认识季川,”沈棠想到之前是自己出面,骗江樱问卷调查然后让她加上林彻的事,有点不自在道:“……你都发现了?”
江樱:“我有一件事问你。”
沈棠:“你说,你说。”
“林彻,他……酒量如何?”她盯着西装问。
这什么问题?沈棠没有犹豫:“千杯不醉,红的白的都能喝,他没开始开酒吧之前,私底下的人都喊他,夜店小王子。”
江樱:“……”
“不过,这种事,”沈棠疑惑:“你问我做什么,你跟着他,应该也能见识到,或者问他身边的人,段铭他们也都知道。”
“正因为他们都知道,所以我才会不知道。”
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们抱团蒙在鼓里。
*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而荒唐,难受过后,又隐隐的觉得不对,具体无从得知,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想去相信所看到和听到的话。
之前一直的设想终究落成了现实。
他的确是她掌控不住的男人。
江樱无法一个人待着,想找知晓所有的孟暖倾诉,结果唯一的好友电话在连打了第四个才接起,背景音还有些似曾相识的嘈杂。
“你在银河?”她快速地判断出来。
孟暖气势汹汹:“对!贝贝,我跟你说,我今晚要去徒手劈渣男,你知道吗?我感觉我被渣男欺骗了感情!”
“?”江樱吸了吸鼻子:“什么时候的事?”
孟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在一起一天,就甩了我,快到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反正,今晚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江樱见她真的在气头上,压下了自己的心事,问道:“那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孟暖深呼口气:“你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就不用你帮我干架了,等等我还要优先保护你。”
她已经起身,准备穿鞋出门了:“我还是去吧。”
孟暖:“贝贝,你别冲动。”
“我过去,”江樱叹气:“至少还能帮你挡酒。”
孟暖:“……”
圣诞节的酒吧活动,不能免俗地也在入口的位置摆了一颗亮着荧光灯的圣诞树,在暗色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
就连侍者都戴着红色的小帽子。
江樱刚进门,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万众瞩目的孟暖,抱着一瓶啤酒瓶,摇摇晃晃地抓着一个人的领带道:“你让他出来啊——”
“有本事当渣男,没本事见人了?”
“那我就天天来这儿守着!”
看起来像是有些醉了,她的酒量不过半杯。江樱忙走过去,把啤酒瓶放好,松开她硬拽到让人无法呼吸的手,“暖暖,你别喝了。”
见到熟悉的人,孟暖更委屈了:“我难受,不高兴。”转而又恶狠狠地对男人道:“有本事让他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别被我逮到去煲王八汤!”
男人很难做:“真的没来……”
江樱按住她,用酒吸引她的注意:“想喝是吧?我陪你。”
秉持着快速把孟暖灌倒后打包回家的原则,她挑了一瓶稍烈的酒,自己喝掉一大半,只让孟暖喝了几小杯。
不出二十分钟,孟暖被灌得迷迷糊糊,被江樱拉着从位置上站起来,走没几步又停下,眼睛倏然亮起:“贝贝,我们一起去寻找遗失的库洛牌吧!”
江樱:“………不要,要去你自己去。”
孟暖撇嘴,垂头丧气地被江樱拖着走了几步,吧台的员工认出了她们,下意识地想过来帮忙,被江樱给制止住了。
孟暖迷迷糊糊地被带着,还不忘打量着全场,终于在舞池里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冷不丁停住。
江樱回头:“又怎么了?”
“贝贝,”她捂住嘴,松开了她的手,一步两步地往后退:“我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江樱瞪大眼:“你要吐了吗?”
孟暖疯狂点头,“我不能吐……在你身上!你在这里……等我。”
江樱:“……”
原来她还有道理可讲,下一秒,她则跌跌撞撞地跑进人群堆里,江樱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她站在一个男人的后边,拍拍他的肩,稍微辨认了一下后,扯过他的卫衣后的帽子,“哇”的一声全吐了进去。
江樱顿住。
所有人都不敢动。
“对不起,”江樱愣愣道。
“你他妈…”季川站起身,转头看到江樱,怔住后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弱小无助但猖狂的孟暖,将十句祖安语录给憋了回去:“嫂子,你们…慢走。”
一个人骂骂咧咧得将卫衣脱掉,走下吧台,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林彻:“别说我不讲义气,你老婆的闺蜜吐了我一身,我都不敢生气,你看看要怎么算吧?”
“想多了,”他应着:“冤有头债有主,别拖贝贝下水。”
“啧,”季川无奈:“我这不是处心积虑的在想办法让你往嫂子面前凑吗?阿笨都告诉我了。”
林彻刚将车开到银河附近,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从大门走出来的两个慢吞吞的背影,熄了火停在路边:“用你管。”
挂断电话,江樱牵着孟暖也过了马路,她还戴着白色的羊羔围脖,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摸,头上的发圈已经被拿下来了,披着长发。
江樱打开手机里的叫车软件,对孟暖方才的醉鬼行为还心有余悸,一边填写着地址信息,一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一个顶着同款断片脸的女生经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苦酒入喉心作痛地蹲在路边,抱着垃圾桶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孟暖望着她,脚步虚浮地朝女生身边靠,一副要过去姐妹相认的表情。
江樱惊恐地瞪大眼睛,用尽全力拽住她。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她的左手边,车窗被往下降,林彻稍垂着脑袋,眉梢间夹着夜间的寒气,带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神色道:“上车。”
江樱赌气地偏过脸,没搭理他。
林彻按了一下喇叭。
孟暖还拼命地想要挣脱着:“呜呜呜我好难过!!!——”
我比你更难。
江樱默默地想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改成两只手攥紧她。
“贝贝,”他放慢了车速跟着,耐心道:“外边冷。”
江樱假装没听见,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扭头去看他。
她看起来就这么好哄吗。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还在生气。
林彻也不急,像是打定主意她一定会上来似的,耐心地和她磨着。
一个醉鬼,一个萌妹再加刻意放低车速的男人。
三人形成了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酒吧街,时常有交警通宵值班,又赶上节日,正盯着醉驾在严打,眼尖地走过来,问江樱:“你们怎么回事?”
江樱:“我朋友喝醉了,我送她回学校。”
“那他呢?”交警看向林彻。
“我不认识。”
交警皱眉,挡在他们中间,敲了敲林彻的车门:“大半夜的,尾随?”
林彻掀起眼皮,懒散地看了一眼浑身洒满正义之光的交警,补充:“接我女朋友回家,不行?”
交警对这种说辞已经看腻了,板着脸严肃盘问道:“那你说说,你们交往多久了?”
林彻:“不到一年。”
江樱:“………?”
交警:“想清楚再说!”
林彻:“刚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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