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没想到祁氏年宴的后劲这么大,她好好歇了一晚上,第二天睡醒后,手机就被陌生的号码打爆了,X信上也多了十几条好友申请。
面对一溜儿陌生号码,姜瓷还茫然了几秒,直到她看到高德运给她的留言,才知道这些都是昨晚吃了宴,打听了主厨的身份后,想和她结交一下的。
也就是未来的潜在客户。
姜瓷挨个通过了好友,但没有把电话打回去—毕竟别人如果有急事,会继续找她,她这么拨回去也不知道说啥,怪尴尬的。
其实她对于食客品尝宴席后的反应,已经有所预料,也知道宴后肯定会有人打听她。不过她对于消息传播速度的认知,还停留在上辈子,那时车马慢慢,一个消息很难传出城,就是城中口耳相传,那大部分也是要面对面点对点,信息发酵的速度比现在慢上不少。
确实是没想到现在一条朋友圈,一条群消息,消息就完全传开了。至少是在A市的部分商界人士中,她开始有了点小小的名气。
真是甜蜜的负担。
姜瓷考虑到枫前馆的运营,暂时无情地拒绝了这些负担,只是给他们发了枫前馆的定位,顺便宣传了一波。
与此同时,祁氏打来的款项也到账了。
姜瓷盯着那几个零,还茫然地数了一会,反应过来以后,在枫前馆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一桌八万,只算手艺费,打完税后会少一些,但还是相当可观!姜瓷直接将五十万转存到了赵素兰的卡上,至于答应过她的另一半,那还得再晚些。
剩下的钱,姜瓷又抽出其中的一点点,给梁卉和何明灿分别封了个红包,算是感谢他们在她准备宴席时,多承担的部分工作。
姜瓷琢磨了一下,加上她这几个月攒下的利润,手头目前也有个小几十万了。
按现在枫前馆的发展形势,最好是在攒钱的同时,继续招聘新员工,等到新员工的手艺也训练出来后,就可以考虑扩大店面,甚至开分店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潘兴昌一行临回B市以前,还一同到枫前馆里吃了一顿,潘兴昌被麻婆豆腐辣得眼泪汪汪的,那位刀工了得,喜欢鱼鲜的老徐则是一连干了三碗鲜虾云吞面,直到姜瓷用牛肉酥饼堵住了他的嘴。
临走前,老徐还恋恋不舍的,小步子挪来挪去,目光一直扎在菜单上面。
潘兴昌见他这样,忍不住说∶老徐,你干啥?你要不直接住姜老板这儿,也不用回B市了。
老徐愣怔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潘兴昌哼了声,心说这老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他的老板!当着老板的面被别的饭馆迷得七荤八素的,算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徐的声音∶潘师傅,您说真的啊?我可以留在这吗?声音还挺认真的。
潘兴昌∶·...
潘兴昌怒了∶你还真想留啊!谁给你打工资的啊!
老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不是姜老板料理鱼的手法,实在是太精到了,我还想看看她做别的。
眼见着老徐大有就地跳槽的打算,刚上完菜的姜瓷赶紧说∶徐师傅,算了吧。潘师傅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
老徐愣住∶啊?我还不够资格吗?
姜瓷莞尔∶那倒不是,我现在可出不起您的工资,您一个月在潘家楼拿的,得是我这里好多天的营业额了。您还有家人要养,难道真的来我这小店?
老徐刚想说小店怎么了?可随即听到姜瓷提起了他的家人,才冷静下来。
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唐突了。姜瓷前些天愿意教他两手,是她好意。大师傅教徒弟,兴许还有保留,更何况自己和姜瓷才是什么关系?
老徐反应过来,潘兴昌选择回B市,没有再继续缠着姜瓷,也是知道他们前面做的那些都可以叫学习切磋,再往进一步,很可能就惹人厌烦了。
老徐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好吧,姜老板你有空来潘家楼玩啊,我们的厨房可大可漂亮了!
潘兴昌快给无语死了∶来厨房玩?工作的地方,你想着玩?这他招的都什么员工?以前看走眼了吧?
然而,潘兴昌回过头,也对姜瓷说∶来B市的话,给我个电话,我带你见识见识B市最生逼的老店,我熟着呢。
姜瓷笑道∶好咧,谢谢。
:::
得知潘兴昌要离开,祁砚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送他。
身材颀长的青年身着西装,面目俊美,一举一动板正尊敬,礼仪虽说都做到位了,且可以称得上给了潘兴昌很大面子,可他的脸上其实没多少笑容。
祁氏大厦的大门外,停着准备前往机场的轿车。
将潘兴昌送至门口,祁砚转身便想离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祁总。潘兴昌叫住他,祁砚……我很久没叫你名字了。
祁砚转过身看他∶潘叔叔。
潘兴昌感慨地说∶你也是很久没叫我叔叔了啊…….
祁砚∶您想说什么?
被青年漆黑的眼瞳注视着,潘兴昌端正了神色∶祁砚,昨晚你爷爷又跟我通电话了,他现在也是耄耋之年了,看不得你们父子的关系闹成这样。
祁砚盯着他,没说话。
潘兴昌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爷爷想托我讲两句,他的心就算之前再不在你身上,毕竟是你父亲,你……偶尔还是去看看吧,至少,你父亲的寿宴,你作为继承人这么缺席,挺尴尬的。
祁砚沉默,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这是一种尊重对方,但婉拒劝说的意思。
潘兴昌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也是受人之托,话带到了,我就不多说了。再见了祁砚,有机会再来潘家楼,叔叔招待你吃好吃的。
好的。祁砚客气地替他拉开车门,目送着车辆远去,然后转身走回办公室。
..亲。
想到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祁砚不由得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个词。
和姜瓷同样,他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不过,他的父亲并不是姜海潮那副模样,他只是漠视他,无视他,忽略他,对他视而不见。
他的少年时期,家里充斥着冰冷,孤寂和漫长的冷暴力。
他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拿了奖学金出去念书,一个人冒雨回家,一个人在房间里烧得不省人事,连拿到毕业证的快乐也无人分享。
可以说,他和祁氏上一位继承者的关系已经陷入冰点。
不过,和姜瓷不同,他现在是祁家唯一的孙子,也是唯一能撑得起目前家业的人。所以无论他们的关系有多僵,祁老爷子最终只能把集团交给他。
也因此,在听到姜瓷过往的经历后,他会示意叶弘亮去放出那样的消息。
本不是一路的人,没必要因为血缘绑在一起。
潘兴昌说,前些天是他父亲的寿宴,可是他的生日,又有多少亲人在乎过?
车灯穿过雨幕,在黑暗中映出一道迷蒙的光雾,绿灯亮起,行走的绿色小人倒映在湿漉漉的马路之上。
熙熙攘攘的行人开始穿行,随着脚步踩过积水,斑马线上溅起滩滩水雾。
祁砚等着绿灯,五指下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车开到了安徐路的附近。
他应该回城郊的别墅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来吃晚饭吃多了,下意识就把车开过来了。
祁砚想了想,当红绿灯变化后,便把方向盘一打,从大路拐进了那条人气很重的小巷子里。
他听到了隔壁小卖部里金毛的吠叫,小卖部已经关门了,金毛的叫声从铁闸门后传来。枫前馆的灯倒是还亮着,在寒冷的雨夜中,远远看着,像是暖黄色的一点。
姜瓷结束营业,收拾完一切后,先把何明灿和梁卉打发回去,自己坐在柜台前算了一会帐。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距离她打烊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所以当有人披着雨雾走进店里时,姜瓷微微愣了一下。
祁砚瞧见店里空无一人,茫然地左右看看,轻声问∶打烊了?
他确实没反应过来,跨时区的会议开得忘记时间,天完全黑了才从公司里离开,刚刚想事情想得深入了,连时间也忘了看。
姜瓷看他这幅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莞尔∶是啊。
祁砚一听,神色有点落寞∶打扰了。
姜瓷见状,干脆问∶祁先生,您吃晚饭了吗?
祁砚∶.…还没有。
姜瓷面对这位刚给自己送了几十万的大客户,非常有耐心,笑道∶我这儿原料也没剩多少,你要是不嫌弃,稍等一下,我煮碗面。
祁砚∶谢谢。还真不客气。
姜瓷于是将柜台上的账本收起来,将祁砚一个人留在饭馆的一角,转身进了后厨。
其实,她也有点饿了。即便不给祁砚开小灯灶,她自己也想弄点宵夜吃。
姜瓷取出两只大瓷碗,挨着摆在操作台上。每只碗里放入一小勺熬煮出来的猪油,又淋入酱油、芝麻油和一点点醋。
吊高汤的大锅重新点火,过了一阵子,锅里的汤便咕嘟咕嘟地冒起泡,热乎乎的浓香也弥漫到了整个后厨之中。
姜瓷从大锅里盛出滚烫的高汤,直接淋入大碗。
随着高汤的加入,碗底的调料被哗——地冲开,白皙细腻的猪油开始飞快融化,独特的油香也挥发出来,简单搅拌以后,一碗清澈红亮的汤头便做好了。
此时,下锅的面条已基本断生,米白色的细面在锅中随着沸腾的水泡轻轻摆动,水面浮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出来,轻柔地将少女笼在其中。
姜瓷抓起漏勺,将煮熟的细面捞起,沥干水分。纤细的面条下入面汤时,被折了两折,根根面条整齐乖I巧地排列着。
干净的红汤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座白色的浮岛。
最后一步,切细的葱丝被洒落到细白的面条上,纷纷扬扬的,葱香被滚烫的汤水一激,悠悠地飘了出来。
姜瓷把两碗面端了出去。
谢谢祁砚望向眼前的面条。
汤红,葱绿,面白。
棕红色的清澈面汤表面,浮着星点金亮的油花,葱丝脆挺鲜绿,袅袅的白汽从碗里浮起来,将香味带到了他的面前。
祁砚看得出来,这是最简单的阳春面的做法,简单的调料,加上青葱和猪油,就是一碗饱腹的美食。
然而,姜瓷端出来的这碗又是这么不同一
香,不是浓油赤酱那种猛烈的荤香,不是江河湖鲜那种浓郁的清鲜,而是独属于一碗清汤面的,低调,内敛,却非常熨帖的温热香气。
祁砚想起来,在他十岁以前,每年生日时,奶奶都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他家境优越,说实话,生日那天保姆给他加的餐不乏名贵食材。但,面对那碗来自亲人的面,祁砚还是甘之如饴。
姜瓷看见祁砚的表情,好奇地问∶你喜欢吃面吗?
这是她在祁砚脸上看见过的最柔和的表情,连面对她的小笼包时,祁砚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不是。祁砚摇摇头,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很巧。今天是我生日.….刚好,当吃长寿面了,谢谢你。
你生日啊?
姜瓷的语气太过惊异,祁砚不由得抬起头来,就见少女眼睛睁圆了看着他,一副你不早说的样子。
祁砚∶?
姜瓷∶早说嘛!寿星最大,等着哈,我再给你加个蛋!
几分钟后,祁砚的清汤面上多了两半卧着的溏心蛋,细腻洁白的蛋白中,橙红色的蛋黄凝成半液态,随着蛋白倾斜,那饱满的金红蛋黄便仿佛要流出来一般,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姜瓷∶吃吧,不用客气,我很大方的。
祁砚∶..礻砚∶谢谢。
祁砚夹起一筷子面条,排成排的细白面条被筷子悬挂着升到空中,面身散发着幽幽白汽,吃进口中,猪油独特的荤香和谷物的清香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清新的背后又有一丝支撑美味的厚重。
咀嚼,面条根根分明,不黏连,不化糊,口感清爽劲道,甚至有点微微的弹性。偶尔出现的葱香,则作为点缀,让整碗面带来的体验更为丰富。
而不加调味的溏心蛋,突出了鸡蛋的本真,溏心奇妙的粘稠口感,温柔地带出鸡蛋的香味,吃进嘴里,还能想象到那金黄的半液态蛋黄,缓缓流动的迷人模样—
不知不觉间,一整碗面便下了肚。
胃部被温热的食物填满后,心情似乎也变得愉快起来。
祁砚凤眼微弯,片刻以前那渺茫的低落情绪,已经完全消散了。
.....
叶弘亮觉得自家的老板很不对劲。
昨天站在祁氏大厦的正门口时,他竖着的耳朵听到潘兴昌讲那几句话,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他平时虽然话多,偶尔还显得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个心思活泛的人。比如祁砚让他多放那句对祁氏没必要的话时,他也没多问,他直接就理解了祁砚的意图。
所以,听完潘兴昌的那几句话,他大半天都没踏进祁砚的办公室,下班后也默默地溜了。
但一夜过去,老板似乎半点没被影响,心情还特别明亮。一整天的时间被工作排满,可半点不见疲倦,连高德运谈投资被人摆了一道,祁砚也没说他,只是想着办法帮他给解决了,把高德运感动得差点眼泪注汪的。
帅气的脑门上,仿佛刻了世界第一好上司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叶弘亮被自己的幻想麻了一下,他没事干了替上司着想干什么!
不过,叶弘亮乐得上司心情这么好,上司心情好,他也挺轻松的,而且最近枫前馆还上新菜了,简直喜上加喜!
七点整,叶弘亮提着从枫前馆打包的袋子,走进祁砚的办公室。
叶弘亮扬了扬手,给戴着耳机的祁砚示意手中的袋子。
等祁砚掐断了视频会议,摘下耳机后,叶弘亮才开腔∶老板,赶紧吃吧,枫前馆带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祁砚∶谢谢。
叶弘亮憋了一天,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老板,今天心情挺好的呀?发生什么喜事了?
祁砚∶没什么。
停顿两秒,祁砚抿了抿唇∶….也不是。
叶弘亮∶?
叶弘亮还是头一次看见祁砚这种,想说又犹豫的样子,八卦之心完全被激发了,他抓心挠肝,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说一下呗,我也高兴高兴。
祁砚笑着说∶昨天吃了阳春面,枫前馆做的。
两个短句,后面那个才是重点——他吃到了枫前馆做的,菜单栏以外的,食物!划重点∶菜单栏以外的。
叶弘亮听到后,脸上顿时一副恍然的样子。
叶弘亮∶啊?老板原来你吃过了啊!我还想着你没吃过,今天帮你带了阳春面回来呢!
祁砚∶?
叶弘亮∶哎哟您不知道,姜老板办完那场宴,回去就把心思放在她的店里了,迅速又出了新菜!就阳春面,我去,这玩意简直抢疯了啊!凌坚今天一个人就干了八碗!
叶弘亮说着,自己也感觉挺乐呵的∶老板,原来你喜欢吃面啊,吃了面这么开心?那敢情好,我明天也给你带。
叶弘亮注意到祁砚的表情∶老板,你想说什么?
祁砚∶
*
祁砚∶没什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