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路上,谢多福闷头往前走,叶初然跟在后面像是出笼的黄莺,左看右看,间或趁着谢多福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买了几块海棠糕和一些蜜饯藏在怀里。
来的路上,叶初然犹如去上坟,每一步都步履沉重,回去的路,她脚步轻快,偶尔山间小路上跳起的一只蚱蜢,都让她心生雀跃,真是岁月静好。
日昳,两人到了村东头,快要到谢家院子的时候,旁边一扇门吱呀打开,一名身材窈窕相貌美艳的少妇走了出来,见到谢多福眼泛桃花,“多福哥,从县里回来了啊。”
谢多福嗯嗯几声,那少妇一双秀目又转到叶初然身上,“哎呦,这是谢家老二新娶得小媳妇吧?真够俊俏的。”她虽打听着叶娘,美目却含情脉脉看着谢多福,谢多福并未接腔,又嗯嗯几句就步履匆忙的离去。
叶初然走了几步悄然回首,那少妇依然倚在门前望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这少妇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张氏快生养了,谢多福应该不会在外偷吃作死吧。
两人到了院里,听到老大和二媳妇回来,谢老太第一时间赶到院里,“多福,多寿身体怎么样?学业怎么样?可辛苦老二了。”
如叶初然所料,一向沉默寡言的谢多福只含含糊糊说了二弟不小心被油灯烫到,已经去看了大夫云云。
世人常说,皇帝爱长子,民间爱幺儿,这谢家公婆对长子和幺儿都不爱,偏偏最爱中间老二,听到二儿子受伤,老太太心疼的直哆嗦,和老头子说了声,就带上银子喝着谢多福带她去县里探望,可怜谢多福刚走了几十公里山路回来,又要再走回去。
张氏有些心疼,“娘,多福刚刚回来,不如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话音未落,谢老太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多福,你看你娶的恶毒媳妇啊,心思狠毒,她巴不得老二出事情,可以霸占谢家家产啊。”
谢多福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早把平日里对张氏的温柔抛到九霄云外,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张氏脸上,“闭嘴,谢家事情不要你多话。”
叶初然见张氏捂着红肿的脸站在旁边,泪水汪汪不敢说话,心中有气,冷冷说道,“大伯你不要责怪大嫂,她也是为你好,你们想现在去就赶紧动身,一会太阳下山山里可能有狼,小心遇到尸骨无存,娘,别嚎了,说不定下巴又要脱臼。”
谢老太听到这里,不敢再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叮嘱张氏照顾好谢老汉,然后和谢多福一起匆匆出门。
望着两人背影,叶初然撇撇嘴,谢家都是奇葩,原以为谢多福稍微好些,如今看来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呸了一声,去后院看望谢家唯一的正常人。
谢临安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紫藤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三弟,不自禁嘴角微翘心情大好,面上依旧冷如冰霜。
叶初然眉欢眼笑的走进来,一双杏眼笑成弯弯新月,看恶心了谢多寿那个人面兽心的渣男,来找空谷幽花少年举人洗洗眼睛,“三弟,我回来了,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她从怀里拿出海棠糕和蜂蜜杏子蜜饯,献宝一样,递到谢临安手里,“尝尝看,还有些我一会去给大嫂和侄女们。”
谢临安怔了怔,心中一动,指尖不由微微颤抖,抬眸望着叶初然,“海棠糕?”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以前最喜欢吃海棠糕?
叶初然得意笑道,“没想到吧,我在县里偷偷买的,藏在怀里带回来,快点吃吧,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谢临安不太理解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见她笑容灿烂,不想多问惹她不快,垂下眸子,望着手里的海棠糕,眼睛酸楚发涩,他把小小的海棠糕掰成两半,一半放在叶初然手心,“一起吃吧。”
虽说谢临安依然冷着脸不言不语,不知为何,叶初然就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倾诉一遍,哪怕那张清俊的脸冷如冰山上冰雪,当然有些坑蒙拐骗的内容一语带过。
谢临安小口咬着海棠糕,淡淡问道,“原来二哥受伤了,怎么不多留些时间照顾他?”
叶初然哼哼几声,瞄了眼那双黑黝黝的凤目,狡黠的摸摸鼻子,“哪里需要我照顾,他巴不得撵我回来,有人可以把他照顾的很好。”
谢临安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头,“怎么,他又……有谁照顾?”
叶初然注意到谢临安的关注,八卦之心立刻熊熊燃烧沸腾起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说起这个人啊,你那个二哥可是攀高枝了,县丞家的千金,才女佳人。”
谢临安眉眼一冷,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我有些乏了。”说完躺在枕头上,不再言语。
见他下了逐客令,叶初然也不好意思留下,讪讪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发誓,她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抹轻视和鄙夷,而这个眼神绝对不可能是针对自己。
离开后院,叶初然去了张氏的房间,将海棠糕分给张氏和三个孩子后,两人开始唠嗑,叶初然眼珠骨碌一转,装作不经意把遇到谢多寿和县丞千金的事情,掐头去尾后,漫不经心说了出来。
果然张氏脸上神色有些怪异,叶初然立刻话语一转,“听说三弟……”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张氏脸上的神情更难看,“原来你也听说了这事啊。”
叶初然拉住她的衣袖,“我只是觉得好奇,大嫂你详细讲我听听啊。”张氏对她并无保留,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不过说起前尘往事的时候,她先用了一番话把残废前的谢临安大大夸奖一番,虽说言语朴实无华,但是在她口中,谢临安姿容之秀美、才华之无双,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就算是潘安宋玉子都嵇康诸位在世,也要跪下来叫爸爸。
原来谢临安中了举人后,去县学拜访恩师的时候,无意被县丞千金遇到,那时她才不过刚刚及笄,对这位少年举人一见倾心,缠闹着县丞要与谢家说亲,县丞经不起宝贝女儿的恳求,央着谢临安的恩师保媒,将女儿许配他为妻,谢家公婆向来趋炎附势,更是双手双脚赞同,于是这门婚事就定了下来。
可惜后来谢临安重病残废后,县丞千金眼见他成了废人,百般吵闹退了婚事,这件事情也沦为县里的笑柄,不过三年过去了,记得此事之人怕也不多。
叶初然十分可怜那个少年,惋惜的说道,“三弟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县丞千金?我见过她,当真美貌无双,不过她现在还未许亲?”
张氏摇摇头,“喜欢谈不上,三弟未曾见过她,不过碍于恩师和爹娘撮合,退婚书还是三弟亲手书写,这事当年闹得挺大,听说那个县丞千金自此不曾有人上门提亲。”
难怪和渣男一拍即合,心里十分鄙薄,忍不住叹口气,“少年成名,前程原本似锦,也是个可怜人啊。”心里对这个炮灰更加同情,想到他前几日定定望着窗外的紫藤花出神,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接下去两日,谢临安每日见到叶娘匆匆忙忙,以前来送饭,总会和他叨叨不休的话痨,即使他冷着脸不理她,也会不停和自己没话找话,笑颜每每让人餍足,可是现在,即使他清咳、挑眉、使眼色,小姑娘也装作看不见快步离去。
谢临安深深郁闷了,这日终于忍不住,眼见叶娘送饭后就要离去,出声唤住她,“那个,你最近很忙?”自己居然也会没话找话,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红,语气也有些强作镇静。
就在他有些慌乱,唯恐叶娘嘲讽的时候,小姑娘点点头,话都没说一句又跑了出去。
谢临安:“……”
午后时分,谢临安躺在床上继续生着闷气,窗外往日牵引他所有心思的荼蘼花,开的绚烂无比,这会看着如昨日黄花,失了所有颜色。
叶初然捧着一个架子兴冲冲走进来,这个架子是用藤蔓将无数大大小小树枝捆在一起,造型别致,曼曼青萝垂下,枝繁叶茂,美伦美央。
谢临安秀眉轻扬,他想说出去,又想说你不是不理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来做什么?”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
叶初然压根不知道这位少年的心思,把架子摆在床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一会就知道啦。”
然后她跑进跑出,从外面搬来了几盆花,放在架子上,盆是用竹子一分为二,放上泥土,上面栽种了黄色的小野花,开得泼泼辣辣无法无天,那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眼馋。
谢临安死死盯住那些小野花,心里发酸,眼睛发涩,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着,不让眼前那个笑容嫣然的少女看出他的脆弱和无助,还有那心里如花般蔓延的感激和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种感情。
叶初然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呆了?喜欢吧,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她伸出双手,“你看,我的手都划伤了好多口子。”
谢临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如玉的小手,上面布满红红的口子,有的已结疤,被子下的手指尖抖的厉害,按耐住想握住那双手的冲动,咬了咬牙,“叶娘,辛苦你了,谢谢,我很喜欢。”
叶初然见他喜欢,十分高兴,这几天的疲劳一霎而空,“这才对,一天到晚在房里不动如龟,人会胡思乱想,有花欣赏欣赏,才知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谢临安有些无语,不动如龟?人不风流枉少年?不不不,这些词语不是这么用,看着小姑娘可爱的笑颜,似乎比那些小黄花还要娇气,不自禁抿唇浅笑,“你觉得好就好。”
这是叶初然第一次见他笑,凤目上挑眉眼含笑,往日清冷少年,那一笑似乎林花新绽、大地回春,又如明珠生晕、皎月初生,不由看得呆住。【请收藏本站,更多更新的无防盗站,<a href=/ target=_bnk>姐姐文学网</a>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