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走到后院,叶初然端着托板的手还是哆嗦又哆嗦,暗暗鄙视下自己,怕什么,就当上坟好了。
站在门口,一向懂礼貌讲文明的好孩子叶初然明知没人回应,还是敲了敲门,默念一二三,果然毫无反应,想来就算敲到天明也无人理睬,不管不顾的推门而入。
给自己壮胆,她推门进去后把托板放在桌上,不敢看谢临安一眼,自顾自走到窗前,将窗帘打开,推开窗户,让夏日清新的风吹散这屋中的死气和阴霾,而后端来一盆清水,将窗户和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简称窗明几净。
为了阻止少年再一次把滚字说出口,她双手忙碌,嘴也不闲着,一连串的话行云流水般滔滔不绝,从舌尖倾流而出。
“夏天到了,空气清新,所以开窗透气最重要,房里有灰尘不利于养病,爹娘和大哥大嫂农忙,养鸡养鸭养猪也没空,所以委托我来办这事,对了,忘了介绍,我叫叶娘,初来乍到,你可以叫我二嫂,也可以叫我二姐,但不要叫我叶二娘,当然我知道你应该没看过天龙八部。”
她一口气呱唧完,憋得脸有些涨红,垂眸悄悄望去,谢临安眉头轻蹙,嘴唇翕动后又紧紧合上,想来是没能够见缝插针的把滚字说出来,只能闭口不言。
叶初然见他滚字说不出口,胆子越发大起来,将托板上的芋头菜饼和红薯甜汤放在桌上,不经意间抬眸,谢临安嘴唇抖了抖,叶初然顿时警觉起来,难道他又要说滚?
深吸一口气,叶初然继续自卖自夸,她向来对自己的厨艺蜜汁自信,“以前的饭菜可能不合你的胃口,没关系,我厨艺不错,你看我做的芋头菜饼和红薯甜汤,这菜饼是我用芋头和嫩菜尖做的,也算色香味俱全,你快尝尝。”
她边说边夹起一块菜饼放在谢临安身边的碗中,房中弥漫起菜饼的香味以及红薯汤的甜腻气味,十分好闻,叶初然满意的点点头,满心期盼的希望谢临安拿起来品尝,结果定睛细看,那位少年连一点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压根没有看向她,或者说是她推荐又推荐的芋头菜饼,在他眼中,她和她的芋头饼和尘埃没什么分别,丝毫引起不了他任何注意。
他怔怔的望着窗外,窗外庭院里的紫藤花开的如火如荼,小小紫色的花朵生动活泼,那少年用近乎贪婪的眼神死死盯住,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妖孽的沧桑和涣然,闪着惊心动魄的幽暗之光。
叶初然心酸起来,这个可怜的少年在黑暗中究竟默默压抑了多久,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又泛滥起来,柔声劝道,“先吃点东西吧,当心饿坏身体。”
少年从窗外收回眷恋目光,苍白的脸上,一潭死水般的秀目斜睨,毫无温度,“滚!”
叶初然气哼哼的走出后院,满腔同情和心酸被怒火燃烧殆尽,她好心好意怕他损伤身体,费尽心力做了这些吃食,还未来得及嘚瑟厨艺,就被那个活死人一个滚字打发了。
她也会使性子,她也会生气,何况前世的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今第一次被人啪啪打脸,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想到这里,更是怒火上涌,以后就算是八抬大轿请她去后院,她都不会再踏进半步。
闷闷不乐的走到前院,张氏正带着三个女儿在吃菜饼,看到叶初然,三个女娃欢呼一声围了上来,扯住她的衣角不肯放手。
大丫眨巴着大眼睛,嘴边还有饼屑,满脸炫耀,“二婶婶做得菜饼可好吃了,大丫吃了两个,大丫吃得最多。”二丫和三丫拼命点头,“好吃好吃。”
叶初然见三人天真可爱,心情大好,伸手抹去大丫嘴边的饼屑,“你们喜欢吃,婶婶以后还会做的。”
张氏笑着摸摸大丫的小脑袋,“好啦,大丫,你带着妹妹们先去屋里。”
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女儿蹦蹦跳跳进屋,张氏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转身望着叶初然,脸上带着担忧,“叶娘,可是三弟不肯吃饭。”
叶初然有些惊讶,张氏当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难怪书里描述,正因为她平日里的潜移默化,女主才越来越独立自强,微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有些沮丧的回道,“也许我做的饭菜也不合他的胃口。”
张氏抬头望望晚霞漫天的天空,“三弟是个聪慧敏感的人,他不会使性子挑剔饭菜的不合口,也许,他所求的是,不如归去。”
麻鸭,叶初然几乎不敢相信,这么通俗易懂富含佛经哲理的话,竟然会出自这个貌不出众的乡下妇人,佛性大嫂,在线惊人。
她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张氏,若有所思,“大嫂,你是觉得三弟是想悄无声息的绝食自杀?爹娘没有察觉?”
张氏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眉眼含着忧伤,“叶娘,三弟已经瘫痪三年了,这三年,县学把他忘了,府衙也把他忘了,所有人都把他忘了,如今二弟在县学读书,眼看着可以撑起谢家门面,也许,爹娘也厌弃了……”
叶初然沉默了,想到今早谢老太说一个废人,是啊,虎毒不食子,可是谢家老夫妇两人对他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恐怕是让他最伤心的。
那个苍白少年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黑屋里,无论白天黑夜,触目所及,也许只有那掩着一方窗帘的窗外四方大小的想象天地,他一直孤独躺着,直到看不见任何希望,直到自己的爹娘都厌弃自己,默默归去,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张氏缓缓说道,“叶娘,我去看看三弟,不管如何,不能让他想不开,他也是个可怜人。”
叶初然望着张氏高高的肚子,苦恼的挠挠头,脑补着万一大嫂听到那两声滚,会不会吓到女主提前出来?更何况,那个偏执少年一旦决定要绝食自杀,也不是大嫂一人能劝诫的。
依稀想到大学里混学分的时候,讲古文的教授说过,古人颇有钻研精神,许多文人为了学习,终身孜孜不倦,最难忍受不明不知不懂,对付读书人,就不能走寻常路。
灵光一现,她心里拿定主意,“大嫂,还是我去吧,你放心,我会劝三弟放下自杀立地成佛。”
张氏:总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怪怪的。
没有八抬大轿,叶初然又踏入了后院,走进屋里,见谢临安嘴唇微动,估摸又想说滚字,她立刻先发制人,连忙说道,“那个,先别说滚,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不顾谢临安挂着满脸冷漠皱紧眉头,叶初然拱了拱手,严肃起来,“听闻三弟是出了名的聪慧,少年中举,叶娘的爹爹生平有个愿望,他年少时候偶尔吟出一个对子的上联,可惜直到他去世,都没有想出下联。”
谢临安依旧面无表情,叶初然见他并未说滚,慢慢吟出上联,“烟锁池塘柳。”
原来这是叶初然想到的办法,找个难以解决的难题给到谢临安,转移他的视线,只是她才疏学浅,总不能弄个哥德巴赫猜想给他,思来想去,就想到古文教授提到的一个对子。
这个对子在现代一直被标榜历史上最难对子,它不但描写景物客观生动,如声临其境,尤其是每一个字的偏旁还包含五行,金木水火土,从古至今无人能对的工整。
叶初然假借爹爹的名义,吟诵出这个对子,就是想让谢临安对不上,让他心里一直惦记对子,搜肠刮肚想对子,想来想去想不出,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自杀,这叫釜底抽薪。
就在她心中暗自得意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响起,“桃灼锦江堤。”
烟锁池塘柳,桃灼锦江堤,叶初然又默念一遍,虽然她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仍然能够感觉到下联对仗工整,意境深远,五行相克相成,简直是绝对。
居然轻描淡写的出口成章,叶初然激动的眼冒星星,学霸啊,虽说她锦鲤运逢考必过,每次还只多一分,可她就是个学渣,最羡慕嫉妒恨的就是那些学霸,没想到这一连说了两个滚的家伙是个古代高冷学霸。
心念急转,“三弟,你太厉害了,居然对出来了,爹爹一定很欣慰,这些是爹爹独创之物,不如就由你代劳吧。”
话音刚落,叶初然拿起一块菜饼塞到谢临安的手中,而后拉住他的衣袖往里一放,她动作飞快,谢临安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块香喷喷饼子已来到嘴边。
他几日水米未沾牙,腹中十分饥饿,本能反应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齿颊留香,说不出的美味,等他反应过来,一块菜饼完全下肚。
叶初然见他上钩,心中得意,正要再如法炮制,少年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怒意,“滚。”
又是滚,她一天之内竟然被人连打三次滚,当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橘猫,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请收藏本站,更多更新的无防盗站,<a href=/ target=_bnk>姐姐文学网</a>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