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日渐逼近京师, 白穆着急上火,晚上睡觉胸闷气短。
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 醒又醒不来,早上的精神自然也不好……
已经好几次半夜里被动触发和谐屏蔽的系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
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率是宿主睡相不好,半夜遛鸟……
而且被它指出来之后,95以上的概率,会被恼羞成怒的宿主连续一整天语音攻击,以致系统卡机、被迫检修。
系统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白穆的心思落在已经快要截止的任务上, 倒没注意他家系统的沉默……
d,他都这么诚心诚意了, 这还要怎么投诚?!
时日推移, 眼见着远处的城楼影子渐渐清晰, 白穆的焦急却渐渐平静下来。
系统检测到宿主的情感变化, 颇有些不解:宿主这是已经放弃任务了?
并非如此。
白穆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任务成不成功, 就在今天了。
与前些天在路上不同, 今日他独乘一辆的马车。
似乎也是有所感应, 车帘被人掀开, 燕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燕骁:“要骑马吗?”
他眼底有什么奇异的神色流转,白穆一时看不出来他希不希望自己答应。
但是这也无妨,主角攻“喜怒无常、不可捉摸”是在剧情介绍里盖了戳的。
对此, 白穆这几天也深刻领教, 早就放弃了揣测他的想法。
白穆垂下眸子, 低低应声。
燕骁身上的冷意盛了一瞬, 很快就被压下, 他亲自扶了白穆下马车, 又替他牵马过来。
……
这次举动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就连林洵义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太过了。
白穆却受之泰然,他抬眼看向远处的城楼。
他想,他知道燕骁想干什么了?
燕骁似乎也看出了白穆的决心,他笑了一声,但心底却冰凉彻骨。
——他竟真愿意做到如此程度!!
为了少时的那点情谊?!为了他和钟昂的情谊!?
也或许是信任……
燕骁艰难地扯住了上挑的唇角。
少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他那时还想不到如此久远,自不知道舅舅表兄对历代御座荒唐作为的想法……他们也不会对他说这些事情……
但自开朝以来,钟家数代镇守滇地……尽忠职守,无有懈怠……
……或许钟昂当真值得他的信任。
只可惜,现在他面前的是他。
——天生反骨。
……
燕骁和白穆两骑并驾在前,本来白穆打算落后一步的,燕骁却看出了他的想法,勒缰减速与他并行。
白穆有些讶异的看他,两人并行,倒可以解释为监军的地位与众不同:原来燕骁还没打算完全和那小混蛋撕破脸……
燕骁似有所感地偏头看他,白穆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戳了一下系统,“怎么样?任务怎么样?”
系统:“进度往前推了50,但是还没有完成。”
白穆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不敢相信地喃喃,语气还颇有些复杂,“没想到啊,那小混蛋竟然……这么信任我?”
他也是今天才想明白,自己先前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以为“投靠燕骁”这任务,关键点在燕骁身上——他要获取燕骁的信任。
但谁会真心相信一个背叛者呢?!能背弃第一次、就能背弃第二次……
但实际上燕骁相不相信他,并不关键。
关键的是李谈懿……
李谈懿认为他有没有背叛。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简单的任务,白穆想。
那小混蛋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疑心病多重他一清二楚,当了皇帝之后这毛病更厉害了。
——他总在怀疑一切身边的人,白穆有时候看着都心累的。
按照白穆的想法,他在北疆的时候,好几个月都没有传信回去,这做法已经足够那小混蛋认定为背叛了。
但现在……
白穆又抬眼看向城楼,那里隐隐约约站了一道身影。
刚才的情形,李谈懿都亲眼所见——结果任务进度还没满……
这信任,实在是沉重得……让人心里发堵……特别是出现在李谈懿身上。
白穆冲系统叹口气,“这小混蛋混起来真让人牙根发痒,但这时候……又怪可怜的……”
他正这么感叹着,却突然察觉了什么。
一种被锁定要害的危机感骤然涌上……
白穆:“卧槽?!不会吧?!!”
“艹,他来真的!!d!d!d!d!!”
城楼上。
看着皇帝引箭拉弓,他身边的随从呼啦啦跪了一地,不住地叩首,一个个语声带泣,“三思啊!陛下请三思呀!”
却不敢张扬出太大的动静。
李谈懿没理这些人,他眯着眼看着前方,箭矢的尖端在阳光下泛着凛凛寒光,正对着那人的脖颈。
他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那个人……他太熟悉了……
贯穿他整个人生的时光,无论是当年被欺压凌侮的灰暗,还是现今御座高高在上的荣光……只要他一抬眼,那人永远在他目之所及。
他从未变过……以后……
李谈懿的眸光皱冷——
……也不会变!!
弓弦拉满,二指骤松。
在箭矢脱手而出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道声音穿过岁月时空、在他耳畔响起,“别哭了……”
执弓的那只手突然一颤,本该流畅的箭矢轨迹偏移向下……
李谈懿却恍若未觉,他怔愣抬手,在颊侧抹过……一片干燥。
——是了,他早就不会哭了。
城楼下一片混乱,李谈懿却将手里的长弓一扔,转身向后,淡淡道:“回宫。”
随侍众人早就把额上磕出一片血痕,听闻此言,却也不敢抬头,只得忍着对城楼下混乱的猜测,战战兢兢地跟随李谈懿而去。
那箭并未射中白穆,却惊了他座下的马匹。
羽箭携雷霆之势,深深没入马蹄前方的地面,那马被惊,前蹄高高扬起,白穆的上身都和地面平行了一瞬。
白穆对此倒是有经验,他直接松了缰绳跃下,免得一会儿被这匹马带着疯跑。
只不过,他半空中调整身姿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伸手拉住,直接扯入怀中。
被马鞍硌到尾椎骨的白穆:“……”
白穆:……大可不必。
他忍着抽疼的表情道谢,意识海里飞快地戳着系统,“怎么样?怎么样?任务他怎么样?!”
系统很知道自己宿主的尿性,先是播放了积分到账主系统通告,然后才道:“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白穆立刻觉得骨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全都值了!
他又是憋笑又是忍疼,一时脸上的神情颇为诡异,不过好在燕骁这会儿正抬头看向城楼,无暇注意他这表情。
大军回城,陛下出宫相迎。
在百姓眼中,这自然是大将军功勋卓著,得陛下信重;在稍微知道些内情的官员眼里,这又变成了小皇帝对燕骁的示好。
但白穆看来,单纯就是这小混蛋赶不及回宫了,或许还顺带示威的意思。
——没看见身后一个侍从官慌慌张张把弓箭往身后藏,那模样怕是只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实际上,有没有这把弓都无关紧要……有些事情从不讲究证据。把京城里想要燕骁死的人排个号,李谈懿绝对高居榜首。
——是的,虽然那箭对准的是白穆,但却无人这么认为……
恐怕就连燕骁自己,也觉得那是冲他来的。
也亏得他现在对小皇帝还能笑得出来。
那一套官样套话当街说了好久,白穆久不回京城,对此都有点不适应了。但反观燕骁却应付得游刃有余。
白穆不禁感慨:不愧是主角攻!
此次大胜而归,自然该要封赏的。
得以被燕骁带入殿中的,加官封爵起码三品往上起。
反观燕骁,却只有些金银布帛之类的财物,实在是寒酸过了。
但奈何,这人实在封无可封——
论爵位,武安侯本就是超品侯爵,世袭罔替,连“武安”这二字都意义特别;论官职,“大将军”一职总揽天下兵马,况就算没有这个虚衔,他手下的燕家军也不会听从他人调令……
至于封地,这恐怕是李家皇室最后的坚持了。
……这地一旦被封出去,就不知道姓李还是姓燕了。
如此大规模的封赏,就算开朝以来也是少有。
白穆在旁看着,不少官员都忍不住神色,多出些类似羡艳的表情。
他垂眸不语,在意识海里却忍不住跟系统一个个点评,“攻克山平,单只那一仗就斩首三百余人……舞阳之战,又任先锋,率军突围……却只得了五品……这蒋石将军只怕要呕死……”
“这人……吴邻……我都没听说过……他什么功劳?三品大员呀……这是天下掉了个馅饼吧?!也不怕噎死……”
“……”
“燕凌这小子倒不错,他也算给自己挣出个爵来了,就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在眼里……”
“……”
这乱七八糟的封赏,白穆一个个吐槽过去。
看似毫无章法,但蓄意挑拨燕家军内部关系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但这战功……李谈懿远在京城,竟也知道得这么详细……
果然,燕家军里有这小混蛋的探子!
再看被封赏的那些人,一个个不动如山:无功受封的,没有窃喜,功劳在身却无封赏的,也不见沮丧……
再加上样式相似的甲胄在身,冷眼看过去恐怕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主角攻受斗法,白穆在旁看得热闹。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房子还有烧到自家的时候。
这一波封赏结束,一众大臣鳞次退出。
白穆正随大流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内侍叫住了。
京城官员对此见怪不怪,任谁都知道,裴家三郎乃是陛下亲信,大朝会之后被留下密谈是常事,更何况这次出任监军回来。
——当了燕家军的监军,在边境溜了一圈,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这位裴大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顶着周围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白穆脸色发青:他可还没忘城门口的那一箭呢。
小混蛋这会儿把他叫过去,是想直接把他恁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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