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伤足足养了半年, 才好全了。如今又到了夏季,一年里暑气最盛的时候。这次十一公主没有跟着皇上去避暑行宫, 反倒时常往飞鸿殿跑, 跟六皇子走得极近。
说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十一公主的臭脾气使得许多人都不喜她, 六皇子也时常被这个妹妹激得发怒, 不过怒气总是很快消去, 两个人又混做一团。
一群姐妹兄弟里, 他两个竟然是最好的, 跟旁边七皇子、九公主的, 通通都没有这样好的。
不过,皇上刚走的这日,六皇子发现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承曦,竟罕见地带着几分犹豫,说要他帮忙。要知道, 以她十一公主的受宠,在宫里几乎是呼风唤雨的;以她的性格,更是只知道想不想做一件事,而非做不做得到。
所以一听她说要帮忙,就使得他十分惊奇:“承曦,你要做什么?”
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恼怒似的, 横他一眼, 不耐烦道:“你先说帮不帮我!”
六皇子撇了撇嘴, 皱眉,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帮不帮得了你?你堂堂十一公主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不受宠的六皇子怎么还做的了!”这倒是有些自讽的意思了。
十一公主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拉下脸来,“你肯不肯帮我,一句话就是,啰哩啰嗦的做什么!”
六皇子脸色也不好,冷脸了一会儿,竟然点头了,道:“行吧,只要我做得到。”
“你就一句话的事儿,哪有做不做得到的!”十一公主哼了一声,才皱着眉道:“我要你帮把卫晋衡约出来。”
六皇子很诧异,“约他做什么?”看她瞬间沉下了脸,他猜测约莫她是要整治他,毕竟两个人可是有着几乎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可能是约出来喝茶聊天的。
他便也翻了个白眼,不问了,直接点头道:“行吧。”又问,“什么时候?约到哪里?”
“自然是越快越好!”她想了想又觉得厌恶,没甚好气道:“管你约到哪里做什么,总之能让他从西宫出来就是了!”
说完,让身后的云岚把带来的东西给他,抬高了下巴哼道:“这是父皇赐给我的金匕首,你要是帮我把他约出来,拌住个一天半天的,这玩意儿就送给你了。”
“当真?”六皇子一见这东西,双眼顿时亮了。
这可是纯金打造的匕首,上雕了蟠龙鸾凤图样,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可见得工艺惊人。手柄上更是镶嵌了数颗价值不菲的宝石,一个小小的匕首,却金光闪闪,漂亮又尊贵,令人爱得不行。
当然,对于宝物众多的十一公主来说,这不过是玩腻了的一件物件儿,随手可弃。她是知道了这位六皇兄喜欢,才带来的。毕竟骄傲如她,怎么可能白白让人帮忙。
见她点了头,六皇子顿时把匕首收起来,脸色来了劲儿,斩钉截铁地说:“行!我这就派人去把他叫出来赛马!哼,说起来,他害我在床上躺了半年,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这次也该让他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说道后来,他咬牙切齿,脸色阴狠起来。
皇上不在宫内,又是暑气难耐的天气,宫里一时人声都安静了许多。
倒是那宫里无处不栽的树上的蝉,叫得越发张狂起来,使人听得心里烦躁。一烦躁,更觉得满身燥热,脸上额上汗珠不停,衣裳后背、腋下也都沾湿了。
六皇子派去的人在西宫门口递了话儿,大门都没得进,只能苦着脸在外边侯着,热汗淌不停。
广常皱着浓眉,烈日下匆匆走过园子,入了内院,敲门进了书房,躬身将六皇子派人来说的事儿禀了。
九皇子听了,笔下顿也不顿,直到写完了,放下笔,他才开口,波澜不惊地问:“约我后日赛马?”
“是。说是天气闷热,赛马解闷儿,还约了其他好几位公子——殿下,他必是记恨着去年腊月的事情,借机再生事端,还是不要去了吧。”广常直觉有诈,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我倒不想去。”他道。一边重又铺了纸张,提笔书写起来,仿佛练字便是最重要的事情,没什么能够引乱他的注意力了,声音也淡淡的,“只是明知道他非要我去不可,我若不去,他便不罢休吧。他可是还说了什么?”
果然,广常浓眉皱得更紧,已是有些怒气了:“据来人说,若殿下不去,他就要亲自上门来‘请’,到时候若是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也是无心之失,想来皇上回来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了。”
按照六皇子的性子,怕是真会不管不顾闹起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撞上那一天,会不会看见她,惹出什么变故来。
九皇子沉默下来,半晌方道:“那便去吧。”
这里安安静静的,一丝一毫不可毁伤,以免她来了看见不安。他与她说过,会努力不让她担忧的,便要做到才是。
广常面色担忧,还想劝说什么,却听他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去找唐岚,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罢。”
广常这才恍然,躬身应了是,退出去了设法与云岚联系了。
夜晚子时,宫中无论主仆都睡下了,庞大的宫殿群落在黑暗中沉默着。
明曦殿里,云岚看十一公主睡着了,便换了一身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悄然出了明曦殿,直奔偏远的西宫而去。
看她一路行去的身法,轻盈如燕,飘忽迅速,便知道是个练家子了。
到了西宫,里边二人已等候许久,她便干净利落地摘了面巾,上前单膝跪下:
“唐岚参见殿下。”
九皇子微抬手,让她起来,仍看着手里的策论,并未抬眼。
广常看殿下一眼,只好把白天的事情问了。
唐岚就道:“是十一公主出的主意,白天她不知道为何,突然拿了金匕首去贿六皇子,让他把殿下约去赛马。”
广常一听到十一公主,眉头就深深地皱起来,“怎么又是她,她又要做什么?”
“怎么了?”唐岚奇怪地看他一眼。
广常皱着眉不答,反而又问:“那约殿下去赛马为何,连你也不知道了?”
唐岚摇头,“她心里想什么,鲜少对人说的。不过猜也知道不是好事,殿下一定要小心。”
九皇子轻轻点了点头,总算从书卷里抬头,一张生得格外精致的脸庞,在微弱的烛光下仿佛晕着玉白的光辉,摄人心神。
即便是唐岚都忍不住看愣了。
却听他清冷的声音传来:“她不知道酋国的消息?”
唐岚回过神,摇头道:“不知道。皇……”她突然顿住了,脸色浮现出痛恨的情绪来,“他将消息压了下来。边境生变的事,目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传出来,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十一公主知道三公主身死,更要闹个天翻地覆,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广常冷笑道:“纸包不住火,他能瞒多久?两国迟早还要交战的,到时候他以三公主和亲粉饰的太平没了,能上战场的除了一个平平的李家,看他如何!”
九皇子垂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轻轻道了一句:“这便是没法避免的战事之一了。”
到了赛马这一日,皇家校场果然聚了许多世家公子,其中便有那李家公子、柳家公子两位驸马人选。皇子里除了六皇子、九皇子,其他还有好几位皇子,看来倒真的是像模像样的赛马了。
可怜边关战事将起,皇室里该去避暑的还是去避暑了,该赛马的还是赛马,全然没有一丝儿危机忧患之感。
他抬眸看着这群鲜衣怒马的公子皇子们,眼里一片凉薄。
不过他很快被六皇子热情地招呼了过去,听他渐渐夸赞他的马术精湛,实则咬牙切齿,说要与他一决高下。
他淡然点头,跨上了自己的马。
一群冒着汗水、气势张扬的少年里面,独他一人冷冷清清的,仿佛周身都是秋冬时节的气息,夏日的酷热暑气半分也近不了他的身。
六皇子最痛恨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小时候都是被欺负的份儿,怎么几年过来,他竟能长成这样出挑?
他烦躁地抹了把汗水,环顾四周,却不见承曦,心里不禁骂开了。
让他约了人出来,自己却不见了,要怎么整他也不说,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十一公主正在一处安静角落拦下了广常,瞪着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他。
广常低着头,看似恭敬,实则脸色十分不好,“十一公主有何吩咐?”
他之前在这里看见她,便有些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这刁蛮跋扈的公主,竟然还真的又把他拦住了!
没错,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去年腊月殿下受伤之前,这位跋扈公主便是在林子里被一只兔子耍得团团转,伤了脚,弄得一身狼狈,正好捉住了他,让他带她上马。拉拉扯扯才没能及时去救殿下。
后来在宫中几次见了,她都有些奇怪。可是广常很有些不耐烦,不知道这位到底要做什么!
他用眼角余光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似乎正在望风的唐岚,却见她也一脸惊讶茫然。他心里不由得越发疑惑。
十一公主将人拦住以后没有立刻说话,反而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将他打量许久,那目光实在怪异得很,有些困惑、有些恼怒还有些其他的什么情绪在里面似的。
许久,才皱着眉头,绷着脸,眼神却有些闪烁,倒像是紧张的,问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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