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月以来,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来往行走的宫人皆低头拢袖,行色匆匆。
天儿放晴了半月,这日天上忽又云层厚重,冷飕飕,阴沉沉,这是第二场雪要下来的征兆了。因这日子想起一桩旧事来,皇上今儿个脸色一早就不太好,弄得下边的人都战战兢兢,冷汗直冒,生怕一不小心碍了皇上的眼,被拉出去砍了头。
午膳过后,皇上更是心情烦躁,没有心思午睡,更批不下折子,在御书房踱了两圈,忽想起自己已有半月未去看最爱的女儿承曦,不知道她伤养得如何,一时十分思念,于是摆驾棠香宫。到了地方,皇上不让太监唱喊,一路上看见的宫女也被福安眼神止住。
十一公主虽只住了棠香宫的一座偏殿,可其中珍品奇迹、彩绣辉煌、珠围翠绕,怕是正殿里淑妃娘娘的寝宫也比之不过。室内还烧着几个旺旺的火盆,将冬月寒气隔绝在外,又将袅袅燃起的玫瑰香蒸开晕散去。只是火盆烧得太旺了,把那纯正的玫瑰香都烘地有丝不对味了。
皇上一走进去,便觉香气扑鼻,暖意融融,又有些闷得慌,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承曦往常可不是这样怕冷的。
不过转而又想到,如今她受伤卧床,体态不舒,自然比不得往年,怕冷些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皇上放轻了脚步往里走,还未走到内室,便听到了里边的动静,十一公主正在呜呜地哭呢,凄凉的稚嫩嗓音听得皇上心里便是一揪。
他一时叹了声,在香炉前停住脚步,却又听得里边哽咽着说:
“人人都有母妃,连那柔柔弱弱的承安都有母妃!虽说那只是个从宫女升上来的贵人,地位卑贱,承安都不想看见她呢,可到底还是她的母妃,对她最是维护......偏我,孤零零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云岚,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我的十一公主,您怎么没人疼呢,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您是陛下最最疼爱的公主?您又何必如此伤神,当心哭坏了眼睛。”这宫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听来甚是悦耳。
“你们都说父皇最疼我宠我,可他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都不来看看我,想必早把我忘了!把我母妃忘了!”十一公主的声音又悲又恼。
“公主节哀,便是贵妃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您这样伤神呢。”旁边宫女小心劝道,“至于陛下勤政爱民,身系国家大事,日理万机,抽不出空来,想必心里也对您十分挂念的。”
十一公主闻言更气:“他若真心疼我,如何抽不出空来!”
云岚好声好气地劝:“公主勿恼,想必皇上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呢。”
“你先前都说了,父皇身系天下大事,后宫又有佳丽三千,又不止我一个孩子,如何就真如你所说他宠我?所以你也不必哄我了,他是不会来了……”十一公主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然而哭了没几声,便听到一个威严而又带了几分无奈的熟悉声音:“朕这不是来了吗。”
接着便是皇上明黄色的尊贵身形出现,后边跟着随身太监福安。
这倒把里边吓了一跳,云岚赶紧跪下,十一公主则胡乱擦了眼泪珠子,把脸扭到里边去,哼了一声。
福安见此心里暗道,还怨圣上不宠呢,其他的皇子公主哪个像十一公主这样,见了圣上不赶紧行礼,反倒甩脸子的?
皇上到了床边坐下,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女儿小小的背,叹气道:“不来看你,你就在背后说父皇的坏话;父皇来了,你又爱理不理,叫父皇如何是好?”说完才扫了一眼那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淡淡地让她起来。
谢过皇上,云岚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低着头站到一边儿去。
十一公主听了皇上的话只哼一声,仍不正脸看他。
皇上拍着她的背,却觉得有些咯手,想着以前可没有这样瘦的,不禁皱眉,遂握住她肩膀将小人儿翻过来。这下看到她苍白瘦削的脸蛋,又不禁吃了一惊,心道不过半月未见,为何如此憔悴?
因严厉地看向一旁的小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朕的十一公主竟瘦成了这样!”
宫女云岚噗通就跪下了,抖着声音回答:“皇上恕罪!公主她......这段时间心情郁结,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故而......”
皇上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承曦从小就娇惯,挑食不说,有半点不顺心的就闹脾气作践自己的身体,这也是皇上颇感头疼和气恼的地方。
他一时脸色难看,只是看看她这个可怜样,偏偏又不舍得骂她,只得叹息一声。心疼道:“你可是整日地赌气不吃饭?看看,瘦得小脸都找不见了。”
听到这话,十一公主却掩面呜呜哭了起来,“父皇不疼我了,我如何吃得下饭!”
皇上一皱眉:“胡闹!朕几时不疼你了?真是不省心……”
父皇好容易过来看她,十一公主自然各种撒娇耍脾气,要皇上陪她说话、哄她吃饭的。皇上看她伤未好全,瘦成小小一团,可怜兮兮的,少不得陪了半天。
只是当她悲戚地提到这些话时: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我早上梦到她了,她叫得好惨,父皇可否让承曦祭拜母妃一番……”
“父皇为何还留着西宫那个人,我恨死他了,恨不得他今日就被冻死……”
“皇姐嫁去北地三年,音信全无,我好想她,父皇能不能把她召回来……”
听到这些话,皇上便沉了脸色,不做回答,十一公主再委屈,也不敢再问了了,生怕真的惹恼了父皇,便真的一个人也不陪她了。这样说着话,由皇上看着,她好歹吃了些东西,吃饱便沉沉睡去,苍白的脸颊才总算有了一丝红润。
以往无法无天、跋扈张扬的十一公主,竟也有这样委曲求全、安静可怜的模样。
十一公主睡着了,边上伺候的人呼吸动作自然都放轻了,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这位好不容易安睡的小祖宗。且雪天室内,虽火盆烧得旺旺的,暖意融融,光线不免黯淡些。
皇上就在这暗沉寂静的内室坐着,怔怔地出神思索,不知想着什么事情,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睡得小脸红润的承曦,竟也觉出一丝困意来。
恰逢淑妃过来请安,皇上便吩咐了一身“好好照顾十一公主”,去了淑妃那边小憩。
睡意昏沉,不免做了许多怪梦。梦中忽而是妖娆妃子满身血红、双目圆睁的惨状,忽而是高门宅院里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的场景,忽而是一个身批铠甲、铁骨铮铮的男人倒下的惊天动地的声响……忽而,却是那个端坐于西宫的女子,容颜绝色,却眉眼淡漠,不言不语。
忽而她抬眼看他一眼,眼里却露出那样的高傲、不屑、讽刺。这一眼直直看到了他心里去,他呼吸一滞,猛地惊醒了过来。
皇上坐起来,发觉天色已昏暗,然而睡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丝毫惬意舒服之感,反而头昏脑胀,他不由得抬手按着眉心。
“皇上,您醒了?”淑妃娇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皇上才想起来自己在淑妃这里歇下了。他嗯了一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皇上晚膳在这里用,还是……”
“就在这里吧。”皇上闭眼道。
淑妃听他语气不好,偷眼看了眼,发觉他沉凝中带了一丝肃杀,心下暗惊,面上仍若无其事应了一声,退出去吩咐了。
晚膳上来时,皇上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淑妃几经思索,才开口道:“臣妾惭愧,皇上将十一公主托付在棠香宫,臣妾却没有照顾好她。”
皇上淡淡道:“你本来就照顾着承宁、晋康两个,再加一个承曦,她又这样难伺候的,却是朕为难你了。”
淑妃听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小心接着道:“臣妾想着,十一公主若是安心静养,年关之前痊愈也好过个顺年。只是晋鸿他们常来,虽说与承曦说说话儿解解闷儿是好的,不过大笑大叫的,到底也闹腾了些,承曦又容易冲动上火,这样一来,就不利于安心养伤……”
皇上听了,眉间便皱了一皱,半晌道:“晋鸿也有九岁了,既然如此闹腾,改日便让大的拘他去练习骑射吧。”
“皇上英明。”
目的达到,淑妃也就不再多说,安心陪着皇上用膳了。
以往皇上若是在淑妃这里用膳,淑妃总是要叫上自己一双儿女的,加上十一公主不请自来,饭桌上也算热闹。今天却只他们两个人,十一公主听说睡着了,这样一个日子,淑妃又实在不敢叫自己一双儿女过来。故而今天饭桌就两个人,不说话就冷冷清清,又有几分威严沉闷,淑妃不禁暗想,还不如自己吃得轻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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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婺正在位置上啪啪啪地打字,突然他们部门经理从外面回来,经过她位置的时候,在她桌上放了一份文件,脚步不停地吩咐了一句:
“江婺,帮我做份样品单。”
“好的,经理。”
她停下手上的事情,拿起文件看了眼,转头打开一个文档,又啪啪啪地敲起字来。
江婺大学读的商学院,英语六级高分过,进的这家外贸公司,算是专业对口。她原本应聘的是业务员,不过新人刚来没什么经验,于是他们这一批进来的四五个实习生都被安排到老业务员身边做助理,一边协助老业务员做些简单工作,一边被老业务员慢慢带着上手。
江婺不知道她的运气好还是怎样,她被分到了公司的金牌业务员也就是业务部经理的身边。
说起来这个吴淼经理还是她的直系学长,好几年前同个学校同个学院的毕业生。如今32岁,未婚,其貌不扬但身材挺拔,而这个年纪做了经理,不用说,业务能力那是杠杠的。江婺在他手下待了一个月,既觉得备受鼓舞,又感觉压力山大,工作上不敢有丝毫马虎。
十分钟后,她已经把对照数值把样品单做好,检查一遍没有拼写错误,打印出来,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子,才把单子拿到经理办公室,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才开门进去,把单子给他过目。
吴淼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江婺,你比其他实习生上手要快多了。”
江婺态度谦虚:“都是经理悉心指导。”
吴淼听她声音有点异样,惊讶地问了一句:“你生病了?”
江婺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口鼻,有点不好意思:“小感冒而已。”
她这周确实感冒了。好在像开学前那种由扁桃体发炎引起的重感冒一般一年只有一次,所以这次小感冒只是咳嗽、流鼻涕等,并不严重,故而可以带病上班。只是她天天上班下班要在风中等车,好得才比较慢。现在经理这么惊讶的样子,她担心经理会觉得她传染病毒。
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反而眼露关怀:“严重吗?难受的话我可以让你出去看医生。”
这下子江婺倒是有点受宠若惊,毕竟经理一向是比较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关爱属下啊。心里这么想着,她赶紧感激地笑了笑:“谢谢经理。不过我已经取过药了,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那就好。”吴淼点点头。
江婺觉得有点怪异,忙道:“经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回去做事了。”
不过吴淼叫住了她,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周末有空吗?”
江婺惊讶地抬头看他。
吴淼脸突然就有点不自然,解释似地说:“你现在还没毕业吧,不知道你们学校的事情还忙不忙?如果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在工作上给你减少一点压力。”
江婺赶紧回过神,摇摇头,“谢谢经理关心,不过我能胜任现在的工作量。学校主要就还剩下毕业论文,这也是我周末忙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吴淼只好跟她说声加油。
江婺回到自己位置上,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现在有时间也不反感交个男朋友,但是一个大了她将近十岁的男人?不不不,她还是倾向于同龄人。所以不得不拿早就准备好的毕业论文做做幌子了。
啪啪啪打字的空隙,江婺又不禁想,也许不是年龄问题,而是因为没有特别好感吧。
下午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听到旁边几个同事在聊孩子调皮、成绩差,准备找个家教什么的,江婺又不禁想到了她的“弟弟”,可怜的小无殃,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想了一个星期了,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首先,虽然她真心实意地把无殃当做弟弟,但恐怕他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姐姐的,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再说,她可从来没有听他叫过自己一声“姐姐”。
其次,江婺必须得承认,上次是自己错了。她既然不知道无殃真正的身份,也不知道欺负他的到底是什么人,贸然出现吓他们一跳,然后呢?将会引来他们无穷无尽的探究吧。这样不仅救不了无殃,反而会陷他于更加不利的境地,而自己可能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所以无殃才是对的,他自己去挨打,让广常拦住自己,这或许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她当时冲动了。
既然认清了这两件事,江婺觉得,他们以后的相处方式要变一变。她不是无殃真正的姐姐,也许真的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管那么多。何况无殃既然有心隐瞒身份,她两眼一抹黑也确实不宜多管。他也不是一般的孩子,不能以平常心看之,以他的心智,将来不可小觑。
她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他成长罢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相互关心、帮助、坦诚的亲人或者朋友。
怀着这种失落的心情,江婺在一家网店买了一套最便宜的冬季汉服棉服,素色的,无纹无绣,但胜在暖和,还有一件披风。这套应该不至于令她瑟瑟发抖了吧。
然后想想那么冷的天,无殃又那么瘦弱,还坚持读书写字……她忍不住给他订做了一身羽绒材质的袍子。
至此,当初卖一段木头得来的八千块钱花完了,她还贴了一千左右。
想想目前实习生的微薄工资,再想想六月后要租房子了,江婺不禁有点愁。
钱是个好东西啊,可惜她没有。
“还好仙仙回家了,不然我不成了神经病?……呼,热死了!”
周五晚上,江婺好不容易折腾着裹上厚厚的冬衣,额头立刻冒出一层汗珠。她只好打开了空调,才笨重地爬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orz 今天跟着领导出门,路上来回车程四个小时,累瘫……明天开大会,我一天又不得闲,年底事情好多orz 晚安么么哒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