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见曹昂代陛下饮了罚酒,赵泰也知今夜闹得差不多了,岂能真的灌醉皇帝?明日,他便要跟随苏双、张世平等人一同,踏上寻找大秦的陌生道路,此时酒气上涌,豪情万丈,微醺中起身笑道:“臣为陛下舞剑!”
诸人入见都解了兵器。
刘协就手从瓶中抽出一根梅枝,递给赵泰,笑道:“子龙,请。”
卢毓笑叫道:“臣也来,陛下且看哪个更好。”说着推开后窗,竟是捡了梅枝糅身从窗口跃出,于赵泰双双立在飘雪的后院中,在松柏掩映下,以梅枝为剑,且歌且舞,当真翩翩美少年。
屋子里,刘协与曹昂、淳于阳透过窗口望去,忍不住微笑。
刘协笑了一回,叹道:“惜乎玉奴不在此处,不能为子龙送行了。”
淳于阳也道:“过几日苏危凯旋的庆典,他也见不到了。”又哼笑了一声,道:“他一心要立功,这些也都无所谓的。”
两人说了几句冯玉之事,刘协觉出曹昂的安静来,下意识偏过脸去看他,却见曹昂略有些佝偻、蹙眉抿唇似是在忍痛,不禁问道:“子脩身子不适吗?可是方才酒喝急了?”
曹昂勉强笑道:“恕臣不恭,请允臣暂退小解……”
刘协笑道:“你自去便是。”他知曹昂素来端方有礼,必然已是忍了一会儿了。
诸人原是围坐在榻上,此时淳于阳便起身为曹昂让出路来。
只这么一耽搁,待曹昂坐到榻边,伸腿要下地时,他已是面色惨白,一时竟不能起身,双手撑在榻边,腹中翻江倒海一般,头痛眩晕,止不住气息上涌,却又吐不出来。他只恐御前失仪,想着就算要吐,也要先走出去,因此勉强支撑,到底要站起来。
刘协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痛苦辗转之色,心中一惊,竟想起上一世最初所见被毒杀的那条狗。他上一世为秦二世,可是经历了太多行刺毒杀,此时近乎本能得上前按住曹昂肩头,恐怕吓到他,只道:“你大约是方才酒菜吃多了,吐出来就好。”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淳于阳扶住曹昂,他自己一手托着曹昂下巴,“张嘴。”
曹
昂心知不妥,痛苦昏沉中却难以推拒。
刘协另一手食指探入曹昂口中,在他喉头轻轻一触,往舌根深处一压。
曹昂只觉一股强烈的呕吐之感涌了上来,他倾身而前,腹中的酒水几乎是喷射出来,连同半消化的饭食。
“吐出来就好。”刘协轻抚他脊背,探身看他吐出的秽物。
这等催吐的法子,上一世救过他几次性命。若条件允许的时候,用银质的筷子压着舌根,但救命的关口,自然什么都比不上手来得方便。
曹昂虽吐出大半,然而呕吐之意还有余韵,只是不断捯气儿,半伏在淳于阳身上,昏昏沉沉道:“陛下别看……臣失仪……”
卢毓与赵泰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翻窗而入,问道:“这是怎么病了?”
刘协此时不敢再动桌上酒菜,“去取一抔雪来。”探身望向窗外,亲自点了四名站在最末的宫人去请医官,要他们四人同去同归,走了一个便都摘脑袋。
原本只是曹昂突然病了,皇帝却如临大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刘协接过卢毓用衣襟兜来的雪,按到曹昂口中,“咽下去。”曹昂需要更多的液体,把胃中的东西吐干净。
卢毓不安道:“陛下……”
刘协按雪的手已经冰凉,看着曹昂昏沉的模样,勉强笑道:“但愿是朕想多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话音未落,雪水入腹的曹昂猛地又倾身向前,剧烈地呕吐起来,这次却几乎都是黄色的水了。
刘协仔细看着,才松了口气,就见暗红色的液体从曹昂口中滴落下来。
“血!”卢毓低声叫道,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淳于阳忙问道:“陛下可有不适?”
刘协刹那之间脑海中闪过许多上一世经历毒杀刺杀的画面,许多想法在瞬间生灭。
他目光森寒,冷声道:“在场的所有宫人,一个都不许擅动,动一个全都是死。卢毓、赵泰,你们两个领两队郎官,守住宫门,有擅入擅出的,格杀勿论。子柏,你就在朕身边,朕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队医官顶风冒雪而来。
卢毓与赵泰领命而出。
刘协低声道:“有什么东西,是子脩吃了,而我们没吃的?”
看曹昂发作的样子,若果真是毒,那是烈性的毒,并不是长久□□导致的胃出血。而今夜他们在殿中饮酒谈笑,已经足有近两个时辰。
刘协的目光落到了最后那壶酒上面,只有曹昂代他饮下的那杯酒。
案上的酒菜,在座五人都用过。唯独那一壶新酒,只有曹昂饮了一杯。
而酒,历来是下毒的好媒介,酒气催发,发作更快。
淳于阳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毒杀这等事情,握剑的手有些僵硬,“陛下是说……”
“命最末的四名宫人同去,抱只活鸡来。”刘协淡声道,一面自伸手取了最后送上来的那壶酒,打开细看。有一等专用来下毒的酒壶,内有乾坤,可分为两股,一股有毒,一股无毒。此时看去,却只是寻常的酒壶。
刘协点了两个医官去查验桌上的酒菜,开匣取了长剑,给淳于阳抱剑侍立,自己则坐在榻边,守着半昏沉的曹昂,审视着每一个上前看诊的医官。
这等时候,再多的怀疑与小心都不过分。
满桌酒菜过了一遍银针,却一无所获。
刘协心中暗道,看来不是□□等会与银针起化学反应的毒。
此时医官已确诊曹昂这急症,确是中毒,只不知是何毒,先以热水化开几枚常备的催吐丸药,给曹昂送服下去。
一时宫人抱鸡上殿,刘协便从那壶酒中倒了半盏,给那鸡灌下去。
不过片刻,那鸡便痛苦鸣叫,羽翼炸起,几乎挣脱宫人之手,又片刻,血出口中,魂归地府。
满殿瘆人的寂静中,那鸡死前的悲鸣仿佛还在雪夜里盘旋。
“给朕试菜的宫人呢?”刘协攥紧了发凉的手指,只觉寒气从心底窜出来。
那两名试菜宫人早在外间候着,皇帝的酒菜都要先经过他们二人。此时两人情知不对,转进来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陛下!奴等实不知情!”
“这酒你们试过了?”刘协却没有发作。
“回陛下,奴等试过的!这一桌的酒菜,奴等都试过!最后这壶酒,奴等一人饮了半杯,等了一等这才送入……”
“这么说来,你们喝得还是无毒的酒。”刘协语速极慢,目光挪动也极慢,像是一头隐在草中,即将暴
起伤人的豹子,“在你们二人之后,经手此酒的都有何人呢?”
那无非就是在座五人与汪雨。
可那第一杯酒,谁能算到就是他来喝呢?谁又能算到曹昂代他喝了呢?
曹昂为什么要代他喝那一杯酒呢?
这个念头一起,刘协只觉胸腔都冻成了冰疙瘩——难道曹昂知道酒中有毒?最后一刻却又下不了手?
若果真如此,在座还有谁是曹昂的同谋者?
许多猜想在他脑海中疯狂飞转。
又或者在座五人都是不知情的,曹昂代他喝那一杯酒,只是因为见他醉了……
那么……
刘协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汪雨身上,仿佛携着千钧之重。
汪雨膝盖早已软了,噗通跪倒在地,筛糠般发抖,“陛、陛、陛、陛下……奴、奴、奴、奴……”他已经组织不起语言来。
刘协心中已是怒火滔天,此刻却还能按耐得住,近乎温和道:“果真是你么?到底是何毒?只要你如实说来,救回子脩,朕饶你不死。”
汪雨微微一愣,仰头望向皇帝。
“果真是你。”刘协反倒心中一松——不是子脩。
见是汪雨,刘协并没有多少出乎意料,他上一世经历的暗杀太多了,不管多么亲近的人对他出手,都在情理之中。
他感到滑腻温暖的液体滑落在自己手上,那是曹昂将方才服下的药汤又呕了出来——也许其中还掺了新鲜的血。
刘协盯着汪雨,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像是怕吓到他,道:“朕待人宽和,你是最清楚的。究竟是何毒?你只管说来,此事过后,朕便将你远远送走,做个富家翁,如何?”他甚至还能带出一丝笑意来,此情此景之下,却比勃然大怒还要骇人。
汪雨泪流满面,只是磕头,“奴实不知……”
刘协轻缓得从曹昂颈下抽出胳膊来,裹着不再压抑的怒火冲汪雨而去,一脚踹翻了他。
这一脚力道借着跃起下落之势,着实惊人。
汪雨后翻滚了两下才停住,“咯”的一声,竟也被踹吐了血。
刘协亲自动手,捆了他的嘴,恶狠狠道:“你既然不肯说,朕闲下来亲自审你。”他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搜汪雨,竟从汪雨紧握的手中扒出来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瓷瓶
,打开来时,只一股**蔬菜般的气味,里面的绿色液体却只剩了挂在内壁的几滴。
“可识得这物?”刘协摊开瓷瓶给众医工看。
有位南边来的年长孙医工上前嗅闻,犹豫道:“这仿佛是毒芹汁……此物剧毒,人畜若是误服,不出几个时辰,便没命了。”他是前两年朝廷征召来的地方医工,说话不像宫中医工那般讲究。
“你是说,服者必死?”刘协冷声道,烈性毒药后世现代医学都难救。
众医工都感到极度不安,虽然理智上知道应该不会,但此刻都生怕皇帝下一句命令就是要他们给曹大人殉葬,都推医正上前。
医正胆战心惊道:“论理一旦发作,就难救了。好在臣等来之前,曹大人就吐了一回,陛下又给他用雪水再吐了一回,没有叫这毒性再入。臣等用重药,曹大人约莫还是能再多活些时日的。”
“好,你们就在这里给子脩治。”刘协淡声道:“子脩还能再活多少时日,朕便允你们活多少时日。”
满殿医工乌压压跪了。
“还愣着做什么?”刘协仍是淡淡的,“该怎么诊治,就怎么诊治。”
满殿医工“哄”得一下,又如无头苍蝇般乱忙起来。
刘协踱步到趴在地上□□的汪雨面前,弯腰看着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收了方才逼问毒药时做出来的温和,拽着他的头发向后一扯,森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声问道:“你是谁养的狗?谁给你递的毒?你张嘴,便少受些零碎苦头。否则……来人,给朕取烧红的火钳来!”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子脩小天使还可以活很多年。这本不虐,真的。感谢在2020-12-1600:58:23~2020-12-1717:4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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