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九十五章
董意只觉血气上涌,一张俏脸忽然作色绯红,自黑云旁退开两步,左右一顾,却见伏寿仍不见踪影,而长公主与张将军等人正往这边走来。
在她身边,皇帝仍在与蔡先生谈论着骑乘之道。
董意从突如其来的目眩神驰中镇定下来,低声对侍女道:“快去请伏寿姐姐。”
待到皇帝与蔡琰对谈间隙,董意才在旁低声见礼。
刘协目光移回董意面上,见她面红发乱,骑装有尘污之色,显然方才学习骑术用功了,便有几分满意,温和道:“你是董承之女?”又笑道:“董承养得一位好女儿。”
董意一颗心又鼓噪起来,脸也烫红,双手绞在身前,不知该如何应答。
刘协又温和道:“哪日入的长乐宫?在宫里吃住可都习惯?课业可还跟得上?”
董意没想到皇帝竟是这样亲切,明明是同龄的少年,语气倒像是一位极和蔼的自家长辈一般。她那颗不安无措的心慢慢安稳下来,轻声一一作答,宫中一切自然都是极好的,皇帝授意下的课业虽然艰深,她却也唯有倍加努力,才能不辜负宫中栽培。
刘协不但看董意这样的小姑娘是长辈心态,就连看朝中许多大臣都时有长辈心态。既为长辈,自然没有不乐见小辈奋进的。他听了董意的回答,便也兴起,笑问道:“哪一匹是你的马?骑术如何了?上马给朕瞧瞧。”
董意短促而轻微得“啊”了一声,看向一旁的蔡琰,目光中流露出求助之意来。
蔡琰虽然自己还上不得马背,此刻却有意相助,因笑道:“别怕,就照着你练习时那样跑一圈。”
董意走到自己的小母马旁,硬着头皮上马,起初还有些束手束脚,只觉皇帝的目光好似能刺透她的身体一般,只跑出十余步便折返回来,下马时自左侧翻下,因苗条轻灵,落地时好似一只翻飞的燕子般,总算没有出丑。
刘协带头鼓掌,立时场中掌声纷起。
董意红着脸,喘息道:“学得不好……”她始终不敢抬眼看。
刘协笑道:“两个月光景,能学成这样,已是不易。朕看你于马术上是有天分的。”
这会儿功夫,场中众人都已反应过来,都往刘协所在处来见礼。
刘清笑道:“你只管把人往我宫里一放,几个月才来看一趟,若不是我替你张罗着,我看你怎么同姑母、表叔交待。”又道:“今儿刮的什么风?你怎得有空往我这里来,还有闲情看人骑马?”她一面说着,一面打量才下马的董意,只见女孩面如红霞,清丽无方,料想来日长开了,必是绝色。
想到此处,刘清不免为伏寿一叹。
而另一边伏寿回房更衣,待齐整了衣裳赶去场上,半路上正遇见董意身边的侍女,得知皇帝驾临,伏寿忙加快脚步,一面庆幸自己换了干净衣裳,一面又猜测着皇帝为何突然而来。
如今已是隆冬,下月初一便是元旦,据说皇帝亲政的典礼就定在元旦这一日。但是却丝毫没听闻皇帝大婚的消息。恐怕皇帝的大婚,要在亲政以后了。母亲与长兄都曾捎话进来,无非叫她安心陪伴长公主。
然而事关自身,伏寿又如何能够真的安心。
伏寿赶到之时,皇帝正与长公主说话。
刘协笑道:“朕来看皇姐,还要缘由不成?”
刘清自然不会相信,虽然喜悦,却仍笑道:“每常我去看你,你只管看书。如今我没请你,你倒是肯踏足长乐宫了?”
刘协无奈,摸摸鼻子,道:“皇姐,随朕走走——边走边说。”
刘清便知他必有正事。
恰在此时,伏寿赶到,上前见礼。她此前与皇帝见过数次,不过多在年幼之时。
刘协见她衣冠齐整,发髻不乱,且是闻声赶来的,想来是回屋歇息过的,便只一点头,示意刘清跟上,两步便走过了伏寿身旁,不曾停留。
伏寿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董意上前,扶着她手臂,轻声安慰道:“你来之前,陛下才说有正事要与殿下商议。旁的一时顾不及的。”
伏寿虽然端庄持重,却到底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心里难过神色间便难以遮掩,暗道:怎么偏就这么巧?两个月的课,只今日身上不便,回屋更衣,就这么一个来回的时间,便错过了。
董意见她难过,便另起话头,道:“眼看着元旦,又是陛下亲政大典,姐姐可备好礼物了?我想了几样,总觉不妥。”
伏寿这才丢开方才的事情,道:“我听家中安排,总不会错的。”
董意便道:“也是,家中必然有贺礼呈上的,我们倒不必单独另备了。”
蔡琰在旁听着,至此才开口道:“你们若真有心,便好好写一幅字呈上去。”
“写字?”两姝都有些惊诧,献字乃是朝臣的手笔,女子总还是以针线之物为要。
蔡琰浅笑道:“你们骑马进益了,陛下高兴。你们功课进益了,陛下岂不是也高兴?让陛下高兴,难道不是最好的贺礼?”
董意若有所思。
刘协带着刘清走到一旁无人处,这才低声道:“弘农王妃的父亲死了。”
刘清一愣,道:“嫂嫂的父亲死了?是得了什么病?”
刘协摇头,道:“朕原有去信,告知唐瑁弘农王妃之事。谁知日前收到奏报,原来朕去信之前,会稽大乱,唐瑁已为盗贼所害。”
唐瑁乃是一郡太守,竟然丧命于盗贼之手,可见天下之乱,就连向来安定的东南一角都不能免。
刘清面露不忍之色,回身看向场中唐珏所在之处。唐珏体弱,原在坐着休憩,待见皇帝来时,只慢慢走到一旁见礼,也不引人注目,此时仍是在树下坐着出神,对即将面对的噩耗还一无所知。
刘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等事体,朕怕她骤然得知承受不住。你向来与她亲善,便徐徐告诉她。朕再派人,往颍川原籍去寻她的族人,将唐瑁的尸身运回故土安葬。”
刘清叹道:“嫂嫂这段时日才将养过来,也愿意开口说话了,怎么又遇到这等事?”
刘协又道:“若她原籍仍有女性亲眷,朕便派人将她们接来,在宫中辟一园子出来,给她住着便是。”
刘清望着他,问道:“外面乱得厉害么?”
她当然也知道年景不太平,但到底怎么个不太平法,她居于宫中,总不得见。况且长安城中,董贼已除,李傕、郭汜又死,吕布出逃,军权归于朝廷,皇帝即将亲政,在刘清看来,在外虽有如袁绍、袁术兄弟这等生出异心者,却也杀不到长安城中来,天下大势总还是要一统于自家的。此刻她忽然得知唐瑁为盗贼所害的消息,这却是关系到身边人的,刹那间那些不曾见过的盗贼乱兵,好似都压着脚步冲到这长安城、这长乐宫中来了一般。
刘清拢了拢骑装袖口,终于在这个暖冬感到了彻骨寒意。
“这正是朕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刘协望着在场中侍奉诸位小姐的侍女宫人,道:“从前宫中连年采选,虽然这几年都停了,却也积了三千多名宫女,就这还是比极盛时还少了两千人的数。宫中原不用这许多人服侍,许多宫殿如今终年关着。这些宫女只得四五个人去做原本一人能做的事情,倒也养得身娇体弱,一旦生变,便不堪用。”
刘清听到“生变”二字,心中一惊,抓住刘协衣袖,忙道:“什么生变?生什么变?你有话可不要瞒我,我不是嫂嫂,我都受得住。”
刘协失笑,继续道:“所以朕这第二件事,便是要你去选宫女中得力之人,要她们也学骑射,学用兵刃。”
刘清一愣,下意识道:“女子力弱,纵然学了,又哪里能敌得过那些强人盗贼……”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刘协正色道:“商时有女子妇好,为商王武丁之妻,那就是有名的善战将军,掌一军权柄,东征西讨,攻克周边二十余方国,功劳既大,威望也高,连国家祭祀占卜,都由她来做。”
刘清还是第一次听说妇好之事,闻言便想,既然从前有这人做得女将军,她便没道理操练不出众宫女来。她想了一想,犹豫道:“既然这妇好做得,想来我也做得。”
刘协一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朕从御林军中挑得力之人过来,叫他们佐助你。”
刘清笑道:“你那御林军精贵,来我这里教宫女,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我这里就叫张绣带几个兵过来便是。”
“这却又不对。”刘协耐心解释道:“朕为何要你们先学会了骑射,再亲自督看宫女操练?若要省事快速,只叫底下武人去教便是。你平日里用了心,这些服侍你的人到了紧要关头才会忠心于你,舍命护主。你要张绣的人来教,这些宫女与张绣的兵相熟,到时候里外互通,防不胜防。若在承平之时,自然可以用人不疑。但这等乱局之中,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刘清心中一跳,看向场中马上的张绣,恍惚间想起这原是追随董卓之人,默了一默,道:“我听皇帝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铜宸申的深水□□,三点水的浅水炸弹+火箭炮,artemis的火箭炮+手榴弹+地雷,还有青青翠微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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