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睛,露出那种很刻意、讨好的少年的天真气——显而易见,当事人非常清楚自己的这种姿态极为讨人喜欢,所以也会自然而然地使出这一招来谋求欢心。
那么沉夜是否喜欢他的这个样子呢……?
从她的神态上实在难以判断。她只是轻轻地眯起来眼睛,好像被阳光晒到的猫咪一样,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舒适和欢悦。
容次元的心底便也忍不住雀跃起来,但不等他说出下一句话,就余光看到背后的门被推开,造型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沉夜做出了个“轻便”的手势,灵巧又调皮地转一个圈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洗掉了漂发膏,调出一点灰色、一点紫色,染上去,稍作等待之后洗掉,最后嗡嗡的暖风吹干,噗噜噜甩甩脑袋,镜子里就出现了一颗有着桀骜不羁的银白色头发的脑袋。
容次元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熟悉又陌生的样子让他仿佛看到那个无忧无虑、一身轻松的少年的样子。
他没有因为父母身陷囹圄、长兄逃亡海外、家境中落而负债累累、一无所有,他的喜欢是明亮而肆无忌惮的,没有瞻前顾后的忧虑,没有粘稠而阴湿的嫉妒。
多少次,他在梦里梦到那些场景。
……盛夏时节漫长却又短暂的午休,浓烈的阳光,水龙头里喷出来的冰凉的水灌进喉咙里,洒在脖颈上。……一声又一声的蝉鸣,他甩掉手指上黏成块的洗衣粉,刷着白色的球鞋。气味,脏脏的篮球的皮质与灰尘的气味,早餐的葱油鸡蛋饼的香气,牛奶香波,汗臭味,……她的鞋垫的那种气味。…………风扇一下又一下转着,偶尔发出一声吱呀的摩擦声。作业也许还没写完——也永远写不完,时间富裕得近乎残酷。…………在长满梧桐树的遍布树荫的小道上,他站起来骑着自行车,路过前面的她,把她连帽衫的帽子刷地扣上去——然后肆意地、幼稚地大笑着加速踏着车逃跑。
那条梧桐树的路是如此漫长,长到他冲刺了那么久都没有到达尽头,只是骤然发现一切都消失了,他步行在一片黑暗里,没有树,没有光,没有路。近乎窒息的胸闷让他很快会意识到这是梦境,而他的现实正盘踞在他的眼皮上,等待他睁开眼就给他一次偷袭。
沉夜轻柔地亲吻他的眼帘。
“好了,睁开眼吧。”
容次元回到了现实。眼前是巨大的室内生态水族箱。沉夜撤去了布景用的鲜花,歪着头打量他的神态。
“你是不是没怎么睡好?刚刚好像睡着了诶。”
“……有一点吧,感觉就小睡了一下。”他问:“效果可以吗?你也没有叫醒我。”
沉夜正在收拾着各种设备,关掉音乐,停掉喷射着白雾的香氛蒸汽机,漫不经心地敷衍他:“我觉得很好看哦——成片之后我会发给你看的啦。”
她在靠近墙的堆满东西的沙发上翻找着调整各种灯光的遥控器,却忽然感到自己从背后被人抱住。
“好看是哪种好看?”他问,“是性感的那种好看嘛?”又是他那种有点甜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声音。他的心跳很快,故意孩子气地不停追问,“你是不是会魔法呀?怎么知道用什么音乐、什么香氛之类的能让我有情绪?——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话说回来,我有归有鱼好看吗?”
他抱得很用力,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
沉夜勉强抬起手拍了拍他的侧脸,“好啦,这样很碍事。至于魔法效果如何,等你看到成片不就明白了吗?“
容次元明显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懒洋洋地躺到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嘟嘟囔囔:“我是不太懂人文社科类的知识,不过我听说什么理论说□□的本质就是权力与支配欲——我刚才那么听话、任你摆布,不算可爱吗?不足够你有兴趣吗?……”
沉夜终于找到了遥控器,啪地一下按亮大灯,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好多年没见我都忘了你这个人真的很烦也很贱的来着。你就不能安静闭嘴一会儿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他的身边,脚离他的脸很近。他余光能看到那素白的颜色,脚趾的暗红的甲油有一点剥落。这一点缺陷也显得……很可爱。
然后她的话语中某个字让他的心跳忽然不正常地跳了一下。
容次元不敢再看也不敢细想,不自然地撇开脸,自暴自弃地嚷嚷:“不要!我就要说,就烦人,不然你堵住我的嘴呀——唔、……”
她跪坐了下来,扶住他的侧脸固定好位置,然后附身吻住了他。
容次元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加深了这个吻,半响,得意洋洋地笑,“这次我反应的很快对吧?”
他坐了起来,又一连串地问:“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诶!你刚刚也亲我了是不是?刚刚烫头发的时候也亲我了吧?是什么意思呀?”
“……哪有那么多什么意思。”沉夜推开他凑近的脸,“你好幼稚。”
他的沮丧肉眼可见:“你不是接受我的追求啊?”
沉夜站起身来,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翘起腿,有气无力地回答:“成年人的世界了,不存在那么明显的边界,好吗?自己动脑子想一想啦。——好了,我好累,我想休息了。你可以撤回正常工作了吗?”
容次元没忍住看了一眼她的脚趾,又看了一眼,嘴里说:“好吧……那、……”他忍耐了一下,还是说,“你指甲油都掉了诶,看起来好奇怪,我强迫症都要犯了。”
她抬起眼帘轻轻扫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强迫症?不过我实在太困了……”她打了个呵欠,“懒得搞,就这样放着吧。”
容次元犹犹豫豫地藏着自己的本心:“啊……可是这样真的很丑诶。”
沉夜说:“你是不是傻,要追我还这么跟我说话?算了,你这么有闲心,那你来帮我涂嘛。”
容次元神情立刻显得很古怪——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心跳激烈得像百米跨栏跑,但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你好会使唤人啊……也好啦,就当请大摄影家给我拍照的报酬。说吧,指甲油放在哪里?”
沉夜指了一下一边放各种道具的柜子,“第一格,有甲油和卸指甲油用的湿巾……话说回来你会吗?”
容次元说:“放心啦,多少也看过我妈怎么涂的嘛……”
他说出口,尴尬地停了一下。他其实倒也没什么深刻的感受,只是担心别人替他尴尬,而他又要立刻解释没事没事我不在意这一套。
但好在沉夜只是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呵欠连天:“是吗?总之涂不好就全擦掉算了,不要很丑的。”
他拖长了声音回应:“知道啦——”
他带着一套东西回来,盘腿坐到地毯上,在手机上查了半天指甲油怎么涂,胸有成竹——各种意义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抬起头,却发现沉夜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试探地握住她的脚。她可能觉得有些痒,稍微回缩了一下,又勉强睁开眼皮看到是他,又闭上了眼睛。
容次元于是就放心大胆地继续了。擦擦涂涂,等风干完,最后给她盖上毯子,迟疑了半天,也只是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关上灯,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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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凌晨,醒来时发现薄遵正在沙发边上坐着抽烟。
他看到她醒了,掐掉烟,很平静地笑了一下,“醒了么?饿不饿,我去把饭热一下?”
沉夜摇了摇头,“可能饿过了,现在不怎么想吃东西。”
薄遵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沉夜说:“今天我可没有玩,你不是整天盯着监控看嘛,难道看不到?”
薄遵蹲到沙发旁,手指摩挲起她的脸颊。
“小傻瓜,你不知道男人都怎么想的?那个容次元,你看他乖乖地听你讲话,乖乖地给你涂指甲油,还给你盖毯子……你难道不知道,他钻到卫生间里就会想着你的脚怎么夹着他,想着你听他的话的样子?”
沉夜散漫地说:“你不也是吗,看着我的监控……还录下来不少吧?老男人就不要这么嫉妒了,毕竟为了明天工作着想,今天就别想再来第二次了吧。”
薄遵倒没有生气,还是一贯的游刃有余的温柔,含笑亲吻她,“没关系,我攒了不少年假期呢,总不至于像急于做出事业的年轻人一样日程那么紧,请假一天也无妨。”
沉夜歪着头看他,“少说大话啦,我听说婚恋论坛上你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般都得吃药了来着。”
薄遵看起来表情无辜极了:“是么?我还没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况过呀。不过如果你觉得我力气不够大,爸爸倒是不介意试试看。”
他果真去买了药,请了假。这导致沉夜做好那些照片的后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