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在街上遇惊的事惊动了很多人, 她们回府后, 老夫人特意把赵氏留下来, 仔细问了问。
“听下人说今日路上不太平,怎么了?”
赵氏站在老夫人身边, 把今日在首饰店的见闻, 街上的变故,以及齐家绸缎庄子的事情一起说了。老夫人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 道:“我本意是想让你们出去散散心, 倒没料到遇上了这些波折。宫家的那些公公我们惹不起, 避开是对的。不过,五姑娘看着温软, 倒是个性子烈的。”
赵氏听了这话有些诧异,楚老夫人惯常和小辈们不亲, 除了楚锦娴,很少有人能得她一句好。楚老夫人这话虽然是指责,但仔细听, 其实赞赏多于埋怨。赵氏很奇怪,什么时候, 楚锦瑶竟然得了楚老夫人这般看重?她顺着老夫人的话说道:“母亲说的是。锦瑶她才回家两个月,能有今日,都是您教导的好。”
老夫人摇头不语, 显然不太赞同。她原本以为, 后辈都是教出来的, 若是哪家出了败家后辈,不怨孩子,必然是长辈管教之过。但是现在楚老夫人却觉得,教导固然有责,但是人的天性,才是一切的基石。
就比方楚锦妙,富贵乡里好吃好喝地养大,从会走路起,管教嬷嬷、长辈言传就没少过,可是你看看,楚锦妙还不是长成了这样一棵歪脖子树?而楚锦瑶在农家长大,听说那对农民夫妻还很是市侩愚昧,对名下几个孩子非打即骂,可反倒是楚锦瑶长成了正直、坚强的脾性。现在楚老夫人都不敢说了,是不是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没法动摇的?
赵氏看着楚老夫人的脸色,小心地说:“娘,今日妙儿跟着姐妹们一道出去,路上开心极了。她在车上和我说,很希望能和姐妹们一起行动。娘,您看妙儿已经知错,她的禁足是不是……”
因为王妃来帖子的事,楚家的姑娘们结伙出去买首饰,不可能单单把楚锦妙落下,所以一来二去,楚锦妙也出来走动了许多次。众人心照不宣,再没人再提禁足这一茬,楚锦妙便算是解禁了。然而小辈可以用这样撒娇的手段耍赖,赵氏这个当母亲的却不行。她总是要来和楚老夫人说一声,得到老夫人的首肯。
一般这种情况,长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姑娘都是娇客,没人会对她们较真了惩罚。而这次楚老夫人听了之后,却开口道:“是她让你来求情的?前几日二哥儿也来了,也和我说起这件事。”
赵氏一听,连忙叉手站好,说:“没有,是媳妇自己心疼,这才自作主张来找母亲。”
楚老夫人一辈子都在后宅里和女人打交道,如何看不透这些圈绕?楚锦妙和赵氏的心思,在她眼里就和玩笑一样,一眼就能看穿。楚老夫人看破却不想说破,道:“四姑娘是在你跟前长大的,你更疼她是人之常情。但是民间有说法,一碗水要端平,多少家宅之祸,都起于长辈的偏袒宠溺?你不要太偏心一头,五姑娘那边,也要看顾起来。”
楚老夫人又在说她偏心了,赵氏心里有些腻歪,面上恭敬地应下。楚老夫人见她答应的勉强,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当回事,于是加重了语气,微微喝道:“这种事情是为人主母的职责,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三次。于共你是侯府的宗妇,要操持全族的内务,于私你是几个姐儿的母亲,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不要总盯着楚锦妙一个!不说五姑娘,你看看八姐儿,才六岁,身边的丫鬟婆子疏忽成什么样子?我只是懒得说你,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赵氏被说得冷汗涔涔,扶着罗汉床跪下:“是我不对,请母亲息怒。”
楚老夫人本来打算点到而止,没想到赵氏脑子不清楚,非要让她说到这个份上。楚老夫人也动了气,她深深呼吸,道:“起来吧,你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我也不想在人前给你没脸。但凡你的所作所为能让人看得过去,我都不会这样说你。以后回去,好好端正心态,肃整几个姑娘的院子。长辈偏私,乃祸患之源!”
“是。”
“我听娴儿说,今日出去,她自己动用私房给锦瑶买了一套头面,你也送了一套。眼看五姑娘越来越大了,这些衣服首饰,该多准备些了,她毕竟是我们侯府的嫡出姑娘,嫡庶尊卑不可乱,她的用度不说最好,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赵氏诺诺应是。楚老夫人虽然说的是嫡庶尊卑,可是赵氏却知道老夫人暗指的是楚锦妙,毕竟她是原头正妻,还能捧庶女越过自己的嫡女去?老夫人说来说去,还是不满楚锦妙,这是让她缩减楚锦妙的用度,不可越过楚锦瑶去。
刚刚老夫人才说一碗水端平,现在却说这种话。赵氏并不是一昧糊涂的人,她既然知道了楚锦瑶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难道还会故意苛待楚锦瑶吗?可是自从楚锦瑶回来,身边不断有人逼迫她,训斥她,提醒她,赵氏听着反感,心里不知不觉就起了逆反心思。
仿佛她们都是好人,就赵氏一个坏人一般,赵氏实在很腻烦。
其实楚老夫人这样说,所思所想比赵氏要长远很多。老夫人想着,楚锦妙这个女孩已经彻底废了,不说她有没有这个福分,便是有,楚老夫人也不敢让她高嫁。这种心性,高嫁了才是楚家的劫难。楚锦娴是老夫人从小看大的,各方面都完美无缺,论理是高嫁的最好人选,然而老夫人终究有私心,她还是想让自己看大的孩子日后过得轻松快活些,所以老夫人默不作声,任由赵氏给楚锦娴定了娘家表兄这门亲事。
可是长兴侯府已经到了最后一代,底下这些晚辈沉迷于眼前的富贵中,懒得思索侯府的未来,她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这样惫懒。楚锦娴的终身已然定了,剩下的姑娘中,二姑娘、三姑娘都是庶出,即便本朝不如前朝那般看重嫡庶,但是出身低,终究不如嫡姑娘名正言顺。原先楚锦妙是长兴侯的嫡女,身份是楚锦娴之外最高的姑娘,老夫人因此还费心教养了许多年,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老夫人一直都不喜欢楚锦妙的性子,动不动闹别扭使小性,小家子气极了。至于楚锦妙之后,三房的那个女儿想都不想,再剩下的要么小,要么身份不合适,数来数去,楚家竟然没有一个姑娘能拿得出手,让楚老夫人搏一把富贵。
楚老夫人为此暗暗忧心了很多年,而现在,楚锦瑶出现了。老夫人冷眼看了这么多天,不得不承认,楚锦瑶,恐怕才是她找了许多年的那个人。楚锦瑶的身份,容貌,性格,都适合的恰到好处。虽然前十三年她没在侯府里长大,和家里人不太亲,但是楚锦瑶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都能奋身相救,更何况家族?楚老夫人不担心楚锦瑶日后发达了忘本。
今日之事更是让老夫人下定决心,将日后的教养重心,转移到楚锦瑶身上来,侯府的资源,自然也要跟着倾斜。虽然楚锦瑶小时候没长在跟前,规矩、女红比起其他姑娘差了些,但是楚锦瑶才十三,一切都还来得及。楚老夫人想到这里很是遗憾,若是没有楚锦妙这一茬,楚锦瑶顺顺当当地在侯府长大,哪里有今天这么多幺蛾子?楚老夫人想起苏家那对恶人夫妇就烦,而楚锦妙还胆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楚老夫人想到此处,神色越发淡。
老夫人已然下定决心,若是楚锦妙此后安安分分的待到出嫁,那老夫人就出一份嫁妆,给她找个中等人家,也算全了这场养育缘法。若是楚锦妙还敢动小心思,那就别怪老夫人打压她的婚事,毕竟,在楚老夫人眼里,没有什么,比长兴侯府的传承更重要。
而现在赵氏听到楚老夫人要削减楚锦妙的份例,心里还很是不甘。楚老夫人看着赵氏这个样,越看越生气,忍不住说:“你是侯夫人,眼睛要放的长远些,不要只盯着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你是正室,诰册上钦封的侯夫人,你和那些姨娘置气做什么?你就把她们扔在那里,任她们争宠,又能怎么样?”
这就是陈年旧事了,当初赵氏怀孕,长兴侯的妾室黄氏受宠,楚老夫人打发了一个丫鬟过去平衡后院,结果赵氏硬着压着不让开脸。得,拖到后面黄姨娘一家独大,赵氏才害了怕,匆匆把芙蓉抬成姨娘,然而这时候,黄氏大势已成,再难撼动。
楚老夫人提起这些很是不满,而赵氏听到婆婆居然又说起芙蓉姨娘的事,也暗自恼恨婆婆手长,插手她的房里事,心下同样怨怼不已。场面越说越僵,楚老夫人见了,对这个眼皮子浅的长媳失望透顶。看来以后,得好好给二少爷寻一个能干的孙媳,赵氏这样子,等她走后,如何能撑得起门户?楚老夫人打住这个话题,说:“行了,我话就说到这里,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来掂量。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赵氏低着头,轻声应是,慢慢走了出去。她都要走出门了,突然听到楚老夫人说:“楚锦妙和楚锦瑶那日在抱厦里的事,另有隐情。楚锦妙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子嫩,我给她留着脸面。我原本不想再提这些腌臜事,说出来我都嫌丢人,但是看你这样子,恐怕她另有一套说辞糊弄你。具体如何我懒得说了,你也没必要打听,我只是提点你一二,你心里有数就行。”
另有隐情?莫非楚锦妙被禁足有其他的说法?赵氏听了疑惑不已,但是楚老夫人已经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赵氏不敢再问,低头诺了一声就出去了。
第二日请安时,楚锦瑶按时去赵氏的院子应卯。长兴侯也在,看到楚锦瑶,特意问起:“听说你昨日救了个孩子,还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官兵顶撞了?”
楚锦瑶神色怏怏的,她听到长兴侯问话,打起精神说:“说不上顶撞……那伙人,似乎来路很是不凡。”
长兴侯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他愈发跟紧了问:“听母亲说,为首的似乎是个公公。那个公公长什么模样?”
今日长兴侯在,大房的女孩们早就来了,现在都坐在赵氏屋里吃瓜果,打发时间。听到长兴侯的话,三姑娘放下手里的果子,楚锦妙略有吃惊地抬头,就连年幼的八姑娘也停下打闹,被奶嬷嬷抱起,安静地站到一边。
楚锦娴感受到长兴侯话里的郑重,问:“父亲,你问起此事,莫非这伙人有什么大干系不成?”
长兴侯沉着脸色摇头,说:“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山西等闲不会来内侍,这位公公悄不作声地来了太原,无论他是什么来意,都不能怠慢。不过现在还不好说,我得确认了这伙人何等来路,才好判断。”
赵氏一听,得知自己觉得不甚要紧的倒霉事竟然有这么大的干系,立刻绞尽脑汁地回想昨日之事。然而她昨天最开始把那群人当作普通的小官小卒,压根不放在眼里,后来发现为首之人似乎是位太监,惊慌之下站都站不稳了,怎么敢抬头看这些人的长相?赵氏想了半天,都想不起这伙人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她只能说:“这伙人骑着马,很凶。”
长兴侯噎了一下,这可说的真细致。他要办的是正经事,怎么能这样糊弄!长兴侯暗暗有些窝火,但是对着妻子女儿,他不肯露出火气,而是尽量维持着原本的声音,问:“还有呢?”
三姑娘、楚锦妙都摇头,她们是侯门闺秀,除了衣服首饰,哪会关心外面那些平民的事?还是楚锦瑶想了想,说:“我记得他们大致是七八人上下,每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在闹市里都能骑得那样快,想来骑术很是出众。为首那个人特别凶,他当时急停,竟然把棚子都撞翻了!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凶悍,身材却不太高,比旁边的人瘦了许多。我当时和他对视一眼,就记得他眼睛极黑,皮肤却很白,脸上的肉仿佛不会动一般。”楚锦瑶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说:“就和活死人一样。”
真是好大的胆子,赵氏屋里的女子赶紧拍她:“别乱说。”
而长兴侯已经没心思理会楚锦瑶的失言了,他嘴都合不拢,震惊地想了一会后,急切地问:“他脸上有没有疤?”
楚锦瑶想了想,点头:“好像有,说来也奇,他的疤都是死白死白的,就在这里。”楚锦瑶在脸侧比划了一道,长兴侯看了后用力抚掌:“对,就是他!”
赵氏等人被长兴侯吓了一跳,赵氏连忙问:“怎么突然这样大声,这是怎么了?”
而长兴侯已然激动地站起来转圈:“竟然是汤公公!天哪,汤公公竟然大驾光临,来了太原!”
汤公公是谁啊?几个姑娘面面相觑,都好奇地盯着长兴侯。长兴侯的事在赵氏这里都是大事,赵氏忍不住问:“侯爷,汤公公是什么人?”
长兴侯没空回话,还是沉浸在思绪里无法自拔。楚锦瑶见赵氏被晾下,接了一句:“或许汤公公是太子的人?”
赵氏低低“啊”了一声,看反应显然有些不以为意,楚锦妙低头翻了个白眼,觉得楚锦瑶什么都不懂还瞎显摆,丢人现眼。而长兴侯听到楚锦瑶的话,却猛地站住身,炯亮的目光直逼楚锦瑶:“你怎么知道的?”
竟然是真的?赵氏大惊,楚锦妙更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三姑娘惊得把手里的橘子都掉了,丫鬟连忙俯身去追,屋子里一下子人仰马翻。楚锦娴也问楚锦瑶:“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猜的呀。”楚锦瑶见屋里所有人都刷得看向她,声音都虚了虚,“我记得上次姑姑来,没有说怀陵郡王府里有太监。既然郡王府都没资格用内侍,那整个山西,有资格带着内侍的,也唯有太子了啊!我猜的不对吗?”
这样一说,楚锦妙听了,立刻觉得就是这个理,很简单啊,她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长兴侯听到楚锦瑶的回答,既惊又疑:“你怎么知道往这个方向上想?”
“我也不知道,我瞎猜的。”楚锦瑶被父亲的目光看得有点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理所应当地就想到了太子身上。许是秦沂在时,总是和她说这些宫廷官场的事,慢慢的,楚锦瑶自己也能想到了?
楚锦瑶想到秦沂,心里又低落下去。她昨日兴冲冲地回去,想和秦沂分享喜悦,然而却猝不及地发现,秦沂走了。
走的这样突然,竟然连句道别都没有。
楚锦瑶有些伤心,有些不舍,也有些怅然若失。她早就知道秦沂迟早要离开,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楚锦瑶神情寂寂,长兴侯以为是自己问的太急,把女儿吓着了。于是赶紧放缓了神色,好声好气对楚锦瑶说:“我不是在喝斥你,你不要多想。”长兴侯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能顺着区区三言两语都猜到真相,这很好。”
女子是不管外务不问朝事的,这很好,好在何处?长兴侯话中有话。楚老夫人前几天,隐晦地和他提过楚锦瑶的事。经了老夫人的提醒,他再仔细地看楚锦瑶,发现楚锦瑶可谓脱胎换骨,刚回来时还有些黑瘦,这两个月调理下来,人迅速匀称了不说,皮肤也养白了很多。
楚锦瑶和楚珠、楚锦娴一样,是天生的雪白皮肤,一旦好好调养,宛如明珠拂尘,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光泽。这似乎是楚家特有的相貌,二少爷就天生白,上一辈以美貌著称的楚珠也是,现在小辈里,楚锦娴和楚锦瑶也传承了过来。当下楚锦瑶和姐妹们等人站在一起,竟然比三姑娘还要白些。黄氏以妖娆身段和黄鹂嗓音取胜,三姑娘学到了一半,身姿风流,只是她却像生母,皮肤微有些发黄。平日里三姑娘站在楚锦妙身边,这一点还不显,现在和楚锦瑶一比,马上就对比出天生的肤质之别来。
长兴侯虽然并不愿意靠着女儿求富贵,可是此刻他却得承认,老夫人的眼光很好,远比他的妻子赵氏强得多。
长兴侯对妻子没什么要求,能替他料理好后宅妻妾子女的衣食住行就好了,在这一点上,赵氏说不上做得多好,但也不算失职,至于其他的,长兴侯会另外找人。所以他外面遇到什么事情,从不会回来和赵氏说,反而会去荣宁堂找老夫人商量。就如昨日的事情,也是老夫人和长兴侯,直接越过赵氏商量的。
楚老夫人的意思长兴侯听懂了,他们侯府已到最后一代,哥儿要督促着上进,姑娘们的教养也不能落下。他们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家,可是多子多福,女孩儿多,日后多结一门亲家,也是好事。嫡长女楚锦娴的婚事已经定了,嫁给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表哥,顺顺遂遂地过一辈子,这样也好,而嫡次女楚锦瑶的婚事,倒要好好选一门了。
楚锦瑶身份合适,容貌比楚珠年轻时还要漂亮,楚珠能高嫁,楚锦瑶未免不能。老夫人比较看好怀陵王府的世子,在山西,长兴侯府的嫡女想高嫁,挑来挑去无非就那么几家人家,相比于另加几户在朝中势头很好的官宦人家,楚老夫人更喜欢怀陵王府。毕竟王府的铁帽子是稳的,而仕途却不一定能一直顺利,长兴侯虽不太认同母亲保守的观点,但是对于怀陵王府的世子,他倒也乐见其成。
所以,这次去怀陵王府的伴读人选,长兴侯和楚老夫人这里就已经定下了,另一个人,只能作为楚锦瑶的帮手,或者陪衬去。说是伴读人选要由王府那边的嬷嬷王妃相看,但长兴侯府又不是什么破落人家,他们家的女孩真的能任由对方挑?说到底决定权还在两家的老祖宗手里。楚老夫人下定主意后,给王府的老祖宗递一句话,王府老祖宗也不会拂楚老夫人的面子,那么这事便稳了。
怀陵王府存了搏一把富贵的心思,长兴侯府未尝没有,只不过两家人地位各有高低,所以搏的富贵也不同罢了。怀陵王府盯着的是太子妃的位份,而楚老夫人则相中了对方家里的世子妃。当年楚珠高嫁,但终究只是嫁给了郡王的弟弟,算不得王府的正头主子,这一次,老夫人想一击到位,拼一拼怀陵王府的下一代宗妇之位。
其实楚老夫人多少能猜到郡王和郡王妃的心思,他们家的县主,实在有些……骄纵。郡王府想挑几个伴读,未出阁前处一处脾性,若真让怀陵王府成了,把两个伴读带到东宫未尝不可。然而怀陵王府这样想,楚老夫人却不大乐意,她可不想看到自己家的嫡女去给县主当傀儡,日后恐怕生了孩子,也养不到自己手里。于其给人家做小,不如成了县主名正言顺的嫂子,这样顺理成章是一条船的人,可不必当陪嫁强?
楚老夫人和长兴侯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当然了,如果王妃真的想给县主找个去东宫的伴,他们楚家也不是出不起这个人,就比如三姑娘,身段妖娆,惯会小意逢迎,就很合适。只要楚锦瑶真的成了世子妃,一个姑娘而已,楚老夫人完全舍得下。
现在长兴侯再仔细看自己的几个女儿,心里就有琢磨了。他转过许多念头,然而对着三姑娘和楚锦瑶,却一点也不显。他想着,母亲的眼光果然一向精准,楚锦瑶才十三,就已经能联想到汤公公是太子的人,只要从现在起精心栽培,日后是个当世子妃、当宗妇的料。至于三姑娘,就不必将她和黄氏隔开了,跟着黄氏再学一些笼络男人手段,未尝不好。
楚锦瑶和三姑娘发觉长兴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心里都有些打鼓。三姑娘悄声问了一句:“父亲?”
长兴侯回过神,道:“你们昨日受惊了,这几日好好歇息,等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小玩意进来,权当给你们压惊。婵儿,你的衣服还够穿吗?”
三姑娘受宠若惊,连忙行了个万福:“谢父亲关心,女儿一切都好。”
长兴侯说:“你渐渐大了,即便是庶出,也不能在衣服首饰上露怯。过会我叫人进来,你自己喜欢什么布料,让他们去买,银钱不必操心,都从我的账上走。”
三姑娘开开心心应了,她此时再看向身边的姐妹,余光里就带了得意。
长兴侯又对楚锦瑶说:“你昨日救人,还为此受了伤,这是善事,值得嘉奖。我听说齐德胜还给你送了两箱子布料,你直接收下就好,不必担心欠人情,自有我去和齐德胜说。你身边可缺人?”
楚锦瑶被问的一头雾水,她直觉不太对,长兴侯素来是撒手不管内宅的事的,现在非但问起她和三姑娘,还给三姑娘做衣服。若是长兴侯一视同仁地问她缺什么衣服,楚锦瑶倒不会多想,父亲给女儿送东西,能送些什么。可是长兴侯却问她是否缺人……
楚锦瑶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最后乖顺地说:“女儿年幼,什么都不懂,旦凭父亲安排。”
这个回答就很让长兴侯满意。他笑着拈了拈胡须,道:“好,人手的事情,过几日你祖母会安排。这几天你受了伤,你祖母很是担心,你没事的时候,多去祖母那里走一走。”
楚锦瑶自然应是。三姑娘本来不满楚锦瑶也得了父亲的关注,可是听到后面,她暗暗嗤之以鼻,说来说去,长兴侯并没有赏赐楚锦瑶什么值钱玩意,还是她的待遇更好。三姑娘和楚锦瑶并不知道,她们俩未来的路,日后是什么样分量的身份,已经在长辈眼中标价了。
长兴侯嘱咐完楚锦瑶后,自然也挨个询问了楚锦妙和楚锦娴,八姑娘还是个娃娃,他提一嘴就过去了。他给女儿们都发了补恤后,屋里的气氛这才好些。楚锦瑶看长兴侯心情还不错,大着胆子问:“父亲,如果汤公公是太子身边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西街?”
长兴侯听了之后,脸上的笑不自觉收敛了些。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想。长兴侯原本不会对女眷说这些,可是如今楚锦瑶在他眼中的身份已然不同,长兴侯破天荒地回答道:“具体缘由我们还不知道。为父打算瞅机会递拜帖,看看汤公公肯不肯接见。若是他肯见我们,那或许能打探出一二。”
朝中勋贵官员,见了公公都是毕恭毕敬的,更别说这位汤公公是太子身边的得力人,大礼相待都是应当的。楚锦瑶看到父亲都对汤公公诚惶诚恐,而她昨日还很不客气地和汤公公对视……
楚锦瑶默默撇过这个话题,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长兴侯了。既然汤公公当时没有发作,日后便不会记恨,汤公公即便是个阉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的。
赵氏和楚锦妙听说长兴侯打算去拜访汤公公,她们对接下来的话题就不大感兴趣了,楚锦瑶倒是想再问一问。可是,她是未出阁的女眷,不好过多询问父兄朝中的事情,只能作罢。
等楚锦瑶从赵氏屋里出来之后,还是在想,长兴侯能根据她只言片语的描述便认出汤公公,可见这位汤大人在朝中很是出名。既然是这样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那么他为何会冷不丁出现在太原?昨日看他们的情形,仿佛还很是焦急。
楚锦瑶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习惯性地想问秦沂,然而刚刚张开口,就想起来,秦沂已经不在了。
他终于离开了。
……
一间纵深高大的屋宇里,深深重重的床幔后,一个年轻男子面无血色,正安安静静地睡在明黄色的软枕上。
他的睫毛微微震了震,片刻后,他慢慢掀开了眼睑。
秦沂只是稍微动了动,隔间外守着的小太监立刻发现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到来人,双眼瞪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太子爷,您可算醒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