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在大梁又叫灯节。云苓来到正院的时候,正院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灯照得亮如白昼——在此之前,云苓一直以为古代所谓的亮如白昼都是夸张的说法,毕竟,单凭油灯、蜡烛的光,别说是和白天相比,就是和现代那些白炽灯、节能灯都比不了。今天云苓才知道,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是会引起质变的。
满院子八角灯、走马灯、琉璃宫灯的光晕交相辉映,当真美不胜收。
杨佩珊和五皇子今天上午依然要出席宫宴——云苓觉得,皇家的人每逢年节都累得要命,原因就在这没完没了的宫宴——下午回来后才开始准备皇子府晚上的家宴,时间这么紧,她却能把正院布置得这样符合节日气氛又不铺张,云苓只能在心里默默膜拜了。
云苓到正院的时候三个侍妾和冯孺子都到了。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还是有道理的。被这满室烛火一映,越发显得这一院子的女人美得各有千秋。尤其云苓看得出来,每个人过来之前都是精心收拾过的,妆容穿戴都是扬长避短,更显得百花齐放。
云苓默默观察的时候,侧妃以下的人都齐了。云苓和大家还不熟,不过捡些衣裳首饰的话题不痛不痒地随意聊着,就见崔侧妃从外面进来,越过一众人坐到了主位以下的最上首。
从云苓过来,中间来了个王孺子,现在是崔侧妃到了,间隔不超过一刻钟,这时间掐得,比云苓大学上课时还精确。云苓想着,视线就放在了一遍放着的西洋落地钟上,只听“铛”地一声响,坐在下面的李侍妾忽然一个哆嗦。
云苓暗自纳罕,不是吧?不说李侍妾在皇子府的这些年,就是在杨家,这西洋落地钟也不算罕见,怎么就吓得一激灵了?她定睛看去,只见李侍妾正紧张地拽着袖口。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间,五皇子和皇子妃一起来了,众人起身祝酒。云苓这才发现,李侍妾和崔侧妃撞衫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撞衫,只是两人今天穿的都是荷叶裙,上绣百蝶穿花,不同的是崔侧妃穿了一身银红,而李侍妾今天的裙子是藕荷色洒金云锦做的。
云苓心里暗自庆幸,杨佩珊给了她两匹流光锦,今晚她穿的就是其中靛蓝色的那匹。今晚要是把藕荷色做的那件拿出来穿,虽然不会掺和到修罗场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别扭。云苓是不太在意撞不撞衫的,可是看着崔侧妃好像很生气……正想着,就见杨佩珊面色奇异地瞟了她两眼。
云苓心里莫名,抬头直直看回去,眼里满是迷茫:姐姐你看我做什么?没看到那边那两个正在相互甩眼刀嘛?
见她实在不懂,杨佩珊忍住揉脑袋的冲动,对着司徒晖端庄微笑,“殿下,咱们入席吧。”
五皇子动筷后,众人纷纷举杯,祝大老板和二老板节日快乐。云苓随大流举杯,等到众人放下酒杯的时候就专心吃菜,一边可惜今天的“家宴”人太多,连玉燕都只能在外面站着,进不来厅里,害得她为了形象都不能离她夹太远的菜。唉,那道松鼠鳜鱼看起来好好吃啊……
或许是云苓太过怨念,很快,她就连看着松鼠鳜鱼都看不到了。不过半个时辰,五皇子那边吃完了,席面自然就撤了。别说半个时辰也不短了,这可是包括众人敬酒、祝酒在内的。云苓还好,只是中规中矩地随大流祝酒,像是崔侧妃,单独敬了好几次,云苓怀疑她都没怎么吃到菜。
撤了席面,众人来到院子里,似乎是仿外面元宵灯会的景致,院子里也支了架子,架子之间用绳子穿了,绳上挂着许多其中藏着灯谜的灯笼。见到这样的景象,冯孺子先笑道,“这个好,我小时家里人领我逛过几次灯会,正是这个样子。娘娘好巧思。”
侍妾们点头称是。连五皇子也抚掌笑道,“元宵猜灯谜,我也好些年没玩过这个了。既然这样,干脆今晚谁看上哪盏灯就去猜相应的灯谜,猜中了,这花灯就是奖品。”
“殿下好大方,这里的灯都是娘娘特意差人去买的,说不定有心头好呢,殿下这样随手赏人,岂不伤了娘娘的心?”崔侧妃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嘴角微勾,似讽似笑。
杨佩珊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听跟着杨佩珊的魏紫开口道,“要不说‘心有灵犀’呢,娘娘今天本就打算借着猜灯谜,大家热闹热闹的,竟是和殿下的心思不谋而合了。”
司徒晖左右看看,“是嘛,哈哈,这倒是巧了,”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一边最大最华丽的走马灯上,对着杨佩珊笑道,“这盏不错,我猜下来送你好不好?”
杨佩珊嘴角上翘,定定地看着司徒晖,“好啊,那妾身就等殿下的礼物了。”
司徒晖走到那灯下,只见灯下坠着个木牌,上书,“三顾茅庐(打一句七言唐诗)”。
略一思索,司徒晖张口道,“前度刘郎今又来。”
果然赢了那盏灯,送给杨佩珊。之后司徒晖自觉满意,大手一挥,让诸位姬妾自己去挑灯谜了。云苓对猜灯谜这种活动本没什么兴趣,可是只有她在原地站着就太显眼了,于是也混在人群里,只当是赏灯了。
花灯看久了也都是大同小异,在院子里赏了一会儿灯,云苓就彻底失去了兴致。回到刚才众人站立的台阶,就见这里只剩杨佩珊一个人了。云苓有些诧异,“殿下回去休息了?”有点早吧。
杨佩珊微微抬了抬下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云苓才发现五皇子正和崔侧妃你来我往地猜谜,偶尔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样子。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杨佩珊道,“你怎么用这件做了衣裳?藕荷色的那匹不喜欢吗?”
“喜欢啊,两匹都很好看,藕荷色的那匹我也送到针线房去了。”云苓笑道,“不过幸亏今天没穿藕荷色的那匹做出来的,你刚才在上面没注意,同样是身穿百蝶穿花荷叶裙,侧妃和李侍妾两人就都不太自在。要是我今天的衣服再和李侍妾撞了色,那才热闹了呢。”
杨佩珊看着院中的李侍妾,眸光一闪。回过神来又见云苓实在不以为意,不由得心中暗叹了口气,“殿下的生日快到了。”
“嗯?”云苓这会儿正想着十五过后的日程安排,闻言下意识地算了一下,“早着呢吧,还有两个多月呢。”
杨佩珊见她这副雾煞煞的样子就生气,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外面,当着许多人呢,不能上手戳她的脑袋,于是狠狠瞪了云苓一眼,“是啊,以你做针线的速度,两个月也就够你做一身衣服的吧?”
这下云苓好像有点儿反应过来了,低头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这匹流光锦,合着杨佩珊给她这匹锦的意思是让她做成衣服,在五皇子生日的时候当成生日礼物送出去?只是眼下裙子已经裁了,云苓只能笑道,“到时候再想些新奇有趣的礼物也就是了,提前两个月亲手做衣服?快饶了我吧。”
她的脸上没有懊恼,反倒全是逃过一劫的欣喜。杨佩珊不由得诧异,“你以前在长春宫也没少绣帕子、做香囊,怎么如今对针线活倒惫懒起来?”
那能一样么?云苓心道,虽然都是重复性劳动,但是绣品最重要的是构图,从描画样子到到落针,每完成一点都成就感爆棚好么!至于给人做衣服,做得再好也就是缝纫机水准呗,一套衣服做下来除了颈椎病啥也得不到啊。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惹得杨佩珊笑着摇头,“也罢。”
按照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五皇子是要去皇子妃那里过夜的,元宵节当然也不例外。两人已经别扭些日子了,但今晚五皇子主动送来大走马灯,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杨佩珊自然不会再硬顶着。
这一晚也算夫妇和谐。第二天一早,五皇子上朝后,管着杨佩珊库房的魏紫走了过来,“殿下昨晚送娘娘的花灯已经收到库房里去了。”
“嗯。”杨佩珊躺在床上,轻声道,“和我每年元宵要赏的灯分开放,殿下的礼物,磕了碰了怪可惜的。”
“娘娘放心,本不在一个库房里的。”一屋子的花鸟鱼虫,猛然放进去个八角宫灯,看着就极为突兀,即便是摆在库房里,也不像样子啊。
杨佩珊点点头,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嘱咐吴嬷嬷道,“跟厨房说一声,今天给苗孺子多加一道松鼠鳜鱼。”
“是。”吴嬷嬷应声,只是并没有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杨佩珊睁开眼睛,就见吴嬷嬷带点忧虑道,“娘娘,您现在就这般信任苗孺子了吗?万一她是在做戏呢?”
昨天云苓说话的时候,吴嬷嬷就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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