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日子热火朝天——
刘大队长选的日子天气好,日头大, 风一吹热气滚滚, 田埂上多了一众拿着草帽扇的爷们。
李静在陆卫国出门前就劝他穿了长袖, 但他的手背还是被禾苗叶子割了好几道。
还有各种硬壳虫带着絮飞出来……
刘大队长这回没拿喇叭在那光喊,撸起袖子跟大家伙一起干。
村里的人都是干习惯农活的, 汗水一来, 袖子一撸。
陆卫国觉得空气都是窒息的, 又闷又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终于解放了。
一片金黄色的稻田在秋收后变得光秃秃的。
等收割完,男的集中打谷子,女的负责晒晾。
又忙活了几天, 谷子水分晾得差不多了, 就可以收起来交公粮了。
运粮去粮站, 刘大队长选的是力气活大的爷们。
华树村一个村就有几个大队,路上碰到去交粮食的,乐呵呵地打了招呼, 干脆一起去粮站。
赶车的, 是刘水来侄子王爱军, 他笑着说,“卫国, 这回你们又可以分好多粮食了吧?”
一同的村民竖起耳朵,笑眯眯的,他们大多比陆卫国年长,看见人孩子勤奋这心里就欢喜。
陆卫国还算客气地说没有, 想到分粮的事,他暗暗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儿,两个同龄人凑在一起说道了起来。
牛车吱呀吱呀的。
刘水来一向是个干实事的,不兴弄虚作假这一套。
这不,刚到粮站,别的村大队因为交的分量不足,被勒令回去补。
王爱军带着村里的大老爷们杵在侧边,悠哉悠哉地跟陆卫国扯着话,是一点都不担心。
果不其然,粮站工作人员快速划拉秤砣砝码,工作人员抬眼看了下来人,说准了!
刘水来这才说辛苦了,又往塞他口袋里一包烟,这才出来跟大家伙集合。
队伍越排越长,刘水来招呼大家到了人少的地方,让大家伙自己逛逛去。
……
陆卫国和村里人分开后随便走走,他上回买了太多东西,囊中羞涩。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还有谁家的孩子不听话被揍了哇哇大叫的。
这时,陆卫国忽然脚步一顿。
“陈军民,你说修不了就修不了,你就不能再试试?!”说话的人很烦躁。
刘红旗是开大车的,车子还载着一车公家货,半道上忽坏忽好,趁着还有时间,他开回这里来了准备给看看的,没想到是彻底熄火了。
他还想着陈军民能给修修。连他都修不了,他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陈军民拿着工具,一脸为难,“红旗,真不是我不愿修,我是真修不了。”
他这修车站修修自行车、拖拉机啥的还行,有时候运气好碰上大车也能修。但这辆车,他是真找不到原因。
刘红旗烦躁地扒拉头发,整个人显得颓废又暴躁。
开大车的工作他才上手没多久,车就这么坏了。
这车东西载不出去,他也算完了。
陆卫国移着脚步往里走了走,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头的情况。
还算宽敞的院子里站着两人,一个穿白衫绿色军裤的靠在车头上满脸燥闷,另一个穿着蓝衣蓝裤的手里拿着修车工具,对着大车无从下手。
随后,陆卫国目光落在那辆车上,车身是深绿色的,车头笨重而大,后面用灰布罩得鼓鼓的,底下四个大轱辘轮子,类似于解放牌汽车的样子……
陆卫国心思转了几圈,很快有了想法。
他做研究,最擅长理科型技术性的东西。
为国家做研究奉献之前,他什么都研究过,只要给他时间——
最重要的是,等离开陆家,天气一冷,后山那项是不能靠的了。
更何况他前几回靠的可都是运气,这下工作可算送到他面前来了。
“有人吗?”
“什么事,我这还没弄完,你等后面再来。”刘红旗听见声音,看都不看人,一脸烦躁地让他别插队。
陈军民倒是多看了他几眼,眼前的男人虽长得瘦黑,一身衣服将补多次但干干净净,那双眼睛深邃望不到底。
他问,“什么事,要是修车的话,等明天再来。”
刘红旗心情不好,他不也不好当面就接别的活。
陆卫国一脸平静,并没有在他们驱逐的口气中立马出去,而是问说,“你这是缺修车工吗?我会修车。”
听了这话,陈军民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连靠着车头的刘红旗都看过来了。
陈军民一脸狐疑,“你说你会修车”
“对,”陆卫国难得那么主动,眼神示意对面熄了火的绿色大卡车。
刘红旗也不靠着车了,交叠的双手放下来。
陈军民大脑倒是比较清醒,他抹了一把脸,“兄弟,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这车可不是自行车,可不能由你瞎弄。”
刘红旗刚激动起来,又被当场泼了一盆冷水,是啊,这个修车厂算是县城最大的一家修车厂了,他也没听说过哪个修车厂有人会修卡车的。
而且陈军民干这么多年了,都不会修理这个车,别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刘红旗摇摇头,“算了算了,你也别骗我了,赶紧走,我这心情不好,别惹我。”
陆卫国坚持不走,也不急,他还算真诚地说,“反正你们这里也没人修得了,就让我试试,没有试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他说话的声音沉稳,眼睛不躲闪,幽深如星空,莫名给人信任感。
刘红旗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后背已经出了冷汗,他说,“算了,让你试试就试试。”
陈军民劝他,“红旗,”
刘红旗阻拦了他继续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再不修我也来不及了。”
陈军民叹气,他从陆卫国脸上愣是一点儿东西都看不出来。
他无奈地将钳子、扳手、螺丝刀……一股脑塞给他。
“你可得悠着点修……”
他还想再叮嘱一会,陆卫国果断接走他手里的工具,面色平静。
他不知道的是,陆卫国拿着这些久违的工具,毫无波动的内心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刘红旗和陈军民面面相觑,
陈军民可比自己第一次出师修车的时候还要紧张,太阳正晒,他的额角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车前头有个大鲜红色的五角星,陆卫国瞥了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按着记忆中的操作打开车前盖,
车子自动熄火还算常见的故障类型,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驱动系统电线接触不良,也有可能进排气管道密闭性不严,或油压过高,陆卫国也不好轻易判断。
陈军民看他熟练的动作,倒是惊讶了那么一下,心想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祈祷自己不要看走眼了。
刘红旗心嘭嘭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工作能不能保持可就靠眼前这个男人了。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卫国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所在。
还好不算太难,手里的这些工具足够他应付了。
于是等刘红旗和陈军民面面相觑地过去看时,陆卫国已经合上了盖子,他说,“你现在试试”
“修好了!”刘红旗惊讶了。
陆卫国面色平静地放下工具,等他去试。
陈军民算是真惊讶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了他,忽然起了心思。
他这修车厂正准备招人,他看这人就很适合。
车子启动的声音缓缓响起,感觉到卡车重新震动,刘红旗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咔嚓……嘭……
车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刘红旗从车驾驶座上跳下来,“兄弟,我差点看走眼了,真谢谢你了,我”
话还没说完,陈军民忽然就说,“你有意向在我这当个修车工吗?”
刘红旗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看陈军民又看看眼前镇定无比的男人。
“好,”
在陈军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等他回答时,陆卫国应了。
陈军民看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搓了搓手说,“是这样的,我这边本来也要招工的,最近生意多我一个人也照看不看,我一个月给你三十二块钱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你们明天就可以上工了。”
三十二块钱倒是没问题,只是明天上班,陆卫国心中思忖过后问他能不能过几天上班。
陈军民,“是家里有事?那行啊,你只要一周之内过来就行了。”
陆卫国,“嗯,”
临走之前,刘红旗要给陈军民的两块钱直接给了陆卫国。
陈军民不介意,陆卫国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既然考虑要长远合作,那也不能因为几块钱的事闹起来。
捏着两块钱,陆卫国去供销社称了几块甜米糕。
他终于知道这里人为什么都喜欢有大口袋的裤子了,方便装东西。
糕点放裤兜里鼓鼓的,除了走路有点不舒服,其它还算正常。
陆卫国和一村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一行人虽然疲惫,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陆卫国刻意合刘水来说了两句话,刘水来拍拍他肩膀啥也没说就走了。
陆家那几个早就在村里粮仓那头等着刘大队长放粮。
因此陆卫国到家时,家里比往常都安静。
扣扣扣
“谁啊?”李静放下他男人的衣服,竖起耳朵问。
“我,开门。”
“来了,”听见她男人的声音,李静赶紧穿了鞋从床上下来。
开了门她问,“交完粮食了”
陆卫国反手合上门,顺手拿棍子撑着,“嗯,”
两口子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长板凳上,陆卫国刚坐下,李静扬了扬手里的衣服,剪掉多余的线头说,“卫国,这衣服我刚缝好,你过来试试能不能穿”
这是李静从柜子底下翻出来的衣料,还是她没嫁给她男人的时候,存了钱给她外公买的,一直也没用上,她想着这两天正闲,刚好能给她男人做一件。
她男人那些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的,她自己看着都心酸。
她不心疼她男人还有谁心疼啊。
强迫他换上新衣服,李静在他衣摆上扯了扯,退后两步观察说,“还行,卫国,你觉得怎么样”
陆卫国一向对自己穿的不介意,就算介意那也在穿了几次补丁衣服后变厚脸皮了。
他绷着一张脸说,“还行,”
李静满意地笑了,着手收拾起床上的东西来。
陆卫国想重新换上原来那件旧的,脱衣服时视线瞥到她穿的衣服,眉头不自觉皱紧了。
难以忽视的是,看着手里这件衣服,又看看她的补的不能再补的衣服,他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甚至还有一丝酸意。
对了,还有甜年糕。
陆卫国忽然想了起来,就顾不得换新衣服了。
李静一回头,她身后杵了个高大的人影,差点撞上去了。
“糕点,给你吃的。”动作太猛,糕点有点碎了,陆卫国掀开包纸才发现。
“你又乱花钱了”李静的第一想法就是心疼。
陆卫国低头看着一脸心疼的表情,顺其自然说出了城里工作的事。
“你说真的?”李静艰难地咽下甜米糕,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卫国镇静地点头,跟她说他还有一件事要跟她商量。
李静大脑嗡嗡嗡的,随手塞给他一块,“你说,”
不管她注意力在不在他身上,陆卫国说出了分家的心思。
糕点扑簌扑簌落在地面,
李静安静了那么瞬间,脑中好像闪现出好几次她男人安慰她的话,什么快了什么的。
……
那一瞬间的到来,就好像做梦似的。
当天,陆家人扛着的粮食一大半都是原身和陆卫国辛苦劳作换来的。
扛粮食的事一向没二房什么事,他们就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就行。
想到明天开始招揽分家的事,李静哪里还有心思寻思粮食的事。
苦尽甘来……
不外乎如此,
陆家的东西,他们一点不想要也不想拿,是不想被咬了还要惹一身骚。
分出去了即使饿肚子,但不用面对这些人他们心里也是轻松欢快的。
第二天,刘水来应约而来。
他过来的时候,作为以后要撑起陆家的陆卫东还算好声好气地招待了他。
陆卫国还算镇静,李静知道他是来帮忙的,直接就贴门听。
王春花有点怕刘水来,但使劲想想她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她就厚着脸皮挨着凳子坐下来,笑着没好气地问,“刘队长这是有什么事”
刘水来一边想象催债是什么样子的,一边面无表情地掏出口袋里的借条。
“这是?”王春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借条,”
刘水来喝了一口水,说,“秋收弄完,也快过年了,你们总不能就这么欠着我的吧?”
王春花忽然往后一退,“刘大队长,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们陆家什么时候欠你的钱了”
一提到钱,王春花就要吃人的模样。
刘水来不落痕迹地看了眼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说,“你不会是忘了卫国那小子带着李同志去治腿伤的事了吧?那些钱都是我错的。”
“他们借了你的钱关我什么事”王春花下意识一骂。
刘水来差点受了她一脸口水,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我告诉你啊王春花,你可不能想着赖账,一家人还没分开住,那谁欠了钱帮忙还那都是应该的。”刘水来重重拍了下桌子,关键是受不了她的态度。
沉默的陆卫东忽然问了一句,“多少钱?”
刘水来以为他要负责,难得替卫国那小子感动了一下,他说,“一百三,”
“啥?一百三?”王春花尖叫了一声。
被刘水来期待的陆卫东彻底没声了。
刘水来叹气,愈发觉得分家是对的了,毕竟孩子叫他一声叔,他也算干好事,不会折寿了。说不定没有卫国这个劳力,他们还能勤奋点。
唠嗑回来的孙秋月恰好听见这话,“什么一百三?”
没人有空理她,
“没钱,我没钱,你要找人还钱找那两口子去,我不管。”王春花撇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弄错老二老三是作者的错……好心虚啊,哈哈哈哈哈(尴尬一笑,)
然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祝幸福满满~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