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用心的男人……们】
第二天, 唐宋上午有个杂志专访。
撰稿人是一位在业界很有名望的前辈, 他看上去很欣赏唐宋，设置的问题既有内涵又有梗，节奏把握得很好。
唐宋表达出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也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什么叫经验和专业，整个上午心情都很好。
下午三点和玛尼尼大中华区的代表面签, 对方准备了一场规格很高的发布会, 有许多家媒体到场。
唐宋午饭都没吃饱就被东东拉到试衣间。
自从东东入职后，工作室里专门收拾出一间屋子，放的是合作商送来的衣服。
唐宋今天要穿的是从F国空运来的, 玛尼尼新款秋装。东东把他当成了芭比娃娃, 换了一套又一套。
小江举着相机，胳膊都酸了，“我说, ‘这个色调显肤白’‘那款衣领显肩厚’这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让我说没什么区别。”
东东脖子上挂着十条领带，胳膊上搭着八条围巾,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当然不懂。”
小江上上下下瞄了他一眼, 表情一言难尽。
唐宋连忙表明立场：“我也是男人，我也看不出区别。”
东东指衣架, “这款风衣和这套西装哪个合适？”
“西装吧, 毕竟场合比较正式, 而且这款是收腰设计, 显个头。”唐宋下意识地拿出沈磊平时传授给他的经验。
东东朝江子挑了挑眉。
江子扎着脑袋憋笑憋得很辛苦。
唐宋反应过来, 一脸窘。
——沈石头误我！
最后东东还是为唐宋选了那套银灰色的西装，里面搭配的是同一位设计师的作品，一款中式立领的衬衫。
唐宋的肤色和气质很独特，灰色穿在他身上竟让人感觉到一种烟雨江南的温软美感。
品牌方对他很重视，媒体也很友好，唐宋的表现从容得体。
魏大江第一次遇上这么大的场合，起初稍稍有些慌乱，后面慢慢进入状态，最终还算圆满。
回程的车上，他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淡定的唐宋，不由好奇：“这么大场面，你怎么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
唐宋叹了口气，“如果你出生在一个传承了四百年的家族，逢年过节都要回家‘团聚’，十几年下来也会这么淡定。”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丝毫显摆的意思，而是深深的无力、无奈、无语。
想到唐宋父亲那边的家世，魏大江彻底不说话了。当年他们作为“同窗”参加过唐宋的成人礼，我的天，那才叫大场面。
魏大江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刚才接到小马的电话，蓝氏传媒发来一份合同，邀请你给他们新出的动画电影配音。”
唐宋疑惑，“你之前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魏大江把微信消息拿给他看，“还有一个代言，蓝多多糖果，三年期，代言费走的是一线流量的标准。”
唐宋有点高兴，“他们家的QQ糖还挺好吃的，纯果汁压榨，绿色天然无添加，口感一级棒。”
魏大江失笑：“恭喜你以后有免费糖吃了。”
唐宋笑笑，不由地想起了希希美少年，那么小就懂得节制，反观他自己……唉，下周还要去看牙医。
魏大江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么好的工作却不是他这个经纪人谈下来的。
“会不会是磊子牵的线？”
唐宋摇头，“不会。”
他和沈磊有过约定，不干涉对方的工作，也不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对方换资源——玛尼尼除外，那次算是危机公关。
唐宋相信，沈磊不会瞒着他打破规则。不过，他隐隐觉得沈磊也许知道些什么。
回到工作室之后，他给沈磊打了个视频电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办公室给沈磊打电话，和前几年的过分谨慎相比，如今的唐宋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沈磊刚下戏，妆还没卸，窝在保姆车里和他聊：“蓝氏传媒和蓝多多都是鹏程集团旗下的。”
唐宋疑惑：“鹏程集团不是能源公司吗，还卖糖？”
沈磊朝他身后指了指，“你头上的天花板，脚下的地砖，身后的墙纸，屁股下的椅子，在打上价签之前都姓萧。这么说吧，除了人和野生动物，没有他家不卖的。”
唐宋惊呆，“好有钱……比你还有钱。”
“咳、宝宝咱说点别的。”实在比不过的时候沈磊选择转移话题，“知道你老公多厉害不？刚刚跳城墙没上威亚，别说‘断腿’了，脚都没崴。”
这话妥妥的就是在内涵某段姓前“小三”。
唐宋忍不住笑，“你也注意着点，三十的人了，还能跟二十的时候比？”
“二十八，还能再可爱两年。”
唐宋喷笑，“你个记仇鬼！”
扯了半天，最终打电话的目的差点忘了，还是沈磊提起来。
“你昨天不是帮了蓝希么，配音和代言应该是萧锦程给你的谢礼。”
唐宋失笑，那叫帮吗？
原本自告奋勇想带着人家找哥哥，结果全程都是小少年在等他这个战五渣。
“宝宝，不用不好意思，这点东西对萧锦程来说就跟请你喝杯咖啡没两样。”沈磊说完呲了呲牙，萧锦程要真请唐宋喝咖啡，那就不是感谢而是挑衅了。
唐宋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拿话撩他：“你家和萧家比谁更有钱？”
“没得比。”沈磊实话实说，“咱家的小破厂是咱爸拼死拼活挣出来的，满打满算不过三十年的根基。萧家从清末那会儿就是实业大亨。如果说他家是一头牛，你老公我就是牛毛上的一粒小沙子。”
唐宋歪楼，“为什么不是牛毛？”
沈磊勾起一个暧昧的笑：“宝宝，我有那么细吗？”
唐宋一噎，这个人真是……好想捏死他。
沈磊借楼拍马屁：“宝宝别泄气，虽然我比不上他家，我岳父家还是比得上的。”
唐宋想到自己家的情况，不由地皱了皱脸，“希希和他哥哥看上去可没那么老古董，宋家也没那么有钱。”
“他家是商家，你家是官家，传统不一样。”
一提这个唐宋就头疼，“今年重阳节又得留你和爸爸单独过了。”
“没关系宝宝，等明年的，明年老公一定会光明正大地跟你一块回娘家。”
唐宋叹了口气，有点失落。
明年，明年，他们说了好多明年，他还是没有说服宋长河。
隔着屏幕，沈磊眼中划过一丝宠溺，继而是坚定。
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
《我和我的大学时光》第二站去的是夏焱的母校——华国体育大学。
开篇的时候导演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段旭受伤暂别节目”，不知道出于怎样的考虑，他用的是“暂别”一词。第二句话是“下期会有飞行嘉宾加入”。
姚心心鼓掌欢呼：“好期待哦，要有新朋友加入了！”
主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姚心心反应很快，托脸，比心，娇羞，一个人占了十几秒的镜头。
夏焱的话只显示在了背景中：“会是谁？”
副导演在画面外回答：“暂时保密。”
“这么神秘？”唐宋露出期待的表情。
亦清尘……依旧没有表情。
唐宋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感觉他应该不缺钱，也不像博眼球出位的样子，难道是被公司强迫的？
蓝氏传媒为什么要强迫一个“儿童音乐”制作人来参加真人秀？
大概是盯得人家太久了，亦清尘礼貌性地看过来，点点头。
唐宋居然有点受宠若惊。
“唐哥快来，我带你去看我当年训练的地方！”夏焱挥着手臂招呼他。
唐宋笑笑，刚要开口，姚心心就截了他的话：“只带唐哥去，不带我们吗？”
三期节目录下来，镜头外的观众不清楚，现场嘉宾却看得明白——姚心心不喜欢唐宋，唐宋也不喜欢姚心心。
唐宋不喜欢的人，夏焱就不喜欢。所以，他没搭理姚心心，假装扭过头，专注地跟亦清尘说话。
这下，受宠若惊的换成了亦清尘。
看着夏焱生动的表情，他拼命思考着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夏焱又蹦达到唐宋那边了。
亦清尘抿着嘴，明显不高兴。
姚心心凑过去，冲他甜甜一笑：“夏哥走太快了，我追不上，咱们一起走吧！”
摆明了是想拉拢亦清尘。
亦清尘低头看了她一眼——他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九的样子，需要低下头才能把姚心心放进眼里——不咸不淡地说：“你衣服很露，不方便。”
姚心心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体大的校服很宽松，不显身材，姚心心不想穿，暗地里使了个小心机。
她自己带了一套黑色的舞蹈服，紧身衣，低胸领，紧绷在身上凹凸毕现。原本也没什么，跳舞的女孩排练时都这么穿。让人无语的是她特意把领子拉得很低，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
导演组委婉地提醒，这档节目不靠这个吸引眼球。姚心心不听，坚持说这是体操服。
自从她换上这套衣服，三位男嘉宾的视线就没在她身上停过。摄像机倒是挺偏爱她，由着姚心心在镜头前搔首弄姿。
姚心心对自己的身材向来自信，从不吝啬展示。如今被亦清尘当面点出来，她的脸色青青白白，难看极了。
亦清尘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情，迈开腿，不紧不慢地追唐宋和夏焱去了——主要是夏焱。
夏焱第一站带他们参观的是更衣室。
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开始烘托气氛，“现场的各位嘉宾，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请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田径队的更衣室绝对是一个让你们刷新三观的地方。”
唐宋笑着配合：“为什么这么说，装修很壕吗？”
“Emmm……”夏焱极有喜感地晃晃脑袋，“这么跟你说吧，有一次导员检查卫生，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不怕得瘟疫吗？”
“哈哈哈哈……”唐宋不是演的，他是真情实感地笑喷了。
姚心心也笑得胸脯乱颤，是不是真心的就不知道了。
就连亦清尘也勾了勾嘴角。
摄像小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连忙摇了个近景。
夏焱做了一大圈铺垫，吊足了胃口。大伙做好了面对“灾难现场”的心理准备，结果推开门一看——
“诶？”夏焱难以置信，“不是，这不科学，他们一定是知道节目组要来，特意收拾过了！”
“收拾你个头！”一个教练模样的人从门后闪出来，拿签到表敲他脑袋。
夏焱一脸惊喜：“吴教练！”
“当当当当~还有我们！”门后又跳出来几个，都是身材健美的男生。
夏焱喜出望外，“你们也来了？不是，你们怎么都来了，不用训练吗？”
“教练说你要回来，这不刚好休赛期嘛，大伙一合计就说回来聚聚。”
这件事一方面是节目组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夏焱人缘好。他的队友有世锦赛冠军，有亚运会冠军，还有奥运会金牌得主，都是很优秀的人。
吴教练对着镜头把他夸了一通。队友们没这么客气，说的都是他的糗事，夏焱几次爆发殴打队友，笑点十足。
之后去了田径场，夏焱换上当年的训练服，和队友们一起训练。
唐宋能看出来，这一部分夏焱释放的是最真实的情绪，一点表演的成分都没有。他有点期待自己回学校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了。
比赛环节，夏焱跳得烂极了，被教练拿着记分册追打。
唐宋比他跳得还烂，连那些十几岁的女队员都比不过，大家都不忍心嘲笑他。
原本指望着亦清尘能是难兄难弟，没想到他跳出来的成绩让吴教练都忍不住叫好。
那一刻，唐宋好想把沈磊拉过来替自己。
***
夏焱的队友们都很忙，陪着他录了小半天，中午在食堂吃了顿曾经常吃的小炒，就各自告别了。
正中午日头很晒，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多。
夏焱带着嘉宾们在林荫路上溜达，显摆着队友们有多厉害。
姚心心终于有机会插嘴：“能和冠军做队友，夏哥一定也很厉害吧，是因为受伤了才进娱乐圈吗？”
对着摄像机，夏焱不好做得太难看，哈哈一笑：“是因为资质不好。”
这是一个坑，夏焱心大没察觉，一不小心跳了进去。
亦清尘目光变冷。
唐宋搭上夏焱的肩，“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啊？”夏焱挠头，“我什么时候——”
唐宋打断他的话，“你告诉我的版本是你喜欢演戏。”
“我确实是……”夏焱猛地反应过来。
唐宋笑着拍拍他的肩，“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进娱乐圈。”
“好的，唐哥！”
夏焱对着摄像头起了个范儿，用小学生念课文的语气说：“我，夏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演戏，也非常非常非常珍惜支持我关注我甚至用骂人的话鞭策我的粉丝们，为此我不惜放弃成为世界冠军的机会一脚踏进娱乐圈，从此走上不归路……”
几句话，配合着夏焱夸张的肢体语言，笑点和爆点都有了，播出后的效果一定不错。
摄像机专门拍到了姚心心此刻的表情，嗯，她在微笑，很无辜的样子。
有了这个小插曲，夏焱的兴奋劲儿消了下去，故作神秘地带着大伙上了看台。
看台中间有一个小房子，从房子和围栏之间的窄道绕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到啦，我当年的秘密基地！”
“真不错。”唐宋眼中带着真实的欣喜。
梧桐树巨大的树冠伸过来，刚好把这片地方笼住，眼前是长着青苔的围墙，身后是热闹的操场，小小的天地有种奇异的和谐。
可以直接拿来拍偶像剧了。
为了收录这一幕，摄像小哥们上房子的上房子，爬墙头的爬墙头，姚心心跑到栏杆那边拗造型，跟他的机子只能架到树上。
这边只剩下三个男嘉宾，夏焱更放开了，“上学那会我老爱来这，把训练服一扔，球鞋脱掉，光着膀子吃冰沙。”
随着他的讲述，唐宋不由地想起了他和沈磊在学校的日子，他们也有一个秘密基地。
每次闹了脾气唐宋都会跑到那里，沈磊找到他之后总会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勾着嘴角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小帅哥，加个微信呗？”
只是这样想着，唐宋都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亦清尘看到他的表情，状似无意地往旁边挪了挪，遮住了摄像头。
“我请大家吃冰沙吧！那可是我们学校的网红冰沙，我每次训练完了都会来一杯，教练不让吃我就躲在这里偷偷吃。”夏焱活跃的声音响在耳边。
大家都很给面子，纷纷说出自己想要的口味。
夏焱挺高兴，抓着栏杆就要往下跳。
亦清尘揪住他的后领，视线冷冷地往旁边一扫，“走那里。”
夏焱吃惊，“你怎么知道？”
那里有条小路，被杂草遮住了，他原本顾及着摄像小哥没好意思那么走，没想到会被亦清尘指出来。
亦清尘没说话，直接把他拎了过去。
导演组传来一片惊呼。
夏焱觉得没面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姚心心在栏杆那边摆拍。平台上只剩下唐宋和亦清尘。
场面有些安静，唐宋清了清嗓子，想着说些什么。
亦清尘主动打破沉默。
“几年前我来过这个学校。”
“在操场上晕倒了，一个男生把我背到了医务室。”
“他以为我中暑了，买了一杯冰沙给我。”
“其实是犯了胃病。”
唐宋惊讶，“那你……”
“他太热情，我不好拒绝，就吃了。”
“然后进了急诊。”
说起往事，亦清尘眼中带上一抹罕见的暖意。
视线尽头，夏焱正一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兴冲冲地跑过来。
唐宋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关于亦清尘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节目，还有那个把他背到医务室又害他进急诊的小男生……
这一瞬间，唐宋觉得亦清尘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这么私密的事都愿意拿出来分享。
后来有一天，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亦清尘是故意的。
他了解唐宋的人品，看透了他的心软和善良，也猜到他心有所属对夏焱没想法，所以他故意让唐宋知道自己喜欢夏焱，这样唐宋在和夏焱相处的时候就会有所顾虑，夏焱也会始终把他当成崇拜的前辈。
想到这一点的唐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怎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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