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不是你的错，真的, 真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岔路口选错了。”
单丽波红着眼，“是我虚荣呗，我也觉得人家有个好工作往后能好的……”
“那你不是尝到苦果了吗？”周意反问道：“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就不是你的错！你顶多算是脑子进水, 现在你自己尝到苦果了，吃一堑长一智, 别把自己往过错里推。再说了, 就算是你错了又怎么样？你也承担了选择错的后果, 往后的日子难道就不过了？”
单丽波扯了一抹僵硬的笑，“你今天是来劝我的吧？你这劝我的话怎么就这么堵心呢？”
“是，我是来劝你的, 堵心就堵心吧。难道我还跟你说, 哦！这不是你的错，全是赵家的错！我能这么说吗？我拿你当真朋友，不管我今天说这话你怨不怨我，如果你跟赵高还没离婚，我是不会拿这话去刺激你，因为我到时候会里外不是人。可你当初也脑子清醒的跟着回来了，就说明你自己心底里是有想法的，那我这个当姐妹的也帮你控控脑子里的水。”
“我自私的，打从跨出那一步开始, 我就应该想到，我这会儿怎么做都是错。周周，跟你说实话，我离开赵家不是脑子有多清醒，而是我怕了，我退缩了，我怕以后的日子就跟豆子婶年轻那会儿当媳妇的时候一样……我不想过那种苦日子！所以我要走，要把孩子打了，我想一个人轻轻松松的……”
然后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对不起这个孩子，不管赵家有多不是东西，也不管我有多蠢，孩子总归是我跟赵高海做的孽，没有准备好就把孩子……”
“确实是脑子不好使。”周意抱着她拍了拍，“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你选赵家，是你妈在后面推着你的，当然也不能说你妈有错。当妈妈的想给女儿找个好归宿是正常，相看的时候当然得看条件，赵高海在咱们村条件算是不错……可是咱们除了公社这一片也没出去过，都属于没什么见识的人。小姑娘没见识，被人家花言巧语三瓜两枣的哄了是正常，除非脑袋特别灵光的……但事情发生了不能再沉浸在过去，你就算认为自己有错，那又怎么样？”
“错就错了，日子照样得朝前走，咱们这小乡镇流言蜚语特多，我知道你没办法避免，也做不到去面对。不如就先在这边养养，至少在县城这边没什么人认识你，等养好身子再看一看。”
“家那边也暂时不回去了。”单丽波抹了一把泪，“我对不起我大嫂的，当初不该那么想她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我这么拖后腿，甚至会给我以后的侄女名声带的不好……大嫂也没怨我，还给我撑腰。”
“人哪有非黑即白的？”周意说道：“那你看我婆婆有多疼我，有多疼我家一一了吧？好是真的好，家里的活儿都不叫我干的，我也心疼婆婆那么辛苦。可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婆婆嘴一张就是问孩子怎么样，问都没问我一声……我还能真拿着这个事儿生气？人心都是偏的，孰轻孰重也用不着去说，好好相处，没什么龌龊就行了。”
又跟她说：“如今经济发展的好，在县城打打零工挣点钱，男人这事暂时不用去想，大多数人都会介意。我不是说你不好，但咱们没办法看透人心，不否认世界上有好人，也会心疼你，会认同你……反正我这里放一句话，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咱俩就当一辈子的姐妹。但我也没办法给你做什么指向，你人生大事这种事，暂时不必着急去选。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婶儿对你有什么安排……”
她笑了笑，“我知道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不给你瞎出主意了，反正我就是劝你不要再多想，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多想搞垮的只是你自己的身子骨，别人照样大吃大喝的。”
单丽波抓着她的手，“你说的我都懂！但是……”然后哽咽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了，过两天是一一满月酒，我就不去了。”
然后抽了下鼻子，从床头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这是我给一一做的一双鞋，就不去了。”
周意顺手就接了，“给你带了些喜蛋，还有红豆糕，都放在碗橱里。”
然后帮她掖好了被角，“你反正别多想，你什么事都能跟我说，我也什么事都听着，打小儿的情分。”
能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自己走出来。
等孩子出了满月，周意也得撒开手去学校那边，这几个月得准备一下，至少得先把学历给捡起来，至于后面是继续在学校还是看家里的铺子，都得把学历给提上去。
“那现在也没啥用了啊？”豆子婶不是很在乎他们自考什么的，赵高海就是现成的例子，“那赵高海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
虽然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聪明吧，但是最起码的，那个考大学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个学历也好说话的。”周意说道：“妈，你要这样想，我有个学历，万一还能考个教师啥的呢？以后咱家一一上学多方便啊，有亲妈看着的。”
周意还是觉得有寒暑假的日子比较爽，“当然了，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就算不能这样，以后有个学历的话，咱拿出去跟合作方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有面啊是不是？总不能叫人家一看，哦！你们乡下泥腿子出来的，估计大字都不识一个……人家不得瞧不上徐工啊？您舍得您的大郎出去谈生意的时候被人家看低一头？”
“那当然舍不得！”豆子婶摇头，“那大郎啊，你跟周周好好学，你俩就是有一个考上了，另一个也能慢慢考。反正现在不是那自考啥的吗？咱们就读那个夜校，我可以带着一一跟你们奶一起看铺子去。二郎就让他在家里先辛苦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嘴里又嘀咕道：“还是得趁早给二郎找个媳妇儿……”
周意就喷笑出声，“妈，您这话说出来我的心里可舒坦了！可是我知道您不是那意思，但是这念叨出来，万一二郎媳妇以后知道了，那不得生气啊？合着你心疼儿子就想找个儿媳妇回来一块忙活？”
豆子婶就瞪她，“对啊，我就这样想的，咋的啦？一块忙活儿又咋的，那不是两口子一块儿挣钱啊？我还想你忙活呢！我告诉你啊，你以后就是考上那什么学校了，要是当个教师什么的，寒暑假放假了你也得给我儿子帮忙！我就是偏袒我儿子咋的啦？有意见啊？”
“不敢不敢！”周意连连摆手，“我能有啥意见啊妈，您还给我带着孩子在这帮忙呢，我再怎么也不能对您有意见是吧？您就是我亲妈！”
然后把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全塞给了她，“您瞧，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我都给您！”
豆子婶抱着孙女的手一偏，“你这是干啥？妈跟你开玩笑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周意故意板着一张脸，认真道：“妈，这个钱您必须收下！不能给咱白带孩子不是？不只是我给你钱，我奶那边也有徐工给钱的，不信你问徐工。”
“我反正不要。”这钱是肯定不能要的。
就算她以后跟着二郎养老，可给大儿子带带孩子就不行了？大不了两家孩子她都一块儿带呗，自己家的孙子孙女还能要钱？
周意塞过去：“你们俩又不欠咱们的，不管是带孩子还是帮忙啥的，手里都拿着点，心里也有底嘛！再说了，您都说了跟着二郎过活了，如今又把二郎撇下给咱带孩子，咱们不能占这个便宜 。虽然我知道二郎是实心眼不会想这么多，但咱们这当大哥大嫂的多担待一点本来就是常事，更别提说是去占便宜了。这钱您必须得拿着，您要是不拿，赶紧把您的大孙女还给我，我可不乐意给您抱走！”
“行行行！”
“那我就拿着！”豆子婶笑着把钱揣进了兜里，“还真是……我乐意带我孙女，你还使劲塞钱，这么好的事儿我可不往外推。”
这下子，豆子婶看儿媳妇是更顺眼了。
虽然自个儿还不到养老的年纪，还能挣钱忙活，可儿子儿媳妇孝顺……这个不能藏着掖着！
第二天就抱着她的大胖孙女满村头转悠去了。
她这把年纪的人当奶奶的本来就少，再加上儿子儿媳妇都有出息，生了个大孙女还高高兴兴的兜着，这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是逮着谁都要夸一番她大孙女，再说说她儿子媳妇孝顺什么的。
不到半天，整个红星村的都知道那徐家儿媳妇有多孝顺，主动把一个月的工资塞给了婆婆，可见豆子婶那两条小短腿倒腾的有多快。
周意下班回来的时候，在东村口的小桥上就碰到了闲磕牙的几个大妈大婶儿。
见她下来，就把人拉住了。
董甜妈一脸的我为你好：“周周啊，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一个月十几块的工资，你就这么给你婆婆啊？你自己不要吃喝的啊？女人家手里不攒钱，往后怎么挺直腰杆啊？你这傻妞！要不是我家甜妞跟你打小一块儿长大，我都不乐意说你！”
周意笑了笑，“那不是应该的吗？甭管挣多挣少，你瞧你们几家都那么喜欢儿子，我这头胎生个大闺女的可不招人待见，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靠近我，生怕被我传染了闺女运是吧？所以呢，我婆婆这么喜欢我家一一，那我也得捧着一点对不对？再说了，那月子里给我补的啊……”
她捏了捏腰间残留的小圈圈：“你们瞧我现在身上这些肉，都还没减下来呢，这是遇着好的婆家了！所以我就是贴心贴肺也得干啊？更别提我那孩子成日里都是我婆婆带的，那真就是亲妈也就这么体贴了，给点工资算啥啊 ，婶儿你说是吧？”
“你这孩子实心眼儿啊？”
“实心眼儿有实心眼儿的好处，我这么着对婆婆好，我家徐工在公社那边铺子里的账全是我看的呢，钱都交给我来管，多好是吧？”
然后又好奇道：“对了婶儿，我在公社那边遇着甜妞了，我听说董家大哥大嫂也打算的到公社找活干呢？哎哟，这可真是个好主意！那边不管是做小零工啥的都缺人呢，您呐，放开手董家大哥挣多少钱都给大嫂拿着，回头他们俩保证孝顺您！”
董甜妈哼了一声，抬脚就走，手把衣摆甩的啪啪响。
周意又朝旁边几个婶儿笑了笑，那几人也不敢再拉扯她说话，这周家丫头嘴巴巴的，可真是利索，谁不知道董家那儿媳妇跟婆婆天天干仗啊？那就是针尖对麦芒！董家俩男人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气上头了，俩应该当家作主的男人还得各自被媳妇挠两爪子！
周意觉得自己的嘴皮子耍的越来越溜，神清气爽的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她也不怕那几个嘴碎的去找她婆婆说话，她婆婆跟村里没几个合得上来的。一方面嘛，这上了年纪的碎嘴的小毛病大多数都有，就是她婆婆也不能说嘴不碎，那闲聊八卦啥的，在家里天天巴巴的往外倒。
另一方面她婆婆又是个爱炫的，怼人功力又强，就算跟外头几个怼上了，那也没啥，吵吵架还能宽心呢，闹不到家里头来，谁信谁傻。
怼完了就忘，周意回去的时候还在揪心呢，你说这仇副校长拜托自己的事儿可怎么办？
说是有好的帮他家仇歌了留意留意，自己这刚生了孩子的小媳妇，上哪儿留意去？
要说仇歌这孩子好也是真的好，就是这精神状态不大稳定，仇校长一个老爷子操心孙女的终身大事也能理解，毕竟也没其他的人了，而且这孩子跟自己又谈得上来，倒也真心想她好。
她把村里人扒拉了一遍，摇摇头，就算有老实憨厚的，可家里的妯娌婆婆可不好相处，仇歌那种情况时不时的发病，还真不敢给人家随便塞过去，要不然一毁就是毁了一辈子。
更何况仇歌打小受了刺激，尽管医生是这么诊断的，但旁人不信啊，人家认为你那就是疯病，得了疯病的女人谁敢娶回家啊？
那不怕传染孩子吗？
这还真是个难办的事儿。
好在仇校长也只是隐晦的说了两句，没有把事情全托在她身上。
想不明白就把这一茬撂开手，回家后看院子里没有人，估摸着她婆婆又带着孙女出去炫去了，就顺道走小门去了隔壁，跟她奶一块儿磨豆子去。
晚上等人都回来，在饭桌上把这事儿这么一说，想着大家合计合计。
毕竟她认识的人有限，想着婆婆跟奶总归会熟悉一些大小伙子，她们成天在村子周围转悠的，哪家有什么隐蔽的事儿总归也都知道一点。
没想到话音刚落，徐厂直接一口粥喷了出来，接着就扭过头不停的咳嗽，呛得脸都红了。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呛着！”豆子婶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有了新欢抛了旧爱，“你也慢点儿，小心嗓子！”
可是她光嘴上安慰她儿子，屁股却坐得稳稳的，毕竟手里还抱着大孙女。
周意有时候都发愁，你说她婆婆这倔脾气……把孩子这么成天抱着，往后变重了谁受得住啊？
可这一点上谁都说不过她，谁说她就跟谁急！
“没、没事！”徐厂连连摆手，有些窘迫的看了周意一眼。
周意咬了咬筷子，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二郎，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摆出来商量商量。”
因为豆子婶过来帮着带大孙女，老二如今没成家，总不好叫他一个人开火，便又合在了一起吃饭。两口子自然是不在乎这么点伙食的，可徐厂这人也懂事识趣，在一一四个多月能添辅食的时候，每个月都提着小半袋白米过来，说是给他大侄女补身子。
“真没事的嫂子！”徐厂都快急哭了，脸红的真是堪比猴屁股。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仇歌了！”豆子婶脸一沉。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了解，这一向都闷不吭声的，今晚上说到这件事才出问题的，她又不傻，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我、我没有！”徐厂有些窘迫的否认，这下连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来了。
“你还说没有！到底有没有？！”豆子婶继续追问。
“有、就是有那么一点儿……”
“就一点儿？一点儿是多少？”豆子婶非要他说个明白不可。
“就是……就是挺喜欢她的，我瞅着她就挺好的，安安静静的不闹脾气，话也不多……”徐厂被亲妈追问的头越来越低。
周意都可怜他了，你说她婆婆这逼问的功力，再加上小叔子这么个老实头的性子，可不就得悲催吗？
“妈，您别这么严肃嘛……”
“我咋不能严肃啊？”豆子婶急了，“那仇歌可是有疯病的！”
周意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一方面她也同情仇歌，另一方面婆婆跟自己才是天然的一家人。
只好说道，“咱先听听二郎怎么说，反正我还真是……哪边都接不上茬，不过仇校长说过仇歌是小时候受了刺激，不是天生的疯病。”
喜欢人家大姑娘是您儿子，您儿子怎么坚持那就怎么着。往后要是成了妯娌了，那帮着妯娌说说好话没问题。可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边估摸着是单相思，她实在是接不上话茬。
“你说的好听！又不是你儿子看上有疯病的！”豆子婶口不择言道。
可说完就后悔了，又拉不下那个脸来道歉。
周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坐下来，试图慢慢讲道理，“妈，那我不说话，我也不往心里去，我们看二郎怎么说。总归这不是我的事，我帮谁都不好。”
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这是人之常情。
可人之常情心里也憋屈，她也没就真的认为婆婆是故意来怼她的。换位思考一下，她要是有儿子，结果长大了看上一个脑子不大好的姑娘，她第一反应肯定也是不乐意的，毕竟孩子是自己生的，总想他有个好。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也就不生婆婆的气。
自己确实有些像是说风凉话了，便是仇歌真的是个好姑娘，可人家当妈的心疼儿子又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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