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晏没有回答,让丫丫擦脸,视线又扫过冯夫人,冷笑开口:“冯家原来是女人当家,怪不得墙倒屋塌呢。”
冯夫人不认识郑子晏,却觉得那张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又见郑子晏态度傲慢无礼,抬手拍桌:“你是谁,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怎会不知,三日前,本王不是递了帖子,难道冯家没有收到?”郑子晏长身玉立,展开折扇,轻蔑扫向冯夫人,“还是冯夫人根本不当家?毕竟是妾室上位,不当家也是正常。”
他母亲才是冯家的当家主母。
听见郑子晏自称本王,张姑娘吓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你,别太过分。”冯夫人听不得妾室两个字,她虽然是冯世同的妾,却比正妻风光,又当家多年,在冯世同最落魄的时候也没离开,伺候冯老夫人多年,瘫痪的人也能说话了,这些都是冯夫人的功劳。
冯世同回来,对她更是敬重有加,何时被这样羞辱过。
“过分?本王只是实话实话,怎么,实话不让说吗?你是什么出身,当了冯家夫人多年,也忘记了,需要本王提醒你吗?”郑子晏没给冯夫人留脸面,“你靠吹拉弹唱吸引了冯世同,即便是卖艺不卖身,也是贱籍。你这身份,还不配与本王说话。”
“那我呢?”门口传来冯世同的声音。
郑子晏明显一愣,回头看向冯世同,展眼一笑:“原来是冯大人?至于你吗,欠一些资格。既然你都到本王跟前了,有些账,本王应该和你算算。”
说着他走到丫丫身旁,见她将脸擦干净,露出精致白皙的脸,这张脸新清脱俗,也美的惊人,让人望见了难以忘怀。
可冯大人见了,却心里咯噔一下,这张脸,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就是悠然公主的脸。
“这,这,这,怎么可能?”冯大人从主位上站起来,又跌坐回去。
他们府上的丫头,竟然是公主府的小郡主。
冯世同回想着这些年对丫丫的态度,心中略安。
他们没有亏待这丫头,还送她去了女子书院,将她培养得很优秀,公主不是不讲理的人,一定不会治罪冯家。
冯夫人不这样想,不就是一个丫头,能把夫君吓成这样。
见到那张脸,冯夫人才知丫丫掩盖了容貌,也是,那样一张脸,若儿子见了,还不得疯魔了。
冯夫人觉得,不能留下丫丫了,她长得丑时就入了儿子的心,现在露出真容,还不得要儿子的命。
她见郑子晏在意丫丫,谄媚讨好道:“你既然喜欢这丫头,带走就是。”
“带走?本王自然要带走的,走前该算的帐,一样不能少。”郑子晏再次提到了旧账。
冯夫人也不惧郑子晏,冷笑:“怎么,你想为你娘讨回公道,当年公主殿下将夫君流放,已经为你娘出气了,你还想如何?”
“姑姑为我报仇,他也得到了报应。”郑子晏看向冯世同,“我娘的事,我不想追究,我只说丫丫的事,你们虐待公主府的小郡主,这笔账该如何算?”
听了这话,冯夫人有一瞬间的愣怔,公主府的小郡主,谁,丫丫吗,怎么可能?
她遇见丫丫时,丫丫又黑又丑,手还粗糙,哪里像小郡主了。
再说他们根本不知丫丫是郡主,这些年也未曾亏待她,还对她又收留之恩,甚至动用关系,送丫丫去婉约书院。
丫丫出众,都是冯家的功劳。
冯氏一口气将这些说了出来。
郑子晏好似并未听见。他见丫丫脸不干净,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柔声道:“怎么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出声,这可不像你,若是姑姑知道了,不知该多心疼呢。”
话音未落,他从荷包里拿出玉麒麟:“东西放好了,别被阿猫阿狗叼了去。”
丫丫看着玉麒麟愣了,眼眶微红,她还没消化方才的话,玉麒麟就回来了。
郑子晏以为她高兴傻了,将玉麒麟塞到丫丫手里:“拿着,我帮你洗了,不脏。”说完又拿出一个,“知道你喜欢玉麒麟,我的也赔给你。”
这时候颜博崇和颜博峻也进来,看见郑子晏把自己的玉麒麟给丫丫,也拿出自己的玉麒麟,递到丫丫跟前:“哥哥的也给你。”
丫丫看着质地一样,形态各异的玉麒麟,落下泪来:“我真是你们的妹妹吗?”
“傻丫头,你怎么把我们忘了?”郑子晏将人拥入怀里,“我们跟着姑姑,找了你十年,你可知这十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南魏被我们翻遍了,都没找到你,见不到你,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谁知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竟在老家,还是姑姑建立的书院里。”
听了这话,丫丫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起。”
颜博崇抹了把眼泪:“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如今我们一家团聚,你该高兴才是。”
“是啊是啊,咱们快回去吧,娘亲见了你,定然欣喜若狂。”颜博峻想了想,“你被人掳走后,娘亲身子一直不好,见你回来了,定能好起来。”
丫丫笑了,点头要跟他们离开。
郑子晏却没忘记今日的目的,哄了丫丫几句,看向冯世同:“冯大人这官职,是花钱买的吧,买官卖官,知法犯法,冯家都回家种地去。还有这扬州知府,为官不仁,欺压百姓。”停顿一下,朝张姑娘看去,“子女骄纵跋扈,公然掠夺他人财物,依照南魏的法度来办吧。”
这话是对跟来的侍卫说的。
张姑娘听了这话险些昏过去,得知丫丫是郡主,她就知闯了大祸,尽力降低存在感,不让郑子晏发现。
没想到还是被郑子晏清算了。
她不想连累父亲,于是恳求郑子晏放过她。
郑子晏冷笑着看她:“你欺负了我手心里的姑娘,这代价是你该受的,你父亲若是清白,你们家也不会被牵连。”
冯夫人开口:“我们对她有恩,我们不知道她是郡主。不知者不罪。再说,我们是你的亲人,你不能如此对我们。”
郑子晏冷笑,看向冯世同:“你是我爹吗,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娘,没有爹,冯世同是冯子珏的爹,从来不是我的,十年前姑姑为我母亲报了仇,我与你们之间再无瓜葛,可你们欺辱我手心里的姑娘,我岂能饶你们。这辈子冯家就面朝黄土背朝天吧,若是想做其他的,问我答应不答应。”
说着要拉丫丫的手。
丫丫甩开了他,郑子晏诧异:“丫丫,怎么了,你,不走吗?”
“不是,冯夫人说对我有恩,我想跟冯夫人说清楚。”丫丫笑了笑,看向冯夫人,“夫人说对我有恩,无非是这几年的养育之恩,可你摸着良心自己问问,你养我了吗,别说什么费劲心思把我送进书院。当年我年纪虽小,却也记事,林院长出了题目,我自己考进去的。”
“若不是珏儿给你买书,你能考进去吗?”冯夫人反问。
她总觉得要是没有冯家,丫丫读不了书,也认识不了林院长。
丫丫笑了:“你可记得,我为何与你们相识?”
冯夫人听了这话,面容苍白,丫丫为何与他们相识,还不是因为马儿发疯,狂奔离开,车上还坐着冯子珏,要不是丫丫出手,冯子珏还不知怎样呢。
郑子晏见状,不禁皱眉问:“难道这其中还有故事?”
冯世同也看着冯夫人,她从未说过丫丫是如何来他们家的,他也只当丫丫是他们家的丫鬟,被送入书院,也是为了陪着冯子珏。
见冯世同也看过来,冯夫人狡辩道:“当时若你没出现,或许珏儿也不会有事。”
郑子晏似乎听出了什么,看向丫丫问:“你还是他们家的恩人?”
丫丫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想承认,可冯夫人似乎忘记了呢,也不愿承认。”停顿一下一下,还是把十年前的事说了。
气得郑子晏怒气高涨,骂冯家无情无义。
颜博崇和颜博峻也指着冯夫人的鼻子骂。
冯夫人还想狡辩,又听丫丫道:“我救了冯子珏一命,你带我入书院,你们冯家也算庇护我十年,我也回馈了不少,那些东西,我都记得。”说着拿出一张单子。
看见单子,冯夫人才明白,丫丫是早有准备,想好了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郑子晏接过单子,扫视几眼,冷笑出声:“平常的药材就不说了,单说这千年人参,名贵灵芝,每年丫丫都给你们,你们吃在嘴里,却进了狗肚子,你们也好意思说对她有恩,你们的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这些东西,十年时间,养冯家一家子都够了,可他们却贪得无厌,吃着丫丫的东西,还说对丫丫有恩,他们怎么有脸。
说完不再看冯夫人,摸了摸丫丫的头:“傻丫头,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竟不知还手。”
丫丫不想理会冯家人,对着郑子晏笑了:“子晏哥哥?”
一声久违的子晏哥哥,令郑子晏落下泪来,伸手将丫丫抱在怀里,还不等丫丫开口说话,又听丫丫说:“我做梦总梦见你,梦见你给我玉麒麟,可我看不清你的样子,所以我知道,那玉麒麟对我很重要,我一直小心保存,不让任何人看见。”
郑子晏破涕为笑:“傻丫头,这是北齐摄政王给咱们的见面礼,咱们五个,一人一只,我们几个都在,唯独少了你,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家终于团圆了。”
失忆了都能梦见他,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一定很重。本来还吃醋,冯子珏与她相处十年,这十年他缺席不在,她想惩治冯子珏的。
可听到这声子晏哥哥,他忽然不酸了。
冯子珏算什么,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见到丫丫,他也只有仰视的份。
颜博崇和颜博峻听见丫丫梦见郑子晏,当即酸的不行,问丫丫可否梦见过他们。
丫丫说梦见过,梦见跟他们爬山,捉兔子。
在书院里,每次上山,她脑海中总会闪现一些画面,一个小女孩儿跟在几个男孩儿的后面,让男孩儿们等等她,不然就告诉爹爹。
这也是丫丫经常上山的原因之一。
郑子晏不愿意呆在冯家,拉着丫丫的手里,走到门口遇见了冯子珏。
他听闻张姑娘找丫丫的麻烦,还闹到了冯夫人跟前,怕丫丫吃亏,专门过来来来,谁知在门口遇见了郑子晏牵着丫丫的手。
冯子珏朝里看了看,没有看见丫丫,就问冯夫人,丫丫呢,她把丫丫怎么了。
冯夫人朝丫丫和郑子晏看去,不知如何回答冯子珏的话。
丫丫看向冯子珏,道:“我在这里,谢谢你对我的维护,我找到了家人,要走了。”
冯子珏才看清丫丫的样貌,指着丫丫不敢置信,半晌才道:“你,你是丫丫?”
怎么可能变了样,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皮肤白皙,柳叶细眉,五官显得更加精致。
郑子晏讨厌冯子珏看丫丫的目光,挡住他的视线,冷声道:“她是公主府的小郡主,与你家再无关系,你想知道什么,让你爹娘告诉你就是。”
说完不在耽搁,拉着丫丫离开。
冯子珏跑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不能,她,她是我府上的人,不能离开。”
“她没有卖身契,更不是你们府上的,让开。”郑子晏看不上这个便宜弟弟,更因丫丫的关系,嫉妒他,怎么会给他好脸色,见他拦着不让,抬手将冯子珏打出去。
他吃过朱果,又经过十年的淬炼,功夫让戚老头赞叹,自是不一般。
冯子珏被这一掌打中,立刻飞出去几米远,落在地上时,吐了一口血。
冯夫人惊慌,忙跑出来查看冯子珏的情况,哭着问冯子珏如何了。
冯子珏不答她的话,紧紧盯着丫丫,见她眼中没有心疼之色,失望至极,朝丫丫伸出手:“别走,别走好不好,我以后听话,都听你的,你让我读书我就读书,你让我习武,我就习武。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说完又吐出一口血,闭眼昏死过去。
郑子晏见丫丫盯着冯子珏看,怕丫丫对冯子珏有情,反而责怪他,立刻解释:“我没用劲儿,谁知他那么不堪一击。”
方才那一掌他只用了五层力气,已是手下留情了。
丫丫点头:“我知道,咱们走吧。”
她本就不喜欢冯子珏,自从冯子珏与张姑娘定亲后,丫丫就更不会喜欢他了。
如今她与冯家划清界限,总觉得浑身轻松,又找到了家人,她觉得人生获得了新生。她不该执着于过去的人。
冯家人,就当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吧。
出了冯家,几人上车,郑子晏怕丫丫想不起家里的人,就一一跟她说。
颜博崇和颜博峻也插嘴,说上几句。
听见家人都在担忧她,费尽心思找她,空荡荡的心,像是被火充满了。
颜家酒楼,悠然一早醒来,不见几个孩子,就问孩子们去了哪里。
颜三郎也不知,以为他们出去逛了,便也没在意。
不多时栓子来回话,在颜三郎耳边低语几句。
颜三郎登时红了眼,再三问栓子:“可是真的?”
这十年,他们希望过多少次,就失望过多少次。
“忠郡王查到了确切消息,林院长也给了准话,这次绝不会错。”栓子肯定道。
颜三郎连说三个好。他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悠然听见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
颜三郎进来,脸上一片喜色,走到悠然身边,抚摸着她地脸柔声道:“我帮你梳头吧,一会儿咱们见个重要的人。”
听见这话,悠然突然意识到什么,眼底迸射出惊喜的光:“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敢说下去,怕再一次失望。
颜三郎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点头道:“是她回来了,咱们的女儿回来了,这次是真的。”
听到确定的答复,悠然泪流满面,天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丫丫丢了,她没有一日不想女儿。
日也盼,夜也盼,十年了,她终于把女孩盼回来了。
颜三郎把她拥入怀中:“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一会儿女儿回来,可不许再哭了。”
半晌,悠然止住哭声,让颜三郎给她打扮:“打扮漂亮些,不能让她看见我憔悴的样子。”
颜三郎对着铜镜,仔细为她梳妆,擦了粉,涂了胭脂,最后给他抹了口脂,让悠然看着铜镜,道:“好了,看看美不美,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悠然望着铜镜里的容颜,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多久了,她不曾好好装扮自己,如今女儿回来了,她的心也活了。
她摸着自己的面容,透过铜镜看象颜三郎:“你说,咱们的丫丫如今长什么模样,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那丫头自小像你,长大了自然也像你,是个倾城倾国的小美女。”颜三郎非常自信。
他曾幻想过女儿的容貌,应该与妻子有几分相似。
“是吗?”悠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快到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你快去门外看看,对了,吩咐后厨的人,做些丫丫喜欢吃的菜,这丫头可能吃了,菜少了,我怕她饿着,也不知这些年她过的如何,是胖还是瘦,对了,这丫头喜欢漂亮的东西,命人做一些衣服啊,首饰啊,鞋子啊。虽然我每年都有准备,却不知合适不合适,还是现做比较好。”
悠然不知道,她说出这些话,神色有多高兴。
颜三郎紧紧看着她,目光都痴了,十年了,她终于又看见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悠然见他站着没动,伸手推了推他,催促道:“快去呀,一会儿……”
一言未了,门被推开,悠然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与她有八分相似,却早已泪流满面。
丫丫望着悠然,泪如雨下,唇瓣颤抖。
她早就在门口了,听着悠然絮絮叨叨的话,她心里充满了温暖。
原来,这就是被母亲惦记的感觉。
往年冯夫人唠叨冯子珏时,冯子珏觉得烦闷不已,她却羡慕的不得了。
如今,她再也不羡慕冯子珏了。
悠然望着丫丫,即便没有现代的高科技,她一眼就认出了她。
眼前的女孩,是她的女儿,是她丢了十年的女儿。
悠然喜极而泣,起身上前几步,伸手将丫丫拥入怀中,手臂渐渐收紧,口内喊着丫丫,我的女儿,我的宝贝,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声声,一句句,仿佛怎么也唤不够。
颜三郎望着相拥的两人,也走上去,张开双臂,将她们母女拥入怀里。满脸笑意,眼眶却通红。
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这一生,只要家人安好,他便再无所求。
郑子晏,颜博崇和颜博峻也走过来,围着几人,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唇角却噙着幸福的笑意。
这个家终于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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