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在权力斗争,心慈手软是大忌。
坐在西摩尔星座大厦楼顶的咖啡厅,萧锋透过明净的落地窗,能清晰俯瞰到不远处坐落的宽阔的停机场。
无数记者围拢在大门口,嘈杂拥挤的人群突然阵骚动,整肃的卫兵把人群从间分开,队挂着南方军区高机军牌的车队行驶过来。
车门打开,监察团的成员走下来,微笑着向记者们挥手致意,为首的女人抬了抬帽檐,露出张风华绝代的脸,正是蒂安公主。
萧锋冷眼看着她人模狗样地和记者与群众们招手,每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激起片欢呼响应声,那些乌泱泱的吃瓜群众们高举着五颜六色的应援牌和各种口号语,个个喊得声嘶力竭面红耳赤,卯足了劲儿往前拱,把旁边扛着吃饭家伙要采访的记者们都生生挤到角落里去,乍看就跟巨星演唱会现场,谁能想到这是军方在执行严肃正经的监察任务?!
萧锋觉得这位公主殿下不应该夺嫡,而应该直接去当明星,不用别的,只要她站在那儿,别说话,就定能大红大紫享誉宇宙。
监察团的队伍在片尖叫声和挽留声走入大厅,径自向着室外停机坪走去,那里停泊着艘巨大的远航军用太空飞船和整序列的护卫舰。
萧锋凝视着祁琅,直到她纤细的背影被大楼挡住,他才收回视线,双手撑着额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那个命令。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最万全的把握当然是斩草除根。
但是也许是那天父亲和小外甥的态度给他造成了影响,也许是蒂安公主这个人就是有毒,反正他真的就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决定保住蒂安公主的性命。
他的理智在抗拒,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被废除源能被迫放弃继承者资格,似乎也没比丢掉性命好到哪儿去,但是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总归是保住了性命,好歹是得到过陛下厚爱的帝国公主,即使她棋差招被逐出继承之战,皇帝陛下想必也会护着她留条性命,到时候嫁出去,荣华富贵平安生,未尝不是另种好的选择。
萧锋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他告诉自己这次只是看在蒂安公主与萧家的关系上心软了次,人总是会有情感战胜理智的时候,这并不是不可原谅。
他拒绝去想更深层的原因。
他相信三皇子,他相信三皇子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就是这样。
“长官。”
副官的声音传来:“东北军区的特工已经潜入了大楼和飞船,掌握了机密要道,各个地区的炸弹也已经安装完毕,”
“嗯。”
萧锋说:“我们的人手呢?”
“也已经就位了。”
副官说:“各个交通要道、军营路线都已经安排妥当,声令下即可行动。”
“很好。”
萧锋叮嘱:“记住,我们是目的是制造混乱、延迟南方军区救援,尽量减少无辜伤亡,绝不能在居民区下手。”
“是,长官。”
“还有”
萧锋沉声说:“定要把蒂安公主活着带下来,如果东北军区的人想要杀人灭口,定要阻止他们,我们只需要蒂安公主失去继承权,帝国公主绝不能死在我们手上。”
“明白!”
通讯断,周围片死寂。
萧锋回想着整个计划的流程,由东北军区负责刺杀和爆破,西北军区负责短暂控制交通要道并延迟救援,双方合作,只动公主不动南方军区,绝不会削弱南方军区的力量,把局面控制在刚刚好的分寸上。
这样即使之后皇帝陛下震怒,但是那时候蒂安公主已经失去价值了,而两个最有实权的皇子共同分担罪责,显然结果也只会大事化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其实萧锋心里仍有顾虑。
东北军区的积极出乎意料,主动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不说,就连他要求的保住公主的性命,恨蒂安公主入骨的李伯塔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事出反常即为妖,但是已经走到这步,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东北军区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萧锋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不安,转过头,正看见那艘军用远航飞船不知何时已经徐徐升起,像头冲向苍穹的巨兽。
他的瞳孔倒映着它巨大的虚影,仿佛能看见那个女人站在落地窗前,笑嘻嘻地瞭望着下面的风景。
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也或许,也可能,如果有另个时空,她真的会成为位优秀的君主。
那刻,不知为什么,萧锋突然觉得压抑得厉害。
他在做件不定正确的、甚至可以称为卑劣的事。
但是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权力就是这么肮脏,这么卑鄙、满是罪孽和鲜血,弱肉强食、不择手段,这就是权力的法则。
萧锋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摘下通讯器放在手边,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分秒流逝。
他心情莫名地躁动,就好像出门时忘了带钥匙,心率加速,跳动的神经牵动着额角的青筋都在轻微地撕扯,他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地拉扯开整齐的领带,解开系到最上面的风纪扣,解开了束缚后呼吸更是流畅,他深深吸口气——
“轰!”
轰然巨响骤然从对面升起,诺大的停机大楼瞬间坍塌成废墟,惊恐的尖叫和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天空。
萧锋猛地抬起头,眼看着那之前恢弘巨兽般的远航战舰瞬间化为个巨大的火球。
他死死盯着它,盯着它的每个角落,等待着个小小的黑影弹射而出。
但是没有。
爆炸的轰鸣撕裂开天际,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那火球如天降的陨石轰然坠下,砸在远处的座高山上,瞬间把那座高大的山峰拦腰轰断,遮天蔽日的灰尘倒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天天动地的回响几乎把耳膜撕裂。
没有逃生舱。
为什么没有逃生舱?!
萧锋猛地拿起通讯器,还没来及的质问,就听见那边副官的大吼声:“长官!东北军区这群混账们联合了卡尔曼国,他们联合了卡尔曼国!现在繁华街区到处都是他们的埋伏,艹!这群狗娘养的,他们攻向了南方军区总司令部!他们——”
萧锋瞳孔缩,这刻,所有的点都在他心里串成了线。
这是个圈套,这是卡尔曼的圈套!
怪不得东北军区这么积极主动,对切要求都答应得爽快,因为他们早已经暗与卡尔曼勾结,帮助卡尔曼特战队偷渡,打算把这次的刺杀的锅扣在卡尔曼头上,这样他们把自己摘出来,而毫不知情的、负责扰乱和拖延的西北军区,明面上就会成为与卡尔曼勾结配合的罪魁祸首。
东北军区打得好算盘,可是卡尔曼的算盘打得更好——他们不仅解决掉蒂安公主,还要在西摩尔把事情闹大,给圣利安个下马威。
混账!东北军区那些引狼入室没脑子的混蛋!
萧锋死死咬着牙,对着通讯器厉声说:“现在调集所有军队,协助南方军区剿灭卡尔曼残余势力,不计代价,不计伤亡,不计成果!西摩尔绝不能丢!南方军区总司令部绝不能丢!否则我们即使万死也不能谢罪!”
那些传来副官沙哑的应声,萧锋遥控指挥着局面,副官喘着气回答:“第六街区清理成功第三街区民众撤离完毕,机甲战队进入左右夹击,南方街区从对面接应人来了,看见了,对方指挥官是天!我是看错了吗?!望远镜,望远镜拿给我”
萧锋不知道自己颇为沉稳的副官看见了什么这样震惊,这刻那边突然传来副官不敢置信地声音:“长官您猜我看见了谁,我看见刚才监察团里的军官,他们还活着,他们还——”
“我已经看见了。”
萧锋握着通讯器,看着悠然自得在自己对面位置上坐下来的女人,嘴角轻微抽动了下。
“继续任务,由你指挥。”
萧锋说完这句,缓缓把通讯器挂断,眨不眨盯着祁琅。
她还穿着那身英挺的军装,甚至连领带都还完好地系着,帽檐下垂下几缕雪白的碎发,衬得肤色雪白,唇色如血。
她从兜里拿出张手帕,慢条斯理擦拭手背上的血迹,根根擦拭过白皙的手指,擦过纤细的手腕,连上面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不说话,萧锋也言不发,空气几近凝固。
祁琅眼皮子也不抬,自顾自地擦着,像是随口问他:“你看,我现在在干什么?”
萧锋冷静说:“你在对我施压。”
“错!”
祁琅冷笑,把把手帕扔在地上,居高临下,不屑说:“傻叉,这叫装逼。”
“”萧锋无言以对,他扶着额头,半响闷声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要动手的。”
“不记得了。”
祁琅诚恳说:“反正比你早。”
萧锋没纠结这茬,继续问:“西摩尔的高级指挥官我们都监视着,确定没有个南方军区高级指挥官能提前被作为暗棋布置,你怎么做到这么快组织大反攻控制局面?”
祁琅摇了摇头:“不,你们漏掉了个人。”
“不可能!”
萧锋下意识反驳,随即想到如今的局面,他咬着后牙,隐忍问:“那个人,是谁?”
祁琅沧桑点烟:“这就要从两个月前,那个被我打进重症病房的好战友说起了”
“”萧锋字句,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弗里兹·罗德尼!是他!”
“他没有重伤,他没有半身不遂!”
萧锋骤然想到这些日子来,因为所有关于弗里兹的消息都是被揍到凄惨得奄奄息,所有人嘲笑、不屑,但也因此,反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么个高级指挥官的存在。
他握紧拳,不敢置信:“你从我们来的那刻就在算计,你早就算计好了?!”
“唉,也不能这么说。”
祁琅特别真诚:“重伤是真的,半身不遂也是真的,但是还不许人家坐轮椅嘛,实在不行,那不是还有平车可以躺,呼吸机挂,点滴拿,这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嘛。”
萧锋:“”
“最后个问题。”
萧锋沉默了半响,抬头紧紧盯着她,哑声说:“你明知道有卡尔曼的势力介入,为什么不提前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你就不怕他们——”
“当然不怕。”
祁琅笑嘻嘻说:“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卡尔曼这两年被联盟收拾得跟鹌鹑似的,现在终于憋不住要来搞事情,那我们当然要给他们蹦跶的舞台啊。”
萧锋愣了下,皱眉看着她。
为什么要放任卡尔曼作乱。
这刻,只能是因为,她需要个借口。
个什么样的借口?
萧锋瞳孔骤然缩,他惊骇说:“你要向卡尔曼开——”
祁琅猛地拳打过去,直接把猝不及防的萧锋打倒在地上。
萧锋只觉得自己鼻梁都要断了,他跪在地上咳嗽着,右脸传来肿胀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口腔泛着浓郁的血腥味。
喉咙个劲儿地发痒,他咳嗽两声,生生咳出来两颗牙。
萧锋:“”
萧锋呆呆盯着那两颗泡在血沫的牙,呆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
祁琅蹲在他面前,肯定说:“别看了,就是你的牙,后槽牙。”
萧锋:“”
“是不是怀疑人生,是不是三观崩裂,是不是风摇曳?”
祁琅继续说:“没事儿,每个人第次妄想和我讲道理的时候,妄想和我用逻辑说话的时候,妄想套路我的时候,我都会用现实告诉他们,我这个人,是不干人事儿的。”
萧锋:“”
萧锋整个人都风化了,大脑片空白,语言能力丧失,傻呆呆看着她。
“虽然你这个人顽固不化,但是谁让你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外甥呢。”
祁琅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啊,没别的,就是心善,李伯塔已经被炸成空气颗粒污染物了,也算死有余辜;你这个帮凶干的事吧,加加减减,我留你条狗命,小惩大戒,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萧锋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他轻轻吞了吞喉咙,咽下满嘴的血,深吸口气,勉强恢复沉着镇定,沉声问她:“你想把我怎么办?”
“你看这个天多蓝,云多白。”
祁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窗外,目光沧桑,语气悠远:“其实,我在西摩尔军区总医院,给你留了间病房。”
萧锋:“???”
萧锋迟疑半响:“这两句话,有逻辑关系吗?”
“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设备流,医术高超,还有全套高级护理,美貌护士二十四小时喂饭喂水陪床服务。”
祁琅说:“而且,就在弗里兹代上将同志的隔壁,隔窗相望,咫尺之遥,连你们彼此脸上的痘印都能看清,怎么样,是不是光是想想,就心动得不行了。”
“”萧锋沉默了片刻:“我没有痘印。”
祁琅爽快改口:“痤疮也行。”
萧锋:“”
萧锋捂着心口,阵咳嗽,咳着咳着,又咳出来两颗牙来。
萧锋:“”
萧锋颤抖着手捧着自己的四颗牙,这铁骨铮铮的男儿心,“咔嚓”声,崩了。
那瞬间,他悲愤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字句:“你到底,想怎样?!”
“既然你这么不耐烦,那我就直说了吧。”
祁琅指了指落地窗,干脆利落,言简意赅:“跳吧。”
作者有话要说:弗里兹:呦,兄弟,来了?
萧锋:……
小胖墩(叹气):唉,大人们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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