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鱼
诺大的校园空空荡荡,只有风来回徘徊,高高的五星红旗依旧迎风矗立着,青翠的松柏有时站立不动,有时又随风舞动。
半上午静谧安逸的校园,零星只有几个人慢慢悠悠的穿过。
讲台上老师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解着案例,教室里除了老师的声音安静极了,只剩同学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刘淑芬,你个骗子,你个骗子!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陌生的男青年突然闯进教室,横冲直撞,一通不分青白的咒骂,直接扰乱了课堂秩序。
嘴上骂着喊着,陌生的男青年大步走到刘淑芬桌前,扬起手里一叠信纸,“啪”直接砸在刘淑芬脸上,信纸顿时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四周。
突如其来的闹剧惊得刘淑芬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来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模样,个子不高,眉眼秀气。
此时红着眼睛宛若疯子一般,伸手一把刘淑芬桌上的课本全都摔到了地上,嫌气不过又抬脚踹翻了刘淑芬的课桌。
一教室都被这行云流水般毫不打盹的一连串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直到看到刘淑芬顺着倒下的课桌摔倒在地,一群人才回了神赶忙手忙脚乱的上去拦人。
“你哪班的同学,不好好上课跑来这里闹什么?”讲台上的老师第一时间跑过来赶紧拉住陌生的男青年,高声质问。
“我什么人?”陌生的青年一听这话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把挣脱束缚,嘶吼着“你问问她,我什么人!”
“刘淑芬,我告诉你,我都被害成这样子了,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你TM的就是一个骗子,你偷别人的稿子,告诉我是你自己写的,骗我让我去发布,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我呸,不要脸,当初就是找我哭骗我,现在又开始骗别人同情心了是吧。呸,装模作样,你这恶心的女人,连点脸都不要!还有脸哭,你TM就是个骗子,骗子!”
感觉到周围同学的小声议论,指指点点,刘淑芬死死攥紧了拳头,恼怒羞愧到涨红了脸,完了,全完了!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他为什么非要来教室闹,这人就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反应过来的刘淑芬,红着眼眶高声反驳“你胡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才不要脸。”
看刘淑芬根本不打算承认,挺直站着,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倔强模样,引得一部分舆论同情顿时偏过去不少。
周围有热心的同学看男青年不依不饶的模样,怎么说刘淑芬也是自己一个班的同学,哪能眼睁睁看着人这么受欺负,纷纷出声指责道
“你什么人啊,不分青红皂白上我们班闹事想干嘛?”
“就是,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对着女同学又是摔东西又是踹桌子,显你有本事是吧!”
“说话就说话,骂人做什么,有没有点素质。”
愤怒的男青年一听这话,更加恼羞成怒,上来就想拉扯刘淑芬,周围同学赶紧奋力阻拦着,场面一时间更加混乱。
“你们让开,你们都让她骗了,她就是个贼,她就是个骗子!”
林芳班里闹的不成样子,隔壁班听到动静,课也不上了,纷纷都过来凑热闹帮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死死抱着对方的腰,才拦下他继续折腾,七手八脚拉扯住人一点也不敢松手。
“闹什么闹,有话都跟我去办公室说去?”看人情绪高涨,一点不肯消停的模样,几个老师互相看了看,这事闹不好还真有可能是丑闻,赶紧让人架着抬着,带着俩人火速离开教室。
“都看什么看,赶紧回教室看书去,各班班长都给我好好看着。
等老师带着人离开了,林芳蹲下,伸手一张一张去捡散落一地的信纸。
班里的同学刚刚迷迷糊糊看了一出大戏,戏里俩人话里话外又说一半留一半,含糊不清的,引得一个个同学都好奇的不行,纷纷出言猜测
“话说刘淑芬不会真是骗子吧,我看刚刚那人情形不像是假的。”
“说不好,我看刘淑芬哭的还挺委屈的,说不准是误会呢。”
“误会?那好好的干嘛只找刘淑芬,不找别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
“小芳,这稿子?”赵文梅捏着信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芳。
这都是和前一阵才在杂志上看过的文章差不多啊,当时大家还说林芳嵌字藏句巧妙呢。
“刘淑芬她,她……”郭霞接过信纸看了看,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半天,那一个偷字最终也没说出声。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不是知道啥内情?”旁边人看林芳一宿舍神情不对,赶紧凑过来压低嗓子神神秘秘的问道。
听到探究的问话,林芳一宿舍都闭口不言,这事情结论还没下,要是误会了,以后刘淑芬还怎么在班里上课学习。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班里一个男同学凑过来看了几眼信纸,突然高声喧哗起来“这篇文章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作者是林芳对不?”
“真的假的?”众人狐疑的看着继续保持沉默的林芳几人,又转身看向出声的男同学。
“这还能有假,报纸就在我宿舍呢。”看男同学信誓旦旦的保证,众人就更疑惑了,这人拿着林芳的稿子闹什么?
难不成真是刘淑芬偷了林芳的稿子给了外人发表??
不是吧,旁边同学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一教室顿时安静下来,半天没人接腔了。
“韩金凤,你们宿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别不说话啊,给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同桌偷偷摸摸的戳了下假装看书的韩金凤,小声询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自己还想知道呢!”韩金凤瞥一眼前排中间坐在位置上沉默看书的林芳,张口没好气道。
“铃铃铃……”
随着放学铃声响起,寂静的校园开始热闹起来。班里的同学磨磨蹭蹭的瞄着林芳几人,小声议论着。
“你们班谁叫林芳,老师让她们宿舍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小芳!”王秀英推推愣神的林芳肩膀,呐呐的喊人。
自打刚才闹起来后,这人就一直不说话,宿舍几人迅速又小心的瞄一眼,又一眼。
林芳摇摇头没说话,想笑硬是没笑出来,低头收拾好书本一言不发的往办公室走去。
“报告!”随着林芳的敲门,打破了一办公室异常诡异的氛围。
宽敞明亮的校长办公室,校长并着林芳熟悉或不熟悉的几位代课老师安静坐着,那位陌生男青年和刘淑芬正箭弩拔张的站在屋子中间两侧。
“校长好,老师们好!”无视一屋子异常沉默的氛围,林芳礼貌的和各老师一一打过招呼。
“你们都来了啊,坐吧。”校长看后面几人拘谨的缩着,和蔼的笑笑,招呼人坐下。
“叫你们来,是有些事情想找你们问下情况”宋老师看没人吭声,主动站起来和林芳搭话。
“是这样的,这位是省大的学生王明斌。他今天过来,主要是……”林芳顺着老师的介绍,看向对面的王明斌。
“林芳同学,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稿子,我以为是刘淑芬的才用的,我知道花钱买稿子不对,可我真没想着偷窃啊……”王明斌直接出言打断了宋老师的话语,急急忙忙的解释。清晰明理,言辞恳切,一点也不像刚刚教室发狂的暴躁模样。
“王明斌,你胡说。”刘淑芬扯着林芳的衣袖,声泪俱下的哭诉,仰着脸,任凭一串串眼泪从脸颊无声滑落,不一会儿林芳的衣袖都被泅湿了一片。
“小芳,不是的,我没想着偷稿子的,是他,都是他故意诱导我的,他说拿稿子能换钱。”
说着,刘淑芬抱着林芳嚎啕大哭“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没办法了。之前我爹摔了腿,为了治腿家里能借的都借了,医生说要是不接着治,我爹的腿,我爹的腿以后就废了啊!”
“小芳,小芳,我真不是有意的。”
哭着哭着,刘淑芬顺着林芳的身侧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放声嚎哭,满屋子回荡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才是胡说,刚刚她还不承认是她偷的稿子呢,幸好我多心还保留着她当初手抄的原稿。”担心林芳心软,王明斌气急败坏的插嘴。
“我们俩老家是隔壁村的,之前就见过面,是她主动找我卖稿子的,说是家里急需用钱等不及报社选稿寄费,又可怜巴巴的给我看了她的家信,我看她着急的厉害,才好心想帮一下的。”
“不信你问问她,你问问她,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王明斌急得不行,恨不得撕了地上的刘淑芬,她还有脸哭,自己这次让她害成什么样子了,报纸联合抵制自己投稿,学校入党没戏,毕业后分配工作都不好说。
跪坐在地上的刘淑芬只顾哭泣,泣不成声,哭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委屈到无力反驳王明斌的咄咄逼人。
“那这次呢?”林芳眼底很冷,语气却平和,对着两人说了第一句话。
“是她,是她主动找我说,朋友急需用钱,替人卖稿子的。”
“是么,替朋友卖稿子,那她朋友知道吗?”林芳直视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人看了半天,看的人头皮发麻。
“那为什么还要替朋友改稿子呢?”
“是她改的,不,是她让我改的。”王明斌看到桌子上自己拿出来的刘淑芬原稿,突然又改口。
听着前后矛盾的苦苦辩解,又瞥一眼身旁窝成一团的人,一种强烈的愤怒感瞬间充斥了林芳身体,她感觉手脚麻木,血液都要凝固了,呵,就为了这两个人,就为了这么两个人!
“王秀英,你来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
“小芳稿子确实丢过,第一次是……”
“……”
“林芳,今天就到这,你们先回去吧。”宋老师出声,惊醒了发呆的林芳“学校目前了解了一些情况,晚点还要去省大那里一趟,等回头商议过再定。”
现在俩人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是要去省大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到证据后再定夺吧。
眼看今天出不了结果,林芳几人就怏怏回了宿舍。
一回去,刘淑芬就一股脑窝到自己床上,环抱住自己,仿若受伤的小兽缩成一团,偶尔传来一两声抽泣声。
让想问明情况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
……………………
“小芳,你说学校会怎么处理?”赵文梅拉着林芳,压低嗓子小声嘀咕。
林芳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远远看到快拐弯了,林芳出声和宿舍众人打招呼“还不知道要讨论多久,你们回宿舍等消息吧。”
离上次事情爆发出来已经过去三天了,今天刚放学就接到学校通知,让林芳去校长办公室一趟,估计是定好结果了。
结合这两天收到的杂志社、报社的信件,加上那天语焉不详的笼统介绍,林芳大致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自上次杂志社、报社两家难兄难弟、惺惺相惜联手后,两家仔细核对了信息,发现虽然两个抄袭者笔名不一样,但寄信地址居然离得不远。但可惜的是稿费单收款人并不是一人,俩主编当时还想着可能凑巧了呢,看来并不是同一个抄袭者。
结果,两家分别用了这两个笔名委托了同行业相熟的报纸杂志帮忙查看,还真让发现了些猫腻,碰到另一家也有同笔名抄袭者。
得,又托关系实地考察一番,发现两个稿费单收款人居然是亲戚。好嘛,经排查核认,这才确认了所有抄袭文章都出自王明斌一人之手。
然后报纸、杂志社雷厉风行,火速公开发文要求刊登王明斌文章的报纸给解释,给道歉,并且还提供了各种证据以及调查细节。
报纸、杂志社挂人这一手,彻底出风头稳固住了自己的形象地位,可被挂的那几家报纸可就惨了,口碑名声直线下降。
气的几家被挂出来的报纸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可关键看着啪啪打脸的证据又无话可辩解。
不说那些对应专栏作者名字的嵌字藏句无法反驳,就说人家几个月前就收到了近半年的稿件,连后续未刊登的稿件都愿意提前刊登出来以示清白,这还有啥话可说。
几家报纸没办法,就只能致歉发文,另附上王明斌自己的反思信。
结果就这还没完,外面作者读者议论争辩越演越烈,甚至还有电视台来采访,有的话题刁钻,气的报社带着人就去了王明斌学校。虽然报社也有识人不清的缘故,但主要抄袭责任在王明斌,想采访去问主要责任人不更好。
几家报社让这么一闹,联合发文点名批评王明斌,再加上电视台后续采访,不说学校怎么处理,光毕业以后分配安排工作,都够王明斌喝一壶的。
至于王明斌和刘淑芬之间的具体情况,虽然具体细节一时半刻不好说,但估计也就那么回事,一个想挣钱,一个想挣名罢了。
“闺女,闺女。”林芳刚一踏进办公室,就被一只干枯粗糙的大手扯住了衣袖。
五十多岁的农村妇人,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窝深陷,讨好的朝林芳笑着。
“闺女你就是林芳吧。”看人白白净净的模样,婶子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看着黑黄不甚干净的手掌,往衣襟上抹了抹,干巴巴的说道
“我是刘淑芬她娘,俺家闺女不懂事,俺给你赔个不是!”
一着急,又忘了闺女教的普通话,乡下的口音直接就带了出来。
“俺家淑芬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说着,刘淑芬他娘就急哭了起来,抬手抹了把眼泪
“她也是心疼家里,之前他爹断了腿,家里实在没办法了,她给家里拿过十块钱,她说是她写稿赚的,俺不知道这是她偷拿的稿子换的。”
“俺要是知道,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做这事啊。闺女,俺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你让校领导放过淑芬好不好!。”
不等林芳反应,刘母直接跪下,砰砰就给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响亮,一点也没省力气。
自打进了办公室,林芳啥都还不知道呢,两眼一抹黑,莫名其妙被人拉着哭,拉着跪,林芳简直让刘母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的一头懵。
“您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您先起来再说……”林芳赶紧蹲下拉人,看扯不起来,就把双手垫在地上护着人额头,求助的看向校长老师。
哎,造孽啊,劝退记档案不过是拿出来吓吓孩子,让家长往后注意孩子言行教育,哪知道这俩人,校长赶紧上前帮着拉人。
“闺女,俺求你了,你让学校放过淑芬吧,孩子考上学不容易,这要是劝退了,往后咋办啊。”这边众人还没拉起来,另一边一直闷头沉默的刘父,突然也跪在了旁边。
两个快六十岁的人跪在林芳身前砰砰磕头,拦着这个拦不住那个,林芳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谁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来说跪就跪,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
看刘父磕的额头都泛红了,林芳赶忙又伸手去给林父垫着。
别看林父消瘦,可力气不小,枯瘦的双手布满一条条蚯蚓似的青筋,紧握着林芳两个胳膊,林芳动都动不了“闺女,你行好好,给校领导求求情吧。”
“爹~”
“娘~”
“爹,娘,你们别磕了,别磕了,我错了,娘~”刘淑芬抱着刘母嚎啕大哭,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一屋子老师忙着拉人的拉人,劝说的劝说,半天,硬是没拉动这两个执拗的老人。
校长头疼的凑林芳使了个眼色,刚才吓唬了半天,一直没松口。没想到看到林芳来了,又去哀求人小姑娘,哎,这事给闹的。
收到校长的眼色,林芳正准备顺势劝人起来。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刘母转身就对着刘淑芬身上捶打了几下,尖利而嘶哑的声音直击人耳膜
“爹娘咋就教出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让你来学校学习的,你咋就不学学好啊!啊?你说,你说话啊!”刘母晃着人肩膀,厉声嘶吼。
“娘~”
“现在知道叫娘了,你做坏事的时候咋不想想娘。娘都快六十了啊,你还这么气我,你是想气死娘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开心?”
刘母扯着刘淑芬又捶又打,一双眼睛哭的通红通红。
“娘~,娘,娘!”
林芳按着隐隐作痛的双臂,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有些不知所措。
“林芳。”宋老师拉着林芳往旁边躲了躲,小声说道。
林芳愣愣的抬头看着宋老师,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一步。
“哎,校长喊你来是想通知事情结果的,结果刚刚校长说话可能重了点,吓到他们了。”
林芳顺着宋老师视线,看向对着校长讨好赔笑的老人。刘父是典型的农家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微微凸起的颧骨就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衬着额头刚刚磕出的青紫,看着格外消瘦可怜。
“好了,都别闹了。”校长用力朝桌子磕了一下搪瓷杯子,咣当一声响,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校长。
“这是办公室,闹什么闹。犯了错哭一哭跪一跪就过去了,那还要法律校规做什么。”
本想着孩子出问题了,通知父母过来,也是为了给孩子长长教训,可看看现在,又是哭又是跪的,当这是田间地头村子里啊。
“校长,俺……”
“刘淑芬回去写检讨贴公告栏上,学校记过,未来几年表现好就不给计入档案。”
校长出声一锤定音,拍板定下来决定。说完不再搭理刘家几人,挥手让几人先行离开。
全校检讨、学校记过,这些也够这次事件的处罚了。
毕竟涉事金额还不到退学的地步,说记档案劝退这些也不过是吓吓人,让人长长教训。
这年头农家靠出个中专生也不容易,要真是因为档案记过,分不到好工作,刘淑芬这孩子一辈子也算毁了啊。
校长过来拍拍林芳肩膀,语气温和道“好孩子!刚刚吓到了吧!”
林芳抿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商量道“校长,我可以申请给刘淑芬换宿舍吗?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我俩可能不适合在住在一个宿舍。”
迎着林芳清凌凌的目光,校长清清嗓子道“这个放心,学校会给尽快安排的。”
深秋的夜晚总是黑的尤为早,出了办公室才发现太阳西落,连满天的云霞也散去,天空中亮起几颗星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整个校园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
林芳懒懒的依在墙角,看着远方天际沉思。
“刘淑芬。”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着途径面前的刘淑芬,林芳出声拦住了人。
“叫我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刘淑芬看着林芳一脸讥讽,大哭过的眼睛依旧肿肿的,嗓子也是哑哑的。
“现在你满意了?看我现在那么狼狈,看我爹娘都跪下给你磕头,你满意了吧。”刘淑芬愤怒的瞪着林芳,眼神凶狠,恨不得吃人。
偷东西写检讨记过,往后自己还怎么在学校上课,都是林芳,都怪她,要不是她……
刘淑芬顿时恶从胆边生,张着手直接朝林芳扑过来,既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林芳收敛了笑容,一把推开了发疯的刘淑芬,看着人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林芳,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知不知道!”刘淑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不择言的骂骂咧咧
“你知不知道,我爹差一点就废了腿,差一点就残了啊!”
“凭什么大家都是农村出来的,凭什么就你能写稿子挣钱,大手大脚花钱,凭什么!!你科科得优,连老师都喜欢你,偏着你,凭什么,凭什么!!”
刘淑芬坐在地上,像个骂街的妇人一样,歇斯底里的咒骂,毫无形象可言。
“你不是优秀么,你不是会写稿子么,那你干嘛非要计较这几篇稿子,你重新再写不就好了吗?”
“你不是在办公室门口点头,说过去就过去了么,为什么还要计较?为什么?”刘淑芳指着面无表情的站立的林芳,凄厉的喊叫。
“你就不该站在这里,你就该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看人哭得满脸泪痕,气的喘着粗气,微微颤抖还不忘伸手指着自己。
林芳的怒火如同积压许久突然爆发的岩浆,气的浑身直哆嗦。又是这几句话,算了吧,过去吧,重新再写好了,凭什么?林芳还想问一句凭什么呢!
“说完了?”林芳弯腰凑到人面前,右手用力的折着刘淑芬指向自己的手指,看人疼的只皱眉。左手还不忘仔细的给人擦擦眼泪,柔声道
“我来,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是来告诉你,往后离我远点。”
“嘘”林芳左手堵住对方的嘴,轻笑道“刘淑芬,说这些你都不心虚的吗?”
“第一次你可以说是为了你爹,那这次呢!什么时候偷东西也这么理直气壮了。”
无论是王明斌也好,还是刘淑芬也好,俩人可一直都在避重就轻,上次就算是有苦难言好了,那这次呢!
“你若是想偷,那你怎么不敢偷钱不敢偷东西,还不是算好了偷稿子我不能拿你怎么办!”
“你若是想挣钱,为什么不自己去写呢!宿舍孙娜,赵文梅,连吴招娣可都发表过文章。”
“我呸,还不是你偏心,你敢说你没私底下给赵文梅修文润色,不然她能中了三篇么。”刘淑芬吐了口唾沫,尖锐的指责着。
“刘淑芬,你真让我、恶、心。”盯着刘淑芬狰狞的面孔,林芳气笑了,一字一顿回道。
自己不努力就算了,还一味否认别人的努力成果,这人可真没救了。
“孙娜的手表是你放到我被子里的吧?”
“看到先发布出去的稿子慌了,还是看到嵌字藏句狗急跳墙了。看人孙娜家大势大,想让人赶我离开学校,还是想先给我按上小偷的罪名?”
孙娜家境在省城也是属于不错的,比上不足绝对比下有余的那种,最起码清理一个在校生是绝对没问题。
至于家境优渥的孙娜没继续上高中考大学,不过是孙娜的年纪在中专里都算偏大的,更不要说再去上二年高中四年大学,人家父母可是连中专毕业后的教书学校都给安排妥当了,去上不上大学对孙娜来说差别并不大。
“你,你……”刘淑芬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林芳。
“怎么,敢做不敢认?”林芳挑眉,讥诮的看着刘淑芳。
”孙娜手表还在你手里是不是?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偷旧稿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刘淑芬喃喃自语,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似的,兴奋的要起身冲出去。
“哦,那你去找啊,去啊!看能不能找得到?看有没有人相信你?”听着林芳语气平淡的嘲讽,刘淑芬瞬间浑身僵硬,表情彻底裂开了。
看着刘淑芬表情愈发难看,林芳翘了翘嘴角,脸上温柔笑着,眸色却愈发深沉“刘淑芬,不止你恨我,我也恨不得你、去、死。”
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锁不上的柜子,触手可及的文章,提早半学期寄走的稿件,这根本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啊。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算计,一场并不高明的钓鱼罢了。她设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她故意诱导人心,她堵上杂志社的信任和名誉,她等着鱼自动上钩。
她甚至知道:这场钓鱼,可能会误伤她人,可能会毁了别人一生,可能直到最后抓到的并不是最初的那个贼。
可她依然还是做了,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设了这个陷阱。
啪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刘淑芬脸上,林芳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打的人侧倒在地,捂着发麻的脸颊,刘淑芬愣住。
“刘淑芬,你真应该谢谢我,没有在柜子里放上大额稿费单,也没有把孙娜的手表放回你被子里。”
林芳蹲下,一把扯过人衣领,迫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轻拍着人脸颊道“你真该庆幸我没疯到底,没一把直接毁了你。所以,我们两、清、了。”
“你记着,往后最好离我远远的,有多远就滚多远。”
刘淑芬听着林芳别有含义的话,看清林芳眼底翻涌的疯狂,惊的说不出话,疯子,疯子,这人就是个疯子……
林芳说完,松开人衣领往后一推,起身阔步离开。
底线若破了,脏手一次和脏两次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刘淑芬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深秋,校园两旁的白杨早已落尽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在夜色中随风摇曳。迎着寒风,依旧挺拔向上,昂首矗立。
看着前方树下的人影,林芳脚步一顿,依旧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了过去。
“宋老师!”林芳在离人还有一米的位置站定,微微垂眸道了一句。
宋老师看着直直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心底沉甸甸的,五味陈杂。
本来特意等在这就是担心这孩子,也是有些猜测想问问她,可看着对方绷紧的后背,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这倔强的模样。
“哎!”宋老师喟叹一声,摇摇头叹气,这孩子啊!看来,有些话不用问了。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只见宋老师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只剩树影绰绰。
林芳绷紧的后背莫名坍塌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远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轻不可闻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千言万语似乎除了一句对不起,林芳也不知该说什么。
狡辩吗?道委屈吗?哭无奈吗?
可她是故意的啊,这和当初昏迷进医院不一样,她堵上了太多无辜,杂志社、报纸、一宿舍同学,万一稍有差池呢,万一这次拿稿子的不是刘淑芬呢!
所以很抱歉让您失望了,对不起,对不起您那句君子坦荡荡;
更对不起的大概是自己那句:堂堂正正活着,坦坦荡荡做人。
可她回不去了啊,她是林芳,她是再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护着的林芳啊,一个茕茕孑立、孜然一身的林芳啊。
她不想放过,她也不想饶恕,即使有违底线,即使有违君子之道。
林芳长舒一口气,没有形象的后躺在地上,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掌,林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几天来自己都未好好吃过饭。
透过指缝,盯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星星,许久许久,才起身离开。
田恬对不起,这辈子我做不成君子,我做了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结果,也是39章有话说的后续,39章林芳深夜的挣扎,亦或是40章办公室矫情的哭泣,都源于此
(关于脏手,以及对不起,与别人无关,与事情无关,是因为林芳破了自己的底线,违背了最初定下的:堂堂正正活着,问心无愧做人。她反击可以,但明晃晃的金钱诱惑,很有可能会害了别人啊,抓住刘淑芬是林芳的幸运,但万一不是呢。)
最近这些章节其实是一段心理挣扎历程,从问心无愧到主动害人,不过有些描写可能作者笔力不够,没表达出原有的设定。
细看39章,其实林芳已经开始自我怀疑,全盘否定了,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心态不正常了,甚至用了病态、敏感、矫情、偏激~
所以38章开始,甚至于更早,不是你们觉得林芳变了,阴暗了,居然连个正常的笑都没了,她自己都知道她病了
她用了三年去抠一本书细节,她有穿书的清醒感,清楚事情走向,知道故事结局,但现实她又无能为力,深受其害,所以上帝视角去分析每一个亲人的动机行为,冷眼笑看林家各种可笑行为
也所以林芳从一开始的笑眯眯,到莫名的动不动冷笑,再到对着宿舍众人似笑非笑,再后来的苦笑…
好吧,也有作者词汇量匮乏的原因,捂脸~
林芳是一个性格心理都不是很完美的女主,她只是个多活了几年的普通人罢了,她不够聪明,甚至她都不够勇敢,去和林家人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她仅有的大概只剩清醒的自我认知,以及一个最明确的目标,但她也在努力开解调整自己~
为什么每次我都啰里八嗦一大堆(问号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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