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的罪人!”米迦勒站在金色的水晶闪耀的战车前, 拔出他的长剑,沉声说。
剑刃划破黑暗。
“罪人?”被诸位追随者赋予撒旦之名的昔日的光辉天使坐在魔王的王座之上,支起下巴微笑相问, “你是说我?”
这一瞬间的微笑相较于从前天国的傲慢实在温柔许多。
他的黑发与黑夜融为一体。
“哼。”米迦勒冷着脸,简直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 “不必再说了!要战,便战!”
撒旦抬起手,微微摆手击碎了他的剑光,“战斗?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不过你们素来号称爱好和平, 正义的使者,好战至此, 不合时宜吧。”
有件事得到了天国诸位光灵的公认——当然不包括姜穆。
数万年来, 战斗天使都崇尚力量, 他们热爱胜利, 路西菲尔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他更是其中佼佼者。
征伐的纪元
他们挥剑, 斩杀堕魔, 消灭黑暗,
他们站在凯伦雪白的山巅
站在玫尔伽的葱绿的平原
站在晟亚特神光与邪恶对立之地
在漫漫长夜中等待朝阳新生。
神明赐予天使长瑰丽的王冠
此刻他将它焚烧殆尽
黝黑深沉, 就如同长夜的目光落在昔日的伙伴身上。
来自黑暗的阴森之气让众多光辉的天使心底都生发寒冷。
“你究竟是什么想法!堕落的晨星!”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魔王突然变得严肃,彻底放开深渊的黑暗,恐怖的梦魇在他身边张牙舞爪,他说,“你最好注意言辞。”
言辞?什么言辞?堕落吗?亦或是愧对于晨星之名?米迦勒忍不住嘲笑, 当初他对于万能的造物主,怎么就没注意注意言辞呢。
“这句话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哼。”撒旦唇角露出一个冷笑,“怎么?后辈,最似神明者,神国的礼仪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几乎没人会想到,他会在此刻发难。
黑色的羽毛突然的,出现在米迦勒胸膛前,羽刃闪烁着恐怖的寒光,在下一瞬间,洁白的月百合盛放,光明的护盾与之相接,黑与白都消弭无形。
这是个无疑的恐吓!
米迦勒压下心底的怒火,扭头看去,身边的天使缓缓收回掌心的神光。“多谢了,治愈。”
从一开始,众人就默契忽略。此刻,他们终于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天国的避战天使身上。
治愈从不会参与战争。
这是这千万年来天国生灵的共识。
从来没有人见过治愈在战场出手。
——今天这是第一次。
“他竟然忍心让最最宠爱的治愈使长离开神座旁。”撒旦收回他的骨剑,对方才的交锋视之不见,他的语气夹杂着几分讥讽。
拉斐尔……也不出所料。
他的身上有着神明也在试探的力量。
更不必提治愈还是众灵默认的天国不低于加百列的智者。他的智慧和心灵都无懈可击。
作为第二位的撒拉弗,治愈六翼柔和无暇,他的力量就像是永恒的风和水,柔和而清透,但隐藏在柔和之中的,是古旧的自有天生。
古老的力量,如风,寻常的生灵看不见,摸不着,但那并不代表不存在。
不仅仅是治愈。
姜穆抬起头,看向对面相貌变得与曾经不同的魔王,“神座旁,或是天国外,有何区别吗。”
已经变得陌生的外表,但追究内里,的确还是那个相同的灵魂。
皮肉骨相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躯壳,千百年后便尘土各分,但灵往往是难以改变的。
有那么些年,姜穆正好研究过这些。
如今魔王已经拥有了体。
天国之中,原本只有神主同时拥有灵和体。天使只是一种模仿神明而生的灵。他们是意象。
如名一般,自信,治愈,公正,他们往往只代表一种虚无的,没有□□的意志。
在这个世界,□□并不像是封神时代一般是力量的禁锢,相反,□□的形成有利于力量的调动。
很显然,米迦勒他们还未看出撒旦和路西菲尔的区别。
这场战斗形势严峻。
黎明之子为何堕落呢?姜穆看着对立面上乌云中张牙舞爪的魔魅,看着那个天国传闻中带来死亡和堕落的毁灭者,得到一个结论。至少傲慢绝不会是主因。
从很久很久之前,黎明诞生之时,他是天国唯一的天使,是他的父手边唯一的灵。
在一个相当长久的纪元里,他是一人之下。
那时候黎明的精灵意志中,流淌的与如今其实相差无几。
傲慢的光明一面,名为自信。
千年的自信,也不会因一人的诞生而变质。路西菲尔对于神明的信仰足以让他抵抗许多诱惑。
绝不仅仅是圣子侍于神座的缘故。
就在魔风肆虐的战场上,幽暗与光辉交错,却泾渭分明。
撒旦抚摸着他的骨剑,露出一个类似于赞赏的笑意,“不愧是治愈。”一样的平静。
无论是在万众瞩目的辉煌神座旁或是在门可罗雀的荒芜神宫中,他都能一样的平静。
无论是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国天使长,还是如今堕入深渊的恶魔之主,他也能一样的平静。
往日没有艳羡和崇敬,如今也没有漠视和厌恶。
就像他们还是在永恒湖畔交谈。
撒旦坐在魔王座上,支着下巴打量着他。上有四个纪元,他怎么会觉得治愈柔和友善到可欺呢。
世上有些灵,是因为力量弱小而显得柔弱可欺。但治愈不一样。
他看起来“柔弱”,一方面是因为他心中计较的太少,另一方面,不过是因善意而生发的宽容。
时间对于照顾着永恒花园的治愈来说,弹指一挥。因此弹指一挥中发生的一些小小的故事,对他而言也只会一笑置之。
即便是消亡对治愈也习以为常。
听闻神主放逐了治愈……因为得不到想要的,所以眼不见为净吗?
“治愈问我天国内外有何分别?”撒旦说,“天国外,你会得到自由。”
“自由?”
“不必为卑躬屈膝,不必再讨好顺从,你将不必再做任何违背心志的事。”更不必,再受到神主的威胁。
“来吧,我亲爱的朋友。”他站起身,伸出黑色手套遮盖着的手,微笑之中有着几分期待。
唰!
一把宽大的辉煌的剑横在治愈面前,挡住了这份意图。
“住口吧!你这魔鬼!不要企图让他人为你分担你那傲慢的罪孽!”还敢如此狡辩!米迦勒脸色都开始发青,提剑就要上场。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他的剑柄,是治愈微微拉住了他。
米迦勒加百列都忍不住扭头看着他,目光中不免隐忧。
数个纪元,路西菲尔都是拉斐尔的好友,难道治愈会被他的话所打动吗?
若是治愈在万灵前堕落……那必然引起圣主震怒……
之前他救下克瑞莫尔,圣主已经很不满了。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自由?”
听到治愈的回话,米迦勒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或许你的初衷是善意的——我也相信,自由是无价的。可是路西菲尔,在你现今言语所提到的一切美好中,我只看到了你。”
美好和自由,归属于王。按照这样的说法,现在魔王的追随者,不就是天国中的路西菲尔吗。
何况,他无法得到。在后世种种传说典籍中,撒旦都敌对于天国之主,可惜,于天国之中手中诞生的路西菲尔,却无法脱离神明控制——连同他的地狱众人也是如此。
也许以后会改变想法,但目前他追求的这份自由他无法认同。理想的自由是意志上全方面的无拘和无负,而不是行为上的恣意妄为。
自由不能成为放纵。
活的越久,姜穆反而越清楚这个道理。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至少,他不能。
“是吗?”撒旦的目光流露出一些遗憾,摇摇头叹息,“拉斐尔,我原本以为你会明白。”寻常都说拉斐尔待人友善,但他却最明白拉斐尔为人坚定。治愈外柔内刚。
凡出口之言,必会达成。
他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冷酷,“或者你其实明白——只不过相对于魔魅来说,你更青睐天国,即使那只是群奴颜婢膝的混蛋!”
“路西菲尔!战场与拉斐尔无关!”这是千万年每个灵都明白的共识!自己已然堕落,难道还要蛊惑旧友吗!
“怎么会无关!”魔王的神色因为米迦勒插话而变得阴沉,他转头对着姜穆,“我看你是有太多的无谓的责任了!是你为自己套上枷锁!你对天国负有责任,可你要知道你那天国的圣父他——”
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事,他的语气重新冷静下来,看到对面三位六翼天使,忍不住露出嘲笑之色,“神主的宠儿此时被放逐战场,难道不是因为神主厌弃?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喜怒哀乐而担惊受怕!你们怎么知道神主创造灵不是为了有些侍奉他的奴仆!”
与他的冲动不同,姜穆的语气依旧温和,“对你而言,光明的神境已是黑暗的囚笼——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撒旦回答,“为了驱逐伪善,解放光的精灵。”
他站在王座上,声音传遍战场,“勇士们,为了自由!”
红色的恶龙在魔魅的怒吼中扬起了双翅。
烈焰从它口中吐出,映红了长夜。
米迦勒冷着脸,扬起他的光辉之剑,对着身后的光灵们喊道,“为了天国的荣光!”
战车与天马冲向昔日的友人。
顷刻间杀喊声动摇天地,黑白的光芒交错。
姜穆手中凝聚出火焰的长剑。
那是名为治愈的六翼诞生之时,天国的主人赐予的礼物。
炎之剑。
焚尽一切邪恶。
早在转生于此世时,有朝一日将用到炎之剑。
姜穆早就有所预料。
或者说,其实他每时每刻都已准备好被卷入战局。他清楚这个世界光与暗的斗争,他也知道路西菲尔终将加以魔王之名,他不止一次与路西菲尔相谈……
斗争,意味着乱局。他并不是不能适应混乱,甚至许多变数之中的生活方式,他也完全熟悉到游刃有余。只是,明明能够避开混乱,又为什么要主动挑起斗争。
早在混乱萌芽之时,就应该解决问题了。
光的天使碎片落到黑暗,暗的天使碎片溅入光明,如同墨色晕染在流水之中,顷刻消弭。
有意无意,他们避开了炎之剑。
天国之中的天使,几乎没有不曾受过治愈照料的。
感受到这种隐晦的避让,姜穆心下微微一叹,炎之剑拂过之处,所有破灭的光与暗尽数消失。
光辉带来暗影。
注定的争斗,果然不会因为七罪黑暗塔的毁灭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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