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唰的落下, 剑尖从黑暗中刺透,犹如穿过夜的第一缕阳光。
路西菲尔收回剑,黑暗随之消散。
他高傲的脸上毫无动摇, 显然无动于衷,他正义而辉煌, 正如神花园中的日百合一般光耀,“这正是你们黑暗与光明的区别!”
为了金钱和领土的战争,和为了平息战争的战争。只是看似结果相同。
退却的黑暗从不甘心,凄烈嘶哑的声音在夜风中呼号,带给人仿佛野生的藜麦划破耳膜的刺痛, 你不能因为你们的不喜欢,而去判断战争的对错!黑暗的宠儿们天生上进, 他们绝不会耽于安逸, 如同废物一般沉浸在花草之中而毫无长进!他们是崇尚强者, 他们以力为胜!弱肉强食才是黑暗的规则!神高高在上的指挥这一切, 想做那世界的主宰者,享受你们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尊崇,但能成为主宰者的, 并不只是他一个!
“我回答, 但那也绝不会是你们!”主宰者,绝不会是黑暗。
姜穆听他说完那场战斗, 良久,露出一个微笑。
路西菲尔问他,“难道你不困惑吗?”
路西菲尔看到对面的天使转过头,目光温和而充满智慧。毫无疑问,他拥有着神明天赐的善良,但拉斐尔并不像是“谁似神明”米迦勒那样, 一副先知预知做派的自以为是,很多时候,拉斐尔都相当的平易近人,无论是面对同阶位大天使还是低位光精灵,不卑不亢——即使惯来高傲的路西菲尔也很难将自己的高傲应用到拉斐尔身上。
这位治愈者总是相当的睿智和细心,他总能带给人安宁和愉快的心情。“光的精灵啊,这取决于,你想要以自己的威势和武力满足自己,还是以自己的威势和武力优待他人。”
世间总存有一些相对强大的存在。一些人满足于使用这份力量去安排他人,而另一些人,他们使用力量去帮助他人。
同样的力量产生不同的结果,这才是光与暗的真正区别。或者说,力量原本没有光与暗的分别。现存的分别是,天国的生灵热爱安宁与和平,而他们所面对的是杀戮和征伐。所以有人被称为光的精灵,而有人被称为暗的恶魔。
安宁仁慈的心足以让暗的力量被称为光明,而鲜血和杀戮,也会让光明堕落。
这个世界没有纯粹的光明与黑暗,即使是光元素的精灵也没有。
光与暗,从来取决于心。
路西菲尔似有所悟,看黎明的朝阳时,他微微点了点头,蓦然他问了一个相对尖刻的问题,“圣主是否是优待众生?”
晚风从暮气朝气交错之间呼啸而过。路西菲尔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听到耳畔确定的回答,“是。”姜穆缓缓加上一句,“目前来说是。”也许永恒,也许瞬息。但目前是。
远方光明驱散已残缺的黑暗。治愈者治愈的身体的伤痛,同时也将治愈心灵。
姜穆没有再说话。他转过头时,路西菲尔已经不在了。
他看到六翼天使飞向的光明,也看到山林背离的黑暗。
远方的黑暗与光明,在此刻泾渭分明。
这也许就是,作为天国第一的天使长路西菲尔与地狱领主死亡之父的路西法的区别。
至于传言中所谓上进,和弱肉强食……姜穆终不过一笑置之。某一方面而言,越是作为先进文明而存在的社会,反而越不会单纯的以力量上的强弱去决定地位的高低。因为他们明白,人类,有生的灵永远都不免是群体之一。
路西菲尔与之前不太一样。在战争的末期,姜穆再次被召回之时,隐约察觉了这一点。
象征的胜利的号角在光辉的天门吹响,沉重而庄严。许多直面战场的下位天使,在战场中重归于虚无。
在黑暗中死亡的,注定无法归于天国。
是否是如后世传说中,路西菲尔注定要走上与天国对立的道路,姜穆也不太确定。
至少如今,姜穆尚未觉得,天国的主人有任何应被抵触或是反对的作为。
作为天国生灵的创造者,他爱护子民,同时也受到子民的尊重。
战争停歇,天国花朵盛放,光灵们聚集在神座之前,永恒湖畔,缪斯吹奏着她的长笛,为归来的勇士们庆贺。光辉与优雅并行,洁白的神圣洒遍神的花园。
作为远征的统领,路西菲尔头上戴上了胜利的桂冠。
圣主再度确定他第一天使长的地位,赋予他以黎明之名。黎明之子路西菲尔!
圣主偏爱他,七日中许多时间都会由路西菲尔为他咏唱赞颂诗,唱词唯有,“圣哉!圣哉!万众之王!”
他散去形体,化作光明的精灵侍奉左右。所有的天使以圣主的宠爱而觉光荣,对于路西菲尔也非常羡慕。包括加百列和乌列尔,但曾经一起战斗的他们二人都很清楚,勇敢的路西菲尔值得这份荣耀。
远离了神座,乌列尔总觉得有些许不太适应,等来到永恒花园再看,这里的日月百合生长的更加繁盛。
很明显,掌管花园的拉斐尔根本没有受到被冷落的影响。
乌列尔问他,“第二天的掌管者啊,为何在第二天咏唱还是路西菲尔时,你依旧能如此平和呢?”
“因为我的职责,并不仅仅是为圣主吟诵赞歌。”
初听的瞬间,乌列尔仿佛明白了什么东西,但仔细再想,他又似乎在瞬间之后,什么都不再明白。
姜穆微微俯身,从花园采了一朵日百合,光芒闪烁之时,百合再度生长,编成一个雪白的花环,他微微抬手,把花环戴在乌列尔头上,“乌列尔,第一天的天使,你不仅是圣主的歌者。正如我是永恒花园的管理者,你也是星辰运行的主宰。”
因此,不必因为圣人的举动而产生落差。他们都应该各司其职。
乌列尔摘下日百合的花环抚摸了会,他沉思着,之后又重新带上花环,朝姜穆点点头,他一贯的愤怒神态变得柔和,天使露出一个笑容,“我想我明白了。”
“谢谢。”
治愈的守护者不但治愈形体,他也治愈人的信仰。
……
一个纪元再度流入永恒的湖水之中。
这个纪元,存有许多许多隐藏的黑暗与光明的争斗。
黑暗复苏,然后湮灭于路西菲尔的光明之剑下。
天国宁静全在于他。天国不可或缺的战神。路西菲尔。
圣主依仗他,各阶天使崇敬他。
他是圣主座前中央天使的领导者,将圣主的光辉洒遍天地。
有些时候圣主沉眠,暂缓了颂赞诗的韵律,路西菲尔飞到生命之树前,望着永远宁静的湖水,神情矜傲,似多情而无情。
他唯一的热爱给了主,友善则只给予力量与他平等的光。
“何谓永恒。”首位第一的天使发问。
姜穆张开羽翼掠过湖水,将凋谢的日百合按照惯例沉入湖水,“无谓永恒。”
“永恒之湖。”
“名为永恒。”
“永恒既是短暂。”
路西菲尔只思考了瞬间,望着姜穆,目光深沉,他终于显现出一种至高位天使的高傲来,“圣主永恒吗?”
“即是永恒即是短暂。”
温柔的脚步停在永恒的湖面上,湖面上没有形体的倒影,落在湖面上的,唯有光。
无数的百合从那双手中撒下,浮在水上,沉入水中。
过了会,他缓慢的补了一句,“圣主依旧是圣主,但今日纪元之圣主,亦不是第一纪元之圣主。”
正如今日之人,不同于昨日。
他们仍旧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经历了不同的时间。
每一瞬息存在的你我,都短暂。可经历了长长久久的你我,却也又可以不变永恒。
路西菲尔沉思,他望着游走在永恒之湖上的光,“治愈如何看待勇气……”
姜穆回头,笑了,“您是天国的首位天使长。”
路西菲尔微微皱眉,轻蔑的,仅仅是对入耳听来司空见惯奉承的轻蔑,“这一点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他不赞同的对姜穆道,“我想是别的什么?”
“比如?”
“治愈。”路西菲尔笑道。很多时候,人们认为战争和治愈天生敌对,其实不是。战争之时离不开治愈,战争之后离不开治愈。治愈灵体后,治愈战争的创伤。作为圣主创造的第一天使,路西菲尔自认是独特的。他也认可这种独一无二的,照应后辈成长的自己。
就像看着乌列尔一样,路西菲尔在第二天,也看到拉斐尔的成长。出生开始,拉斐尔就是不同的。他似乎完全的获得了圣主赞扬的美德,平等谦让。路西菲尔清楚,这平等谦让,再后来几个纪元,也同等相应的对应到圣主身上。在治愈的眼中,世上只有将治愈和不需治愈的分别。圣主自是不需治愈的一列。
拉斐尔对任何灵都一样的温和,但是,路西菲尔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战场上的朋友,也像天国一些后辈那样,得过且过,毫无勇气冒险的质疑精神。
姜穆微微愣了下,敏锐的感觉到他的真实问题,微微摇头,,“总天使长并未受伤。”
“形体虽未,心灵却有。”
姜穆轻叹,“黎明之子……”作为天使的首徒,很难想象如果路西菲尔光明之心受创,境遇又到如何。
光耀的大天使长……姜穆并不是单纯天真生长于神灵花园的光灵,他虽惯以平和相待世事,可许多事情落在他眼里,结果和发展趋向就清清楚楚。
越是地位崇高,越是,必须坚不可摧。些许的动摇,便极可能是毁灭的起点。
作为撒拉弗至高的首领,圣主最宠爱的儿子,各种传言中天国最强悍伟大的天使,路西菲尔受到天国无数天使的崇拜。
那么,倘若路西菲尔心意与最尊贵的父相互冲突时呢?倘若他有些微的脆弱,他令信赖他的人有些许的失望,那么他很可能便不再是大天使长。后来者借以勇气或是慈悲崇敬心情登临的不会太少。
也许后来者是无意的。也许作为后辈会觉得应该照看自己最崇敬的脆弱的的长者……但这对于被光辉笼罩千万年从不低头的路西菲尔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那简直不言而喻。
路西菲尔的语气有些沉重,“拉斐尔,多年的战争已经让从前仁和的我变得短暂。”
“我时常在想,我拥有无敌的力量,拥有浩瀚的智慧,拥有伟岸的光明,为什么我……”
为何究其到底,路西菲尔只是总天使长。
赢得胜利的是路西菲尔,为何路西菲尔却总是要赞颂他人功绩。
他及时的停口,遏制了那略有失当的言行。
“拉斐尔,我想我有负于神父的厚望。”
“并非如此。路西菲尔,你是否还记得美德之一所要求的谦和。”
“谦和?我时常不明白它与谦卑的区别。”
“的确,有时候它们常常被混谈为同一个词语。”
“圣主要求他的子民谦卑,而圣文却要求他的子民谦和。但事实上,我想他们共同要求的,是虚心和平和。那代表……所有有别于他人的,其实都不值得自满,或是忧虑。”
“忧虑……或许我真的还不曾到达永恒之境吧。”
“拉斐尔……”有时候,很羡慕治愈,羡慕发自内心的平静。而他却在动摇。
“怎么?”
路西菲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说,“抬起头,无畏的向前进发吧!”路西菲尔是天国的第一天使长啊!
三月盛会,歌谣悠远。
盛会之上,路西菲尔,黎明之子,他头部的桂冠落下,孕育出新的精灵,他的半身。
女性的精灵拥有与他几乎一致的容貌。
她光辉而优雅。
他们相互热爱,感情炙热,正如他们的名字一般。他们挥动羽翼,游戏在天国的花园。
乌列尔有时在永恒花园中见到,他的目光正犹如他愤怒的面容,“哼,已占据御座,却又如此耽于安乐。”路西菲尔!他应该去为圣主吟诵赞美诗,他却与他的半身嬉戏玩乐。
“乌列尔,似乎对路西菲尔大天使长有些……”姜穆忍不住笑了下。
乌列尔黑着脸皱着眉,“他是总天使长,应该以身作则。”
“乌列尔总是如此严格呢。”
“只是因为拉斐尔太宽容了。律是必要的。”
乌列尔不愧他的愤怒天使之名,说话也从来是严苛的,姜穆早已熟悉他的脾气,此刻也只是点点头,“你是对的。”当罪出现之时,总是需要律的。
路西菲尔的半身被赐名为罪,克瑞默尔。
乌列尔似乎意识到他的失礼,立刻放缓声音,“抱歉。拉斐尔,我……并不是……”说他的宽容有什么不对。乌列尔话说到一半,又不知如何继续了。他其实并不想依仗拉斐尔的宽容而对他发火,他只是……
“没关系。我明白,你在担心路西菲尔。”
在某种意义上,作为战斗天使的路西菲尔,普遍的受到天国的尊重。即使在位阶上与他等同的乌列尔和加百列同样如此。他们都是追求勇气的天使。
路西菲尔与克瑞默尔自天空落下来,他看到乌列尔时,只是微微点头,“乌列尔。”
乌列尔则相当有礼地弯腰,“黎明之子,愿圣主与你同在。”
路西菲尔便回,“圣主与你同在。”
他相当高傲,但毫无疑问,因他的勇气,因他的辉煌,天国所有灵认为他值得这份高傲。
姜穆看着那二位相互见礼,双方态度不同,再想路西菲尔之前所隐隐透露的消息,心下微叹一声,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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