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
金灵平生最讨厌的人, 自家大师兄，没有之一。
但再讨厌，能欺负的, 也只能是碧游宫老老少少。她从来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必要的责任去牺牲。
作为五行金元, 她金灵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天赋，慧根，资质，哪一样不够优秀。
偏偏被一个灵宝左边右边都压了一头。真的太讨厌了！
为何师尊讲道, 他就是悟道时间最久的那个？这便罢了。悟道再久又如何？碧游宫最能打的还是她金灵啊！她又没有想要他终止悟道强行出关？谁要他好心出关照顾他人情绪了！
大师兄他……太过分了……
为何……为何每每，都是他牺牲自己的时间, 修为, 寿命, 耐心, 来照顾其他生灵呢？
她不需要！
凭什么弱者就应该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庇护！凭什么他用性命换来的新生世，他们却肆意挥霍不知珍惜。
多宝还偏偏要阻止她。
“难道师兄就能看着他们啃食着紫金葫芦心血无动于衷吗！”
“金灵，这是大师兄自己所选的道。”
金灵怒道, “哼！我看他根本就无心求取大道！”
“师妹！”
“怎么？声音大了不起？我很早就想骂他了我告诉你！临门一脚就成圣, 谁会像他一样两万年都没动静！当年我还敬佩他天资聪颖，聪颖了两万年的大罗金仙吗！”
“若是成圣而合道……”金灵咬着牙, “如今还会无影无踪吗!”
多宝沉默。
也许大师兄成圣，以圣人之力扭转变局，也许，大概，就如金灵所言，他也不会陨灭的如此干净。
金灵面目清寒, 天地间五行之气受金元牵引而隐隐有暴动之像，她修行万年头一次觉得心境会动摇至此，金灵道，“当年我要逼他成圣，你们好人惯了，总信大师兄说的什么时机未到顺其自然的鬼话！若是我当年一脚踹他入圣，那管什么揠苗助长的话，我！”
“金灵……”多宝抱着他新练的神剑，眉目微垂，“往事已矣。”
“算了吧。”
“算了？……”若大师兄像是师尊师伯们那般正常合道，她当然是半点都不忧心了！
多宝沉声道，“碧游宫也颓废百年了。已足够了。你看，大师兄希望看到你我如今模样吗？”
金灵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向来都是多宝师兄有理。”
“去把明魄交给敖缙。”
金灵顿了下，才道，“……你都知道了。”
“大师兄此举必有深意。你我只要按照他的嘱咐行事即可。”
金灵盯着自己识海那一颗凝聚毕生功德的灵珠，心中冷笑，只差一手将其捏碎。
他压着不成圣，做了两万年活雷锋，就是为了一颗功德珠。
“金灵。”
“我知道了。”金灵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
“大师兄的遗、令、师妹我怎会不配合呢！”
交给多宝交给龟灵交给无当哪个不好，封印光阴六合规则的功德珠交到她手里，大师兄果然还是很会给她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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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当
人界的灯火，如万年之前那一次，辉煌而灿烂。
不输于漫天星官。
“大师兄！大师兄你等一下！”人群拥挤的街道上，年幼的女童穿着白色道袍，辉煌的灯火照黄了那件道袍，她提着花灯气喘吁吁追上了前面的少年。
少年握着拂尘，一派老气横秋，“师妹，你跟紧了，丢了我不会告诉师父的。”
“……大师兄好狠的心。”道童揪着他的衣袖，“我只是随便看看！”
少年弯弯唇，从袖中变出一个小糖人，“快走了。误了时辰可会误人性命的。”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无当在糖人摊前站了好一会，“我要一只。”
“好嘞！两文钱谢谢！”卖糖人的小贩笑眯眯递来一只小葫芦形状的。
无当拿着转了一会，尝了尝，挺好。嗯，没有大师兄做的好。
无当是生于虚无的灵，从头到尾，她都是万物生灵心中残缺的那片空无。
有人在意着有，却永不直面无。那是逃避。
有人忽视着有，却一心只追求无。那是贪婪。
无经常被忽视。因为没有，所以无法去有心关心。
无当在碧游宫就是如此。
无形无相。
师兄弟姐妹们常常无意的，就忘记了无当。
这个时候，大师兄就会唤她名号。即使他也看不见。
但那没关系。
他总是不会忘记无当师妹的。
师兄喜欢人间，只是不会因人间而改变碧游。
他受邀协助昊天建立新天界时，曾负责解决神魔界域之事。那一处神魔界出现在人界都城，影响十分恶劣。
无当偷偷跟着他，去了人间。
那正是人间元宵月夜，都城的灯火亮如白昼。
大师兄路过卖糖人的小摊，又退了好几步再回来，十分开心的跑去拜师学艺了。
天庭众神只道是此次神魔界现身都城，棘手了些，所以少乾灵君在人间耽搁久了些。谁会想到，下界封魔十年的少乾灵君其实封了一天的魔，剩下的九年十一个月带三十日都在做糖人，顺带还给一位凡间的孤苦老人养老送终了一次。
话说回来，谁又敢去监视碧游宫少乾灵君呢。
无当看他开心，便也没有现身。
直到都过一年，元宵夜时，大师兄在街上买糖人，递给假装路过老老实实化作凡人样貌的她一支，“小无当，怎得也下山了？师尊找你助我封魔吗？”
无当接着小葫芦糖人愣了一会，结巴了下才回道，“并、并未。师尊对师兄处事，很放心。”
“奥~行吧。”他四下望了望熙熙攘攘的闹市，弯着眼睛笑道，“难得见你下山，想逛逛人间夜市吗？”
无当没有任务，闻言便也点点头。
他数了下木架上挂着的小糖人们，全部摘下来递给无当，“拿回去分掉。”
他拂袖收了糖人摊，整个糖人摊全部消失，周围的凡人却视之无物。
姜穆笑道，“有师妹在此，都省了施加障眼法的流程。”无当天赋就是无。她站在哪里，哪里在他人眼中就是不存在的一片。
无当面无表情：“大师兄……”
姜穆穿着凡界灰色的粗布长袍，看着十分适应角色，与身边锦绣华裳的无当相比，简直不是同一境界。
人来人往中，灰色长袍如烟火退却，显现出锦云纹的道袍来。
他熟门熟路的租了码头一艘木船，飘向了花灯辉映的湖心。
“大师兄，今已一年之期，师兄不回天庭吗？”
“无妨。”姜穆正坐在船头，在船头的案几上点一盏清茶，递给无当，“神魔界事了，天界稳定，天界不缺少乾一人。”
无当点点头，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弯了眼睛，大师兄点茶手艺，还是一样出色。
“师兄何时重回碧游？”
“尚且不急。”
“师尊向来惦念师兄。”
“嗯……”姜穆弯弯眼睛，了然道，“是又被多宝盯得心慌了？”
无当轻轻咳了咳，“毕竟是等了四百年的徒弟，就难免……”
“无碍。多宝虽有执念，但毕竟已成就大道，不会拘泥于往事。”
“……”多宝师兄那张冷脸，多盯人一会都令人心凉，只有大师兄你觉得二师兄他外冷内热洒脱淡泊谢谢。
“我在神庭多年，诸位师弟师妹修行如何？”
无当保守的答：“尚可。”
“如此便好。”
“师兄对，天地大道和四方四象很有兴趣？”
他笑着回答，“修道者，岂非正为求道。”
“师兄你知我言并非此意。”对于轮回和时空的道，他研习过甚。听说阎王已经开始担心自己铁饭碗能不能保住了。
“只是觉得光阴八卦相位颇为深奥，需要潜心研究罢了。”
“大师兄将乾坤道法倒背如流，将至圣境，也会觉得凡界所传四象八卦位艰深么？”她一向怠于学习天地往复之理，都不觉得人界推算困难。
“四师妹……”
“我知道，师兄必定有特别的理由。”无当还是笑了一下，缓了缓有些僵硬的气氛，“不过，师兄如今金仙之境万年，将要成圣，实在不必因偏道而压制修为，影响入圣之大道。”
“好好！师妹有心了。”他又斟茶，推给她几盘点心，笑着道，“多谢无当师妹关怀~”
夜色湖心，漂流的花灯与流水中繁星明月相映，是完全不同于天界的景色。
无当坐在船舷边，脚落在流水中，木船行走，浸在流水中的双脚却未带起丝毫水纹，仿佛从未存在。
夜色中，大师兄还是一本正经正襟危坐在船头，手捧清茶，或看湖中花灯流水，或看湖岸边人来人往。
目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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